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巧祎,王宁宁,2,刘晴晴,2,成 军(.中国人民解放军联勤保障部队第九〇三医院检验科,杭州 3003;2.蚌埠医学院检验医学院,安徽蚌埠 233000)
EB病毒(Epstein-Barrvirus,EBV)又称人类疱疹病毒4型,是一种γ疱疹病毒,它感染了全世界90%以上的人口,并建立了终身潜伏感染。EBV是首个被证明与人类肿瘤发生有关的病毒,尤其与胃癌、鼻咽癌(nasopharyngeal carcinoma,NPC)、霍奇金淋巴瘤、伯基特淋巴瘤和NK/T细胞淋巴瘤等恶性肿瘤的发生、发展密切相关[1]。胃癌是全球第四大常见的癌症,也是癌症相关死亡的第二大原因。其中EBV相关胃癌(EBV-associated gastric carcinoma,EBVaGC)约占所有胃癌病例的10%,具有独特的病理特征和分子特征[2]。EBVaGC多见于EBV潜伏感染I型和潜伏感染Ⅱ型,表达的病毒潜伏期基因有EBV核抗原1(EBV-encoded nuclear antigen 1,EBNA1)、表达EBV编码的RNAs(EBV encoded RNAs,EBERs)、BARTs编码的miRNAs和潜伏膜蛋白2A(LMP2A)[3]。
EBV也是第一个被证明编码miRNA的人类病毒。miRNA是一种含有18~22个核苷酸的非编码小RNA。成熟的miRNA是由miRNA的初级转录本经Drosha和Dicer的顺序加工而形成的[4]。EBV编码miRNA通过完全或不完全的碱基配对与病毒或宿主mRNA的3’-UTR区域结合,诱导靶mRNA降解或者翻译抑制。miRNA的前体分布在EBV基因组的两个区域,BamHI-H右向开放读码框1(BamHI fragment H rightward open reading frame 1,BHRF1)产生3个miRNA前体,生成4个成熟的miRNAs,BART产生22个miRNA前体,生成40个成熟的miRNA[5]。其中BART分成BART cluster 1和BART cluster 2这两个簇。BART cluster 1包含8个miRNA前体,包括BART1,BART3,BART4,BART5,BART6,BART15,BART16和BART17。BART cluster 2包含14个miRNA前体,包括BART2,BART7,BART8,BART9,BART10,BART11,BART12,BART13,BART14,BART18,BART19,BART20,BART21和BART22。BART miRNA在淋巴瘤中的表达相对较低,在NPC和EBVaGC中的表达较高[6]。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BART miRNAs可以通过靶向宿主细胞或病毒的相关基因,抑制基因的表达,在胃癌的发生发展中发挥重要的调节作用,包括维持病毒潜伏感染、细胞转移、细胞凋亡、细胞增殖、免疫逃逸甚至放化疗敏感性,见表1。本文的目的是对BART miRNAs在EBVaGC发生发展中的作用机制进行总结,为胃癌患者寻找潜在的治疗靶点提供新思路。
部分研究表明BART miRNA在胃癌细胞的增殖转移中起促进作用。例如,EBV-miR-BART3-3p和EBV-miR-BART11分别靶向TP53[7]和FOXP1[8]促进胃癌细胞增殖。EBV-miR-BART10-3p,EBVmiR-BART11,EBV-miR-BART17-5p和EBV-miRBART1-3p分别靶向DKK1[9],FOXP1[10],KLF2[11]和DAB2[12]促进胃癌细胞转移。然而,并不是所有BART miRNA都能促进胃癌细胞的增殖或转移,部分研究表明BART miRNA在胃癌细胞的增殖转移中起负调控的作用。EBV-miR-BART1-5p,EBV-miR-BART2-3p和EBV-miR-BART11-3p分别靶向GCNT3[13],ULK1[14]和eIF4E[15]均抑制了胃癌细胞的迁移生长。此外,某些BART miRNA靶向不同的宿主基因却能起到相反的调控作用,靶向DAB2促进胃癌迁移的EBV-miR-BART1-3p,它在靶向E2F3后却诱导了胃癌细胞G0/G1期停滞,抑制了胃癌细胞的增殖[16]。BART miRNA影响胃癌细胞的增殖转移能力,因此,通过人为干预BART miRNA的表达可能可以抑制胃癌的发生发展,最终达到治疗的目的。
细胞凋亡是指机体为了维持内环境的稳态,在基因的调控下,细胞产生主动、有序的死亡。细胞凋亡由促凋亡基因和抗凋亡基因共同调控。促凋亡蛋白包括BAD,BID,BIM,PUMA,BAX和BAK等,它们介导细胞色素C从线粒体释放到细胞质,激活Caspase的级联反应,在诱导细胞凋亡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研究显示EBV-miR-BART5通过靶向抑制促凋亡蛋白PUMA,抑制胃癌细胞凋亡,促进细胞存活[17]。EBV-miR-BART4-5p靶向促凋亡蛋白BID在EBVaGC细胞中发挥抗凋亡作用[18]。抗凋亡基因包括BCL2,BCL2L2,DDX42和BRUCE等,BART miRNA也可以靶向一些凋亡抑制剂诱导细胞凋亡。例如,EBV-miR-BART15-3p通过靶向凋亡抑制剂BRUCE诱导胃癌细胞凋亡,抑制了胃癌细胞的增殖[19]。这说明BART miRNA可以通过靶向下调这些与凋亡相关的基因,影响胃癌细胞凋亡,改变胃癌细胞的结局。
胃癌中miRNA参与Wnt/β-catenin,PTEN/PI3K/AKT,JAK/STAT,NF-κB等多种信号通路的调控[20-24]。Wnt信号通路在组织胚胎发育、组织内环境稳态以及肿瘤中发挥重要作用[25],研究表明EBV-miR-BART10-3p和EBV-miR-BART22同时靶向APC和DKK1,激活Wnt信号通路,促进EBVaGC细胞增殖、迁移和侵袭[26]。NF-κB信号通路在肿瘤性炎症中起关键作用[27],EBV-miRBART11可以通过靶向FOXP1激活NF-κB信号通路诱导肿瘤相关巨噬细胞的分化,增强肿瘤局部炎症反应,促进胃癌细胞增殖[8]。BART miRNA参与信号通路的调节,通过激活或抑制相应的信号通路可以改变胃癌细胞的表型,从而发挥促进或者抑制胃癌发生发展的作用。
DNA甲基化是肿瘤最常见的表观遗传调控机制之一,它通常发生在富含CpG岛的启动子区域,正常情况下该区域处于非甲基化状态,在癌细胞中该区域发生甲基化阻碍了转录因子与启动子结合,从而导致基因转录水平降低或转录沉默。相较于EBV阴性胃癌细胞(EBV-negative gastric carcinoma,EBVnGC),高甲基化在EBVaGC中更加普遍。宿主基因高甲基化是EBVaGC一个独特的分子特征,也是导致基因转录沉默的潜在机制。其中,PIK3CA,ARID1A和CDKN2A基因启动子在EBVaGC中甲基化的比例较高。有研究证实BART miRNA如EBV-miR-BART19-3p也可以诱导宿主基因WIF1,NLK和APC的启动子发生甲基化,增强Wnt通路的活性,促进细胞的增殖能力,抑制细胞的凋亡能力[28]。这提示BART miRNA诱导某些宿主基因的高甲基化会促进EBV感染的胃癌细胞恶性生长,应用去甲基化剂5-氮杂胞苷可能可以成为治疗的策略。
上皮-间充质转变(epithelial to mesenchymal transition,EMT)的主要过程是上皮细胞通过特定程序转化为间充质样细胞,上皮细胞丧失极性,中断了细胞与细胞之间的黏附作用,从而获得了较高的转移能力。细胞间的黏附作用是由E-cadherin维持的,在EMT过程中,E-cadherin在Snail,Twist,ZEB1和ZEB2等转录因子的介导下转变为N-cadherin。BART miRNA靶向EMT相关蛋白在EBVa-GC中发挥作用,TSAI等[29]人的研究表明EBVmiR-BART9直接靶向EMT相关蛋白E-cadherin,下调miR-200a和miR-141的表达,从而促进胃癌细胞的增殖和侵袭能力。LI等[30]人的研究表明EBV-miR-BART12直接靶向EMT诱导物Snail,诱导G2/M期停滞,促进胃癌细胞凋亡,抑制细胞的增殖和迁移。此外,BART miRNA也可以影响EMT过程,研究表明EBV-miR-BART12与TPPP1结合并下调它的表达,进而抑制α-tubulin的乙酰化,促进微管的动态组装,重塑细胞骨架,增强β-catenin的乙酰化。β-catenin激活EMT过程,从而促进胃癌细胞的侵袭和迁移[31]。EBV-miR-BART6-3p可以靶向和下调一种长非编码RNA(long non-coding RNA,LncRNA)LOC553103,逆转EMT过程抑制胃癌细胞的迁移和侵袭[32],LOC553103可以直接结合STMN1 mRNA的3’-UTR区调节细胞周期相关蛋白,从而抑制胃癌细胞的增殖[33]。了解EMT相关BART miRNA的作用有助于进一步探索其在胃癌中潜在的治疗价值。
肿瘤免疫逃逸对肿瘤的生存和发展至关重要,这有助于它们避免被免疫系统识别和攻击。PD-L1过表达是EBVaGC一个独特的分子特征。EBVaGC通过PD-L1/PD-L1通路逃避T淋巴细胞的免疫监视[34]。PD-L1在胃癌细胞表面形成屏障,与T细胞表面受体PD-L1相互作用,从而抑制T细胞的毒性。WANG等[35]人研究表明EBV-miR-BART11和EBV-miR-BART17-3p分别通过靶向FOXP1和PBRM1来上调PD-L1的表达,从而促进胃癌的免疫逃逸。SYOON等[36]人的研究表明EBV-miRBART5-5p直接靶向PIAS3,并通过EBV-miRBART5-5p/PIAS3/pSTAT3/PD-L1途径调控,有助于EBV相关胃癌细胞抗凋亡、增殖、侵袭、迁移和免疫逃逸,最终促进胃癌发生发展,恶化临床结果。这使PD-1/PD-L1免疫检查点抑制剂作为EBVaGC的潜在治疗方法成为可能。
目前,对EBVaGC的治疗尚无特殊的方法,手术切除是大多数患者获得根治的唯一可能方法,手术与一般胃癌相同,且术后容易复发。所以,联合放化疗仍是胃癌有效的治疗手段,胃癌对放化疗的耐药性是胃癌难以治疗的重要原因。耐药性的潜在机制十分复杂,有研究表明miRNA通过影响药物外排、细胞凋亡、自噬、EMT、癌症干细胞(cancer stem cells,CSCs)和细胞周期等胃癌细胞功能调节胃癌对化疗药物的敏感性[37-38]。已经观察到BART miRNAs的异常表达可以改变胃癌细胞对化疗的敏感性,EBV-miR-BART20-5p通过直接靶向BAD增加了对5-氟尿嘧啶(5-fluorouracil,5-FU)和多西紫杉醇的耐药性[39]。EBV-miR-BART15-3p通过靶向TAX1BP1增加了胃癌细胞对5-FU的化学敏感性[40]。TP53可以被EBV-miR-BART5-3p直接靶向抑制,下调对化疗药物敏感和诱导电离辐射的p53的表达,最终导致加速细胞周期进程,抑制细胞凋亡[6]。总之,BART miRNA的异常表达可能改变药物反应,甚至逆转细胞耐药,改善患者的不良预后。
BART miRNA可以调节EBV编码基因的表达。EBV有潜伏期和裂解期两种状态,BRLF1和BZLF1这两个EBV编码的立即早期基因与EBV感染由潜伏期向裂解期转变密切相关[41]。研究发现EBV-miR-BART20-5p通过抑制BAD介导的caspase-3依赖性细胞凋亡,间接抑制EBV即刻早期基因BRLF1和BZLF1的表达,在维持EBV相关胃癌的潜伏期和肿瘤持续性发展中发挥重要作用[42]。EBV潜伏膜蛋白LMP1在EBVaGC中不表达,EBV-miR-BART16在EBVaGC中表达丰富,ZHANG等[43]人的研究表明EBV-miR-BART16可能是LMP1在EBVaGC表达缺失的原因,它的表达抑制了细胞的增殖和存活。这表明,BART miRNA与某些EBV编码基因具有拮抗作用,它们之间互相形成复杂的调控网络,影响胃癌的进展,但具体机制仍需进一步研究阐明。
近年来,BART miRNA在EBVaGC中的致病机制已经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并且取得了许多重大的进展。然而同时存在一些问题:①EBV与胃癌和NPC等上皮细胞肿瘤密切相关,部分BART miRNA例如EBV-miR-BART8-3p[44]和EBVmiR-BART13-3p[45]已经被证实可以在NPC中促进肿瘤的发生发展,但是它们在胃癌中的作用尚未见报道,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②不同的BART miRNA靶向同一种宿主基因起到的作用不同,同一种BART miRNA靶向不同宿主基因起到的作用也不相同,它们之间存在着复杂的调控网络,深入研究具体的调控机制对科研工作者仍是一个巨大的挑战;③BART miRNA与EBVaGC治疗的关系均停留在基础研究阶段,在应用于临床之前仍需要进行大规模实验来进行验证。胃癌的转移是胃癌患者死亡的主要原因,这给胃癌的临床治疗带来了很大的困难。目前尚无胃癌的靶向治疗药物,对BART miRNAs在EBVaGC中的作用机制的总结有助于理解肿瘤转移的分子机制,可以为EBVaGC的靶点治疗提供新的线索。BART miRNA有望成为胃癌潜在的诊断或预后的生物标志物,也可能成为EBVaGC免疫治疗的重要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