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州县官考述

2024-01-01 00:00:00郎宇
炎黄地理 2024年5期
关键词:县官知县政绩

知县“掌一县治理,决讼断辟,劝农赈贫,讨猾除奸,兴养立教。凡贡士、读法、养老、祀神,靡所不综”。清廷只有通过州县官,才能顺利完成对诸县的治理以及对百姓的管控,州县官作为亲民之官有着承上启下之作用。

清代州县官研究起步较晚,得益于史学的变革与史料的发现才更多地进入学人视野。着眼近代,梁启超《新史学》引起史学界之震动。他提出:“二十四史非史也,二十四姓之家谱也。”并大呼史学革命,成为荡涤史学界混杂之飓风,历史学迎来重大变革,其中人物史首当其冲。在史学革新和西学等因素的多重影响下,人物研究更多地走向基层社会,在不断深化和拓宽的过程中,州县官研究开始受到学者们关注,同时也涌现了诸如《清代科举人物家传资料汇编》《清代官员履历档全编》等对研究有帮助的汇编著作。

王国维先生在强调考古材料的重要性时讲:“吾辈生于今日,更幸得地下之新材料。”而笔者想强调当下的我们亦幸得“地上之新纸上材料”。近年来,众多清代档案渐被发现,此中《巴县档案》《冕宁司法档案》《南部档案》等,为考证清代官员,尤其是清代州县官员开辟了路径。

清代州县官研究现状

清代州县官的研究较早可追溯至民国时期程方所著《中国县政概论》一书,论述县行政制度的沿革,以及县内各方面的运行建设问题,书中也有对清代州县官和县政的论述。20世纪50年代到20世纪80年代几乎没有关于清代州县官的研究,但中国台湾地区及海外却涌现出了一系列有着重大影响的著作,其中,瞿同祖的《清代地方政府》为研究清代州县政府及州县官奠定了基础,该书文字简洁,叙述深入浅出,参考和引用了大量官方史料,重点梳理和总结州县官的政务,如州县官的任免升降、刑名司法、钱谷征税及各类其他事务。该书被评价为研究清代州县的必读书目。徐炳宪博士的论文以清代知县职掌为研究点,重点分析了清代知县在6个方面的政治权力,并论述了清代州县官在地方行政中发挥的正面与负面作用。在此之后,又相继发表了清代州县官与社会救济、地方自治等相关的论文。陶希圣以州县衙门审判为主题进行研究,同时那思陆受其影响,对清代刑事审判制度的各个方面进行了探讨。

进入20世纪80年代,随着国内学术环境改善,清代州县官研究逐渐得到国内研究者的关注。吴仁安与李林是内地学术风气改变后最早踏入清代州县官研究领域的学者,分别对县官的出身和职掌进行了简要研究与论述。

在时代发展与研究推进中,此后的几十年涌现出了大量研究成果,对于清代州县与州县官的研究也从纵向发展中走向深化,针对性和个案研究不断丰富。

清代州县官的司法审断因其在州县官工作中的重要性,受到了海内外的广泛关注,其研究成果与日俱增。郑秦、吴吉远与张晋藩都针对州县的司法审断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美日学者黄宗智、滋贺秀三和寺田浩明对审断中的法律与“情理”进行了辩论,此后,以里赞为代表的清代州县官司法审断研究者更是层出不穷。

清代州县官与州县的财政论述相对司法较少,但也有不少精到论著。魏光奇认为州县财政的县官一人负责制导致了州县财政运作的家产制,梁勇以《巴县档案》为支撑,提出四川经征局削弱了州县官员的财政权力。

州县官员又被称为“亲民官”和“父母官”,知县的选任、任期关系着州县的运作。清代回避制度因其重要性受到许多学者关注,其中吴兆清通过文章论述了回避制度的积极方面,万海荞则通过时人观点提出了其消极方面。王笛与左平等则对清代州县官的出身进行了考证。此外还有诸多学人的研究,由于篇幅有限,不做列举。

随着清代州县官多方面研究的丰富,针对州县官个人或州县官群体的研究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清代州县官的三个群体。柏桦的《明清州县官群体》是最早研究州县官群体的论著之一,该书引用了大量日本文献与论著,并在其博士学位论文的基础上修改完成。柏桦在书中提出,对于州县官员的研究,重点在于掌握该群体的政治行为与心理特点,而以上两点又受其他多种因素的影响。该文在对州县官员群体进行分类的同时,也对9个特殊的州县官个案进行了分析。此后,柏桦在明清的州县研究领域辛勤耕耘,产出了不少优秀成果,《明清州县官群体》一书也成为州县官群体研究的重要资料。

近年来,对于清代州县官群体的研究较个体研究稍弱,因群体研究体量较大,多集中于硕士学位论文。清代州县官群体研究多带有区域性特征,多以论述一个特定地区的州县官群体为基础,在地区个案之中寻找共性,推动全国性的清代州县官研究。

省域群体。张溪杨立足清代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对州县官群体进行研究,以求探析新疆地方治理与州县官员为政的历史进程。杨慧敏以清代山西州县官的宦绩为题,将研究区域定在山西,进行群体论述,提出清朝前期的官员政绩要优于晚清的州县官员,除了清朝狭隘的中央政策之外,还由多种其他因素共同导致。贾春晖将目光放在甘肃,以《缙绅全书》清同治时期的甘肃省为目标对州县官群体进行探析,将甘肃省州县官的籍贯与任期进行统计,并把州县官对于同治时期甘肃所发生的陕甘回民起义的应对方法进行研究。曹艺将视野落在山东,论述了山东知县称谓的发展、出身、籍贯等进行论述,其中特别提到曲阜知县具有特殊性。闫婷婷限定晚清四川地区,以志书、奏折等为史料对州县官群体进行探索,该文同样把文章分为4段,将州县官出身、籍贯、地方治理作为主要研究内容。

州县域群体。万海荞依仗《南部档案》,对清代四川南部县的知县进行群体性研究,对南部县清代100多任县官的出身与任期以表格的形式较为清楚地展现,同时对所有县令涉及的政绩进行了汇总。张文涛将研究范围缩小到山东济宁州,以清代山东济宁州历任知州为群体进行考论,提到在面对清末新政时,有所作为的知州积极办理,为济宁州的近代化进程起到了积极推动作用。刘晓宇认为《大足县志》的不同版本对于大足县的历任知县不甚准确,在文中对同治后大足县的历任知县通过查找史料进行了考述,以期增修现有史料。

特殊区域群体。王亚民等将目标锁定在广东潮普地区,以《潮阳县志》与《普宁县志》为依托考略该地区的县官群体,分列该地官员的各类政绩,提出在当地民风彪悍、匪盗猖獗的情况下,历任知县能够进行有效的治理实属难能可贵,最后指出,地方州县官的才干与清明的品质是地方治理的核心所在。

5类清代州县官个人研究。清代州县官个人研究中,个别著名的清官受到了研究者的广泛关注,其中尤以于成龙、汪辉祖、郑板桥3人为重。针对上述3人进行的个人研究,光是学术论著便达上百种,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相关论述不断涌现。近年来,依赖于地方档案的不断发现与整理,诸多州县官个体的研究得以开展。个体研究以单个县官为对象,考释其生平,爬梳其政绩,总结其思想,以纵向深入的方式推进州县官研究。

常规州县官。张雅岚以《南部档案》为中心,对清代南部县的知县袁用宾进行研究,总结其在南部县任职期间的为政事迹,认为袁用宾对南部的驿传、团练、慈善组织有着重要影响,评其为“政绩颇有可观”。四川省南充市档案局胡剑依托《南部档案》,分别以南部县令章仪庆、侯昌镇为对象进行简单分析,认为章仪庆在任期内热心学务,对南部县的学务变革有着积极影响,而侯昌镇崇俭戒奢,抑制了南部县历来的奢侈之风。苗叶茜以浙江绍兴知县章炳焘为对象,认为章炳焘突破官场中“官不修衙”的常态而“大兴土木”,并且在任期内以民为本,得到民间的广泛好评。张艳红以康熙年间休宁县令廖腾煃为对象,简要梳理其生平及政绩,认为其在任期间的政令改变了当地的恶习风俗,对休宁县产生了重要影响。上海财经大学的陈名扬则以四川遂宁的郑新命为研究个体,提出其在浙江青田县掌印时政绩突出,为青田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鉴于相关史料较少,为郑新命编年谱,供各方参考。尚梦将山东知县韩梦周作为研究主体,以《理堂日记》《理堂文集》等为史料支撑对其生平进行细致梳理,提出对韩梦周的考察对山东乃至清代的学术研究有着重要意义。韩磊以雍正年间山西省石楼县令袁学谟为州县官个体进行研究,依靠《石楼县志》对其在石楼的地方治理进行较为细致的梳理。

特长突出州县官。少许清代官员个人因其特长突出掩盖了为政的优秀。赵福寿在文中提到,当下对于王原祁的研究,多集中于美术史方面,没有对其政绩起到足够重视。他认为王原祁在出任顺德府知县期间为政为民,在多个方面都有着突出的政绩,受到任县士民的爱戴。

多地掌印州县官。部分清代官员个人并不只限于在一地为知县。王英志以《小仓山房诗集》对清朝官员袁枚进行考述,提到袁枚为官7载,分别在3个地方担任过知县,有着突出的政绩,以为官仁爱、治吏有才而闻名于地方。张京华在其文中提到,嵇有庆曾在3县当过县令,其中在零陵县的政绩最为突出。嵇有庆在零陵掌印期间修建公共建筑、参与编纂县志,可谓政绩斐然,尤其对于慈善组织永善堂的管理方法,严谨且超前,有着借鉴意义。

被免职州县官。沈淦以浙江孝丰县县令为研究个体,考察其任职3个月即被免职的原因,认为知县李梦登是因为不谙官场“潜规则”才会被很快劾免。程黎娜也以同样被革职的余干县令史善长为对象进行研究,提出史善长在任期间以为政为民而著称,被革职发配乌鲁木齐后,根据当地的见闻写下《轮台杂记》两卷,对研究新疆的历史有着很高的史料价值。

作官箴日记州县官。官员的日记为其研究开辟了路径。李天星以《李超琼日记》为中心,考察晚清元和县知县李超琼的政务与生活,提出晚清地方知县在面对不断变化的时局时的态度和选择,体现了该群体的复杂性。沈家耀同样参考《李超琼日记》并以李超琼为个案,在文中提出晚清时局变幻,风起云涌,即使是地方小知县也参与了许多事务办理,同时也提出李超琼办理新政事务最主要的目的是对于仕途的考虑。任福兴将刘衡与其官箴作品《庸吏庸言》《蜀僚问答》相结合进行研究,对刘衡与其官箴书进行了客观评价与总结。高寒则以辉县知县周际华为个体,结合其在不同时期所著官箴书《海陵从政录》《共城从政录》,对两部不同时期的官箴书进行比较研究,探析周际华的施政理念。

此外还有很多地方州县官个体的研究,在此不做赘述。

清代州县官研究的不足

回顾学术史,清代州县官研究浩如烟海。目及当下,清代州县官研究方兴未艾,民国初已有触及,但在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国外大作频出而国内几乎停滞,直到80年代后期,国内的研究才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学者对清代州县官进行了多途径、多方法、多角度的探索,研究取得不少进展,但整体仍存在不足。

创新较少,重复过多。创新是学术研究的灵魂,反观当下研究,尽管数量不少,但广泛存在着“炒冷饭”问题。在司法与选任等方面,相同方向的论题在多年后被提起却依然得出相同的观点,大多研究无太大价值。研究重复问题在个人与群体研究方面较为突出,除了研究区域或对象不同之外,大都保持着十分类似的论述方向和文章结构。

深度不够,浅尝辄止。目及当下,相关著作便达千种,一经审视大多泛泛而谈。对于清代州县官员个人与群体,多停留于最基础的历史研究,很多论著都只是进行简单的史料堆砌。少有研究将群体与个人放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进行论述,群体方面区域之间的对比较少,个人方面关于思想的剖析较浅,大部分研究成果难以为现实服务。

档案较少,重视不够。当下相关研究,对于档案的使用依然占少数。清代地方县衙档案作为研究清代地方官员最重要的史料,没有得到足够重视。

中西疏离,对话不足。纵观州县官学术史,中西之间的交流,在瞿同祖之后,州县官研究司法方面有着较为深入的交流,总体来说,中外之间缺乏一个良好的交流态势。

针对当下研究的不足,笔者认为在日后的清代州县官研究中,以下几方面亟待完善。

史料来源多样化。应把档案作为探究清代州县官员的关键,把官箴书与日记作为探析清代州县官的重要一环,把地方志变成研究清代州县官员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研究论题多元化。拓宽选题视野,拓展选题范围,减少重复选题和类似论述,使清代州县官员相关研究如司法、财政、地方治理等各个方面齐头并进。

中西交流频繁化。加强中外史学界的交流,搭起中外清代州县官研究互通之桥梁,取长补短,共同推动该研究的发展。

研究方向纵深化。将已有的研究在不断探索中更加深入。在清代州县官群体与个人方面,梳理官员政绩的同时,深挖官员的为政思想。

(作者单位:西华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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