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教授在访谈中提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观点,比如,他想要“建立一种真正独立的、由新媒介技术支持的文本创造世界”,而不是称之为“网络文学”,因为,在他看来,“新媒介时代就是一个新的文明时代”,要有新的世界观和价值标准。如果可以把他的观点概括成“‘网络文学’不是‘文学’”的话,那么,好像很难说这种观点究竟是激进的、还是保守的(从这两个词的中性意义上来说)。不管怎么说,吴俊教授对于新媒介的关注,对于文学中的新问题、新趋势的探究,以及对于中国当代文学进行制度研究,为我们展示了文学研究者的敏锐性和洞察力。
至于ChatGPT带来的冲击波,吴俊教授提出,“我们思考的大方向就应该是人机合作、人机和谐,进而将人类关怀和技术文明提升到更高层次”,在这个方向上,探索“人机合作是否有可能提升文学写作新领域的发展”。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他认为,“技术手段的有限性、技术的终点,就是人文学术的世界”,最终决定人机关系的不是技术,而是“人的技术价值观和人的文明关怀”。
在“文化”栏目的“人工智能的日常化展望”专题中,孙琳、夏德元对于人机交往的未来表示乐观,“只要我们对人类自身有信心,就没有必要担心任何人造物参与人类未来”“人类生活将借助通用人工智能(AGI)的支持而臻于一个真正自由而浪漫的境界”。而童祁、胡晓萌呼吁“不要温和地走进与AI共生的时代”,人类需要警惕技术失效和技术失控;当个人生活被计算、被算计,人之为人的意义,人的主体性、人的尊严,都是有待讨论和考量的问题。吴清卿则从法律的视角探讨了一个看似匪夷所思的问题:人工智能在何种意义上可以视为具有主体人格?诚如作者所言,“提前设定关于人工智能的伦理及规范,建构一种更为良性的未来人机关系,或许是人类更好地发掘和利用人工智能的前提之一”。相较之下,还是阮胤杰的话题轻松一点:人工智能参与创作,将会迫使艺术家提高艺术生产实践的创造性,让它变得不可重复、不可预测,换句话说,也就是更具有艺术性。
无论如何,人工智能全面进入我们的生活和工作,这是正在发生的、不可回避的现实。曾经让我们感觉非常遥远的科幻小说,现在看来,简直就像是现实主义文学。站在这样一个历史性的“拐点”上,在纪录片中回顾古典诗词学者叶嘉莹先生的人生传奇,或者,在陈建华先生的著作中领略张爱玲的晚期风格,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经历了时光淘洗的文学、艺术的经典作品,在“新的文明时代”,也会得到新的理解和阐释。就像“现象学视域中的经典绘画”这个专题所呈现的那样,我们看待文学、艺术的眼光也将会不断得到调整。我们也仍然可以对文学、艺术抱有信心,它们也将会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而不断得到进步。我们甚至愿意期待,就像人工智能那样,它们也将会成为所有人的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