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华
(成都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四川成都 610000)
“共生”(Symbiosis),指在一定的共生环境中,共生单元之间通过直接的物质交换、能量交流,从而相互依存、互为依赖,共同生存与发展[1]。最早将共生理论引入建筑学领域是日本建筑师、城市规划师黑川纪章[2],主张摒弃个体、强调整体。共生系统包括共生单元、共生环境、共生模式三要素,其中共生单元是构成共生系统物质能量生产与交换的最基本单位,是共生关系形成的基本物质条件;共生环境是共生单元所处的物质与非物质环境,是互利共生的外部条件;共生模式指共生单元之间相互作用与结合的形式,是实现共生的关键(图1)。
图1 共生系统示意
把生物学的共生理论应用于城市边缘古村的活化研究,有助于使古村与其外部城市社区建立共生关系,实现资源共享、协作发展。对于城市而言,城市边缘古村含有一定的物质与非物质文化遗存,具有重要的文化价值、艺术价值、历史价值,这对城市来说是一种稀缺资源,且古村本身具有发展成为城市重要特色空间的潜能。对于古村而言,边缘古村面临适应城市、融入城市的城市化需求,城市与边缘古村共生关系的建立,有利于从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的大背景下,以可持续发展的视角来思考古村的定位、开发模式,以实现古村的长远发展。
共生理论下的边缘古村发展模式,提倡改变过去古村孤立发展的态势,更大尺度分析周边城市社区资源禀赋,选择与古村存在一定共生需求或共生价值的相邻城市社区作为共生单元,弥补自身独自发展的弊端,实现古村与城市互利共赢[3]。共生模式与共生单元、共生环境具有作用与反作用的关系。一方面,共生模式的建立需要考虑共生单元自身的资源优势及彼此的共生需求,还需要考虑共生环境的引导。即,古村与城市共生系统的建立。既需要充分发挥共生单元特色价值,解决古村与周边城市社区面临的现状问题,同时还需要顺应自上而下的宏观政策环境与城市发展趋势,以及自下而上的居民意愿。另一方面,共生模式建立之后的具体落实与执行,还需要协调共生单元与优化共生环境[4]。即,对各共生单元自身功能产业、环境设施、文化氛围的适应性调整,以及对有利于古村与城市持续共生的环境因素进行强化,使得共生模式能够持续正向发展。
因此,共生理论指导下的古村活化策略包括几个步骤(图2):
图2 共生要素间的关系及策略构建
(1)研判共生要素现状及共生价值,并结合共生环境引导,确立古村与城市社区的共生目标。
(2)结合共生目标,聚焦重点领域,建立共生具体模式。
(3)根据共生模式对各共生单元的定位、功能产业、文化氛围及环境设施进行更新调整。
(4)再根据功能定位进行,采取针对性的共生环境优化,以保证共生关系的进一步实施。
甘坑老村位于深圳市龙岗区,距离深圳福田中心区、南山中心区均在10 km左右,是清初逐渐形成的客家人主要聚集地之一。作为城市边缘区古村,甘坑古村内部拥有一处数百间客家老屋构成的客家老宅集中区域,顺着水系流线型布局,与甘坑河、农田共同组成“山、水、田、村”的整体格局,是深圳剩下为数不多的客家古村(图3、图4)。随着深圳市创建“国际创意之都”战略目标提出,甘坑古村因其独特的客家文化特征、保存较好的空间机理,成为区域文创发展关注的重点板块。
图3 甘坑老村及周边社区关系
图4 甘坑老村“山、水、田、村”的整体格局
从甘坑古村来看,由于古村遗留的传统物质空间规模偏小,且非物质文化活动较为缺失,未达到各级政府确定的历史保护级别,难以获得政府提供的保护资金,同时古村的空置或务工人群的使用性破坏也对原有的文化造成了巨大损失,村落整体处于逐渐被损坏的状态。从周边社区来看,甘坑古村周边为工业园区、农田及生态区域以及甘坑安置区,该区域环境混杂,同样面临发展困境。工业园区面临产业空心化,自身产业园区亟待转型,但能为古村提供充足的文化及相关产业协作空间;甘坑自然生态区自然本底优越,一直为原生态自然农田,具备与古村文化要素协作的生态资源,具备发展文创旅游的潜力;甘坑安置区内部居民为原古村居民迁出后新居,与甘坑老村空间临近、血脉相亲,具备让传统非物质文化回归的潜能。
综合考虑甘坑古村与周边社区资源禀赋,将两者资源统筹谋划后具有较大的共生潜力。一方面甘坑古村与周边城市社区共生能够更好的适应城市的竞争。虽然甘坑老村文化价值不如同类型的深圳其他客家村落,单纯依靠老村文化复兴难以在整个城市中形成文化影响力,但其依托周边社区优越的生态资源、工业资源、文化资源,综合保护与开发价值较高,能形成较高的综合竞争力。另一方面老村与周边城市社区共生不仅能使老村不成为城市的问题,还能成为城市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文化提升与景观优化,为全市客家文化提供一个重要的空间容器,为城市提供一个重要的文化旅游景观点,塑造全市乃至更大区域客家人的精神家园。因此,甘坑老村需挖掘自身特有的客家文化资源,并整合区域周边丰富的地脉、人脉和文脉资源,与甘坑社区建立共生关系,使老村融入城市,有利于老村与周边社区乃至深圳长期共生互利。
深圳本身历史文化资源相对匮乏,近年来深圳已确立“文化立市”战略部署,重视保护那些濒临消亡的地方性历史文化,为甘坑老村保护性更新提供了很好的社会环境;同时,甘坑古村被深圳确定为中国(深圳)国际文化产业博览交易会分会场,为甘坑老村活化带来了重大会议会展机遇,也对古村文化产业复兴提出了方向要求。同时,甘坑老村及周边社区居民也迫切希望片区物质环境改善和经济收入增加,一定程度也有利于甘坑古村及周边社区的整体活化更新。
规划着眼更大空间尺度跳出甘坑老村审视古村发展,通过发挥甘坑老村及周边共生单元的文化资源、生态资源、空间资源优势,借力外部政策、重大事件机遇,推动甘坑老村以及甘坑社区形成互利共生体,积极融入城市,成为城市中一个具有活力的共生单元。规划提出了以“古村+社区”为核心,打造以生态田园为基础,新老客家文化为内涵依托,客家风韵建筑为空间载体,生态度假、文化展示、客家会馆、田园体验、民俗节庆为体验内容的多元复合型文化旅游目的地,即“甘坑客家小镇”,实现由老村孤立发展到与周边社区共生发展、由城市边缘老村到城市新型功能单元,共同推动互利共生。
对于城市边缘区老村而言,产业功能和文化功能是古村发展的核心领域,经济活化是古村活化的根本出发点,文化传承延续是古村活化的基本前提。
4.2.1 完善“旅游+文化”产业,促进经济共生
共生理论下的古村产业活化策略,需要对现有核心资源提档升级,更重要是充分挖掘周边现有资源,共同整合提升。规划充分利用甘坑古村客家文化资源,塑造小镇文化旅游核心区,在此基础上重点提升周边社区,挖掘利用周边区域旅游资源,与甘坑老村共同提升区域旅游吸引力。通过利用古村旁边临近的山水田园,开展以突出传统客家农耕文化为主的农耕体验、农业观光以及以现代生态旅游为主的山地运动、湿地科普、生态休憩等多元的旅游项目类型;通过腾笼换鸟传统工业空间,发展文化创意产业,重点结合工业空间开间大小多样的优势,弥补老村建筑开间小的缺陷,依托甘坑老村小空间作为艺术家的小型个人工作室,工业区大开间作为产业展览空间,或者设计、创意公司的办公空间,完善文化产业发展对于不同空间的需求;通过提档升级安置区底商业态类型,补充旅游服务、酒店食宿等完善旅游服务配套。
4.2.2 丰富古村物质与非物质文化,促进文化共生
共生理论下的古村文化活化策略,既强调物质空间的保护,更强调非物质空间的回归以及新的文化活动的植入。作为一个以客家文化为核心吸引力的客家小镇而言,甘坑内部客家建筑类型及客家村落完整度还较低,同时居住的人群主要为流动人口,导致客家非物质文化氛围缺失。一方面,针对甘坑老村,重点通过提升修复传统文化空间,强化传统技艺与民俗文化的回归,塑造客家文化氛围,强化古村客家文化氛围,提升甘坑老村的文化吸引力。另一方面结合周边社区功能产业调整,适当植入客家文化,与甘坑老村共同培育客家文化的大环境,譬如农田区域结合农林体验,植入客家文化小品、文化博物馆等元素,既发挥社区自然资源的旅游价值,又凸显客家人“重农抑商”的客家传统,丰富客家小镇文化多维体验;结合工业区建设工业文化博物馆,修复展示工业文化,丰富古村多元文化内涵,营造文化交融氛围。
共生模式建立的目的是促使共生单元间形成互利共生的共生体,使古村及周边城市社区更好的适应城市化的需求。协调共生单元实质上是强调古村及周边城市单元从内生演化向满足共生体整体需求的转变,两者需要在前期确立的共生模式的指导下,进行空间与功能上的协调与联系,包括强化空间格局、功能产业、设施配置、景观风貌等统筹协调
4.3.1 推动空间格局一体塑造,构建互利共生空间结构
空间共生是共生模式建立的基础,规划提出整合区域空间结构,以古村为核心统筹古村和周边社区空间结构,推动古村与周边区域,共同塑造一轴、四组团的空间结构(图5)。一轴,即以古村老街为轴线的核心旅游轴;四组团,即依托甘坑老村及周边生态田园、老工业区、新村居住区形成的核心文化休闲区、生态公园体验区、文化创意产业区、居民生活服务区构成的不同旅游文化功能板块,共同形成支撑共生体发展的互利共生空间结构。
图5 空间结构
4.3.2 强化功能板块协调整合,做优做强经济文化功能
功能共生是关键,结合空间结构与各板块资源禀赋,强化互利共生体的功能承载,明确各板块承载的区域功能,共同形成四大差异化发展分区。
(1)重点推动老城进一步提升文化功能,提升文化旅游核心区的文化价值。依托甘坑老村所在区域依托现有的客家建筑群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塑造一条千米客家文化休闲长街,整合串联古村内的旅游景点,植入客家餐饮、游客服务、设计工坊等多元文化旅游功能,形成客家小镇的核心旅游轴线。同时,挖掘景观潜力,采用“老客家”建筑的植入、原建筑的保护性修复与改造、新建筑的融入来完善古村街巷(图6),再辅以特色景点挖掘、景观塑造等方式形成包括客家印象、岭南聚落、城门怀古、雕梁画栋、骑楼漫步、戏台言欢、亭台观湖等12个核心景点(图7)。
(a) 改造前 (b) 改造后图6 甘坑老村区域建筑“引入、修复、新建”前后的局部街巷肌理对比
图7 甘坑老街效果图及核心12景点分布
(2)强化与古村功能互补,完善周边功能板块旅游功能。周边区域重点结合差异化资源,围绕旅游功能实施差异化整治提升(表1)。其中北部生态区,形成旅游集散服务区、农耕体验区、湿地科普区、农业观光区,山地运动区、生态游憩主题区,将甘坑客家小镇打造成为龙岗未来 “特色公园”建设标杆;西部工业区工业,拆除部分老旧厂房建筑,兴建“客天下”企业休闲会馆群,推动部分工业厂房改造再利用,打造绿色新工业厂区,东部居民生活服务区,采取保留现状居住功能和总体布局,对整个生活服务区内的景观环境及建筑立面进行提升,拆除局部破损建筑,形成广场空间,并针对主要临街面的首层商业进行业态整合与升级。
表1 甘坑老村及周边功能组团业态
4.3.3 强化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塑造一体化交通网络
基础设施共生是共生模式建立的基础支撑,古村与周边城市社区应形成一体化的交通网络和市政设施系统。
(1)规划加强老村与社区的交通联系,打通甘坑老村与甘坑社区之间的断头路,通过设计连接工业区—长街—新村的横向交通,加强了文化创意产业区、核心文化休闲区和居住生活服务区横向交通联系,结合地势高差形成趣味性步行景观通道,建立共生单元间的交通联系。同时针对过多断头路现象,形成内部环路,改善交通状况。结合各功能板块主题及文化生态旅游资源形成5种旅游线路(图8、图9)。
(a) 优化前 (b) 优化后图8 甘坑老村及周边功能板块交通联系优化前后对比
(2)大力提升片区基础设施,按照旅游小镇标准对既有古
村改造提升,强化旅游设施配套。同时针对甘坑社区,重点完善居住功能,新增了社区服务中心、图书室、老人活动室、社区居民文化中心等一系列公共建筑,使得社区服务环境得到较大改善。此外,强化古村及周边社区高品质公共空间系统塑造,通过梳理出一些开放空间,开辟居民必要的休闲活动的开敞空间,营造丰富的滨水景观形态,打造多元绿地、广场类型,增加绿地景观和一些小品等,改善街区环境,提升街区的整体形象,使居民可以安居乐业,提高生活质量。
4.3.4 强化景观风貌一体打造,培育古村新风貌
景观风貌共生是外在体现,作为旅游小镇内部共生单元应按照一个整体来统筹考虑景观风貌,便于形成整体性的城市品牌。为保证小镇整体风貌协调统一,避免建筑风格随意建设,一方面甘坑客家小镇依据不同建筑所在分区的功能定位进行了建筑风格的引导(图10、图11),4个功能分区中一共形成包含传统客家聚落、泛客家建筑群落、工业改造区、生态公园区、甘坑新村5种风格,对各区建筑的屋面、墙体、建筑色彩以及门、窗、栏杆、檐口、梁柱、砖雕、石雕等细部装饰都制定了控制导则。另一方面,优化古村天际轮廓线,营造错落有致良好视觉感知。以人行视角出发,重点突出亮山增绿,以周边山体为主体塑造空间景观,通过顺应地势条件,优化山坡景观植被及周边建筑高度,使古村呈现出四面环山、建筑高低错落的整体空间形态(图12)。
图11 传统客家风貌区局部建筑改造前后实景对比
图12 甘坑古村及周边区域鸟瞰图
共生单元间共生关系是在一定的共生环境中产生与发展的[1]。共生环境在共生模式产生与发展的不同阶段都发生着重要作用,在共生模式确立与产生阶段,需要综合考虑共生环境的影响,选择适宜的产业与文化共生模式;在共生模式的落实与发展阶段还需要进一步优化共生环境,来强化 共生模式的实施效果。优化共生环境,即以共生模式为向导,通过对有利于古村与城市社区共生的环境加以引导与应用,包括加强古村与城区的联系、舆论环境的引导、公众参与等。
(1)积极争取举办文化活动,提高知名度。甘坑老村连续3年(2014—2016年)作为文博会的分会场之一,大大推动了甘坑客家文化的传播,为甘坑的更新活化提供大量的宣传支持。除此之外,甘坑客家小镇近年来还连续举办了10余个高端艺术展览,并举行了客家美食汇、客家风情旅游周等众多的文化旅游活动,大幅提升甘坑客家小镇的旅游吸引力与知名度。
(2)优化古村与城市居民的信息联系,积极引导社会参与。一方面,建立信息分享平台。完善古村与城市间信息的交流通道,方便城市居民及时了解古村的实时动态,也方便意向合作企业、团队、艺术家初步掌握古镇的发展情况。目前甘坑客家小镇已经建立同名的官方网站,网站上设立有小镇概况、食在小镇、小镇博览、客家文化、小镇传奇、政策咨询、招商规划等多个栏目,形成甘坑客家小镇对外界的展示窗口。另一方面,积极引导社会参与。依托甘坑古村成立社区股份合作公司,承担古村统一的建筑活化利用,协调解决村民利益保障的问题,为古村整体开发奠定了体制机制。通过在甘坑客家小镇官网公开的发布招商信息,吸引各界人士参与多元复合型文化旅游目的地的业态塑造,特别是注重引导社区艺术家、企业与社会组织参与,培育文化氛围。
城市边缘区古村活化更新一直是城市发展及古村保护的难点,本文借鉴生物学共生理论,结合甘坑客家小镇活化更新的实践,希望能为其他城市边缘区古村提供借鉴意义,并引起更多学者对该类古村的关注进行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