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研究目的:探究县域城镇化对耕地景观细碎化的影响效应及异质性特征,以期为快速城镇化背景下耕地景观细碎化治理提供有益借鉴。研究方法:GIS空间分析法,双向固定效应模型。研究结果:(1)2000—2020年,我国县域城镇化和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均呈现提升态势,但两者的冷热点集聚区表现出相反的空间分布特征。(2)县域城镇化的推进会加剧耕地景观细碎化问题,城镇化水平每提升1%,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提升0.046%,在人口、土地、经济视角下影响效应存在分异特征,土地城镇化的影响效应最大,其次为人口城镇化,经济城镇化的影响效应不显著。(3)不同经济分区和粮食功能分区的县域城镇化对耕地景观细碎化的影响具有分异特征。表现为东部、西部和粮食主销区的县域城镇化对耕地景观细碎化有正向影响效应,而中部和粮食主产区则呈现出负向影响效应。研究结论:应重视快速城镇化进程中耕地景观细碎化问题的异质性特征,差异化推进治理策略,加快破解城乡资源单向流通壁垒,促进土地流转和农田整治以纾解耕地景观细碎化难题。
关键词:耕地景观细碎化;县域城镇化;双向固定效应模型;异质性分析
中图分类号:F301.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8158(2024)06-0088-11
基金项目:中央高校基础研究基金和中国人民大学研究基金项目(22XNL006)。
近年来,我国耕地细碎化问题随着城市扩张日益凸显[1-2],有效纾解这一难题对于助力乡村振兴和确保粮食安全具有重要意义。自中共十八大以来,耕地细碎化治理得到中央政府的高度关注。涉及“三农”问题的政策文件曾多次提及耕地细碎化的治理,如2013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到“鼓励农民采取互利互换方式,解决承包地块细碎化问题”以及2023年农业农村部发布的《关于稳妥开展解决承包地细碎化试点工作的指导意见》等,旨在通过土地流转、试点探索等政策性工具为破解耕地稀碎化问题提供制度依据。
学界有关耕地细碎化的研究也已较为详实,为耕地细碎化治理提供了丰富的学理支撑。在研究内容上,多数研究集中于时空演变、形塑因子、影响效应、治理路径等方面的探讨[2-6]。其中,挖掘和厘清耕地细碎化的影响因素和诱发机理是纾解该问题的基本前提和重要依据,为构建科学精准的治理体系提供有益参考。一方面,人口密度、土地利用变化、农业生产条件和产业结构等社会经济因素对耕地细碎化水平有着重要影响[2,7],诸多研究也佐证了农地整治能够有效纾解耕地细碎化问题[8]。另一方面,坡度、地形以及降水量等自然条件也会影响区域的耕地细碎化水平[9]。在城镇化快速推进的背景下,建设用地扩张和人口要素流动导致城乡土地利用的结构和功能经历了趋势性转变[10],现有研究也已深入剖析了城镇化推进对于耕地数量、压力和效率所带来的影响[11-13],但靶向关注影响耕地形态的研究相对较少且尚未得出统一定论[2,7]。在研究尺度上,耕地细碎化所具有的“景观—权属”二维属性使得研究尺度呈现多元化特征。一方面,省市尺度上的探究多是基于景观格局指数构建评价体系进而识别耕地细碎化。如刘晶等基于资源规模性、空间集聚性和形状规整性识别了多尺度的耕地景观细碎化特征[14]。而微观个体尺度的研究多以问卷调研的方式收集数据并对权属细碎化问题展开剖析。如文高辉等基于湖北省52个行政村的问卷调查探究了农地整治对于耕地细碎化的影响[15]。
上述研究为本文提供了有益的参考和借鉴,但仍然存在拓展空间:(1)探讨城镇化推进对耕地细碎化影响的研究较为匮乏且作用机理尚未明晰,厘清城镇化对耕地细碎化的影响机理有助于从城乡关系视角为耕地细碎化治理提供可行方案。(2)多数研究以省级、地市级或微观个体为研究单元,从县域空间尺度下探讨耕地细碎化问题的研究有待深化。一方面,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在2022年印发的《关于推进以县城为重要载体的城镇化建设的意见》强调了县域在推进城镇化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加强县域城镇化研究可为推进新型城镇化提供理论支撑。另一方面,县城是链接城乡的枢纽,县域中的城乡要素互动最为频繁[16],故县域尺度下城镇化对耕地保护的潜在影响更为复杂且亟待明晰[17]。
作为耕地权属细碎化的诱发基础[14],耕地景观细碎化的治理对于推进农地规模化利用和纾解权属细碎化难题具有重要意义。鉴于此,本文以中国1 934个县级行政单元为研究对象,刻画了县域城镇化和耕地景观细碎化的时空演变特征,运用计量模型实证分析县域城镇化对耕地景观细碎化的影响效应以及土地、人口、经济视角下的分维效应,并探讨了不同分区视角下的异质性特征,以期为快速城镇化进程中解决耕地景观细碎化难题提供参考借鉴。
1 理论分析框架
城镇化推进是一个复杂的要素交互过程[18],是土地、人口、产业共同作用交织的产物和结果。不可否认,城镇化所带来的社会经济进步能够助推乡村振兴战略的落实[19],但所伴随的一系列问题同样不容忽视,建设用地大量侵占优质耕地、农业人口外流致使农村“空心化”、城镇资源虹吸抑制农村产业发展等问题也加剧了城乡发展不平衡。可见,城镇化推进会从土地、人口、产业等多个维度对农村发展带来影响,进而对耕地景观细碎化的影响也必然呈现出多维复杂性,系统性考察城镇化所带来的多维影响机理能够为精准治理耕地景观细碎化问题提供有力支撑(图1)。
就土地城镇化而言,一方面,城镇化推进必然会带来建设用地需求的跃升,而建设用地的无序扩张则会侵占耕地,导致耕地的空间连通性变差[2,20]。同时,不同扩张模式对耕地景观细碎化的影响具有差异特征,如飞地式扩张模式对耕地景观细碎化的影响更大[21]。此外,近年来就地城镇化的快速推进也使得农村建设用地大量挤占耕地,导致耕地细碎化水平提升[22]。另一方面,交通路网会伴随着城镇化的推进而不断完善,城乡路网的辐射扩张也会割裂原有连片集中的耕地斑块,从而加剧耕地景观细碎化问题[23]。同时,发达的交通网络也为城镇发展提供良好的交通条件,这会进一步助推建设用地扩张,从侧面给耕地景观细碎化治理带来了压力和挑战。
就人口城镇化而言,城镇化推进导致大量农业人口外迁。一方面,部分农业人口进入城市从事非农就业且大量农民工进入到建筑行业,为城镇发展注入了全新活力。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22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约有19%的农民工进城后从事建筑行业的相关工作,人数占比位居第二。可见,农民工已然成为城市基建的主力军,其大量涌入推动了城镇建设,进而实现城镇建设用地的持续扩张。另一方面,由于农业比较效益较低,部分未进入城市的农业人口更倾向选择在当地从事非农产业以获取更高的报酬收入,农村二三产业逐渐发展壮大,产业用地需求骤增[24]。农村基础设施的完善或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的扩张在一定程度上也会阻碍耕地景观细碎化的治理。
相较于土地和人口城镇化而言,经济城镇化的推进对耕地景观细碎化的影响更为复杂。一方面,城镇化的快速推进以及交通网络的优化完善加剧了城镇对农村资源的虹吸效应。除了劳动力外,资金等其他生产要素单向流入城镇现象仍较为凸显,为城镇的产业发展提供了有力支撑[25]。同时,外来人口的大量流入也抬升了城镇住房需求,进而引致城镇建设用地需求增加并助推城镇扩张。另一方面,农业现代化的发展也实现了农业科技的迭代升级,现代化农机的投入使用无疑改善了农业生产条件并推动了耕地规模化经营,这有利于纾解耕地景观细碎化问题。此外,城乡土地资源低效利用问题也使得各地政府愈发重视土地综合整治工作,试图通过田块合并平整和权属调整来降低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实现耕地的集中连片[8,26]。
2 研究设计
2.1 变量选取及数据来源说明
根据《国家粮食安全中长期规划纲要(2008—2020年)》,本文将全国划分为粮食主产区、粮食主销区和粮食产销平衡区,以县级行政单元作为研究对象,研究期为2000年、2010年和2020年。为保证数据在空间上相匹配,对研究期间发生过行政区划变更的县级行政单元进行筛查剔除。首先,将县级行政区更名而管辖区域不变的情况进行保留;其次,对于研究期内被撤销或辖区面积发生增减的研究单元进行剔除,以保证研究数据的精确性。完成上述操作并剔除数据缺失严重的县域单元后剩余1 934个研究样本。
被解释变量: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参考已有研究,通过计算景观格局指数来表征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27]。
核心解释变量:县域城镇化水平。城镇化是一个涉及到土地、人口、资本等多要素交互的复杂系统[18]。鉴于县域数据的可获得性,本文分别选取城镇建设用地面积与其他建设用地面积之和占区域土地总面积的比值来表征土地城镇化;选取城镇常住人口占区域内总人口的比值来表征人口城镇化;选取二三产业增加值之和占区域GDP的比值来表征经济城镇化[11]。
控制变量:耕地景观细碎化是一个综合复杂的治理难题,由多重因素共同驱动而成[2]。结合现有研究,本文从自然资源禀赋、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农业生产条件以及政策支持4个层面选取控制变量。首先,自然资源禀赋为耕地经营提供了基本的生产空间和资源要素,其变化会直接影响到耕地的利用情况,进而引起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的变动[2]。选取年均降水、年均气温以及地形起伏度来表征区域的自然资源禀赋[4]。其次,社会经济发展水平会通过影响农业现代化水平进而影响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故选取夜间灯光值[27]、人均GDP来表征社会经济发展水平[4]。再次,耕地的耕作经营也离不开各类要素的投入和生产条件的支撑,故选取有效灌溉面积占比、农业机械化水平表征区域农业生产条件[28]。最后,政策支持对耕地景观细碎化治理同样具有极为重要的影响,故选取是否推行土地流转政策作为控制变量[2](表1)。
本文的数据来源主要包括:(1)全国土地利用/土地覆盖遥感检测数据集(CNLUCC)、矢量行政区划数据、降水、气温以及坡度等栅格数据,均来源于中国科学院资源环境科学与数据中心(http://www. resdc.cn/)。CNLUCC数据集的分辨率为30 m且一级地类识别的精度超过93%[29],能够满足对于全国耕地斑块的识别。通过ArcGIS 10.8对CNLUCC数据处理后,利用Fragstats 4.2批量计算县域单元耕地的景观格局指数。(2)县域人口普查资料,通过该数据集获取各县域单元的城乡常住人口以及总人口。(3)各县域GDP、二三产值增加值以及灌溉面积等数据,主要从《中国县(市)统计年鉴》中获取,缺失值通过各地级市统计年鉴、政府工作报告、政府门户网站资料或采用插值法进行补充。(4)夜间灯光数据,采用DMSP和NPP两种数据源夜间灯光数据,对数据进行校正、再拟合,通过掩膜处理得到各县域的夜间灯光数据,采用平均灯光强度表征区域经济发展水平。
2.2 变量测度
2.2.1 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
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的测度有单维指标和多维指标两种方法[4,30]。由于构建多维指标体系评价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存在忽略地块空间属性特征的缺陷,且不同区域对耕地景观细碎化指标的适应性不同,可能导致测度结果产生偏差[14]。因此,借鉴已有研究并考虑到数据的可获取性,本文采用单维指标测度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具体公式如下:
2.3 研究方法
2.3.1 GIS空间分析法
基于ArcGIS 10.8,对各研究时点的县域城镇化及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进行空间可视化分析,进而刻画洞悉两者的时空演变规律。此外,本文借助冷热点分析法进一步分析县域城镇化及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的空间集聚情况。
2.3.2 计量模型设定
3 研究结果与讨论
3.1 县域城镇化与耕地景观细碎化时空演变特征
由图2可得,我国县域城镇化水平在胡焕庸线两侧呈现出明显的差异特征。界线东侧的县域城镇化水平要远高于西侧,且随着时间推演东西两侧的差距逐渐拉大。2020年,县域城镇化的高值区在东部沿海地区呈现进一步集聚的态势。而东北地区的县域城镇化推进速度缓慢,已经远低于东部沿海地区,这一点在图3的冷热点分析中也得到了较为明显的体现。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国耕地景观细碎化最高值虽然呈现上升的趋势但变化幅度相对较小(图2)。从空间格局来看,400 mm等降水线以北地区的耕地景观细碎化问题相对较为严峻且呈现出加剧态势。潜在原因为西北地区地域较广且草地面积占比较高,在利用过程中可能更易于产生耕地景观细碎化问题。由于地势较为平坦,400~800 mm等降水线地区的耕地景观细碎化始终处于相对较低的水平。虽然800 mm等降水线以南的区域常年降水丰沛,但受到地形起伏度较大的影响使得该地区的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较高。由冷热点分析也能得出,云贵高原的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始终处于热点区域(图3)。
3.2 城镇化对耕地景观细碎化实证结果分析
3.2.1 实证结果解释
表2呈现的是县域城镇化对耕地景观细碎化影响的实证结果,模型(1)—模型(2)分别是基准回归模型和双向固定效应模型,模型(3)—模型(6)逐步加入了各类控制变量。由实证结果可知,县域城镇化对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具有正向影响,从模型(6)的实证结果来看,县域城镇化水平每提升1%,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会提高0.046%。
可见,快速推进的城镇化的确会加剧耕地景观细碎化问题。究其原因,一方面,城乡建设用地的平面扩张对于耕地景观细碎化的提升具有极为重要的影响。根据第三次全国国土调查(三调)数据显示,城镇村及工矿用地达到了3 530.64万hm2,相较于第二次全国国土调查(二调)提升了22.85%,而耕地面积在两次调查中却处于缩减的状态,两者之间的冲突矛盾仍尤为凸显,诸多研究也对两者的关系进行了实证分析[31]。在此背景下,耕地的流失势必会导致其景观格局的变化,从而影响景观细碎化水平。虽然,我国为强化耕地保护实施了耕地占补平衡政策并取得了一定成效,但仍然面临“占优补劣”的困境,部分地区以小规模、分散化、碎片化补充为主,耕地细碎利用的景观格局仍难以扭转[32]。此外,随着城镇化的推进,交通路网的完善对于耕地景观细碎化的影响也不容小觑。据三调数据显示,我国的交通运输用地面积为955.2万hm2,相较二调数据增加了20.58%,与城镇村及工矿用地面积的增幅接近。其中,公路用地和农村道路在交通运输用地面积中占比更是高达92.06%。交通路网的辐射蔓延,不仅会直接影响到耕地景观格局,也会通过区域发展的引导和联结作用带动周边地区土地利用类型的转变。
另一方面,城乡二元体制下资源虹吸效应同样是引致耕地景观细碎化问题的重要因素。目前,要素资源由乡村向城镇单向流动的困境尚未打破。劳动力、资金等要素在城镇的集聚势必会为城镇发展建设注入源源不断的动力,助推城镇化进程,最终导致城镇建设用地的进一步扩张,这无疑给耕地景观细碎化的治理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和挑战。同时,劳动力的外流导致农村老龄化、空心化问题严重,农业劳动力严重不足,耕地撂荒、非粮化种植等耕地边际化问题频发,资源要素的匮乏也阻碍了耕地景观细碎化的治理。此外,由于农业比较效益较低,劳动力等资源要素也呈现出由农业产业向非农产业的流动态势。近年来农村二三产业蓬勃发展,农村产业用地需求持续上升并呈现出农地、建设用地以及其他地类的功能混合利用[24],加剧了耕地的细碎化利用。
从控制变量来看,人均GDP和地形起伏度对于耕地景观细碎化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为了寻求发展空间,经济发展水平较高地区的建设用地与耕地矛盾冲突更为激烈,建设用地对于耕地的侵占也更为严重。而地形起伏度对于耕地景观细碎化则具有“先天性”影响,起伏度越大的地区越不利于耕地的集中连片和规模化经营。此外,土地流转政策、有效灌溉面积占比、农业机械化水平以及年均降水对于耕地景观细碎化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其中,土地流转政策的负向影响效应最大,与已有研究的结论一致[2]。可见,土地流转的实施对于纾解耕地景观细碎化问题具有重要意义,通过权属调整和地块规整,能够有效降低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同时,灌溉以及农业机械化等农业生产条件也有利于耕地的规模化经营,进而助推耕地景观细碎化的治理。
3.2.2 不同县域城镇化类型对耕地景观细碎化的影响效应
为进一步厘清不同类型县域城镇化与耕地景观细碎化的关系,确保城镇化推进过程中耕地景观细碎化的精准化科学化治理,本部分内容从土地、人口、经济对其进行了系统考察。
从表3的估计结果可以看出,不同类型县域城镇化对耕地景观细碎化的影响效应呈现出差异性特征。具体来说,模型(7)表明,土地城镇化对耕地景观细碎化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即土地城镇化水平每提升1%,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将会提升0.055%。该影响效应要高于模型(6)的估计结果,这意味着土地城镇化是加剧耕地景观细碎化的主导因素,也体现了建设用地无序扩张对于耕地保护的威胁。一方面城市边界扩张会侵占城郊耕地,导致耕地景观格局被破坏;另一方面,农村居民点快速扩张侵占耕地的问题同样不容忽视。据三调数据显示,我国村庄用地为2 193.56万hm2,占城镇村及工矿用地总量的62.13%①,如此大规模面积的农村居民点若处于无序散乱的扩张状态必然会造成耕地的细碎利用。
模型(8)表明,人口城镇化的推进同样会提升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但影响效应要远低于总效应和土地城镇化。这一结果证实,农业人口向城镇的大量转移会加剧耕地景观细碎化问题,农业人口的非农化转移导致农村劳动力难以满足耕地景观细碎化治理的需求,进而难以有效破解该问题。虽然模型(9)中经济城镇化与耕地景观细碎化具有负相关关系,但不具有统计学意义。经济城镇化的推进对于纾解耕地景观细碎化问题具有一定潜力,但由于我国多数地区目前仍存在城乡要素单向流通壁垒,若没有政策的引导支持,资本、科技人才等资源难以流入农村,导致治理缺乏基本的要素资源。
3.2.3 稳健性检验
为确保研究结果的稳定可靠,本文采用更换被解释变量的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参考已有研究选取景观格局指标中的聚合度指数(AI)以及平均邻近度指数(CONTIG_MN)来表征耕地景观细碎化程度[3],一般来说,当AI和CONTIG_MN的值越大时,说明地块之间的连接度越高,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越低。由表4中模型(10)—模型(11)的结果可知,县域城镇化水平对两者均呈现出显著的负向影响效应,由此验证模型(6)所得结果具有稳健性。
3.3 异质性分析
一般而言,不同的经济分区以及粮食功能分区在城镇化推进速度以及耕地保护工作存在着潜在差异。东部发达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较高,城镇化推进速度较快,但紧张的人地矛盾冲突可能导致耕地保护难以达到预期效果。中部地区城镇化发展水平虽然无法比及东部,但作为我国的粮食主产区,其耕地保护力度要远高于东部粮食主销区。如在2023年初,多个粮食主产区的省委一号文件提出要加大耕地保护力度,落实耕地保护党政同责并出台耕地保护配套政策。为了剖析不同分区视角下县域城镇化对耕地景观细碎化影响的异质性特征,进而提出差异化耕地保护建议,本文在经济分区和粮食功能分区两个维度开展了异质性探究,结果见表5。
在经济分区层面,东部和西部地区的县域城镇化对耕地景观细碎化具有正向影响,但东部地区的影响效应要高于西部地区。潜在原因是东部地区城镇化水平更高、推进速度更快,建设用地扩张和非农人口流动的幅度更大,进而对耕地景观细碎化的影响效应更强。相较于东部地区,西部地区无论是土地城镇化还是人口城镇化的推进速度都远不及东部地区,因此对耕地景观细碎化的影响效应相对较小。中部地区的实证结果与全国样本相反。正如前文所述,中部地区有多个粮食生产大省,该地区的耕地保护成效对维护国家粮食安全和社会稳定极为重要。因此,耕地保护政策的实施力度相较于其他地区会更大,在城镇化推进的过程中可能会将更多资源要素投入到耕地保护工作中,以助力粮食产量的提升。
从粮食功能分区来看,粮食主产区的县域城镇化水平对耕地景观细碎化具有负向影响,而粮食主销区则呈现出正向影响效应,结果相反的潜在原因为不同粮食功能分区在政府支持力度以及城乡资源流通方面存在着差异。一方面,国家政策支持能够为耕地景观细碎化治理提供有力保障。随着粮食安全战略地位的提升,耕地保护逐渐成为各省份特别是粮食主产省份的基础性工作,各地政府纷纷通过政策引导或财政支持来遏制耕地“非农化”和细碎化利用。早在2009年,财政部和原国土资源部就下发了《关于加强土地整治相关资金使用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强调了土地整治相关资金要向粮食主产区倾斜。因此,粮食主产区在耕地整治方面更易于获取财政支持,这有助于耕地景观细碎化问题的解决。2023年中央经济和中央农村工作会议均提出要探索建立粮食产销区省级横向利益补偿机制,在充分调动主产区重农抓粮积极性的同时也为治理耕地景观细碎化提供了资金保障。另一方面,粮食主产区对于耕地保护工作的重视会吸引城市资源大量流入农村。在政策引导和财政支持下,人才、科技等要素资源也会持续流入耕地保护工作。其中,“藏粮于技”战略更是在粮食主产区深入推进落实,现代化农机和科研人员的投入助推了耕地的规模化利用,这不仅提高了耕地利用效率,也极大缓解了耕地景观细碎化问题。
4 结论与启示
本文得出如下研究结论:(1)从时空演变特征来看,我国县域城镇化和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呈现出上升态势。在空间格局上,县域城镇化以胡焕庸线为界呈现出东高西低的分布特征。耕地景观细碎化则是由华北平原的低值集聚区向四周辐射扩展。此外,400 mm等降水线以北区域的耕地景观细碎化问题尤为明显且存在加剧的态势,400~800 mm等降水线区域的景观细碎化水平最低。(2)县域城镇化水平的提升会加剧耕地景观细碎化问题。具体来说,县域城镇化水平每提升1%,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会提高0.046%。其中,土地城镇化对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的正向影响效应最大,其次是人口城镇化,而经济城镇化的负向影响效应并不显著。(3)县域城镇化对耕地景观细碎化的影响具有分区异质性特征。其中在东部、西部地区以及粮食主销区,县域城镇化的推进会提升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潜在的原因可能是土地城镇化和人口城镇化引发的城镇扩张从而导致耕地景观细碎化问题的加剧,尤其是在东部地区和粮食主销区。而在中部地区和粮食主产区,城镇化的推进则会降低耕地景观细碎化水平。推测潜在原因为城乡资源互通性及政策引导性要优于其他地区,使得更多资源能够向耕地保护工作倾斜,进而有助于景观细碎化治理。
基于以上研究结论,对耕地景观细碎化治理有以下启示。(1)打破东部地区及粮食主销区的城乡要素单向流动壁垒。如构筑农地整治的市场化机制,吸引更多社会资本流入整治“资金池”。开展人才回流、科技下乡工作,聘任乡村规划师并推广现代化农机,从空间优化及效率提升等多维度破解耕地景观细碎化难题。(2)强化中部地区及粮食主产区耕地保护政策效能和激励效果。一方面,要严格落实粮食主产区的耕地保护党政同责制度,确保各项耕地保护政策真正落地,坚决遏制耕地细碎化所带来的潜在风险。另一方面,构建多元化的补贴激励制度,通过耕地保护补贴、规模化种植补贴等多重补贴提高粮食主产区农户的耕作收入并激发耕地保护的积极性。(3)夯实政策工具在治理工作中的重要作用。各地区应根据本地区耕地利用保护情况积极开展全域土地综合整治、土地流转等工作,通过权属调整和工程整治实现耕地的集中连片,为规模化耕作提供前提条件。(4)锚定因地制宜、因情施策的治理理念。耕地景观细碎化的治理要考虑到各地的自然资源禀赋差异,采取差异化的推进措施。如山地丘陵地区的治理难度要远高于平原地区,应适度推进梯田整治,注重发挥耕地的生态效应,避免资源的过度消耗投入。而平原地区应是耕地景观细碎化治理的“主战场”,治理过程中要注重多元要素统筹治理以实现治理效益最大化。
参考文献(References):
[1] 王海娟,胡守庚.自主治理:一种中国农地细碎化治理模式[J] .中国土地科学,2019,33(7):40 - 47.
[2] 王学,徐晓凡.中国耕地景观细碎度时空变化特征及其影响因素[J] .农业工程学报,2022,38(16):11 - 20.
[3] 赵凯.论土地细碎化及其定量测定方法[J] .中国土地科学,2011,25(10):35 - 39,88.
[4] 陈培勇,陈风波.土地细碎化的起因及其影响的研究综述[J] .中国土地科学,2011,25(9):90 - 96.
[5] 谢花林,欧阳振益,陈倩茹.耕地细碎化促进了耕地“非粮化”吗——基于福建丘陵山区农户的微观调查[J] .中国土地科学,2022,36(1):47 - 56.
[6] 梁伟.农地细碎化的协同治理模式——以皖南繁昌区为例[J] .中国土地科学,2022,36(10):100 - 108.
[7] XU W Y, JIN X B, LIU JING, et al. Analysis of influencing factors of cultivated land fragmentation based on hierarchical linear model: a case study of Jiangsu Province, China[J] . Land Use Policy, 2021, 101. doi: 10.1016/ j.landusepol.2020.105119.
[8] 吴诗嫚,叶艳妹,张超正,等.不同模式农地整治对耕地细碎化的影响效应及其区域差异——来自湖北省江汉平原与武陵山区的经验证据[J] .中国土地科学,2021,35(7):98 - 106.
[9] 常玉旸,张天柱,张凤荣,等.赣东山地丘陵区耕地细碎化时空变异与驱动因子探析——以江西省万年县为例[J] .水土保持研究,2021,28(3):264 - 271,280.
[10] 龙花楼,陈坤秋.基于土地系统科学的土地利用转型与城乡融合发展[J] .地理学报,2021,76(2):295 - 309.
[11] 高延雷,王志刚.城镇化是否带来了耕地压力的增加?——来自中国的经验证据[J] .中国农村经济,2020(9):65 - 85.
[12] 杨建云.基于EKC模型的河南省工业化、城镇化水平与耕地面积关系研究[J] .水土保持研究,2013,20(2):213- 216,222.
[13] 柯新利,马才学.城镇化对耕地集约利用影响的典型相关分析及其政策启示[J] .中国土地科学,2013,27(11):4 - 10.
[14] 刘晶,金晓斌,徐伟义,等.1990—2020年中国耕地景观细碎化演变特征与趋势预判[J] .地理学报,2023,78(9):2163 - 2185.
[15] 文高辉,杨钢桥,李岩,等.农地整治对耕地细碎化的治理效果及其原因分析——以湖北省江夏、咸安、通山三区(县)为实证[J] .中国土地科学,2016,30(9):82 - 89.
[16] 刘彦随,杨忍,林元城.中国县域城镇化格局演化与优化路径[J] .地理学报,2022,77(12):2937 - 2953.
[17] QIAO W Y, HUANG X J. The impact of land urbanization on ecosystem health in the Yangtze River Delta urban agglomerations, China[J] . Cities, 2022, 130. doi: 10.1016/ j.cities.2022.103981.
[18] HU Q Y, SHEN W C, ZHANG Z F. How does urbanisation affect the evolution of territorial space composite function [J] .Applied Geography, 2023, 155. doi: 10.1016/ j.apgeog.2023.102976.
[19] 李兰冰,高雪莲,黄玖立.“十四五”时期中国新型城镇化发展重大问题展望[J] .管理世界,2020,36(11):7 - 22.
[20] 刘晶,金晓斌,徐伟义,等.耕地细碎化对可持续集约利用的影响机理与治理框架[J] .地理学报,2022,77(11):2703 - 2720.
[21] YAN Z R, LI W B, WANG D Y. Outward expansion or networked growth Comparing farmland loss in evolving urban agglomerations across Mollisol regions in the northernhemisphere[J] . Cities, 2023, 133. doi: 10.1016/ j.cities.2022.104106.
[22] LIU S C, XIAO W, YE Y M, et al. Rural residential land expansion and its impacts on cultivated land in China between 1990 and 2020[J] . Land Use Policy, 2023, 132. doi: 10.1016/j.landusepol.2023.106816.
[23] 李诗瑶,蔡银莺.道路结构对耕地多维细碎化的影响效应分析——以国际大都市上海为例(英文)[J] .中国生态农业学报(中英文),2022,30(7):1203 - 1214.
[24] 陈美球,蒋仁开,朱美英,等.乡村振兴背景下农村产业用地政策选择——基于“乡村振兴与农村产业用地政策创新研讨会”的思考[J] .中国土地科学,2018,32(7):90- 96.
[25] 周德,戚佳玲,钟文钰.城乡融合评价研究综述:内涵辨识、理论认知与体系重构[J] .自然资源学报,2021,36(10):2634 - 2651.
[26] 张蚌蚌,郭芬,黄丹,等.陕北“一户一田”和“一组一田”耕地细碎化整治模式与绩效评价[J] .农业工程学报,2020,36(15):28 - 36.
[27] 张佰发,苗长虹,冉钊,等.核心—边缘视角下的黄河流域县域经济差异研究[J] .地理学报,2023,78(6):1355 -1375.
[28] 杜国明,盖兆雪,王洪彦.中国耕地细碎化的理论解析与研究框架[J] .地球科学与环境学报,2021,43(6):997 -1008.
[29] NING J, LIU J Y, KUANG W H, et al. Spatiotemporal pat terns and characteristics of land-use change in China during 2010-2015[J] . Journal of Geographical Sciences, 2018, 28(5): 547 - 562.
[30] XU M Y, NIU L, WANG X B, et al. Evolution of farmland landscape fragmentation and its driving factors in the Beijing-Tianjin-Hebei region[J] . Journal of Cleaner Production, 2023, 418. doi: 10.1016/j.jclepro.2023.138031.
[31] 刘涛,史秋洁,王雨,等.中国城乡建设占用耕地的时空格局及形成机制[J] .地理研究,2018,37(8):1609 -1623.
[32] 汤怀志,桑玲玲,郧文聚.我国耕地占补平衡政策实施困境及科技创新方向[J] .中国科学院院刊,2020,35(5):637 - 644.
Does County Urbanization Exacerbate Landscape Fragmentation of Cultivated Land: Based on an Empirical Analysis of 1 934 Counties in China
WANG Xingbang, HUANG Jing, ZHANG Zhengfeng
(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and Policy,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Abstract: The purpose of this study is to explore the effects and heterogeneity of county urbanization on landscape fragmentation of cultivated land, to provide references for the management of landscape fragmentation of cultivated land in the context of rapid urbanization. The research methods include GIS spatial analysis and two-way fixed effect model. The results show that: 1) from 2000 to 2020, both county urbanization and landscape fragmentation of cultivated land in China showed an upward trend, the cold-hot spot catchment areas of which showed opposite spatial distribution characteristics. 2) The promotion of county urbanization exacerbates the landscape fragmentation of cultivated land, for every 1% increase in the level of county urbanization, the level of landscape fragmentation of cultivated land increases by 0.046%. From the population, land and economic perspectives, the impact effect is differentiated, with the largest effect exerted by land urbanization, followed by population urbanization. Economic urbanization exerts a non-significant effect. 3) The effects of county urbanization on landscape fragmentation of cultivated land in different economic zones and grain functional zones are characterized by differentiation. County urbanization in the eastern, western and main grain marketing areas has a positive effect on landscape fragmentation of cultivated land, while the central and main grain production areas show a negative effect. In conclusion, heterogeneous characteristics of landscape fragmentation of cultivated land in the process of rapid urbanization deserve more attention. Differentiated management strategies should be adopted to accelerate the breaking of one-way transfer barriers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resources, and to promote land transfers and farmland improvement to alleviate the landscape fragmentation of cultivated land.
Key words: landscape fragmentation of cultivated land; county urbanization; two-way fixed effect model; heterogeneity analysis
(本文责编:陈美景)
①数据来源于自然资源部《第三次全国国土调查主要数据公报》,https://www.mnr.gov.cn/dt/ywbb/202108/t20210826_267834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