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俊珺
达利、莫奈、马蒂斯……在周杰伦专辑同名歌曲《最伟大的作品》中,藏着许多艺术“彩蛋”。在一群闪耀艺术史的大师级人物中,出现了一位大家熟悉又陌生的中国画家,他就是常玉。
正如歌中所唱,“寂寞的枝头,才能长出常玉要的花朵”,了解常玉绚烂又孤独的艺术,或许就能明白这句歌词的意味。
20世纪30年代初,艺术胜地巴黎吸引着无数心怀艺术梦想的中国留学生。在这些中国留学生中,有一位青年显得与众不同:他经常坐在咖啡馆里一边喝咖啡,一边画画,空闲时打网球,拉小提琴,用昂贵的相机玩摄影。
这位青年叫常玉。
1901年,常玉出生于四川。17岁时,他到日本留学深造。1921年,常玉到巴黎学习绘画。在巴黎,常玉并不屑于去留学生们趋之若鹜的美术院校,而是在先锋派画家聚集的一间私人业余美术学校“大茅屋”中学习。“大茅屋”里几乎没有老师,任何人只要买票就能来参加速写班。
常玉在“大茅屋”里自由地绘画。有时他并不画模特,而是画周围的人。他大胆地用毛笔将老人、青年都画成一个个天然匀净的裸女。在欧洲人眼中,这些水墨线条充满着东方的神秘气息。
1929年,常玉结识了巴黎著名的收藏家侯谢,他也是毕加索和杜尚等画家的经纪人。在侯谢的帮助下,常玉开始在巴黎主流艺术圈崭露头角,多次参与巴黎秋季沙龙及独立沙龙展。他还结识了毕加索、马蒂斯等艺术家,毕加索甚至专门为常玉画过一幅油画肖像。
20多岁的常玉,“几乎”成名了。巴黎人被他画中的东方意韵深深地吸引。在《1910年至1930年当代艺术家生平辞典》里,出现的不是徐悲鸿,也不是林风眠,唯一的中国名字,是常玉。
过惯了潇洒的生活,再加上含蓄、不喜张扬的性格,使得常玉并没有要在巴黎画坛闯出一片天地的冲劲。他不屑于迎合当时画坛及画商的风尚,总是独自在咖啡馆或画室里自由地画盆花、画裸女。在常玉的同学、画家庞薰琹的记忆中,有画商上门来买画,常玉常常拒绝。
1931年,资助常玉留学的长兄去世,原本逍遥自在的常玉逐渐尝到了穷困潦倒的滋味。即便如此,有人请常玉画像,他也会约法三章:一是先付钱;二是画的时候不要看;三是画完后拿了就走,不能提意见。这样的态度使他和主流艺术市场渐行渐远。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常玉彻底失去了来自家里的经济支持。为了生计,他去餐馆端盘子,帮人画屏风,做水泥工。后来,在新经纪人约翰·法兰寇的帮助下,他为出版商做插画,做木刻版画,甚至还出版过一本法文版的《中国菜食谱》。
在创作生涯的第一个高峰期里,常玉笔下的花、动物、女性,总是蒙在一层淡淡的粉色里,如梦幻一般。这一时期被人们称为常玉的“粉色时期”。生活落魄后的常玉则开始对黑色与褐色情有独钟,在他的画里,尽管线条依然明丽,但却透露出一缕缕沉郁与惆怅。早期作品里那些悠然自得的动物,愈发渺小,在广袤空寂的背景里孑然而行,如沧海一粟。
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常玉住在巴黎的一间小阁楼里,一年靠卖几张小画为生,据说最潦倒时每天只靠3法郎生活。
1966年,因为家中的煤气意外泄漏,65岁的常玉在睡梦中离世,几天后才被人发现。离世时,他的胸口还放着一本书。“我仿佛做了一个最荒唐、最艳丽、最秘密的梦……”常玉生前曾对好友徐志摩这样说。
常玉离世后,他的作品成捆成捆地出现在巴黎的拍卖市场,售价只有数百法郎。然而,20世纪80年代后,他的作品单张售价涨至数万法郎。进入21世纪后,常玉的画作开始大量出现在拍卖会上,成交价也越来越高。2019年,常玉的《五裸女》以1.9亿港元起拍,经过多轮激烈竞投后,最终以超过3亿港元成交。常玉一生创作的三大主题——裸女、花卉、动物都体现在《五裸女》中。近年来,他的作品又频频被拍出“天价”。
常玉一生也画过许多花,菊花、兰花、梅花、莲花等中国传统绘画题材中的花,是他最常创作的意象。有人曾这样形容常玉笔下的花枝:“就像中国秦汉碑刻中的笔画,蕴含着一种特殊的执拗。”吴冠中曾说,常玉晚期的线条是“一鞭一条痕的沉痛”。
不知是不是父亲擅长画马的缘故,常玉一生喜爱画马。从《毡上双马》《白马、黑马》《跳跃的双马》《枯树双马》到《禾穗双马》,成双入对的马匹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这些轻逸、散淡的双马造型,是从中国古典绘画的精神内核中长出的物象。这些作品充分展现出常玉独特的绘画语言,构图简约,色调清晰,充满东方韵味。
吴冠中曾说:“我觉得常玉自己就是盆景,巴黎花圃里的东方盆景。”常玉的艺术既不是纯西方的,又不是纯东方的,而是精炼提纯后的“第三类”,表面看来他受到了20世纪巴黎艺坛的熏陶,但其内在的精神气质却是东方文化的延伸。常玉努力在西方的绘画中实现中国人“平淡”和“天真”的美学理想。
只身在巴黎的常玉是孤独的。到了晚年,他只能把记忆中的故乡加以咀嚼,当然有许多事物已经走样、变质,但可能化为更奇突的形象,酝酿成更精醇的风味。
有一段时间,朋友听常玉说,他正在创作一幅新作。朋友问:“几时能看到?”常玉说:“再过几天。我先画,然后再简化它,再简化它……”
这幅画名为《孤独的象》,画面中一头小小的、乌黑的小象在无垠沙漠中孤独地奔跑着。
常玉指着这只小象,笑着对朋友说:“这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