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党的二十大报告再次强调要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着力推进高质量发展。构建新发展格局,是我国基于比较优势变化作出的重大决策,是适应供需关系变化开展的深刻变革,也是立足当前、着眼长远进行的战略谋划。构建新发展格局的关键在于经济循环的畅通无阻,但当前我国国民经济在生产、分配、流通、消费四个环节中仍有一些堵点有待疏通。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既要坚持扩大内需这个战略基点,坚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战略方向,着力打通制约经济循环的关键堵点,推动形成供需之间更高水平的动态平衡,又要以高水平对外开放打造我国参与国际合作和竞争的新优势,赢得开放发展中的战略主动,推动实现相互促进的国内国际双循环。
关 键 词: 新发展格局; 高质量发展; 经济循环; 扩大内需; 对外开放
中图分类号: F01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1674-0823(2024)03-0281-08
2020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召开中央财经委员会第七次会议时,首次提出“新发展格局”这一重大战略命题。2020年10月,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将构建新发展格局正式写入《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以下简称《建议》),并作出一系列战略部署。2022年9月,《求是》杂志刊发了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的重要讲话《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必然要求构建新发展格局》。2022年10月,党的二十大报告再次强调要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着力推进高质量发展。可见,构建新发展格局已成为我国在新发展阶段要着力推动完成的重大历史任务,也是贯彻新发展理念的重大举措,更是党中央审时度势对当前以及未来更长时期我国经济发展战略、发展路径和发展着力点所作的重大战略调整。
一、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战略谋划与重大意义
1. 基于比较优势变化作出的重大决策
改革开放前,我国经济以国内循环为主,进出口占国民经济的比重很小。改革开放后,我国打开国门,扩大对外贸易,吸引大量外资。特别是2001年加入世贸组织后,我国遵循国际贸易的比较优势理论,充分利用国内较为廉价的土地、劳动力等生产要素,深度参与到国际分工体系中,并逐步形成了市场和资源“两头在外”的发展模式。这对于我国抢抓经济全球化机遇,快速提升经济实力,改善人民生活的确发挥了重要作用。
然而,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过去我们发展水平低,同别人的互补性就多一些;现在我们发展水平提高了,同别人的竞争性就多起来了。”[1]5同改革开放之初相比,抑或同加入世贸组织之初相比,中国参与国际大循环的发展条件已产生明显变化,而其主要原因就在于我国自身的要素禀赋条件发生了重大改变。一方面,随着国内劳动力成本的快速上升以及国内资源环境承载能力基本达到瓶颈,我国传统的比较优势正在逐步削弱。另一方面,新的比较优势正在逐步形成并开始发挥作用。在需求侧,我国已拥有超大规模的市场优势,不仅拥有14亿多人的巨大人口规模,更拥有4亿多人的世界最大中等收入群体,消费品零售总额、网络零售总额以及进出口总额都居世界前两位,而且今后还有进一步增长的空间。在供给侧,我国已具备强大的生产制造能力,已建立起全世界最为齐全、规模最大的工业体系,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中全部工业门类的国家,即拥有极其完备的产业体系[2]。在我国积极融入国际大循环的过程中,这两方面的优势正在发挥越来越重要的积极作用。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两方面的重要优势目前还仅为我国对外的“比较优势”,尚未完全转化为对外的“竞争优势”。鉴于当前正处于国际竞争新旧优势转换的关键时期,我国迫切需要形成参与国际合作和竞争的新优势,尤其是新的竞争优势作为重要支撑。那么如何才能完成这种转变呢?习近平总书记在《建议》的说明中明确指出:“推动形成宏大顺畅的国内经济循环,就能更好吸引全球资源要素,既满足国内需求,又提升我国产业技术发展水平,形成参与国际经济合作和竞争新优势。”[1]422-423而一个“宏大顺畅的国内经济循环”,又必然需要一个更强的内需支撑、更强的供给能力以及两者之间更高水平的动态平衡。这就意味着,我国所要打造的“新优势”,一定是建立在现有比较优势基础之上的,是通过对比较优势的不断升级、强化,在推动形成宏大顺畅的国内经济循环中得以实现的。
因此,构建新发展格局正是我国基于比较优势变化作出的重大决策,也是新发展条件下与时俱进提升我国经济发展水平、塑造我国国际经济合作和竞争新优势的战略抉择。
2. 适应供需关系变化开展的深刻变革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中国经济发展也进入新时代,其基本特征就是经济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与此同时,我国社会主要矛盾也发生了转化,已由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与此同时,我国的供需关系也发生了根本性转变,已由过去较为单纯的“供不应求”局面,转变为当前较为复杂的供不应求、供过于求并存的“供求错配”局面。
如表1所示,从数量规模可以发现:第一,我国的总供给、总需求呈快速上升态势,但两者之间基本保持平衡状态。第二,国内供给始终略高于国内需求,两者之间的差距维持在约1万亿元。第三,自2002年以来,外需占比经历了先升后降的重大转变,且转折点在2007年左右。这同对外贸易依存度的变化基本同步,均受“十一五”期间国家战略调整的影响,即经济发展逐渐由依靠投资和出口拉动,向消费与投资、内需与外需协调拉动转变。总体而言,我国的总供给与总需求在数量上已基本实现平衡。
从结构关系来看,供给侧与需求侧均发生明显变化,且两者间呈现“错配”局面。在供给侧,我国的生产供给能力明显提升,但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现象还比较突出,国内的供给结构也被长期锁定在中低端[3-5]。在整个国际分工体系内,我国所形成的是一种“中低端供给国外需求”的对外贸易结构,即侧重于以货物出口来拉动经济增长,接受的是全球价值链的低端分工[6]。到目前为止,这一结构还未发生实质性变化。在需求侧,伴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改善,居民消费需求升级日益明显,已由过去那种大批量、标准化、排浪式的消费逐渐转变为个性化、多样化、高端化消费。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中国消费者的购买力正在通过日益繁荣的跨境消费流向全世界。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事实证明,我国不是需求不足,或没有需求,而是需求变了,而此时供给的产品却没有变,质量、服务跟不上。有效供给能力不足导致大量‘需求外溢’,消费能力严重外流。”[1]100因此,在供需结构上就呈现出供不应求与供过于求并存的“供求错配”局面。
这种变化还在持续发生和发展。当前,我国已迈入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新征程,进入了新发展阶段。在这一阶段,人民生活水平还会继续提升,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也会更加强烈。一方面,如果国内的供给体系无法适应国内需求的升级,那么供需之间的结构性矛盾就有进一步加剧的风险。另一方面,高质量发展愈发成为新发展阶段的鲜明主题,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和动力变革也将全面推进。特别是在发展动力上,伴随着中国逐渐走近高额群众消费阶段,消费对中国经济发展的基础性贡献还需进一步释放[7]。因此,在新发展阶段,必须着力提升国内供给体系与国内需求的适配性,形成需求牵引供给、供给创造需求的高水平动态平衡。
由此可见,构建新发展格局也是我国适应供需关系变化的深刻变革,是在新发展阶段正确把握社会主要矛盾变化、推动高质量发展的现实需要。
3. 着眼当前、立足长远进行的战略谋划
事实上,对于任何一个国家而言,若想开展中远期的战略谋划,都应立足当前基本国情,在历史长河、时代大潮和全球风云中进行把握和判断。
首先,在历史长河中谋划未来,可以看到大国经济发展的一般规律。从国际比较看,大国经济的特征都是内需为主导、内部可循环[1]12。英国、美国、德国、日本等国的经济史都表明,在市场经济体系中,任何经济大国的成长都需经历由“以外促内”转向“以内促外”的必然调整。我国作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国内经济循环同国际经济循环的关系客观上早有调整的要求。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国提出的新发展格局是遵循现代大国经济崛起一般规律的产物,这也是提出新发展格局的首要考量。
其次,在时代大潮中谋划未来,可以看到和平与发展仍是当今时代的主题,经济全球化仍是大势所趋。所以,中国会坚定地站在历史正确的这一边,一如既往、坚定不移地奉行多边主义路线,追求合作共赢的局面。并且,凡是愿意同我们合作的国家、地区和企业,我们都将积极与其开展合作。从这个角度来讲,我国的发展重心虽然要转向国内,但仍会积极融入国际大循环体系之中,坚定不移地实行对外开放这一基本国策。
最后,在全球风云中谋划未来,可以看到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我国仍然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但机遇和挑战都有新的发展变化[8]36-39。过去我国是顺势而上,机遇比较好把握;现在则是逆势而上,把握机遇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对于这个重要战略机遇期,我们的判断仍然是危机并存、危中有机、危可转机。挑战虽前所未有,但应对好了,机遇也将前所未有。因此,在这个重要战略机遇期,既要增强机遇意识、风险意识,准确识变、科学应变、主动求变,善于转危为安、化危为机,又要因应情势发展变化,及时调整战略策略。
同时也要看到,全球风云中的“变”,正来自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外部环境[9]。当前,国际经济、科技、文化、政治等格局都在发生深刻调整,世界处于新的变革期,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各种可以预见和难以预见的风险因素都会明显增多。例如:世界经济持续低迷,外部需求长期疲软;逆全球化浪潮兴起,断供断链频频发生;新冠疫情影响巨大,市场风险日益加剧,等等。这些风险因素都极大影响着国际供需关系,使得国际大循环对国内循环的带动力明显减弱,而此时国内的内需潜力又不断释放,国内大循环活力日益强劲,两者在客观上存在此消彼长的态势。
在此情形下,我国的发展战略必须作出新的调整。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只有立足自身,把国内大循环畅通起来,努力练就百毒不侵、金刚不坏之身,才能任由国际风云变幻,始终充满朝气生存和发展下去,没有任何人能打倒我们、卡死我们。”[1]483换言之,在这个复杂多变的世界经济体系内,我国必须把经济发展的动力和重心转向国内,建立以内为主、安全稳固的经济基本盘,用国内发展的稳定性确定性来对冲国际发展的不稳定性不确定性,才能牢牢把握发展的主动权。
可见,正因为既要以内为主,又要坚定开放,同时还要主动求变,这才有了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战略谋划。所以,构建新发展格局是我国立足当前、着眼长远的战略谋划,是新发展环境下把握发展主动权的先手棋,而非被迫之举和权宜之计[8]53。
二、构建新发展格局核心议题的理论依据及现状分析
1. 理论依据
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要“以畅通国民经济循环为主构建新发展格局”[1]372,并强调“构建新发展格局的关键在于经济循环的畅通无阻”[1]484。对此核心议题,可运用马克思主义再生产理论和社会生产两大部类理论分析其内在机理。
(1) 马克思主义再生产理论
马克思指出,无论经济制度和发展阶段如何变化,物质资料生产都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前提和基础,因此人类不停消费的同时,就必须不停地开展生产。这种周而复始、不断更新的过程,就是再生产过程,也就是经济在循环往复中发展的过程。这个过程包括四个重要环节,即生产、分配、流通以及消费,正是在这四个环节中,商品价值得以不断转化循环,社会财富得以不断积累。
在这四个环节中,生产环节具有先导性和决定性作用,因为在这个环节人们生产了商品、创造了价值。但是,从商品被生产出来到其价值最终得以实现,其他环节同样发挥着重要作用,也是不可或缺的,而且各环节之间必须保持有效衔接,实现畅通运行。这是马克思主义再生产理论基于四个环节关系对经济循环往复运行的内在解释。
(2) 社会生产两大部类理论
生产与消费、分配、流通的一般关系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基础,其中生产与消费的关系是最为首要的。实现经济循环的畅通,本质上就是要及时化解生产与消费之间的矛盾,使供给和需求达到平衡。事实上,一国经济要实现持续稳定增长,就必须实现总供给与总需求的平衡,此乃经济学的基本原理,且不论是放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分析框架内,还是放入西方经济学的分析框架内都同样适用。
需要强调的是,供需平衡不仅要求总量平衡,也要求实现结构平衡。这是因为再生产的矛盾运动不仅体现在价值总量的匹配上,还体现在产品的结构性匹配上;不仅体现在静态的总量与结构的匹配上,还体现在动态扩展的匹配上。正因如此,马克思当年在《资本论》中分析社会总资本再生产时,将社会再生产分为生产资料的再生产和消费资料的再生产两大部类,并明确提出经济稳定发展需要这两大部类保持一个平衡的比例关系[10]。为了实现这一平衡,两大部类及其内部不同细分的部门和产品之间要在比例上、结构上保持均衡,且能相互满足,即同时实现“价值补偿”和“实物补偿”两个平衡。其中,价值补偿实际上就是一种总量平衡,而实物补偿则是一种结构平衡。这是社会生产两大部类理论基于供需关系对经济持续稳定发展的内在解释。
由此可见,要畅通国民经济良性循环,就必须准确把握好这两大内在机理。其中,四个环节的有效衔接、顺畅运行,是国民经济得以循环的基础所在;而两大部类的均衡协调发展、两个补偿的实现,则是进一步推动国民经济良性循环的关键所在。
2. 现状分析
经济循环要顺畅运行,就需要各种生产要素的组合在生产、分配、流通、消费各环节有机衔接、循环流转。当下国民经济的四个环节仍存在不少堵点、淤点,影响着宏观经济的持续健康运行。
(1) 生产环节:低端供给过剩、高端供给不足的结构问题依然突出
一方面,低端供给过剩现象仍然存在,特别是在工业和制造业领域,局部依然存在着产能过剩的情形。产品的低技术含量、同质化以及品质不高等问题,长期影响着我国制造业竞争力的提升,而我国又亟待完成由制造大国向制造强国的转变。另一方面,满足个性化、多样化、高端化需求的有效供给不足。我国企业在原创设计、品牌推广、维修保养等“微笑曲线”前端与后端增值环节还存在很多不足,引领和创造新型消费能力仍有待提升,产业链现代化水平也不高。目前我国的产业链供应链还面临不少“卡脖子”问题,大量关键装备、核心技术、高端产品仍需进口。
(2) 消费环节:消费潜力有待释放、消费层次尚需提升、消费信心相对不足
从消费水平来看,消费的基础性作用尚未充分发挥,特别是居民部门的消费潜力还有待进一步释放。现有研究显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居民部门消费率整体呈下降趋势,近年来消费率虽略有上升,但仍然低于40%[11]。不论是与世界平均水平相比,还是与经合组织成员国平均水平相比,我国居民的消费率都与其相差约20个百分点[12]。
从消费结构来看,我国居民的消费层次还有待进一步提升。过去20年内,我国居民的消费结构已由以生存型消费为主转向以发展享受型消费为主(见图1)。截至2022年底,恩格尔系数已经降至30.5%,基本达到联合国粮农组织“最富裕阶段”的标准(见图2)。但与美、英等发达国家相比,我国恩格尔系数仍偏高,而发展享受型消费仍偏低。
从消费倾向来看,我国居民储蓄率长期处于全球首位,虽有一定下降态势,但依然偏高。相关研究显示,1982—2019年,我国总储蓄占GNI比重均值为42.0%,而高收入和中高收入国家仅为21.9%和29.3%[13]。这一现象的长期存在,反映出我国居民部门消费倾向整体偏低,消费信心相对不足的问题。
(3) 分配环节:居民部门劳动收入份额总体偏低、居民之间收入分配差距长期过大
一方面,居民部门的劳动收入份额长期偏低。已有大量研究显示,我国居民部门在国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相对偏低,近年来虽有所提高,但增幅并不明显[14]。从国际比较来看,我国居民收入份额不仅低于发达国家水平,也低于同等发展中国家水平[15]。这意味着居民在共享经济成果中并未获得较高福利,进而影响到居民的整体消费能力。另一方面,居民之间的收入不平衡现象较为严重。近十几年间,我国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基尼系数始终处于0.46以上,超过了0.4的国际警戒线(见图3),且收入分配格局仍是以低收入群体为主的金字塔型结构[16],极大限制了广大中低收入群体的消费能力。
(4) 流通环节:市场运行中物流成本偏高、区域性市场分割现象仍较明显
一方面,市场运行中物流成本偏高。从图4可知,我国社会物流总费用占GDP比重呈稳中有降态势,但仍明显高于发达国家8%~9%的水平[17]。值得注意的是,物流总费用占比偏高,既与我国的三次产业构成有关,也同我国物流部门费用偏高、交通运输环节不够顺畅等相关。另一方面,我国区域性市场分割现象还普遍存在[18],生产要素无法完全实现有序、高效流动,要素的跨区域流动仍面临不少制度性障碍。
面对上述堵点、淤点,要善于抓住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并以此带动其他矛盾的解决。在我国发展的现阶段,畅通经济循环最主要的任务是什么呢?实际上就是供给侧的有效畅通。因为无论是从微观还是宏观层面来看,经济循环的根本动力、长期动力都取决于生产活动本身,所以如果能够形成强而有效的供给能力,就可以有效清除循环堵点、打破瓶颈,可以扩大就业、增加收入,进而提高需求能力。
三、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总体思路与行动路径
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总体思路,集中体现为“战略基点”“战略方向”“战略主动”三个关键词:
第一,要坚持扩大内需这个战略基点。现阶段,我国构建的新发展格局是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的,故满足国内需求自然成为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根本出发点和落脚点。因此,我国的发展重心要逐渐转向国内,并建立起一个以内为主、安全稳固的经济基本盘,这既是现代大国经济崛起的一般规律,也是我国实现高质量发展、更为安全发展以及长期稳定发展的现实需要。可见,构建新发展格局必然要求从国内大循环的需求侧出发,将扩大内需作为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战略基点。
第二,要坚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战略方向。经济要实现持续稳定发展,国民经济要实现良性循环,本质上就是要及时化解生产和消费之间的矛盾,实现总供给和总需求的平衡,即实现“两个补偿”,此乃经济学的基本定律。既已明确要以扩大内需作为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战略基点,相应地,就必须解决好当前国内供需之间的结构性矛盾,提升供给体系与国内需求的适配性,推动国内生产供给的升级与需求的升级相适应,并实现高水平动态平衡。这也意味着,构建新发展格局必须关注国内大循环的供给侧,把坚持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作为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战略方向。
第三,要以高水平对外开放赢得战略主动。构建新发展格局绝非一个封闭的国内单循环,而是一个开放的国内国际双循环。我国强调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是要通过发挥内需潜力,使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更好联通,以国内大循环吸引全球资源要素,进一步提高对全球资源要素的配置能力,更好争取开放发展中的战略主动。因此,构建新发展格局需要在这个开放的国内国际双循环体系内,以高水平对外开放打造我国参与国际合作和竞争的新优势,以占据更为主动的地位。
可见,“战略基点”“战略方向”和“战略主动”正是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总体思路所在。构建新发展格局的具体行动路径,同样可以从这三个维度进行分析。
1. 要坚持扩大内需这个战略基点,加快培育完整的内需体系
从国内大循环的需求侧来看,超大规模内需是大国国民经济顺畅内循环的基础。若要把内需潜力大的潜在优势转化为现实生产力,就必须加快培育完整的内需体系,完善扩大内需的支撑和保障体系。
第一,聚焦美好生活需要,增强消费意愿,突出消费环节的基础性作用。消费升级的方向体现了人民对美好生活向往的主流方向。当前,国内消费正在经历一系列重大转变,如由注重数量转向追求质量,由生存型消费转向发展享受型消费,由以物质型消费为主转向以服务型消费为主,等等。若要扩大内需,首先就意味着要对消费升级的这些方向给予支持和引导,把扩大内需同改善人民生活品质结合起来,以增强群众的消费意愿,释放消费潜力。同时还要看到,国内的消费升级也同我国人口年龄结构的变迁密切相关。当前,国内不同年龄层次群体已构成一种梯度消费格局。例如:“50后”“60后”推动老龄消费需求快速增长;“70后”对健康养生和休闲娱乐等服务的需求更为突出;“80后”“90后”作为新型消费的主力军,极大地推动了在线教育、文化娱乐和家庭服务等需求增长,等等。因而,必须精准围绕各个群体的消费需求做文章,以不断增强消费环节(特别是居民消费)的基础性作用。
第二,立足消费升级方向,扩大有效投资,形成投资与消费良性互动局面。消费与投资息息相关,居民消费需求的转变也会拉动和引导投资需求的变化。这是因为消费升级是一场深刻变革,不仅会带来生活方式的变化,也会带来生产方式的巨大革新。例如,在当前“双碳”目标的导向下,新能源汽车愈发受国内消费者追捧,不仅带来了汽车产业投资方向的转变,而且带动了传统基础设施、城市建设等绿色低碳改造投资需求的增加,如合理配置充电站、换电站的投资需求等。这意味着提高最终消费并不会挤出投资需求,反而会给投资提供新方向、创造新空间。因此,我们要根据消费升级方向确定投资重点领域,形成有效投资与消费升级良性互动的局面。
第三,聚焦“扩中提低”、优化收入分配,发挥分配环节对扩大消费需求的支撑作用。培育完整内需体系,还需要通过对分配关系的调整来提高居民的消费力,从而为扩大消费提供强有力的支撑。需要注意的是,同新发展格局相适应的分配结构,应是一个“两头小、中间大”的橄榄型结构,即以中等收入群体为主的分配格局,而当前我国的收入分配仍是以低收入群体为主的金字塔型结构,显然有待完善。因此,需要开展如下行动:首先,要聚焦“扩中”。中等收入群体的消费意愿和消费能力相对较强,是中高端消费的主力,也是消费升级的领头羊。因此,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规模是构建新发展格局的重要政策目标。其次,要聚焦“提低”。该群体的消费收入弹性是最高的,即收入变动对消费倾向的影响程度最大。因此,提高低收入群体的收入水平也是增强社会消费能力的重要方面。最后,要进一步完善再分配调节机制。现阶段的再分配机制主要有社保、税收、转移支付等,其中社会保障对低收入者克服消费时的后顾之忧能发挥积极作用。因此,若想提振居民的消费信心,还应加快构建多层次的社会保障体系,特别是要解决好养老、医疗、教育等重大民生问题。
第四,畅通市场流通渠道,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发挥流通环节对扩大内需的市场实现作用。基于流通与消费的关系,尤其是市场对扩大消费需求的作用,培育完整的内需体系还需着力推进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首先,要着力破除制约区域市场联通的瓶颈,促进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建设现代物流体系,畅通物资循环大通道。其次,要加快土地、金融、劳动力、科技、数据等生产要素的市场化配置,打破要素区域限制,实现有序自由流动。再次,要建设高标准市场体系,加强产权制度建设,完善公平竞争制度,落实全国统一的市场准入制度体系,同时健全覆盖全过程全品类的现代化市场监管体系。
基于上述分析不难发现,内需体系不仅包括消费、投资,也包括分配、流通在内。因而,培育完整的内需体系是一项系统性工程,需要以最终消费为中心,推动形成消费与投资、分配、流通相协调的良性互动局面。
2. 要坚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战略方向,着力提升供给体系对国内需求的适配性
从国内大循环的供给侧来看,需要坚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战略方向,着力提升供给体系与国内需求的适配性,形成需求牵引供给、供给创造需求的更高水平动态平衡。结合生产环节所面临的突出问题,相应有如下行动路径。
第一,打造顺应消费升级的全产业链体系,夯实产业基础能力。在打造全产业链体系的过程中,尤其要加快补齐产业链供应链短板,将突破关键核心技术作为主攻方向,这也是我国实现高水平自立自强的内在要求。其关键在于疏通产业链上下游关系,重组供应链和产业链:一方面,要对重点行业进行系统梳理,摸清薄弱环节,找准风险点;另一方面,要使中断的(或未来可能中断的)环节能够在国内找到替代,且国内替代需努力达到世界级的高科技水平,否则所重构的供应链和产业链可能失去国际竞争力。因此,我国需要大力实施产业基础再造工程,着力提高产业链供应链现代化水平。
第二,促进新供给向“微笑曲线”的两端延伸,更好地满足消费结构升级需要。在生产环节,除面临的一系列“卡脖子”问题外,另一个较为突出的问题便是国内企业在“微笑曲线”前端与后端增值环节还存在很多不足,满足高端需求的有效供给能力相对偏弱,无法有效衔接新消费和新供给。因此,应引导国内的市场主体由销售产品、加工组装等低附加值环节,逐渐向研发设计、知识产权、成果转化、品牌推广、中介咨询等高附加值环节转型和延伸,以更好地顺应消费升级需要。
第三,大力实施质量提升工程,提高消费者对国内产品和服务的忠诚度和依赖度。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国内消费者对高品质产品的需求也变得越来越旺盛。但由于国内高水平供给能力不足,产品的质量、服务等难以完全满足高品质需求,每年都有大量的国内消费力通过日益繁荣的跨境贸易、线上贸易流向全世界。因而,若要从根本上解决国内需求大量外溢问题,就要大力实施质量提升工程,努力增品种、提品质、创品牌,塑造“中国制造”的优质品牌形象。
3. 要以高水平对外开放赢得战略主动,推动形成全面开放新格局
我们要立足国内大循环,协同推进强大国内市场和贸易强国建设,打造我国参与国际合作和竞争新优势,推动形成全面开放新格局,以赢得开放发展中的战略主动。在现阶段,我国对外开放的广度、深度和维度都要进一步提升,以更好地适应新发展格局的要求。
第一,坚持引进来与走出去并重,推动内外需协调发展。这是一种开放广度的拓展。我国要全面推动进口与出口、货物贸易与服务贸易、贸易与双向投资、贸易与产业协调发展。当前,我国不仅是货物贸易顺差大国,而且是服务贸易逆差大国[19],在电信、医疗、教育等诸多服务领域的开放度还不是很高,未来的着力点应更多地放在服务领域对外开放上。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要善于利用好、发挥好现有几个重要展会平台的作用,充分放大其综合效应,逐渐推动中国由全球市场的“供给”单中心,向“供给和需求”双中心转变。
第二,加快推进制度型开放,建设更高水平的开放型经济新体制。这是一种开放深度的增加。作为制度型开放的排头兵,各地的自贸区以及自贸港正在先行先试,积累了很多宝贵经验。未来应继续以此为核心,稳步推进规则、标准等方面的制度型开放,并处理好政策先行先试与全面推广的关系。同时,我们还要积极研究探索新兴领域的规则,逐步增强我国在新兴领域的制度性话语权,这样才能逐步推动我国由以商品和要素为主的流动型开放,向规则导向的制度型开放转变。
第三,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体系改革,推动完善更加公平合理的国际经济治理体系。这是一种开放维度的扩展。一方面,我国要坚决维护多边贸易体制,主导和推动各类双边和多边经贸合作机制建设,推动全球经济治理规则更加适应国际力量对比的变化;另一方面,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倡导者、践行者,我国要与世界共享中国市场,给各国带去更多的发展机遇,并将我国开放发展的成果惠及更多国家和更多的人,继续推动共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促进全球共同发展。
综上所述,构建新发展格局应把握好“战略基点”“战略方向”“战略主动”的总体思路:对内,要着力构建一个强大稳固的经济基本盘,实现国内循环畅通运行。其中,需求侧重在培育完整的内需体系,而供给侧则要提升供给体系对国内需求的适配性,两者要实现高水平的动态平衡。对外,要以高水平对外开放打造我国参与国际合作和竞争的新优势,赢得开放发展中的战略主动,推动实现相互促进的国内国际双循环。只有如此,我国才能实现持续、稳定且规模和效益不断增长的经济循环,而国民经济也将由现有结构形态向更高一级结构形态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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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structing New Development Pattern: strategic significance,
core issues and path selection
Abstract: The report of the 20th National Congress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once again emphasized the acceleration of the construction of New Development Pattern and focused on promoting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To construct the New Development Pattern is a major policymaking of China based on the change of comparative advantage, a profound reform to adapt to the change of relationship of supply and demand, and a strategic plan based on the current and focused on the long-term. The key of the construction of New Development Pattern lies in the unimpeded economic circulation, but there are still some blockage points in the four links of production, distribution, circulation, and consumption of current national economy in China. To accelerate the construction of New Development Pattern with domestic circulation as the main body and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double circulation promoting each other, not only the strategic basis of expanding domestic demand should be adhered to, the strategic direction of supply side structural reform should be remained, the key blockages that restrict the economic cycle should be broken through, and a higher level of dynamic equilibrium between supply and demand should be formed, but also a new advantage for China to participate in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and competition with a high level of opening up should be created, the strategic initiative in open development should be won, and the realization of a mutually promoting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dual cycle should be promoted.
Key words: New Development Pattern; high quality development; economic cycle; domestic demand expansion; opening up to the outside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