1
记得初中时,某天下午的语文课堂上,老师让我们回答那道“未来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的新题型。我不假思索,高举右手,在老师点我名字之后,立刻站起身来回答道:“我想成为韩寒那样的作家。”老师的眼神先是赞许地示意我坐下,随后又迅速暗淡下来。当时的我难以猜透她内心的想法,但那样的神情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实际上,当时的我未曾阅读过韩寒先生的任何一部作品,我只是从电视新闻和学长们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他是一位很酷的作家,写过一些有个性的文字。所以,我当时认为写作是一件很酷的事。不管是缠绵悱恻的诗歌散文,还是针砭时弊的小说杂文,作者们都想要塑造另外一个世界,于现实世界延伸后,独立存在于世间的世界。
然后,我说出了那句话:“我想成为韩寒那样的作家。”老师或许明白我的话是半真半假的:真在我喜欢写作,并且作文写得不差;假在我只是想借喜欢韩寒和成为作家的名义,来讨得一名女孩的青睐。我的夸口确如老师所猜测的,我想要吸引那名女生的注意,因为她的作文时常在课堂上被老师当众念起,她所写的文章在当时的我看来是精美细腻至极的,不论我怎么苦练都无法接近。
2
那年的盛夏是薄荷味道的,我家和我所就读的初中之间隔着一条长长的河道,河道两旁生长着延伸至云端且不知何时种下的香樟树。夏天吹散燥热的风,树顶的绿色阔叶相互拍打,置身其中,清脆的音色环绕在我的耳边,经久绵长。有时,被风吹过的叶也会轻轻掉落在河流中,跟随着水流缓缓前行,我也跟随着绿叶走,到河流的尽头,便到了我的家。
可是有一天,我却把叶子跟丢了,在河流的对岸,我看见了坐在一棵还未完全长高却也开得茂盛的香樟树下的她。我去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两支雪糕,跨过桥,向她走近。这个距离,也像是在慢慢提升自己,试图接近她写作的水平。
她看见了我,想要站起身来,白皙的脸却正巧撞在了我弯腰想要给她的还未启封的雪糕上。我连忙把那支雪糕递给她,摸着头傻呵呵地笑着,她微笑地接过雪糕,和我一起坐下。她被冰过的脸上,微微泛着红晕。
时光有时会拉上一片帷幕,将一些记忆隐藏,就像我忘记了那天我与她的所有对话。可是我却仍然记得,那天我们眼中,快被风吹灭的夕阳的火红,它映照着少女的脸,还有刚撕开雪糕包装时那一眼浇灭酷暑的薄荷绿色。
3
初中毕业那天,她送了我一本韩寒的《三重门》,她微笑着告诉我:“我的理想也和你一样”,便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三重门》的具体情节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高中的我看完后,萌生了想要向杂志社投稿的念头。当我真正坐在一方书桌前,一天也不动弹地开始写作,换来的却总是投稿文章石沉大海的结果,那时我才明白,真正的写作并不很酷,它有时甚至会带来失落和痛苦。
相遇总是意味着离别,她也如我投递的稿件,消失得无影无踪。越是接受离开的现实,越是想起相遇后的种种。自从在河流对岸遇见她,我们的关系便愈发要好了。我们的相约却不和其他同学一般,地点常常定在街心的图书馆,我们背着重重的书包,取出作业摊开,对照各自的答案,将不同的答案讨论又讨论,但最终都是我的答案正確。看到她气鼓鼓的模样,我知道我该去买支雪糕给她了——我们第一次在放学路上相遇时吃的那种雪糕。
她依然微笑着接过,撕开包装用牙齿轻咬住雪糕,手却脱离木柄,拿上笔,慢慢地手写那天老师布置的作文。静谧的空气,风从窗边偷跑进来,肆意流动,像是黑夜里悄悄摘走树叶的小偷,我用手静静地抚开她侧脸被风吹过的发,她嘴边有雾气缠绕,是雪糕冰冷的寒气,还是她嘴里呼出的热气,我看不清。她的作文题目是:写作,让我记得年少的欢喜。
4
“你在哪里?我想要你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最开始,我所写的许多文章是关于她的,关于和她在一起时真实的经历,关于她离开后,我虚构的有她在的时光。直到我的一篇文章被正式刊登在杂志上,我把曾经被退稿却未曾丢弃的手稿从头到尾地阅读了一遍,边读边产生一种生命延长时光倒流的感觉。
高中三年,我和她虽然不曾见过一面,但是我用文字将她留在了我的身边,这是超然于我生命之外的触觉,是写作带给我的生命的延伸。我相信,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她也曾微笑着读完我的文章,然后和衣而睡,真实和虚幻在此刻重叠。
我接着写,把关于她的结局写进诗的结尾。如今,我已不再写她。夏日漱石先生用写作将自己变成了一只猫,体验了一回猫生。我也观察着世间的一切,那些与我有关又或者无关的事物,去过和没去过的地方,爱与被爱的人,我都想用文字来勾勒,用写作来珍藏。到现在,我刊登在杂志上的文章也有百余篇。我不禁感叹:“人活百年,又有多少机会能够将自己的生命延伸呢?”
作 者 简 介
钟明涛,四川省成都市人,现为西南财经大学研究生。已在《读者》《哲思》《知识窗》《中国青年作家报》《疯狂阅读》《中学生百科》《青春期健康》等报刊发表作品五十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