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燕林
毛泽东一生写过很多诗词,但他不是纵情山水的一般文人骚客。当革命遭受挫折,个人处于逆境之时,他的诗词未见几多愁绪,反而愈发豪迈、豁达,生动展示了其百折不挠的伟人风范,谱写了旷古绝伦的人生颂歌,《菩萨蛮·大柏地》正是这样的一首词。
绝处逢生,屡败屡战转局面
《菩萨蛮·大柏地》创作于1933年夏,已担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主席的毛泽东,再一次来到大柏地,目睹战迹、触景生情,写下了著名词篇《菩萨蛮·大柏地》:“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词中的“鏖战”是指大柏地战斗,即红四军下井冈山以来的首场胜仗,这是红四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场战斗。
1929年1月14日,毛泽东、朱德、陈毅率领红四军主力3600余人从井冈山下山转战赣南,沿途均为崇山峻岭,加上天气寒冷、缺衣少食,补给十分不易,一路行军艰难。在平顶坳、崇仙圩、圳下皆失利,毛泽东在1929年3月20日写给中央的信中说道:“沿途都是无党无群众的地方,追兵五团紧蹑其后,反动民团助长声威,是为我军最困苦的时候。”
2月9日,红四军行进至大柏地时,正值农历大年三十,已是饥寒交迫、疲惫不堪,许多战士不愿继续往宁都方向开拔,誓要和敌人决一死战。毛泽东等在王家祠主持召开会议,决定顺应军心,利用大柏地麻子坳有利于伏击的地形,部署部队,诱敌深入,歼灭尾追之敌。
2月11日,敌人钻进红四军布好的“口袋阵”。朱德见时机已到,一声令下,红军将士们向敌人发起猛烈进攻。但是红军毕竟子弹少,沿途又有损无补,火力薄弱,逐渐出现僵持局面。生死存亡关头,朱德指挥伏在半山坡作为总预备队的独立营和直属队向山下猛冲。平时很少摸枪的毛泽东也拿起枪,带着警卫排向敌军阵地冲锋。红军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向敌人,用树枝、石块、空枪与敌厮杀,正午时分,全歼被围之敌,俘敌800余人,缴枪800余支。
大柏地战斗的胜利,沉重地打击了敌人,使红四军摆脱了一路被敌人尾追的困局,扩大了红军的政治影响,赢得了民心,为尔后在赣南、闽西广大地区创立革命根据地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毛泽东由衷感叹:“瑞金是个好地方,一定要把这块革命根据地搞好。”
故地重返,几分愁绪压心间
初读此词,我们可能会认为此词的感情基调是欢悦的,因为大柏地战斗的胜利,不仅扭转了红四军不利的局面,还为党和红军开辟赣南、闽西革命根据地奠定了基础。然而几年后重返故地,毛泽东的心情却是复杂的,在洋溢着喜庆的词句中,夹杂着淡淡的愁绪。此话怎讲?1958年12月21日,毛泽东为《清平乐·会昌》中“踏遍青山人未老”一句作注时写道:“一九三四年,形势危急,准备长征,心情又是郁闷的。这一首清平乐,如前面那首菩萨蛮一样,表露了同一的心境。”可见其在创作《菩萨蛮·大柏地》时的心境,是“郁闷”的,为自己所受到的不公正对待而烦闷失落。
毛泽东的愁绪源于两次会议。1932年10月上旬召开的第一次宁都会议上,“开展了中央局从未有过的反倾向斗争”,而且把矛头突出地指向毛泽东。会议的结果是批准毛泽东暂时请病假回后方,必要时到前方。从此,毛泽东一度失去了对红军的指挥权。1933年6月上旬召开的第二次宁都会议上,毛泽东对第一次宁都会议提出批评,对自己受到的不公正对待提出申诉。“但是,博古在作结论中重申前次宁都会议是正确的,说没有前次宁都会议就没有第四次反‘围剿的胜利”,毫不留情地否定了毛泽东的意见。
毛泽东的愁绪源于对自己不得志的郁闷。中央苏区的第一、二、三次反“围剿”,毛泽东和同志们采取了灵活机动的战术和策略,率领红军取得了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军事奇迹,然而博古等人不仅否定了他的军事指挥策略,而且把他调离了军事指挥前线。事实证明,中央苏区第四次反“围剿”也是周恩来和朱德采取了毛泽东倡导的灵活机动之战术才获胜的。博古等人对他的不公正对待,导致他心情“郁闷”。
此外,毛泽东的愁绪还来自于对红军前途命运的担忧。作为中国工农红军的主要创始人,毛泽东对这支队伍的感情比常人要深,对于红军的发展比常人更上心,中央苏区在“左”倾错误路线的指导下,在军事指挥上难免走偏,这也是他的担忧之处。事实证明,毛泽东的忧虑不无道理,后来李德等人推行错误的军事指挥路线,导致了第五次反“围剿”的失利,红军被迫放弃中央苏区,开始长征。
超越“小我”,个人得失谈笑间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伟人的不凡之处,不在于计较个人得失,而在于總是将国家、民族利益放于首位。毛泽东的一生,始终将个人情感与人民命运、革命前途紧密相连,超越“小我”,走向“大我”,实现“无我”。
在毛泽东自己坦言的“郁闷”之下,他写下的《菩萨蛮·大柏地》通篇却没有一个凄凄惨惨、幽怨悲伤之词,有的是“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的乐观豪气,有的是“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的高昂爽朗。在个人事业低谷期,毛泽东释放的不是满腔的怨气,不是郁郁不得志的愁苦,而是超越个人情感的乐观与豁达。
那么,他究竟想起了什么?“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他回想起建立中央苏区这几年,处处涌现“分田分地真忙”的热闹场景,人人参与苏维埃政权管理,苏区军民创造的“自由光明的新天地”,当年他亲手擘画的根据地蓝图已初步绘就,这是壮志踌躇后的欣慰。“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他憧憬着苏区能成为一个更加民主、自由的世界,人民的思想更加解放、婚姻自由、公民能参与选举、小孩能有学上、百姓有肉吃有衣穿……真正实现“苏维埃全部政权是属于工人、农民、红军兵士及一切劳苦民众的”,使苏维埃成为工农群众自己管理自己的机关。文以抒怀,透过《菩萨蛮·大柏地》,我们感悟到的是毛泽东超脱于个人利益的洒脱与豪迈,情系百姓、心怀天下的胸襟。
豁达乐观,信念如磐显风范
夫子之道,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对于革命者来说,坚定的信念弥足珍贵。毛泽东在中央苏区遇到过不少挫折,经历过人生的低谷期,诸如失去红军指挥权,受到“左”倾错误路线者的排挤等,但他坚定的革命信念从未动摇过。
1931年11月1日至5日赣南会议点名批评毛泽东,毛泽东处境越来越艰难,只能退隐东华山,然而他心忧天下,抱病起草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宣布对日战争宣言》;1932年10月3日至8日第一次宁都会议猛烈批判毛泽东,撤销了毛泽东红一方面军总政委职务,他养病于长汀福音医院,却时刻关心着前线的战况,关注着党和红军的命运。这就是伟人的胸襟与格局。
对于革命的前途,毛泽东更是笃定而坚毅,正如1930年1月5日,他给林彪等人的回信中所描绘的:“它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
基于此,对于毛泽东来说,党内的思想斗争,暂时的打击与排挤,相比革命前途命运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它们丝毫不会动摇自己坚定的革命信仰和决心,所以毛泽东在失意之时,仍能有“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豪情与壮志,能有“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的乐观与积极。重读《菩萨蛮·大柏地》,我们读到的是毛泽东坚定的马克思主义信仰、超脱的政治家眼光、海纳百川般的胸襟,以及一代伟人的崇高风范。
(作者系江西省瑞金市史志研究室编研股股长)
责任编辑/曾莎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