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胜凤

油菜花开的时候（组诗）

◎有一个名字

我将不再喊出

因为我再也不能喊醒他

有一块禁地，我再也不会踏上半步

有一条路，会是最后一次送我

有一扇门，我再也不能敲开

有一个我，再也不会回来

有一本书，我将任其蒙尘

永不翻开

如黑暗中

我不再需要镜子

◎稻草人

田野有光，旷野有雀

有人

却不再醒来

任春风吹拂

却不再需要操心

不再需要驱赶

放下心中的刀斧

爱是野草蔓延

四季轮回的复活

活着的人

没有谁能长过你

只有你，稻草人

身穿死人的旧衣服

站在芳草丛中

一遍遍应答

你看

“稻草人穿上衣服

像一个活人”

◎五月

黄土高原某处村落

五月，红红的砖瓦房

屋顶上

晾晒着春天的玫瑰

那是用来做花卷馍馍的玫瑰蜜

这是去年才盖的新房

日子才开始了夏天麦粒的孕育

小虫刚找到可以产卵的叶子

露水清凉，农事渐忙

进出的人脚步匆忙，铁锹扛在肩上

一双手一边往灶台里加柴添火

一边在案板上用力推动着擀面杖

阳光下的男人，已变得更加强壮

责任地里，夏天的旺盛

刚刚盖住春天的弱

五月在经过村庄时

梦，已启航

庄稼在庄稼人手中装扮

收割的镰刀已交到了铁匠铺

而五月的玫瑰

已做成了玫瑰蜜

寄给了你

◎小院

那时，我家树上的杏子

刚挂果

那时的小院，开满杏花的小院

看着我却后悔

杏子它咋不能变成柿子

而那些麻雀

已经开始计划再过几天能吃到杏子

……

想起一生后悔的事

小院荒废，杏花落满屋顶

没有住人的房子已不再是家

几场春雨过后

那棵开花的杏树

还在讲着小院年代里的故事

而你

却走向了别处

◎土豆

油菜花开的时候

蔷薇还在南方

土豆刚刚种下

村头的榆树

叶子浓密

鸟雀刚刚在树上造好新窝

这是黄土高原的四月

我煮好一锅旧年的土豆

看到屋后的槐花渐白

剥开一颗土豆的白

对照着槐花的白

眼渐湿时，爱上土豆

蔷薇渐忘

◎清明

有时落雨

有时还落着春雪

若天气好

就骑车

走很远的路

你的鞋垫很不合鞋

时不时窜出鞋子打扰你的专注

穿越田野

穿越一个人的琴声

靠近河堤时

能够看清那个拉二胡的人

杨柳青青

枝条笔直

墓碑倾斜

墓前有田间的野花

墓里的人是前世的我

而给我拉琴的人是今世的你

而赶去凭吊的人也是今世的我

◎当我们并排坐下来

当我们并排坐下来

中午的太阳不那么高了

这是十月的太阳

居然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恍惚间眼前的兴隆山生出了父爱

脚下的河荡漾着母亲的微笑

风吹松树林，云杉树古栎树古白杨

风吹山野，每一片叶子都是欢喜的

但是我们没有说话

生怕一开口，这梦就会醒

时间已经消失了

一千年

我们一直是茶友

一杯饮了千年的茶

还是温热的

（程胜凤，笔名山妮。系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诗歌月刊》《飞天》《回族文学》《甘肃日报》《甘肃文苑》等报刊及网络公众号。偶有作品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