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冈山红军政治工作的历史考察及当代启示

曾长秋

思想政治工作是中国共产党的传家宝，我们党正是依靠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政治工作起家的，也深刻地演绎了政治工作是红军的生命线。回顾95年前，毛泽东在革命摇篮井冈山对根据地军民开展思想政治工作，有许多经验可资借鉴，对新时代加强思想政治教育也有诸多启示。

“三湾改编”奠定新型人民军队政治工作基础

1927年9月9日，中共湖南省委、江西省委、湖北省委根据党中央八七会议的决定，在湘赣边界发动了秋收起义。由于起义受挫，前委书记毛泽东改变了夺取长沙成立湖南省革命委员会的计划，率部从浏阳县文家市镇里仁学校出发，向罗霄山脉中段的井冈山进军。这一伟大的战略转折——从城市中心暴动转向开辟农村革命根据地，成为中国革命史上走以“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革命道路的光辉起点。

南下的起义部队经过长途跋涉，于9月29日抵达江西省永新县三湾村。部队伤亡很大，由原来的5000多人减到不足1000人。这支疲惫之师士气不足，而且充满失败主义情绪。面对严峻形势，毛泽东当晚主持召开前委会议，决定对部队进行整顿，这就是党史上著名的“三湾改编”。

第一，整顿组织，端正思想。在编制上把三个团缩编为一个团（即工农革命军第1师第1团），辖2个营、7个连，重新任命了干部，剩余干部编入军官队。在组织整顿的基础上，着重进行了思想整顿。针对有些人在挫折面前惊慌失措、灰心动摇，以及不辞而别的情况，前委开展有针对性的思想政治教育，讲秋收起义的目的和意义，讲工农革命军与旧军队的本质区别。毛泽东在队前讲话时，还用“贺龙两把菜刀起义”的例子，用“小石头能打破敌人大水缸”的比喻，进行革命英雄主义和乐观主义的教育。由于采取了大会宣讲、小会讨论、个别谈心等方式，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整编解决了思想混乱、机构臃肿的问题，部队更加纯洁和精悍，也提高了战斗力。

第二，层层设立党的组织，将“支部建在连上”。在前委的统一领导下，团营建立党委、连队设立党支部、班排成立党小组；连以上各级设党代表，其职务与同级军事首长平行。连队是部队的基本战斗单位，“把党的支部建在连上”的首创之举，使连队有了领导核心。以后連队的主要工作，无论是政治、军事或后勤方面的大事，都要经过党支部讨论决定，然后由党代表和连长分头执行，形成一元化领导体制。接着毛泽东在湖南省酃县（今炎陵县）水口镇叶家祠主持陈士榘、欧阳健、李恒、赖毅、鄢辉、刘炎6名士兵入党，充实了连队的党员数量。“三湾改编”和“水口建党”把支部建在连上，从而保证了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

第三，破除军阀作风，确立新型的官兵关系。一些旧军官出身的人怕艰苦，留恋过去“三金”“五皮”和“四菜一汤”的生活；有些军官随意打骂士兵、枪毙逃兵。前委作出规定：废除肉刑和繁琐礼节，军官不许打骂士兵，允许士兵有开会说话的自由；实行经济公开，官兵在衣着、伙食上平等；连以上设士兵委员会，既是民主监督机构，又是宣传娱乐机构。委员5至7人，主要由士兵选举产生。遇有重要事情由主任召集委员以至发动士兵讨论，大家都有发表意见的权利；协助党支部负责民运工作和建立地方政权；开展部队文化生活和改造俘虏兵。

进军井冈山途中，毛泽东对秋收起义余部进行“三湾改编”的意义：一是确立了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二是开创了军队内部的民主制度，从而保证了军队的无产阶级性质，在政治上、组织上奠定了新型人民军队的基础。当年参加过三湾改编的罗荣恒在1957年有如下评价：如果不是毛泽东解决了这些根本性的问题，“那么，这支部队便不会有政治灵魂，不会有明确的行动纲领。旧式军队的习气，农民的自由散漫作风，都不可能得到改造。其结果即使不被强大的敌人消灭，也只能变成流寇。”

在井冈山农村根据地向军内外开展宣传教育

“三湾改编”之后，毛泽东率领工农革命军于1927年10月登上井冈山，创建了中国第一个农村革命根据地。井冈山方圆五百里，山高林密，易守难攻，且有广阔的回旋空间，适宜于开展工农武装割据。1928年4月下旬，朱德、陈毅率领南昌起义余部和湘南起义的农民武装到达井冈山，与秋收起义余部及井冈山农军袁文才、王佐部会师。5月4日，在宁冈县砻市（今井冈山市砻市镇）新组建中国第一支正规红军——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在井冈山，党和红军担负了开展武装斗争、深入土地革命、建设根据地三项任务。围绕这三项任务，根据由四支队伍合编的红四军不同情况，对官兵广泛进行思想政治教育。

第一，广泛开展建军宗旨和红军任务的教育。部队刚上井冈山时，党的基础还不牢固，尤其是参加起义的原国民党官兵不可避免地存在旧军队的思想作风。毛泽东认为，必须把这支队伍变成“服务于无产阶级思想领导的，服务于人民斗争和根据地建设的工具”。1927年11月，部队攻下茶陵县城，派出的县长仍承袭旧政权的一套办事制度：派捐收税、升堂审案。毛泽东批评了他们，重新建立了以谭震林为主席的湘赣边界第一个红色政权——茶陵县工农民主政府。回师砻市时，毛泽东规定了红军的三大任务：打仗、筹款、做群众工作。1928年3月，毛泽东在桂东县沙田给部队上政治课时指出：我们这支部队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是为劳苦大众打天下的，是为人民的解放而打仗的，从而阐明了红军是一个执行革命政治任务的武装集团，为以后形成红四军古田会议决议奠定了思想基础。

第二，建立军队内部的民主制度。红军被围困在井冈山上，物资匮乏，每人每天只有5分钱菜金，经常断粮。但红军久战不溃，不但没有逃亡，反而不断有敌军士兵拖枪上山。其原因在于红军建立了良好的内部（官兵之间、上下级之间）和外部（军民之间、军政之间）的关系，红军官兵待遇平等，同吃红米饭，同穿粗布衣，同住茅草房，发的零用钱一个样，过着军事共产主义的生活。领导人处处当艰苦奋斗的表率，毛泽东在寒冬腊月也和战士们一样穿两件单衣，盖一条薄线毯。在一根灯芯的油灯下，他写下了《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井冈山的斗争》等名著。朱德年逾40岁，经常下山挑粮，肩负百十斤的担子，翻越数十里山路，还在扁担上写上“朱德记”三个字。

第三，规定“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红军除了在内部确立新型官兵关系之外，还注重在外部建立新型军民关系。刚上井冈山时有人挖路边的红薯吃，还有人侵犯小商人利益。1927年10月，毛泽东在茨坪荆竹山首次宣布“三大纪律”。1928年1月，毛泽东在遂川县李家坪又宣布了“六项注意”。1928年3月，毛泽东在桂东县沙田村颁布“第一军规”，将“六项注意”的前面两项改为“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作为政治工作的重要内容和官兵行动的准则。1929年1月，红四军向赣南闽西进军，毛泽东针对新出现的情况，又在“六项注意”之后增加了“洗澡避女人”“不搜俘虏腰包”两项。

第四，加紧政治训练和进行形势与政策教育。政治工作的中心环节，是用革命思想教育官兵，启发他们的阶级觉悟。1928年3月，毛泽东在酃县中村采取半天讲课半天讨论的方法，讲解大革命失败以后的政治形势、中国革命的任务和特点，以及建立井冈山根据地的重要意义。1928年5月，在中共湘赣边界第一次代表大会上，毛泽东又阐释了中国红色政权能够存在和发展的条件。他说：现在我们有了“家”，就不要乱跑，要在这里“发家”。针对时常发生违反政策的现象，毛泽东善于抓住事例讲解分配土地的政策、土籍和客籍关系的政策、没收政策、俘虏政策等。如对俘虏规定不许打骂，不许搜腰包，有伤的给治疗，愿留的吸收当红军，愿去的发给路费。有的战士不理解，说俘虏是“阶下囚”，为什么待为“座上客”。毛泽东说，有钱人是不当兵的，杀了他们，地主豪绅连眉头都不皱，又去抓新的。我们放他们回去，替我们做宣传，放一个能争取十个。为了培训干部，红四军在砻市开办了军官教导队，每期有100多人参加，对提高干部素质起了重要作用。

第五，教育和改造地方武装。工农革命军上井冈山以前，已有袁文才和王佐领导的农民武装分别驻山下的茅坪和山上的茨坪，其成员多为破产农民或游民，封建帮会色彩还比较浓厚。如何对待这支武装，关系到共产党能否在井冈山站稳脚跟。1927年10月，毛泽东在宁冈县古城召开前委会议，听取当地党组织汇报。毛泽东指示，与“绿林好汉交朋友”，争取和改造他们，只能动文，不能动武，并派何长工去见袁文才，赠送100多支枪；毛泽东还到茨坪与王佐交谈了大半夜，王佐说：“毛委员有学问，跟他谈一次胜读十年书。”两人认清了干绿林没有前途，只有投身革命才有出路。游雪程等人被派到山上帮助农军练兵，通过上政治课、文化课、开展讨论等形式，使他们了解共产党的性质和任务。井冈山农军欢迎秋收起义部队上山，将两支农军新编一个团接受共产党的领导。毛泽东派出20多名干部继续对其进行军政训练和思想改造，使这支农军的旧习气、旧作风得到很大转变。

第六，发动群众开展土地革命和建立农村根据地。刚上井冈山时，由于革命处于低潮，“红军每到一处，群众冷冷清清”。毛泽东要求部队“集中以应付敌人，分兵以发动群众”，每个连队设有5名固定的宣传员，向群众讲“打土豪，分田地”和建立农会、建立根据地的道理。他们把斗争中涌现出来的积极分子吸收入党，在宁冈象山庵和遂川县茨坪开办了党团员训练班。到1928年2月，已先后建立了宁冈、永新、茶陵、遂川四个县委和酃县特别区委，农会和农民武装也建立起来了。各区县赤卫队和乡村暴动队，是一种半脱产或不脱产的地方武装，既可保卫当地政权，又是红军的重要兵源。有党团员作骨干、有武装力量作支柱，边界各级红色政权纷纷建立起来。1928年5月，湘贛边界工农兵政府在宁冈县茅坪成立，由袁文才担任主席。12月，边界政府公布了中国共产党的第一部土地法——《井冈山土地法》，规定没收一切土地，以乡为单位，按人口平均分配。贫雇农分到了土地、房屋、农具和粮食，中农也分得了一些财物，废除了高利贷和苛捐杂税。

井冈山斗争时期是党史上一个特殊时期，在中国共产党的思想政治教育史上具有不可动摇的地位。正如毛泽东所说：“经过政治教育，红军士兵都有了阶级觉悟，都有了分配土地、建立政权和武装工农等项常识，都知道是为了自己和工农阶级而作战。”毛泽东在井冈山斗争时期开展思想政治教育的成功实践，为中国共产党留下了极其丰富的经验。

井冈山时期开展思想政治教育的意义及启示

众所周知，虽然中国共产党在军队中开展思想政治教育的起点是黄埔军校，军校政治部的负责人和教官主要由共产党人担任。但毕竟黄埔军校是国共合作的军队，而且以国民党为主。自从大革命失败、湘赣边界秋收起义揭起工农武装割据的旗帜，毛泽东率起义队伍进军井冈山途中进行的“三湾改编”和“水口建党”，奠定了新型人民军队政治工作基础。尤其在井冈山斗争那样艰苦卓绝的条件下，毛泽东把思想政治教育与开展武装斗争、深入土地革命、建设根据地三项任务结合起来，在思想政治教育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页。

井冈山时期开展思想政治教育的意义，正如毛泽东在《井冈山的斗争》一文中写道：“一国之内，在四围白色政权的包围中间，产生一小块或若干小块的红色政权区域，在目前的世界上只有中国有这种事。”他还详细阐明了工农武装割据的存在和发展的原因、条件，指出“边界红旗子始终不倒，不但表示了共产党的力量，而且表示了统治阶级的破产，在全国政治上有重大的意义。”边界红旗子始终不倒，是由于共产党人强有力的政治工作，使井冈山军民具有坚定的革命信仰，从而铸造了为后世称道的井冈山精神。习近平总书记2016年2月在江西省考察时指出：“井冈山时期留给我们最为宝贵的财富，就是跨越时空的井冈山精神。”井冈山精神最重要的方面就是：“坚定执着追理想”“实事求是闯新路”“艰苦奋斗攻难关”“依靠群众求胜利”。

从1927年10月至1929年1月，红军在井冈山坚持了一年多革命斗争。1929年1月4日，毛泽东在宁冈县柏路村横店召集联席会议，决定主力红军撤离井冈山，进军赣南闽西开辟新根据地。尽管井冈山斗争极其艰难困苦，而且坚持斗争的时间也比较短。但中国共产党保持了先进的革命性和战斗精神，这与当时的不断摸索发展并最终形成一套完整的思想政治教育体系分不开。思想政治工作是一门科学，有自身特点和规律。做好思想政治工作，必须深入分析、准确把握其特点和规律，把显性教育与隐性教育、解决思想问题与解决实际问题、广泛覆盖与分类指导结合起来，因地、因人、因事、因时制宜开展工作。面对思想观念的多样、多元、多变，思想政治工作要把握思想与行为相互转化的规律、思想行为与利益相关的规律、人与环境互动的规律、教育与管理相统一的规律等，坚持以先进性要求为导向、以广泛性要求为基础，区分层次和对象，区别内容和方法，有的放矢地开展工作。

今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进入新时代，国内外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面对意识形态领域纷繁复杂的新情况，要确保思想政治工作的正确政治方向，就必须坚持和加强党对思想政治工作的全面领导，坚持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武装全党、教育人民，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凝聚力量，用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鼓舞斗志，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领风尚，巩固全党全国各族人民团结奋斗的共同思想基础，唱响主旋律，打好主动仗，使之把握好“两个确立”、做到“两个维护”。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回顾95年前，重温井冈山时期毛泽东等老一辈革命家开创的思想政治工作，对于我们今天牢记初心使命，为加强新时代思想政治教育的实效性，提供了很多有益的经验及启示。

首先，要用好革命传家宝，坚持“以人民为中心”。思想政治工作的服务对象和依靠力量都是人民，只有用人民立场凝心聚力，才能激发出强大的凝聚力、感召力、创造力。毛泽东在井冈山教育党员干部加强军民联系，获得广大群众拥护革命，推动了革命事业发展。在新时代，思想政治工作必须进一步贯彻以人为本、人民至上的理念，坚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工作方法，充分调动人民群众蕴藏的创造活力，更好地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为此，习近平总书记要求党员干部牢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多为人民谋利益，把为民、利民、惠民体现到工作各方面，贯穿于工作全过程，多做得人心、暖人心、稳人心的实事、好事，在大力发展生产力的基础上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追求，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依靠广大人民群众实现“中国梦”。

其次，要赓续红色血脉，传承红色基因。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对共产党人来说，中国革命历史是最好的营养剂。我们每到井冈山、延安、西柏坡等革命圣地瞻仰，都是一次思想上的洗禮。井冈山时期孕育的井冈山精神，其内涵是“坚定信念，艰苦奋斗；实事求是，敢闯新路；依靠群众，勇于胜利”。井冈山精神历久弥新，激励我们开拓前进。党的二十大提出走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任重道远。面对新形势和新任务，思想政治教育要守正创新，进一步提高工作的针对性、实效性，扩大覆盖面，增强影响力。当前，我国处于深化改革开放的深水区，必须不忘革命传统、弘扬革命精神，助力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从现在起力争用“两个15年”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

再次，加强党的建设，交出新的“赶考答卷”。从毛泽东到习近平，中国共产党对如何跳出“历史周期率”，给出的第一个答案是“人民监督”、第二个答案是“自我革命”。交出新的“赶考答卷”，就要建设人民满意的党。传承井冈山革命精神，能够提高党员干部的思想觉悟和政治素养，将廉政和民主相结合，勇于自我革命，并通过反腐倡廉不断清除侵蚀党的健康肌体的病毒，使党永远走在时代前列，永葆党的革命朝气和青春活力，立于不败之地。如果淡化了这一点，我们的党和国家就会变质、变色、变味，就会面临改旗易帜的危险。

总之，历经了岁月沉淀，井冈山精神已深深融入中华民族的血脉之中，不断鼓舞共产党人和广大人民为革命、建设和改革事业而不懈奋斗。在新时代新征程上，井冈山时期红军的思想政治教育仍然启示着我们要做到：革命传统不可丢、革命精神不可忘；以史育人，以史铸魂；守好红色江山、延伸红色事业。

（作者系中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生导师。本文为纪念井冈山会师95周年征文活动一等奖作品）

责任编辑/黄敏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