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凡成圣”王石谷

喻军

于五年内两度赴常熟尚湖的途中，均拜谒了虞山西麓程家桥畔的王石谷（名翚，号耕烟山人）墓。墓区并不豪奢，圆冢前碑字为“清画圣王石谷先生之墓”，为同乡翁同龢所书。二者一清初、一清末，故翁同龢落款自称“同里后学”。

说到王石谷，则须交代他所属的“四王”画派。清代的山水画，南宗独盛，董其昌之前，绘画并无南北宗或正统、外道之说，直到他的《画禅室随笔》出炉，才见清晰的脉络梳理。董其昌视己为南宗“正传”，而从小即拜其为师的王时敏，则为“四王”之首，尚有王鉴（王时敏族侄）、王原祁（王时敏孙子）、王石谷（王鉴是王石谷老师）为亲传或再传弟子。虽说王石谷隔着行辈，然公认其熔铸南北，技法全面，成就突出。“四王”虽为当时正统，画史地位却远不及八大、石涛那样的革新派在野画家。

王石谷受父亲王云客的绘画启蒙，又拜同乡张珂为师，从此浸淫绘事。倘论出身，可谓寒素，更与“三王”相去甚远。比如王时敏的祖父王锡爵曾为明朝首辅，父王衡进士出身，任翰林院编修。王锡爵暮年得此一孙，宝贝得很，故于其髫年时即嘱咐董其昌务必多加指导。王鉴崇祯六年举人，曾出任廉州知府，胸怀极旷。祖父为“后七子”之首、累官至南京刑部尚书的王世贞。王原祁为清顺治十二年进士，任户部侍郎、翰林侍读学士，其八子王掞官至文渊阁大学士（相当于宰相）。王石谷天资颖悟，但他作为平民子弟，又无功名，倘非贵人相助、机缘凑巧，能否出道也未可知。

王石谷作品《春山访友》。

他人生的第一次重大机遇，即与王鉴的结识。那年王鉴游虞山，相熟之人悄悄递上一把王石谷的画扇请予赐教，王鉴一打开即大表惊讶，当即表示可与作者一见。王石谷进门即磕头拜师，可谓顺理成章。王鉴还将王石谷带回太仓加以悉心指导，具足了为人师者的诚意。后王鉴公务缠身，便把王石谷托付给了王时敏，得“祖师爷”亲授，王石谷自此画艺大进。王鉴后来看到王石谷的精品画作，还谦虚厚道地说：“石谷乃能至此，师不必贤于弟子。”

王石谷人生的第二次重大机遇，使之从地方性画家一跃成为国家级巨匠。那是他近六十岁时，得到有师生之谊的同乡、兵部左侍郎宋骏业的举荐，赴京主持康熙《南巡图》的绘制。此系记载康熙第二次南巡、场景宏大的巨作，属于集体创作，费时达六年之久。康熙帝对此画十分满意，为表赞赏，濡墨写就（一说由太子胤礽书写）“山水清晖”四字赠与主笔王石谷，从此其以“清晖主人”自号。盛名之下，豪门巨贾争相与之结交，离京返乡时，所获诗文跋语不计其数，被王石谷辑成《清晖赠言》十卷。

回到常熟后，王石谷声誉日隆，时与恽寿平、王原祁、吴梅村、吴历等江南名士相过从，其中吴历、恽寿平再加“四王”，又被称作“清六家”。恽寿平原画山水，自感难以超越王石谷，遂改画没骨花卉以另辟新境。各地重金求画者几踏破王家门槛，以至常焚膏继晷地作画。王石谷后被誉为“清代画圣”，即文题“转凡成圣”之所指。他由一介平民子弟跃至画坛泰山北斗，实在讲乃时势造化之功，非一己之力所能及。由他创立的“虞山画派”和王原祁领衔的“娄东画派”，因二人同属“四王”阵营，又堪称“血缘近亲”和清代画派一时之双璧。

近日，“城市·人物——2023全国高等艺术院校人物画教学与创作师生作品展”在中华艺术宫举办。全国高等艺术院校中国画创作教学研讨会暨师生作品展，由各院校轮流举办，已十年有余。此次展览是上海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以“城市·人物”为主题发起的一次新命题的研讨，体现了时代和地域双重的文化关切。这个命题实际上关乎人物画乃至中国画在当代如何接续的问題，城市正为人物画家提供一个具体且适当的切入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