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慰 朱家慧 李罕哲
摘 要 在我国快速城市化与存量更新的背景下,人口变迁与环境变化带来了社区社会空间的重构,邻里关系出现疏离,居民的社会健康问题日益凸显。已有丰富的研究成果证明,建成环境对居民生理及心理健康具有主动干预价值,但对建成环境与社会健康的关系尚不清晰。介绍了社会健康的内涵与特性,梳理居民社会健康影响因素与社区建成环境要素的不同维度,厘清基于居民客观行为、主观感知及空间正义与社会规范的3种“环境—社会健康”影响路径,分类解析和提炼研究结论,分析发展动态并提出我国未来在该研究领域应重点关注的内容和方法,为构建主动式健康干预人居环境提供一定的理论基础。
关健词 建成环境;居民社会健康;影响机制;社区
文章编号1673-8985 (2023)03-0001-07中图分类号TU984文献标志码A DOl 10.11982/ j. supr. 20230301
0 引言
健康是人民最具普遍意义的美好生活需要。我国坚持把健康摆在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树立大卫生、大健康的观念,把治病为中心转变为以人民健康为中心”,意味着现代健康观念已经由被动的患病治疗转向主动的健康管理[1]。在城市转型过程中,持续的人口激增与社会空间分异导致现代健康与疾病模式的转变,环境因素对居民健康的影响已经超过遗传因素,生活方式与建成环境的改变成为促进健康的重要契机[2]。
在快速城镇化的背景下,城市空间重构与社会结构变迁相伴而生,單位大院的“熟人社会”转变为现代高端商品房下的“生人社区”,原有的基于地缘或业缘的稳定关系逐渐流失。邻里关系普遍淡薄,为居民个体和社区群体带来严重的社会健康威胁[3]。已有研究表明,归因于教育程度较低、社会隔离、低社会支持等社会环境因素的死亡人数分别与心肌梗塞、脑血管疾病和肺癌3大疾病的致死数量相当[4]。因此,改善邻里关系、解决社会健康问题已经成为当下我国推进社区精细治理的重要需求。目前,国内外学者已在建成环境与居民身心健康影响机制研究方面取得较大进展,但对建成环境与居民社会健康之间的关系还需进行更多的研究。为此,本文通过对相关文献的梳理,从内涵特征、影响因素、影响机制与过程等方面进行系统总结与评述,综合多方面视角探求积极干预社会空间健康发展的路径。
1 社会健康的相关概念
1.1 社会健康定义与特性
世界卫生组织(WHO)将健康定义为“一种生理、心理和社会的完全的安宁状态”,包括身体健康、心理健康和社会健康3个维度。其中,将社会健康定义为“良好的社会适应能力”。和谐健康的社会关系可以助力个体之间顺利的沟通与合作,不良的社会关系则会造成人际关系的紧张,进而对身心健康造成影响。所谓社会健康,即人们适应社会生活、扮演社会角色、行使社会功能的一种积极状态,既包括人的主动适应,又要求周围环境的协调稳定[5]。一般来说,社会健康体现在个人与其他社会成员或环境的互动过程中,强调居民良好的社会适应①、社会支持②和社会网络③关系。同时,社会健康也受环境、社区和社会群体等非个人因素的影响,是个体与社会综合健康状况的体现。近年来,社会健康的研究主要涉及社会学、心理学、医学和行为学领域。作为城市健康发展愿景,社会健康的概念解读以多维视角呈现,与社会健康相关的高频词汇有:社会适应、社会支持、社会网络、社会交往、社会融合、社会纽带、社会认同、社区意识、社会凝聚力、有意义的社会接触、密友的可获得性等。
此外,多年的研究成果体现出社会健康的主体具有鲜明的跨层级特性,即个体和群体双层级的健康社会关系(见图1)。个体层面的社会健康主要取决于以个人为中心的社交网络与交往行为。人们适应于社会环境中,在社会网络中获得的各种形式的社会支持可以充当压力的“缓冲因素”,进而影响居民的社会健康[17]。在群体层面上,凝聚与融合是形成社会健康的关键环节。集体内部的信任与相互支持行为会促进集体行为,增进文化融入和心理融入,进而促进社会融合,实现群体社会健康[18]。社会健康具有动态性,个体间良好的社会支持可以有助于增进群体的自我认同感与凝聚力,为群体社会健康提供更多可能[19]。
1.2 社会健康的影响因素
良好的社会健康状态是由个体及其性格特征、社会经济状态和生活环境综合作用的结果。人类的生活环境既包括其家庭、团体、社区、机构、地方规范等社会环境,也包含公共服务设施、绿地空间、住房、道路等建成环境,它们密切相关且共同构成一种社会性的生态系统,宏观环境系统会与个体的微观系统不断互动而渗透影响[20]95。
(1)个人与社会经济属性。居民所拥有的社会关系本身即是一种社会资源,可以提供一定程度的情感支撑与物质依靠,社会关系的质量和数量往往与居民的年龄、性别、种族、职业、经历、住所、社会经济状态等条件密切相关。人们的身心健康状态也可能会影响他们的社会关系与自我适应能力[15]18。
(2)建成环境要素。建成环境对居民社会健康的影响仅次于个人特征[21]。对建成环境的主动干预能为促进公众的身心健康及社会健康起到积极作用。研究表明,超市、菜场、路边小摊等空间场所是居民日常交往的重要物质空间载体,这些场所的可达性、多样性[22]123、美观性、可步行性等[23]都会对邻里互动和社会支持产生影响。图书馆、学校、社区中心、社区公园等可以为集体行为提供必要的场所,促进社区的社会融合,形成良好氛围。除了客观环境因素,居民的内在需求、环境感知与对环境的现状评价也会影响社会健康水平。绿色空间、公共服务设施和新住宅在质量上的提高和数量上的增加,都有助于加强社会凝聚力,刺激居民与其邻居产生更多的交流[24]。
(3)社会环境要素。居住地点与居住方式会影响个人与社会之间的相互作用和交流方式。这种影响在城乡社区差异中体现得尤为明显。近年来,城镇化的推进引发大批城市居民的迁居行为,与农村中稳固的地缘关系形成强烈反差。城市居民邻里关系的不稳定性、封闭式住区和公寓式住宅降低了社会交往的可能,城镇居民的社会支持和社会网络水平显著低于农村居民。此外,居住方式对老年人的影响更为突出,老年人选择与子女分住会减少其社会支持和社会网络,但社区提供的精神慰藉服务可以缓解或部分替代老年人对亲属的精神需求,社区的安全、友好等环境氛围也对老年人的社会关系和社会参与有正向作用[15]19。
2 社区建成环境对居民社会健康的影响维度
社区是具有认同感和归属感的人组成的社会组织的空间地域单元,是城市社会空间系统在微观地域上的社会共同体,具有微观可干预性,因此我们可以通过社区的物质空间规划促进某些社会目标的实现[25]。社区建成环境即以居民日常生活为核心所形成的物质空间,居民间的互动与情感交流需要通过交往场所来承载,空间的距离、构成、形态和品质等特性都会影响社会关系的形成。通过文献综述,归纳出空间邻近性、场所多样性和空间设计3个维度[26]115的特征会对居民社会健康产生影响。
2.1 空间邻近性
社会关系形成的概率取决于两个独立的过程:相遇和决定交往。无论是亲密关系还是泛泛之交,都以参与者的相遇和接触为前提,而基于需求侧视角的偏好或对共同利益的选择会决定双方是否交往并发展友谊[27]。空间邻近性,即居民之间的物理接近程度,会直接影响人与人之间相遇的概率。人与人之间的空间距离越近,其相识并产生联系的可能性就越大。早期的经典研究通过调查地址间的街区数量发现,居住距离的增加会显著减少双方成为朋友或配偶的概率。美国的一项住房项目调查研究也发现类似规律,小区内的居民最常见到的是住得更近的邻居[28-29]。
同时,地理距离的邻近会以线性或指数的形式促进社会关系的发展。一方面,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会影响他们的心理和情感关系;另一方面,空间上的邻近为面对面接触提供了更多机会,这种当面互动的场景更丰富,更容易高效地沟通交流并建立彼此的互信互惠关系。随着空间距离测度与研究方法的精细化,地理学家们分析出邻近性与多种形式的社会互动存在非线性关系。Sudman[30]的研究报告显示,在独栋住宅中的居民,有81%的人认识隔壁的邻居,74%的人认识街对面的邻居,认识间隔两户以上邻居的人数比例下降至53%,认识其住宅后方或斜后方邻居的人仅有10%;Preciado等[31]指出,青少年间的友谊形成同样显著依赖于地理邻近程度,在同一所学校就读的学生形成友谊的比例是在不同学校就读学生比例的35倍,且居住地点邻近的朋友更有利于关系维持。空间上的近缘关系也为邻里间频繁的社会交往和日常援助的获得提供了基础,这种关系会增强对犯罪等风险的共同防御作用。此外,居民间存在相同的年龄、经历、爱好、习惯等社会相似性特征,也会增加空间邻近性对社会联系的积极影响[32]。
2.2 场所多样性
场所多样性是指公园、广场、便利店、餐馆及社区活动中心等多元固定社交场所的存在。一方面,这些固定地点的存在使居民间的社会互动成为可能;另一方面,这些空间本身的功能属性所附带的吸引力会鼓励居民间的交往,承载丰富的活动。固定的场所可成为社会互动的支点,比如教堂建筑就是周围的宗教信徒间形成联结与凝聚力的关键场所,通过社会活动引导人群在同一地点聚集[26]117。
城市规划学者们认为,广场、公园、商店、发廊、酒吧等设施有助于陌生人之间产生互动行为[33]。研究表明,绿地、广场等空间与社会交往之间具有积极关联,绿色空间通过提供活动机会,促进居民的接触与交往,邻里通过交往获得大量的社会支持会有益于社会健康,社区的归属感与凝聚力也会同时增强[34]。与此相仿,居民们经常光顾商店、咖啡店、农贸市场及摊贩中心,表明这些设施对周围住户有足够的吸引力,且兼备服务与社会交往的双重功能,行为偏好相同的居民会形成相对固定的“交往圈”。这类场所会为他们提供更多聊天、交往的机会[35]10。Feld[36]提出,活动的吸引力或“焦点”对社会关系的形成十分重要。这种“焦点”除了空间本身,也可能是人、社会地位、同质群体、特色活动等。除了社交场所本身的吸引力,良好的场所可达性和可步行性也可能增加邻里了解与社会参与。多项研究表明,基于客观或主观衡量的目的地可步行性与社会凝聚力存在显著的相關关系,居住在更高可步行性社区的居民认识邻居、信任邻里、参与政治和社会活动的可能性更大[37]。但另一些研究认为,可步行性与邻里社交不相关[38]。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固定场所的存在有益于社会健康,但场所多样性与居民社会互动、社区社会资本并不都是正相关关系。Wood等发现,土地利用混合与社区社会资本呈显著的负相关关系[39]147。澳大利亚的一项研究显示,某些影院、餐馆、火车站等设施作为社会交往渠道,某种程度上更倾向于吸引游客,会短暂降低地方熟悉程度和集体效能④,而增加社区局部混乱感,创造犯罪机会等[41]。
2.3 空间设计
空间的形态、布局和品质等空间设计要素会对居民的出行与交往产生影响。在空间形态方面,空间内部的边界与路径之间的关系会引导人们的移动规律。空间中的群体会基于同质特征形成“隐形边界”,这种边界会自发地降低两侧居民互动的可能。据调查显示,除了成年人购物、工作或青少年上学等必要原因,同一种族的居民很少会跨越其聚集区的“边界”进行社会互动。同理,基于社会经济同质性也会形成空间边界,较富裕的居民或低收入水平居民往往选择与同区域的人交往[42]。Grannis等[43]发现不同路网形式对居民社会互动的影响具有差异,与主要道路相比,以行人为主的三级街道对社会关系的影响更多,尽端路的安静与安全感也可能促进邻里交往。此外,有研究认为城市蔓延导致人们彼此居住距离的增加,削弱了邻里间的联系[44]。由此,雅各布斯提出紧凑的城市空间更可能促进社会互动,提倡将建立高密度的紧凑社区作为重要规划准则之一。但是事实上,多年来对于密度与社会关系之间联系的探索结果并不一致。Nguyen[45]研究发现,紧凑型城市形态不利于社会互动、信仰型社会资本⑤及参与志愿服务,之后的大量学者也证实了居住密度或人口密度与社会凝聚力、邻里活动及社会参与之间呈负相关关系[48–50]。
另外,安全性、热舒适性、美学、步行环境和自制空间(self-made spaces)等空间品质要素也与居民的社会交往活跃程度相关。安全舒适的步行基础设施会促进居民的休闲步行行为,增强居民户外锻炼身体、会见朋友的意愿。人们更倾向在有良好景观和座椅等休憩设施的空间进行交往,座椅的布局、设计和舒适度会影响使用者的停留时间。社区公共空间中的壁画、雕塑等小品设施会明显美化环境并增加空间明亮感,增强对附近居民前来休闲交往的吸引力。居民共同参与设计的邻里公园或花园也会增强人们结识朋友的意愿及健身娱乐的愉悦感[35]4。
3 社区建成环境对居民社会健康的影响路径
现代社会生态系统理论是建构建成环境与健康关系的重要理论基础。Charles Zastrow在该理论中指出,个体生活方式和健康结果嵌套在相互影响的一系列环境系统中(见图2)。人们不断调适自身的行为,以建立与他人和环境的和谐稳定的互惠关系,达到社会健康状态。个体本身也是一种微观的社会生态系统,系统内部的生物、心理和社会系统会相互影响,个人对环境的心理感知影响着他们的社会系统。此外,个人微观系统也会受到文化、制度和规范等宏观系统的显著影响[20]95。因此,结合既有研究经验发现,建成环境主要通过客观行为、主观感知和空间正义与社会规范3条路径来影响居民的社会健康(见图3)。
3.1 基于居民客观行为的影响路径
建成环境作为重要的物质空间载体,对居民的设施使用、社会互动、集体活动、日常出行等多种行为产生影响,进而影响社会关系和社会健康。社区中的绿地是优质的社交环境。研究表明,使用周围绿地频率更高的人,遇见邻居、交朋友、步入婚姻的可能性更高,可以更好地融入社会网络。当在绿地中形成稳定的社会联系与互动规律时,人们的身心健康随之改善,压力得以缓解,他们会更频繁地光顾公园,形成良性循环[51]38。社区内的商店、菜场、路边小摊等是居民进行社会交往行为和生活必要行为的主要场所,可以鼓励产生更多的邻里互动。图书馆、学校、社区活动中心等场所的存在可以承载集体活动,促进社区的社会融合[52]。
另外,老年人的活动半径较小,更依赖于社区尺度的环境和公共资源。良好的社区建成环境会促进老年人的体力活动和社会活动水平,有利于避免社会隔离[53]。除了常规的社会活动,也有研究发现代际互动对老年人社会支持的显著正向作用,而便利的交通,安全的住区条件,健全的医疗、教育、商业设施和社区中良好的社会融合氛围都是鼓励代际互动的重要环境要素[54-55]。有交通领域的学者发现,合理的公共交通系统规划能支持老年人的社会参与,因为公共交通可以拓展老年人的独立活动范围,有助于其保持与家人、朋友和社区的联系[56]。来自日本的研究表明,私家车和自行车的使用会增加人们的出行距离,与人们的社会网络和心理健康有正向联系[57]。总之,社会联结的产生依赖于建成环境,同时社区社会健康的提升也会反作用于环境,促进建成环境与社会环境的提升,进而形成可持续发展闭环。
3.2 基于居民主观感知的影响路径
感知因素是以个体内在需求为基础形成的主观评价,包括生活满意度、主观幸福感、归属感、舒适性、安全性、美观性等。社会环境作为非物质要素通过个体感知影响社会支持及社会健康水平。其中,行为在该路径中是非必要中介因素,而社会环境情况与建成环境品质有关[58]。
已有研究发现,感知到的休闲场所可达性、购物场所多样性对活跃社会交往氛围、聚集社区社会资本有积极作用。休闲场所空间品质和景观环境满意度更有助于调动居民的出行意愿,为人际交流提供更多的机会[22]127。社区环境的安全感、热舒适度、美观性也会鼓励更多的邻里互动,从而有效提高社区认同水平。荷兰的一项研究认为,社区环境的老旧程度和汽车主导地位会对居民的居住满意度和社区感产生负面影响,进而降低社区社会资本水平[59]。而Enssle[60]提出,良好的社区社会氛围可以为居民提供更多的物质和情感支持,从而增强其社区意识,有助于提升社区的社会凝聚力和集体效能。综上可知,居民对于环境的主观感知对个体的幸福感和满意度有显著影响,对社区的社会健康和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作用。
3.3 基于空间正义和社会规范的影响路径
空间正义是社会正义原则在空间场域中的展现[61]。在社区层面,主要体现在空间资源分配的公平性和空间规划设计的包容性。在社区建设过程中,充分面向居住者的需求,合理安排有限的建成环境資源有益于塑造一个积极的社会环境,包容性的空间设计可以全方位地保障各人群的空间使用权。这些都有助于增进邻里信任,促进社区的社会融合[51]39。研究显示,不同年龄段的人群对服务设施的种类及其可达性的需求存在差异,如老龄友好的社区环境对医疗设施、休憩设施的需求更多,对热舒适性、噪声水平等物理条件的要求更严格[62]。环境安全对于老年人、儿童数量较多的社区尤其重要,会直接影响他们的户外活动及社会交往频率,进而影响社区氛围和社区感(sense of community)[63]。社区中良好的步行和骑行环境可以促进拥有不同出行习惯的人群进行互动,无障碍设施可以保障残疾人的安全独立外出,有更多社会活动的选择[64]。
此外,环境本身对于行为具有一定的约束力,进而可以产生社会共识的规范和秩序。个体与个体之间、社会团体之间的信任、互惠和良好的规范,能够促进集体行为的产生。良好的场所空间、开放包容的氛围和公平和谐的环境对于社区团结有促进效应,会进一步提升居民间的社会认同与自我认同感[65–67],增进社会融合。
4 结论与讨论
本文通过对既有国内外文献的梳理,明确了社会健康的相关概念与层级特性,概括分析社会健康有社会经济条件、建成环境和社会环境等多个影响要素,从空间邻近性、场所多样性和空间设计3个维度系统探讨社区建成环境对于居民及社区社会健康的影响,梳理基于居民主观感知、客观行为和空间正义与社会规范3条影响路径,以期通过对实证发现与经验规律的总结归纳,为健康城市与社区关系的未来研究提供支撑。
已有研究取得较为丰富的成果,不仅关注社区建成环境对居民社会关系的影响效应,而且初步检验了影响路径上可能存在的中介要素,但这些研究仍存在若干不足。在内涵上,社会健康的概念解读以多维视角呈现,内涵界定与维度划分尚未达成统一;在研究对象上,对健康主体的层次性把握不充分,对以自我适应为中心的个体社会健康、以网络凝聚为核心的集体社会健康的研究系统性不够;在研究方法上,多采用横截面数据,忽略了环境对社会健康影响的时间累积效应,缺少高质量的纵向研究。此外,不同人群的社会互动规律与社会支持构成有何异同、环境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等问题也有待进一步探究。
近年来由于城市治理的需要,健康的社会维度逐渐成为不同学科关注的热点研究问题。伴随着快速城镇化,城市空间要素不断集聚,人与人、人与地的社会关系发生诸多变化,原有的情感联系、互动模式及身份认同等逐渐消弭。这些变化势必会对居民的社会健康产生重要影响。结合我国实际需求与背景,建议未来研究重点关注以下3个方面。
其一,关注建成环境的不同维度对社会健康影响的交互效应。如活动场所的存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和空间距离对社会关系的负面影响。在不同的居住小区中,住宅之间距离较远,就无法保证人们的交流与互动,但当地设有商店、健身中心等设施会增加当地居民与其他小区居民的联系。此外,空间设计的不同要素之间对社会关系的影响并不独立。紧凑型的空间形态与生活方式对社会互动可能存在负向影响,但拥有网络化街道的较高密度新城市主义社区却比传统郊区街道产生更多的人际联结与社会资本[39]147。在后续探索中,有必要将建成环境的不同维度、多种要素进行综合考量,进一步揭示具体的影响关系和影响路径。
其二,重视空间与感知的关系。建成环境的指标可以分为客观测量和主观感知兩个方面,但既有研究缺乏对环境主观感知作用的关注。已有研究发现居民形成的主观“认知地图”与实际客观环境属性的一致性较低,主观感知与客观指标在1/3左右的人群中并不匹配[68]。环境认知在建成环境和居民行为之间有潜在的中介作用[69]。由于对环境的主客观评价存在一定的不一致性,有必要进一步探究这些问题:主观感知与客观指标在各类人群中的规律如何?环境感知对于社会健康的具体影响机制是什么?这种影响与客观环境指标的作用有何异同之处?如何通过规划干预增进两者的匹配性?
其三,充分把握社会健康的层级特性,实现社会健康的本土实证探索。如何通过规划调控使得个体的社会健康积极传导形成社区群体的社会健康,哪些个人行为、生活和社会环境要素在从个体的社会健康到社区群体的社会健康的传导路径上起到中介和调节作用,仍是亟待突破的技术瓶颈。此外,由于国内外的城市及社区在发展阶段、文化背景、社会经济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西方既有的社会健康相关量表与指标并不完全适用于中国,需要针对国内城市及社区存量更新、老龄化加速、城市收缩与乡村空心化等现状,做出因地制宜的社会健康量化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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