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树发 刘婉苏/文
俄国文豪列夫·托尔斯泰创作的《安娜·卡列尼娜》作为文学史上的传奇,被改编成影视、话剧、舞蹈等多种艺术表现形式。其中,以文学作品为蓝本,由《安娜·卡列尼娜》改编而来的舞剧,以圣彼得堡芭蕾舞团艾夫曼和马林斯基剧院阿列克谢·拉特曼斯基改编的版本最为知名。虽然这两个剧团都是以舞剧形式讲述同一个故事,但是又在原著基础上进行了改编和调整,使观众在收获与原著相同的震撼与感动的同时,又有不一样的体验。本文从舞剧《安娜·卡列尼娜》出发,探讨文学作品改编舞剧的差异性。
想要把文学作品成功改编成舞剧《安娜·卡列尼娜》,受到观众的广泛认可,必须遵循一定的原则,总结为以下三点,即尊重原著精神、重视舞剧本身的艺术特性、体现编导的独创视角。
作为世界知名文学作品,《安娜·卡列尼娜》因其富有时代精神张力与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而深受各国人民的喜爱。无论对《安娜·卡列尼娜》进行何种形式的改编,本文特指以舞剧的形式来呈现,都要从作品的文本出发,只有这样,才能还原原著精髓。事实上,面对《安娜·卡列尼娜》这样的经典文学作品,编导对其进行改编时往往持有更为谨慎的态度。只有深刻理解文本,才能更好地遵循文本的思想精髓,把握好原著的文化内涵、主题思想。编剧应在梳理好人物的性格及情感命运等信息的基础上,对舞剧的呈现方式、艺术风格、创作手法等内容进行深入思考,进而对舞剧的故事结构、情节发展、人物形象设计、矛盾冲突设置等方面进行更为合理的编排,最终完成舞剧的创作[1]。因此,编导应拥有很高的思想深度和很扎实的专业能力,他们不仅要能深入理解和剖析作品《安娜·卡列尼娜》中的人物和主题,还要能通过舞剧的形式将世界经典名著的文化内涵呈现给观众。
纵然“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自编导选择将《安娜·卡列尼娜》作为改编的蓝本时,就有义务积极、完整地传达《安娜·卡列尼娜》中所蕴含的精神内涵。
当然,“尊重原著”绝不意味着简单的重复和再现。刻板地还原《安娜·卡列尼娜》中的人物形象和故事结构毫无意义,因为每一种艺术形式都有其独特的优势和特性。用舞剧的形式来重现一部文学作品,最大的难点就是要在尊重文本的基础上,充分体现舞剧本身的艺术特性。编导要在对《安娜·卡列尼娜》文本进行解读的基础上,对《安娜·卡列尼娜》的故事情节进行合理取舍,再依据故事的整体框架进行故事的再创作,重新建立舞剧的人物关系,重新梳理矛盾点,从而将人物的情感从新的架构中提炼出来,使得舞剧最终呈现的故事效果能够张弛有度、虚实得当。
舞剧《安娜·卡列尼娜》的改编无疑比影视剧的改编工作更加困难。舞剧《安娜·卡列尼娜》没有更多的时长用以铺垫剧情,无法用更多的语言让角色来直接、准确地表达情绪,无法像电影语言那般灵活,用多个机位的摄像随处切换,创作出不同的效果等。
舞剧《安娜·卡列尼娜》的舞蹈内容与剧情一样重要,因为剧情往往是通过舞者的身体语言来呈现。毕竟,就一台舞剧而言,编导只能通过对演员的舞蹈语言、肢体动作的设计来完成舞剧中人物形象的刻画、性格的描摹;通过有限的场景变换推动情节,最终完成故事的叙述。
因此,舞剧《安娜·卡列尼娜》的编导,应要能充分理解舞剧《安娜·卡列尼娜》的表演特性,具备掌控舞蹈语言的能力,能够将这种语言与舞剧《安娜·卡列尼娜》的剧情进行巧妙融合。
相信任何一个编创者都不愿意被贴上“照搬原著”的标签,每一个编创者都想要在再创作的过程中实现创新,甚至是取得超越原著的艺术成就。虽然这很难,但如果有机会,对于尝试原著再创作的编创者们而言,这也不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事情[2]。编创者对舞剧《安娜·卡列尼娜》的改编应更具创新意识,充分发挥舞剧的艺术特性,而不被原著的文学性所束缚。任何时代的创作者都有义务在深刻理解文本的基础上,尝试将其放到新的时代、新的价值观之下来反复审视,敢于创新、勇于颠覆。在艾夫曼的舞剧《安娜·卡列尼娜》中,编导创新地抛弃了原作宏大的社会背景与繁杂的故事线索,由点及面,用舞蹈的话语方式对原著进行了新视野下的演绎。这种创新与引领不是前文所提到的一味迎合,也不是为了颠覆而颠覆,为了创新而创新,而是在忠于原著《安娜·卡列尼娜》的基础上,进一步挖掘故事的内在潜能,在全面评估观众的接受程度后,基于一个全新的视角、观念所进行的创作,它牢牢把握了因时代不同,观众可能出现的全新态度和理念,引起了读者更强烈的共鸣。
编创者在对作品进行改编的过程中,无论是基于观众的审美期待而选择忠于原著《安娜·卡列尼娜》的人物形象和情感关系,还是选择“改造”人物、颠覆传统,要想作品获得成功,就要融入编创者自身的生命体验,尊重原创精神、遵循创作舞剧的内在规律,充分关照观众内在情感需求,投注心血与诚意。
文学作品通过记叙女主人公安娜跌宕起伏的悲剧人生,描绘了19世纪俄国新旧交替时期复杂变化的社会图景。作为上流社会贵妇的安娜,情感生活十分丰富,让一代又一代的读者欲罢不能。艾夫曼芭蕾舞团创作的舞剧《安娜·卡列尼娜》紧紧围绕着女主角安娜·卡列尼娜展开,以其三角恋情的关系脉络作为主线突出人物性格,在舞台上再现了鲜活的安娜·卡列尼娜、渥伦斯基和卡列宁等主要人物形象。安娜·卡列尼娜是托尔斯泰文学作品中最迷人的女子形象之一。在作者笔下,安娜貌美脱俗、迷人聪颖,是位有知识教养并执着追求个性解放的女子;而卡列宁和渥伦斯基一个作为安娜的丈夫,一个作为安娜的情人,两人在人物形象和性格特征等方面具有强烈的反差感:卡列宁作为贵族官僚,个性死板偏执,而渥伦斯基则年轻有为、风度翩翩。
舞剧《安娜·卡列尼娜》的编导艾夫曼站在托尔斯泰大文豪的肩膀之上创作了该舞剧,围绕人物性格情感关系进行编创,将小说中的人物立体化搬上舞台,将人物内心的活动转化为直观的形象和动作,扬长避短地发挥了舞剧艺术特性。他在创作过程中对人物形象进行提炼和放大处理,将文字表述形式转换为舞者的肢体语言表达,通过“剧”的形式体现“舞”的美感,将人物内心的动态放大外化。舞剧中为了表现安娜深陷三角关系而编排了三人舞舞段,编导充分利用空间设计和舞者肢体动作的编排再现了这段复杂而敏感的情感关系。人物的肢体动作变化是表现舞蹈艺术的主要手段。尽管舞蹈具有“长于抒情,拙于叙事”的特点,但也有缺陷,即无法像文字一样直白地表现出人们内心所隐藏的情感。但在编导的设计安排下,整部舞剧通过与剧中的情节、人物的情绪以及音乐和布景的配合,将整个故事呈现得十分精彩。艾夫曼改编的《安娜·卡列尼娜》将文字作品进行立体化呈现的同时又突显了文学名著原本的深度,让观者享受视觉盛宴的同时体会到名著的精髓所在。
文学作品由两条故事脉络展开,一条主线是安娜、渥伦斯基、卡列宁的三角恋情,另一条辅线是列文和吉蒂的爱情故事,两条情感故事脉络看似平行却又相互穿插,构成呼应与对照,相辅相成的“拱门式”结构从此诞生。
从文学作品到舞剧文本,《安娜·卡列尼娜》的叙事媒介从书面文字转换到了肢体舞台。2014年,由编舞家阿列克谢·拉特曼斯基编导的舞剧《安娜·卡列尼娜》在创作上仍然围绕着女主角安娜·卡列尼娜的情感关系展开。该剧重点展现安娜的情感生活,适当删减列文和吉蒂的爱情故事以及其他辅线,侧重于安娜、渥伦斯基、卡列宁三人的戏剧冲突,聚焦于人物情感及内心的外化肢体语言表达,这充分展现了编导对原著的尊重与深刻理解。
在原作中,有大量表现人性之丰富复杂的心理描写,但放在舞剧中就很难将其呈现[3]。这就要求编导将舞剧的故事线设置得简单明了。在舞剧《安娜·卡列尼娜》中,编导采用了缩减故事线的手段,用舞蹈独有的语言将人物的情绪外化来推动情节的发展。例如在原作中,安娜终于接受渥伦斯基的爱,飞奔去寻找渥伦斯基的那段故事情节,安娜的内心是经历了激烈的情感斗争的,一方面她渴望真正的爱情,另一方面又处在道德的枷锁里。舞剧中,编创者采用了激烈、迷幻的双人舞来表现她的矛盾与斗争,舞蹈动作以多把位的托举动作为主,两人互相依偎等表现亲密无间的动作为辅,通过物理上距离感的拉近,营造充满激情和暧昧的氛围,以此来表现安娜终于鼓起勇气成为了渥伦斯基的情人。再例如,当阿廖沙生病,卡列宁因此接受了安娜回归家庭,编创者通过渥伦斯基的一段踉踉跄跄、充满激动的独舞,将他对安娜的不舍、失望以及对卡列宁愧疚的心理表现出来,呈现出强烈的戏剧张力。在他举枪自尽的那一刻,这种张力达到了高潮,让所有观众都欲罢不能。
阿列克谢·拉特曼斯基编导的舞剧《安娜·卡列尼娜》在发挥舞剧的抒情性特征的同时,也试图进一步阐明剧情的走向,达到舞蹈与剧情的和谐统一。在小说中,“火车”和“铁路”是出现频率很高的两个词语,火车站也始终贯穿于安娜与情人沃伦斯基的爱情之中。小说一开始,当安娜与渥伦斯基在莫斯科的火车站邂逅时,一个看路工却被火车轧死了,一场看似浪漫的邂逅因为这场意外而变得格外具有宿命感,两人的相爱注定是一场悲剧。而在舞剧中,编创者不仅再现了这个精彩的片段、还原了这个场景,还将其设置成舞剧的关键点,并在后续的情节中反复向观众展示这两个元素,为后面的故事发展埋下了伏笔。
舞剧因受到空间的限制,在很多情节的展现上,运用了很多“符号化”手段进行呈现,比如贯穿著作之中的火车,并没有展现过舞蹈演员在车厢内的情节,而是通过道具的形式将这一情境展现出来[4]。究其根本,这是因为舞剧有着不同于文学著作的叙事方式,文学著作通过文字线性地呈现出来,读者以主动阅读的方式,或间接或跳跃或反复地展开阅读,获取信息,收获精神上的感动;而舞剧的内容和思想则通过影像和剧场直观地呈现给大众,是时间性的呈现。观众难以在欣赏影片和剧情的当下拥有细细品读的“暂停键”,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在固定的时间内给予观者强烈的视觉体验和头脑冲击。
在原作中,安娜的哥哥奥勃朗斯基是一个必不可少的纽带式的人物,起到了连接全文线索的作用。但在阿列克谢·拉特曼斯基编导的舞剧《安娜·卡列尼娜》中,由于时长有限,故事线比小说更简单,因此编导有意弱化了他的“戏份”,他仅在去车站接安娜的时候出现。同时,在叙述故事的方式上,编导阿列克谢·拉特曼斯基采用了小说式的倒叙手法来制造悬念。舞剧一开始安娜躺在舞台中间,所有人一身黑衣痛苦地在她旁边悼念她——这是安娜的葬礼。此时,一身白衣的渥伦斯基犹如一尊塑像,背对着观众,悲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安娜的儿子阿廖沙也缓缓地走过来,随后倒地。渥伦斯基慌忙奔跑过去,两人一身白衣与众人的黑色衣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渥伦斯基抱着阿廖沙离开舞台。随后,舞剧的场景转到渥伦斯基到火车站接安娜,此时舞剧才正式开始。
在阿列克谢·拉特曼斯基编导的舞剧《安娜·卡列尼娜》中,不难发现舞剧受到剧场空间位置的限制,在编创过程中对原作品的主题、人物、故事情节等进行了高浓度的压缩与大幅度删减,但这也成为了舞剧作品最大的亮点,观众可以通过舞者的肢体舞蹈语汇,充分地体会到文学作品的情感内涵,使观者在具体的叙事情节中与人物的内心情感世界进行高度共鸣。
文学作品《安娜·卡列尼娜》是作家列夫·托尔斯泰对家庭、爱情、社会、伦理道德,甚至是宗教与生命意义的探讨与追问。但舞剧受限于时长与篇幅,很难完全展示出如此恢宏的主题。因此阿列克谢·拉特曼斯基选择将故事的主线和重点都聚焦到安娜的爱情悲剧,突出她表现出的女性的觉醒意识,肯定她与命运抗争的独立精神。舞剧中,安娜的命运被一个个具体的事件推动。安娜认识渥伦斯基后勇敢追求爱情,虽感受到爱情的甜蜜,但也致使她夹在两个男人之间痛苦万分。后面她失去孩子,又遭到上流社会的排挤,最终与渥伦斯基渐行渐远,崩溃而死。在阿列克谢·拉特曼斯基编导的舞剧《安娜·卡列尼娜》第二幕中,安娜从一开始的受到热情欢迎到被拒绝排挤,从上流社会的贵族们从与她虚与委蛇到明明白白地冷漠蔑视,如此种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安娜终于明白了,她像无头苍蝇一样彷徨无助,忽然所有人退场,世界仿佛安静了,可舆论的压力和对儿子的思念终于使她认识到,她的崩溃挽回不了眼下的窘境,她已在爱里迷失,除了死亡,别无他途。第二幕是安娜命运的转折点,表现了世态之炎凉和时代压迫下女性的悲剧命运。
《安娜·卡列尼娜》作为闻名世界的文学名著,在世界文学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艾夫曼和阿列克谢·拉特曼斯基编导的舞剧《安娜·卡列尼娜》在原著的基础上进行改编,带给了观者无与伦比的舞台视觉盛宴以及深刻的情感体验。编导更多地以现代视角去编创这部文学作品,列夫·托尔斯泰的长篇巨著《安娜·卡列尼娜》在舞者、编舞者的创新与努力之下,最终得以独立的姿态站立于文学之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