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立在杂技场上

2024-01-01 00:00:00童孟侯
上海采风月刊 2024年6期
关键词:杂技团杂技

杂技之由来

杂技,大约是新石器时代的产物:原始人在狩猎之后,围在草地上休息、吃肉、喝水。为了给大家逗个乐,解个乏,有活跃分子就开始“出把戏”,翻跟斗、口技、叠罗汉、变戏法、顶碗(请注意这里的顶碗)……这是原始的杂技,这是不上台面的表演,杂七杂八的民间技巧是也。

古时候杂技也叫“杂伎”“杂戏”,什么软功、口技、顶碗、走钢丝、变戏法、舞狮子、车技……都算,所谓“前头百戏竞撩乱,丸剑跳踯霜雪浮”。

发展到春秋战国,杂技就有点像模像样了,不但在民间,还在宫廷演出,道理很简单: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也要找乐子,关在皇宫里何等烦闷啊?

杂技发展到唐朝可谓鼎盛,为何?唐玄宗皇帝喜欢,他自己懂音律、会舞蹈、能写诗,还会吹拉弹唱。任何一种玩意儿,只要皇帝喜欢,要它不发展要它不发达都难。比如宋高宗喜欢玉器,比如雍正皇帝和成化皇帝喜欢瓷器,于是那个时期的玉器瓷器就特别辉煌。

然而,叫人始料未及的是杂技在宋代还很兴旺,到了元代日落西山,成为走江湖、耍把戏的江湖表演了,一家人(或几家人)挑着担,推着车,走东串西,走街串巷,“撂地”演出,只是维持生计而已,杂技乃“下九流”!

中国杂技传统可谓源远流长。河北有个吴桥镇,一向有“杂技之乡”的荣誉,“上至九十九,下至才会走,吴桥耍玩意儿,人人有一手”。据说1958年吴桥县小马厂村出土了距今1500年的南北朝时期的古墓壁画,就描绘着倒立、肚顶、转碟、马术等杂技表演形象,可以证明杂技由来已久,可以证明杂技发扬光大。

那么,几千年的中国杂技难道就这样败落了吗?不,在中国的杂技场上,站立起多位中华杂技传承人,我眼前的这位,个子不算高,体形不算壮,但是他能托起这个非同寻常的文艺样式,他叫:蒋正平!

当然,更准确地说应该称呼“蒋正平们”,那是一批中国杂技传人。他们的成功从一开始就得益于无比坚强的后盾: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第二年,也即1950年,中国就成立了中国杂技团。当初,这个艺术表演叫什么名称呢?古代有叫杂戏、杂伎、散乐、百戏……新中国叫它什么?也叫散乐百戏?最后由总理周恩来一锤定音,他说:就叫杂技吧。周恩来立刻组建了一个高规格的杂技团筹备工作组,一共7人,有将军、有戏剧家、有导演:罗瑞卿、廖承志、田汉、李伯钊……用现在的话说,这叫“顶级配置”!

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代表中国外出访问演出的是哪个团体?是舞蹈?是话剧?是相声?不,是中国杂技团。

中国的杂技活动不仅仅只有一个中国杂技团,不仅仅只抓一两个冒尖的,而是广泛开展,从事杂技的团体基础扎实,金字塔一般,下面坚固且庞大。

世界三大顶级杂技展示和比赛:一个是蒙特卡洛国际马戏节,一个是法国明日世界杂技节,还有一个就是中国的吴桥国际杂技艺术节,三分之一强!

蒋正平的由来

蒋正平出生在上海一个很普通的家庭,爸爸是一家规模很小的印刷厂老板,印刷厂只有二三十个职工,老板家里大大小小子女倒有9个,蒋正平居中,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爸爸很喜欢京剧和评弹,妈妈热衷于沪剧和越剧,也就是说,蒋家漫溢着“文艺空气”。

硬要把蒋家和杂技扯上关系,似乎牵强:印刷厂时常印一些戏票、电影海报和杂技团演出说明书,还有,爸爸曾经带蒋正平到“大世界”看过两次杂技,就两次,仅此而已。

蒋正平12岁的时候,爸爸听说陕西路有个地方正在文艺招生,就叫正平去拿一张招生简章来看看。这时候的爸爸已经被拿掉了老板的身份,到上海最大的中华印刷厂当了彩印车间主任。

蒋正平独自一个人走进招生的临时设立点,左面是评弹团招生,右面是杂技团招生,倘若他往左面走,也许他现在是蒋月泉先生的传人,成为评弹名家;可是他“靠右行驶”,不知不觉走进了杂技团的招生点。面试老师看他进来招呼道:来来,小同学,你在室内走一圈(其实是看他两条腿是否直,是否外八字或者内八字);接着又叫他:你把地上的这块手帕捡起来(其实是看他动作是否协调);接着,面试老师又叫他:你过来,走近一点(其实是看他长相是否端正)……最后,面试老师说:小同学,留下你家的地址,回去吧,你想不想当杂技演员?

蒋正平不知道点头还是摇头,他是代爸爸来拿招生简章的。

数天之后,通知来了,上海杂技团寄的:“蒋正平同学,你已被我团录取。”爸爸很高兴,不是高兴家里多了一位杂技演员,而是高兴家里少了一张嘴,那年头城市老百姓口粮紧张,而杂技团能管饱,每个月发30斤粮票和14元的饭钱,一般上班族月工资不过30多元。

妈妈有些忧心忡忡:正平啊,练杂技很苦很苦,你想想好呀。

蒋正平高兴得一蹦三跳:可以去玩杂技喽!可以去翻跟斗喽!

哦,凡是劝不动,拦不住的,那就是命。但凡有一个人拼死都不听劝,说明这条险路他必须有,这个劫他必须渡,生命这堂课他必须上,你既然帮不了他,不如随缘。

倔强劲的由来

蒋正平被录取的其实是上海杂技团的学馆,学期6年(读完就是中专毕业),真的像妈妈所说,学艺“很苦很苦”,现在连“想想好”的时间都没有了。

教文化课的老师说:蒋正平这小人两只眼睛骨碌骨碌,长大了要么好得不得了,要么坏得不得了!

蒋正平可不想“坏得不得了”,虽然只有12岁,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朴实的信念:我要做一个有本事的人,我要超过一般人的能力。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不算高,但是高同班同学一筹是肯定的。

好不容易读完6年,蒋正平正式加入上海杂技团,他不再是徒弟和学生,而是一个成熟的演员了,锦绣前程应该是铺展开来了,可以大胆往前走,然而,这一年正好是1966年,到处乱哄哄的,到处喊口号,到处大游行,还练什么功?还登什么台?还换什么服装?大学中学小学,学生都用不着上学。

蒋正平坐在家里,眼珠子真有点“骨碌骨碌”,他思忖:好端端的中国杂技就这么废弃了,不能吧?于是,他偷偷练功,偷偷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业务尖子排练,自己组建一个只有几个人的“杂技团”,在练功房里苦练基本功和体能素质……

没想到的是来中国访问的外国领导人让蒋正平他们有了机会:尼克松总统、西哈努克亲王、埃塞俄比亚皇帝……他们到中国来访问,让他们听京戏?听不懂,什么《锁麟囊》《空城计》?让他们看《白毛女》,他们更觉得莫名其妙,她躲在山洞里不出来干吗?那么,有什么节目献给尊贵的外宾呢?有什么节目是老外能看懂的呢?杂技。把杂技推到舞台上去,它没有政治色彩,没有语言表达,没有什么国界,也无需讲解,从来就是默默的。

其实,杂技在社会和文化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通过形式和内容,把我们的文化发扬光大,它是超越民族和地域之间差异的。杂技是文化使者。

小范围高档次的杂技表演一般放在当时上海中苏友好大厦的友谊会堂(好在杂技表演对场地和舞台的要求不是很高)。周总理多次陪着外国元首前来,于是,蒋正平多次在谢幕时见到总理。他反复回忆和周总理握手时那种从没有过的柔软温暖到心的深切感受,老是想起中国杂技团1950年成立时总理说的一句话“就叫杂技吧”。

1973年,虽然这门不说话的艺术还是没说话,却又要“出风头”:文化部派出中国杂技团到欧洲十国巡回演出:德国、法国、意大利、马耳他、土耳其、英国、阿尔巴尼亚……时间是半年。蒋正平和他的节目被选中。

出发前先集中,对外友协让团员把自己所有的衣物鞋袜都换下,然后换上了出访团里统一发的:背心、衬衫、毛衣、中山装、呢大衣、黑皮鞋,大家一模一样,部队一般(回国后除了呢大衣交公,其他的衣物就归个人了)。

蒋正平穿着新衣服,静静地坐在飞机靠窗的位置,望着舷窗外的白云,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挺括的衣领,平时上台他要演“三掐脖”这个小节目,动作难度非常大,背膀子、反把顶、打鼓顶……一个人充当“底座”,两个人在他上面表演。

表演结束回到家里,妈妈发现正平脖子后面的衣领又破了,头颈后面的皮肤被磨得乌青漆黑,妈妈心疼儿子,但是老人家不说,只是默默地想:这真是一个“掐脖子”的节目啊!为什么要弄这么折磨人的节目啊?她为儿子缝补衣领,每个礼拜都要缝一次,每个礼拜都要把破的掩盖掉。夜深了,妈妈老泪纵横。

儿子不止一次对妈妈说:我喜欢杂技,喜欢的东西是不会感到苦和累的,不会觉得是浪费时间的……

蒋正平接过空姐递来的茶水,摸了摸身上的保险带,默默地说:妈妈,我穿上新的演出服了,旧衣服让同事打包带回家了。

1985年,法国明日世界杂技节的组委会主席莫克莱尔观赏过蒋正平的顶碗节目,邀请他去法国参加比赛,那是第八届法国明日世界杂技节,全世界的较量和比拼。

蒋正平从上海赶到广州,从广州上飞机到法兰克福,再从法兰克福到巴黎,一路上折腾了30多个小时,1月23日夜间总算赶到旅馆,刚刚睡下,旅馆突然着火了,蒋正平从床上跳起来先把道具往走廊里放,再去救火……整夜没有合过眼,更不用说倒什么时差,劳累之极。可是明天就要走台,后天就要正式演出。他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靠他的意志力和忍耐力。

从来没有一次出国演出是舒舒服服的,加入过表演团体出国去的人都有这种体会,因为不是去度假的,不是在海边喝喝咖啡晒晒太阳,重任在身,一到晚上,灯光一亮,音乐一起,他们就要精神抖擞地走上舞台,展示高难度技巧。

1月25日比赛拉开序幕,上午比一场,下午比一场,根据评委打分,根据累计得分,蒋正平他们的节目竟然获得了法国明日世界杂技节的金奖。这可是中国杂技节目的破天荒,这是改革开放之后中国最早拿到的国际金牌之一,也是上海的第一块金牌!

1月28日,杂技团回国,人大副委员长周谷城特地在人民大会堂开会,为中国杂技团庆功;1月30日,杂技团回到上海,上海市人大常委会主任胡立教在国际饭店再为杂技团召开庆功会。

1985年,蒋正平其实已经37岁了,不是老前辈,也算“前辈”了,此后,他上台表演的次数减少,更多的是坐上了杂技比赛的评委席(担任评委有特别的条件,必须是获得过杂技表演金奖的),更多的是培养年轻的杂技演员。

1998年,法国明日世界杂技节发来评委聘书和邀请函,蒋正平立刻带上昆明杂技团的《阿细跳月》节目到法国,这种花式跳绳表演法国人从来没见过,各种各样的绳子,大绳子、小绳子、长绳子、短绳子、粗绳子、细绳子,当绳子摆动起来摇曳起来,法国观众眼花缭乱,禁不住站起身来鼓掌。最后,这根简简单单的绳子竟然拿了个金奖。

那么,这个金奖有没有评委蒋正平先生的“作用”呢?没有,他仅仅打了⒐7分,而其他评委都给了⒐8分和⒐9分。蒋正平觉得根据演员的艺术、技巧和台风表现,他的⒐7分是公正的。他的⒐7分没有影响《阿细跳月》登上冠军宝座。

顶碗搭档的由来

中国很多艺术表演由两个人来完成,比如:相声、评弹、二人转、独脚戏等等,甚至小品也多是两人,因为中国古建筑多木结构,很难搭建大的演出场所,这造就了表演在小庭院小戏院里上演,人员也不断精简,最后只剩两个。那么,杂技表演会不会多由两人来搭档完成?有,有很多两人档。

蒋正平就是两人档,他挑中的是他的学生李月云。1974年春天,蒋正平特地到杂技团学馆去挑搭档,不挑一个健硕的小孩,不挑一个机敏的小孩,偏偏挑中了瘦弱的文静的李月云,她只有12岁,当然,李月云也没想到自己会“中奖”。

挑搭档其实是表演之前的重要一环,要是两个人老是意见不一,老是吵嘴,会严重影响表演。

蒋正平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练则已,要练就要立志拿金牌!要拿上海金牌、全国金牌、世界金牌!懵懵懂懂的李月云点点头。蒋正平从她紧抿的嘴唇上读出了一股倔强劲儿,他喜欢这劲儿。

排练正式开始,不再是练功,不是基础训练,而是为正式演出进行排练。一个一个动作练,从早到晚,从周一到周日,她练得浑身酸痛,早上起都起不来,有一次还摔破了下巴,到医院去缝了5针。但是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她看见师傅头上的一块一块积累的疤痕,她看见师傅早已变形的手指,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榜样”。

有观众评论说:“李月云硬是在蒋正平的手掌上、头顶上表演出各种优美惊险的顶碗动作,真是超级明星的表演!”其实,她的心里最清楚,最大的明星是她的师傅。

可以说,他们俩没有一天不训练,即使从外地或者外国演出回到上海,第二天一早,不用约定,他俩一定出现在排练场上。

演艺界有句话: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伙伴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

两人搭档主要演什么?顶碗。哦,就是两千年前中国就有的杂技:顶碗。想不到它如此经久不衰,依然是杂技场上的重要节目,竟然一顶就顶了两千年!也许是因为它更贴近老百姓的生活,有谁一天不吃饭?有谁一天不碰饭碗?用耳熟能详的饭碗当道具,老百姓能体会节目的深浅和优劣。

越是贴近老百姓的节目越有说服力和吸引力,就像表演魔术,如果不放在台上表演,不放在电视台录像,而是站在商业广场上,演员离观众的距离只有30厘米,这样的演出更有可信度,众目睽睽之下,扑克牌谁没玩过?看魔术师怎样玩出彩!

《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认为:杂技是一种有悠久历史的专门艺术,包括身体技巧和平衡动作,较晚时有使用长杆、独轮自行车、球、桶、蹦床、吊架等器械。

百科全书并没有告诉读者:杂技不仅仅是一种技艺,更是一种文化现象,它融合了世界各民族的智慧和创造力,体现了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独特的艺术魅力。

普通老百姓平时接触的东西,都成为杂技演员的道具,如上所说的吃饭的碗,还有盘、盅、绳、鞭、叉、竿、梯、桌、椅、伞、帽……尤其是碗,倘若表演时没顶好,顶歪了,掉在地上啪啦一声碎掉了,那就是5块钱“碎”了,那是真正的瓷碗,是从瓷器厂买来的瓷器,不是塑料碗。那时候一个职工的月工资只有几十块,摔碎一个碗就是5块,哪能老是摔碎?

顶碗,真是杂技演员的“饭碗头”。

蒋正平和李月云经常表演顶碗。观众可能以为,顶碗,练个十天半个月就能上台了。不,从1974年一直练到1985年,整整练了十年,不是十天,不是十个月。

在杂技界,关于双人顶碗节目有句行话,叫作:上看技巧,下看力量。眼下不同了,世界高水平的表演不仅仅是力量和技巧的展示,不仅仅体现阳刚之美和女性的柔美,而且要下加技巧,上增美感!这无疑是大大增加了表演难度,顶碗本来就难顶,能顶下来就不容易了,不摔碎就很好了,现在还要顶得“好看”,顶出上海的海派味道。

于是,李月云特地去学习舞蹈,回团之后,她的动作果然有了柔美的舞姿。师傅蒋正平也不甘心只做一个稳稳的“底座”,他把原来的手顶动作改为脚顶,脚的触觉和灵敏度当然不如手,脚的动作要比手的动作“笨拙”,要变“笨拙”为灵动,就靠没日没夜地练习和时不时地悟。

观众管不了这么多,他们不会演杂技,也不懂顶碗节目里的“平顶”“扯旗顶”“顶叠顶”“举顶下腰”“落地成龙顶”等等,但是他们会看杂技,能看懂杂技,哪怕改进了一个顶碗小细节都能察觉到。

顶碗节目,最早劈叉是在地上做的,很稳妥,危险性小;后来就“赶鸭子上架”——上架子做了。蒋正平除了担当底座,还要有技巧,还要保持水平,因为他的头上还顶着一个演员,这个演员的脚上还顶着瓷碗,一次表演要持续不少时间,丝毫马虎不得。

后来,继续“赶鸭子上架”,非但要顶碗,非但要顶人,还要同时顶凳子,难度成倍增加。

那么,“赶鸭子上架”到这里是不是告一段落了?不,蒋正平和李月云商量着更进一步,继续往前“赶”,要让节目更加惊险,他俩豁出去了,把原来的“双飞燕”节目再加了三只板凳,增加了中间不可控的“环节”。人和人可以无缝对接,然而凳子是死的,要让死的凳子来配合活的人,这是怎样的一种魔幻般的控制力?

所谓“双层双飞燕”,请允许我用通俗的话来描写一下:最底层站着蒋正平,他头上顶一只花瓶,花瓶上面放一只翻转过来放的板凳,板凳的4条腿朝天,左面两条腿上和右面的两条腿上,再各放一只板凳上去,两边两只,它们的两条腿对准下面倒放板凳的两条腿,还剩下的4条腿则是凌空的,李月云的两只手臂撑住中间的两条凳子腿,然后倒立,倒立之后头顶上再放7只碗,最上面的那只碗里再放一只花瓶,花瓶里再插花……

何等复杂的表演?我写它的过程都用了这么多文字。

表演者掌握着速度、平衡、柔韧性和气息控制,观众们目不转睛,屏住呼吸,似乎是自己在顶碗,完全身临其境。蒋正平说:这种高难度的动作,我在做的时候其实一点不紧张,因为平时天天练,熟能生巧,所以我基本不失手,表演的最高境界是下意识地表演。

如此复杂的节目,如此漂亮的节目,它在第八届法国明日世界杂技节一举夺得金奖!“双层双飞燕”又被邀请到美国巡回演出,每到一地就在当地引起轰动。

终于,巡回演出全部结束,大家可以松一口气了。那天傍晚,李月云对师傅蒋正平说:我要留在美国,不回去了。

蒋正平大吃一惊:你在说什么月云?不回去了?

李月云颔首:我的男朋友在美国,我要和他生活在一起。

蒋正平沉默了,他琢磨:她不像有的人,跟随代表团到达美国,趁逛街的时候一走了之,从此销声匿迹。他的徒弟李月云不是这样,她明明白白告诉说她要留在美国,是告知,也是征求意见。

蒋正平立刻向市文化局局长汇报,团长立刻向国内的文化部汇报,最后的答复:同意她留下,把护照给她。因为李月云已经为国家作出了不少贡献。李月云说:谢谢领导的体谅。

就这样,蒋李搭档算是一拆两散,“双层双飞燕”顶碗节目也随之消失了,因为蒋正平不可能再找到李月云这样的搭档,因为蒋正平自己也已经是“前辈”。

那么,叫智能机器人来取而代之行不行?假设一下:让一个机器人躺在地上,让另一个机器人把一个一个的凳子放在它的脚底,然后叠上去三个六个,最后这个机器人再爬上去倒立劈叉……我相信,这样的表演一定非常精准,一定不会出差错,因为表演程序是电脑预先设定的,因为机器人和机器人的接触面都是磨平铣平的。但是,智能机器人如果占领了杂技舞台,台底下会有观众吗?

蒋李搭档的解除,不等于中国杂技顶尖节目的消亡,中国杂技表演永远在“赶鸭子上架”,永远不会无聊,永远有观众(上海马戏城的表演场场爆满),因为每个顶尖表演节目都有不同的挑战和难度;因为杂技是高级的人体活动;因为杂技是挑战肢体极限的;因为杂技表演需要充满挑战和勇气;因为蒋正平们在艺术和风险之间匹配出一个细致的平衡点,把艺术和运动结合得天衣无缝……

1988年蒋正平获得国家一级演员职称。1995年任上海杂技团业务副团长,分管业务和艺术创作。蒋正平协助团长积极开展新剧目创排工作,参与组织创排了《飞跃新世纪》《飞跃五十年》《太极时空》《都市风情》《浦江情》和超级多媒体梦幻剧《时空之旅》等。他还积极参与国内外重要赛场比赛节目以及2008年北京奥运会闭幕式等重要演出的组织、策划工作,并屡获殊荣。2019年,中国文联和中国杂技家协会为蒋正平颁发了“终身成就杂技艺术家”证书,这是杂技领域最高的奖项,这是这个行当对他的肯定!

眼下,蒋正平已经退休多年,仍很健康,头脑清晰,四肢敏捷,他拍拍我的肩膀:现在两三个人是近不了我身的!这得益于我退休之前,少年、青年、壮年,做了长期的多种类型的体能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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