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淑玲
为建设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从1985年开始,中国动物园协会、成都市园林局及动物园工作者积极与国际动物园合作,进行大熊猫繁育研究,筹措基地的建设资金;他们的努力得到了国内外专家的认可,改变了社会对动物园的观念,公众逐渐接受了动物园是野生动物移地保护基地的理念;开创了拯救人工饲养下的大熊猫种群工作的系统工程。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人工大熊猫种群成功的典范,为大熊猫种群保护建设了避难所,为中国后来开始建设的大熊猫人工饲养基地提供了样板,是20世纪全球最成功的生物多样性保护工作,实现了生物多样性保护工作中拯救大熊猫物种的目标,在国际上被誉为中国人的奇迹。
1978年12月,原国家林业局(1978年4月成立)提出了建设大熊猫饲养中心的建议,国务院批准了国家林业局的报告,报告中提出“建立大熊猫驯养繁殖中心,以免灭绝”[1],1979年适逢世界野生动物基金会(后更名为世界自然基金会,以下简称WWF)希望来中国帮助中国的大熊猫保护事业。1979年,由国家建委牵头,开始了四川卧龙大熊猫饲养场的建设。具体负责部门是原国家建委环境保护局(对外称“国务院环境领导小组办公室”,以下简称“国务院环办”),负责人是国务院环办副主任张树忠,参与谈判的有国家环境保护局局长曲格平、副局长金鉴明,外事司处长邹宪荣,国家林业局处长卿建华、处长王梦虎和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研究员朱靖、汪松等。并成立了联合合作委员会六人小组,外方人员是WWF代表皮特·考斯特、乔斯·德汉斯、世界自然保护联盟(以下简称IUCN)的李·台波特。3位中方人员是国务院环办张树忠副主任、国家林业局王梦虎处长、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朱靖研究员(图1)。六人小组就建设卧龙大熊猫饲养场的事宜进行磋商。1980年,中国和WWF双方达成合作意向(图2)。
图1 联合合作委员会六人小组(左起:王梦虎、朱靖、张树忠,王梦虎提供)
图2 签字仪式后的合影(第一排,左起:张树忠、皮特·考斯特、曲格平、乔斯·德汉斯;第二排,左一:余慧聪,左三:卿建华,左四:王梦虎,左五:金鉴明,左六:汪松,左八:马焕琴;第三排:左一:邹宪荣,图片来自方敏《熊猫史诗》)
1980年,由原国务院环办和国家林业部(1979年2月成立)负责的大熊猫人工饲养场在卧龙开始建设,即现在的中国卧龙繁殖中心,这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个人工的大熊猫饲养场,开启了我国人工饲养保护大熊猫的基地建设工作。
1984年10月,笔者随林业部野生动物保护协会赴美国圣地亚哥动物园访问,当地有位华侨听说笔者是负责动物园管理的工作人员,表示想给中国动物园捐款,帮助动物园里的大熊猫进行繁殖研究和保护。在他的启发下,笔者萌生了建设大熊猫种群基地的想法。当时,动物园从野外补充大熊猫的正常渠道已经没有可能,动物园非常迫切地需要建立起野生动物种群,但一直苦于没有资金。中央政府资金短缺,最快解决的途径就是成立民间组织“中国动物园协会”。1984年10月,成立中国动物园协会和建设大熊猫基地的建议同时提出,得到了时任建设部各级领导的认可。于是,中国动物园协会于1985年成立,建设大熊猫基地工作提到中国动物园协会工作的议事日程。
建立大熊猫基地,首选是北京动物园。1965年,北京动物园在北京市昌平区十三陵镇建设了野生动物饲养场,20世纪80年代初期,饲养着以大熊猫为主的几种动物。饲养场建设的目的是繁殖动物,供北京动物园展出。大熊猫基地选择建设在十三陵饲养场,重要的是北京动物园繁殖大熊猫的技术力量雄厚。但当时的北京动物园园长不积极,以十三陵地点偏远、饲养人员交通不便为由,搁置了在北京十三陵建设大熊猫繁殖基地的建议。
既然北京不能建设大熊猫繁育基地,只能另辟蹊径。1985年5月,建设部城建司园林绿化处在成都召开了动物园工作座谈会,会后我们参观了成都动物园。当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在成都动物园的空地上,放着几个关在铁笼里的大熊猫,笔者问动物园园长何光昕,为什么把大熊猫关在铁笼子里,何光昕园长说,这是昨天夜里保护区送来的从野外抢救下来的大熊猫,治疗好就放回野外。由于时间紧急,还没有腾出兽舍放它们。那时,因为部分大熊猫栖息地的竹子开花,野生大熊猫死亡和生病的很多,动物园承担着救治任务,但动物园没有资金建设救治的场所。在成都建设大熊猫繁殖基地是非常理想的选择,成都是大熊猫的原产地,大熊猫繁育研究的技术力量也很雄厚。笔者征求成都动物园园长的意见,得知林业部已经提出在成都建设大熊猫抢救中心,并在成都选择了几块土地,建设资金拟由一个曾在香港海洋动物园工作的香港人士赞助。1986年,原来准备给成都大熊猫抢救中心的投资人卷款潜逃,导致林业部门在成都建设大熊猫抢救中心的计划流产。笔者看到相关的通报文件,直接和成都园林局张安居协商在成都建设大熊猫基地一事,该建议得到了园林局张安居局长的大力支持。由于大熊猫出国展览,选派哪个动物园的大熊猫是中国动物园协会的权限,张安居局长希望尽量选派成都动物园的大熊猫出国,用募捐来的资金建设大熊猫基地。张安居是我国历史上唯一由动物园园长提升为园林局局长的人,20世纪70年代初就参与了大熊猫野外调查,他是保护大熊猫的先驱。由于他的身份,对上直接报告市长,对下去说服那些反对的声音,笔者当时的一句话广为流传:“没有张安居就没有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大熊猫种群的拯救成功也不容乐观。21世纪,世界各国人民在动物园看不到大熊猫的风险是存在的。
张安居曾经为林业部拟建设的大熊猫救护中心进行过选址,当时选择了成都市近郊区的3块土地,林业部门放弃建设后,张安居也争取过让成都市政府出资来建设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但20世纪80年代,成都市政府正在进行府南河改造工程,财政相当困难,不可能有资金搞大熊猫繁殖基地的建设。1986年,张安居邀请笔者去考察选址,并详细介绍了原来3块土地选址的情况,张安居认为,距成都市中心15km斧头山的地和地形都比较理想,距离也合适。另外2块地离城市稍远,建议带笔者先去斧头山考察。
张安居和笔者等一行赴斧头山进行现场考察。除有一小段土路很颠簸外,其他路况都还不错。地形起伏不大,非常开阔,地域很大,周边土地控制很好,符合选址目标。农作物稀稀拉拉,到处是裸露的黄土地,当地农民很少,收入不高,农民很愿意出售手中的土地。当时资金是首要问题,土地价格便宜,可以减少建设基地的造价。由于中央各级政府和四川省、成都市政府都没有资金投入,资金全部由中国动物园协会负责筹集,压力比较大,不可能考虑更近、价格昂贵的土地。因此,当即在斧头山现场确定下来这片土地。剩下的工作,就是分头向领导汇报,争取得到各领导的批准,早日开工建设大熊猫基地。
时任建设部城建司园林绿化处的处长柳尚华、主管副司长甘伟林、主管副部长储传亨对建设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的建议非常支持。关于基地的命名,建设部同意用张安居局长建议的“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以下简称“基地”),并且由成都市园林局直接管理,资金全部由中国动物园协会负责筹集。
情绪化的地域书写,具有浓烈的即时性、个人化或个性化色彩,究竟能有多少可信度,令人生疑,但实际上,在陆游笔下,不同地域的景致本身的“巨细丑妍”是客观不变的,变化的只是他自己的情绪而已,所以我们尽可以相信其地域书写的真实可靠性,也被他挥洒于其中变化万端的各种情绪而感染。
1986年,笔者和几位专家一同到成都,由当时的成都市主管城建的副市长黄寅逵向我们报告了市政府在成都建设大熊猫基地的用地规划(图3~5)。
图3 1987—2000年以来的规划用地图(成都市园林局提供)
图4 1995年第一次启动第三期大熊猫基地时的规划图(成都市园林局提供)
图5 2000年第二次启动第三期大熊猫基地时的规划图(成都市园林局提供)
市政府满足了中国动物园协会的要求,规划了足够大的土地,三期大熊猫建设用地总规划占地面积257.9hm2。第一期规划占地面积5.4hm2,第二期规划占地面积35hm2,第三期规划占地面积217.5hm2,第三期周边预留防护林带,做好控制性规划。防护林地的土地面积直接与安子河自然保护区相接,为后期大熊猫的野外放养到保护区建立连接通道。总体规划跨成华区和新都区9个生产队,其中大部分为山坡地,包括农田旱地、少量的果园、鱼塘和未开垦的荒地。与会人员一致表示同意黄副市长报告的该规划。
1987年1月笔者在成都和张安居商量在3月召开大熊猫奠基仪式等相关活动时,在成都动物园得到了成都市胡懋洲市长的接见(图6)。
图6 1987年1月在成都动物园,成都市胡懋洲市长与笔者合影(成都动物园提供)
1987年3月,成都召开了大熊猫繁育研究研讨会暨基地奠基仪式(图7),由于得不到国内相关部门和中外野外大熊猫专家的支持,出席会议的人很少。当时,没有建设部门的坚持,地方政府是不能违背任何中央部门的意见的,基地建设流产的可能性很大。3月,张安居在北京出席全国人大会议,由成都市园林局副局长黄厚安主持会议。出席会议的有四川省建委主任杜恒产、成都市市长胡懋洲、成都市建委主任苏銮逸、成都市园林局副局长田维俊、原园林局局长丁耀华,外地代表有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城建司科研处的副处长张林、笔者和另外一位中国动物园协会办公室副主任仇秉兴,以及上海、广州、昆明动物园的园长、副园长等十余人,还有几位参与成都动物园科研合作的四川省单位、成都动物园园长及其他一些人员等,约30多人出席会议。
图7 1987年3月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研讨会暨基地奠基仪式(成都动物园提供)
基地建设获得建设部和成都市政府的同意后,中国动物园协会用筹措的资金购买了第一期建设的土地,由于成都市政府的大力支持,土地价格很便宜,每亩土地只收了3万元,同时市政府还投入水电等基础设施的配套资金。由于考虑到成都土地便宜,笔者担心中国动物园协会逐年的筹资速度跟不上,导致今后土地价格涨价,更担心建成后环境的改变会吸引其他投资方占用土地。笔者恳请建设部能先出一点资金给予支持,先把土地买下来。建设部城建司司长称每年向财政部申请的专项资金不能挪用。部里首先考虑老百姓的喝水问题,很多城市供水设施的投资都不够,不可能为我们做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立项,即使部里立项,财政部也不会同意。反言之,只有得到财政部的支持,部里才能立项。张安居是几任全国人大代表,借张安居局长来北京参会之际,笔者和张安居一起去财政部,向他们汇报了大熊猫濒临灭绝的现状,以及成都动物园先后抢救了40多只野外大熊猫,在动物园没有安身之地的困境,希望财政部能为建设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立项。财政部的人和建设部的司领导也是持同样的观点,建设部门的资金,先考虑老百姓的喝水问题,没有多余的资金用于基地的建设。笔者也曾去发改委、科技部进行了尝试,都无果。最后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只能靠大熊猫展览在国外筹集资金,靠大熊猫自己来拯救自己,否则大熊猫在动物园甚至野外绝种的风险很大。中国政府于1992年成为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第一批成员国,可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除了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所长、中国动物园协会副会长汪松在中国动物园协会会上呼吁保护生物多样性外,并没有多少人关注保护物种,也有领导对笔者直言:“绝种就绝种吧,已经是活化石动物,该绝种了。”中国动物园协会加大派遣成都动物园大熊猫出国展览的力度,1987年10月10日,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利用募集的资金完成了第一期的建设,并召开了相对隆重的落成典礼,邀请到了林业部和WWF的代表及我国著名的野外保护大熊猫专家等人参加。据成都日报1988年10月11日报道“该基地首期工程耗资160万,主要工程5 000多平方米的大熊猫繁殖兽舍、室外活动场、诊疗室、饲料室已建成,基地近80亩(约5.33hm2)面积内的6 000株丛竹木绿化工程也已完成。目前,基地已具备接待10只大熊猫繁育的能力”[2]。
1987年11月大熊猫基地投入使用(图8),1988年10月,中国动物园协会和成都市园林局开始筹备第二期大熊猫基地的建设。
图8 1987年11月大熊猫基地投入使用的照片(成都动物园提供)
在瑞典的大熊猫展览,也是由WWF主导,基本和荷兰相仿,做了很多募捐活动宣传。WWF在荷兰和后续的瑞典大熊猫展览也让WWF筹集了大量的资金。非常震惊的是,建设部和林业部同时收到WWF的传真:“中国大熊猫在国外展览,严重影响了WWF在全球募集资金的计划。”要求中国的大熊猫展览今后必须事先通知WWF,由WWF主导,若中方不同意该提议,WWF将联合其他国家的动物保护组织抵制中国大熊猫出国展览。那个时候中国的老百姓很少了解到西方人对中国的傲慢和霸凌。建设部和林业部均断然拒绝了WWF的要求。林业部、建设部和WWF的矛盾于1988年公开化。林业部秦凤翥1988年5月16日明文回复WWF中国事务负责人艾烈称:“基金会的新闻发布稿中提到,自1980年以来基金会为中国保护大熊猫事业投资400万美元,我们对此甚感不解。你们应当非常清楚,基金会在大熊猫保护合作研究项目中没有给予中国400万美元的援助,这是有据可查的,我非常希望能得到你对此事的解释。”1988年1月,WWF率先发表立场声明:“WWF向中国以外的动物园及中国当局提出强烈请求。在卡尔加里(加拿大)、悉尼和墨尔本(澳大利亚)举办的借展结束后终止有关以展览为目的借展。”IUCN紧跟其后,第17届大会通过了17·50号有关大熊猫保护的决议;第18届大会通过了57、58号对大熊猫短期展览制裁的决议。IUCN发表的几次制裁决定,都是由美国著名保护专家尤里·希尔主导起草的,中国香港《南华早报》1990年12月7日刊登题目《指责“出租熊猫”》的报道,文中尤里·西尔说:“由于北京政府的管理不善,大熊猫在几十年内灭绝的可能性是实际存在的。”我国是华盛顿条约濒危物种进出口事务局(CITES)的公约国成员,1988年5月23日,该事务局也向缔约国发出“停止关于以展览为目的的大熊猫借展”的通告,禁止其他缔约国给来自中国的大熊猫展览颁发野生动物进出口证。日本跟得很紧,1988年8月24日,日本动物园水族馆协会会长发表了“应该停止从中国借用面临灭绝危机的大熊猫展览”的意见。反对大熊猫展览事件1988年在美国托利多动物园的展览过程中达到了高潮。《美国明报》1988年5月刊登了“展览熊猫牟利国际争议申请禁止”的文章,报道了WWF和美洲动物园水族馆协会起诉了美国内政部鱼和野生动物管理局,违反了濒危物种进出口公约的相关规定,给来自中国的大熊猫“莉莉”和“南南”颁发了进入美国托利多动物园的进口证。在庭下,美国托利多动物园也不示弱,对WWF利用大熊猫牟利一事进行了强有力的反击,美国人对美国人,WWF只能妥协。最后WWF和托利多动物园达成和解。加拿大《环球邮报》于1991年8月24日,指责大熊猫展览,导致中国的大熊猫处于灭绝的边缘。配合国际的反对声音,国内一些专家也把反对捕捉野外大熊猫和动物园的大熊猫展览牵强地扯在一起,坚决反对,制造了很多难题。非常浅易的常识,动物园本身就是展览大熊猫的,动物园在野外捕捉大熊猫已经停止了很多年,而且当时出国展览的大熊猫都是没有繁殖能力的。但就是这些攻击的舆论导向和制裁,中国动物园协会在国际上筹措资金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难,导致第二期工程推迟,直接关系到拯救大熊猫种群是否能够继续下去。
因为大熊猫的展览风波,筹款在国际上遇到严重打压,筹款的任务再次转向国内财政部。不能忘却的记忆,财政部的孟子春在大熊猫基地最艰难时给予了很大的支持。1992年,笔者和孟子春不经意间的聊天,孟子春知道了笔者在大熊猫保护问题上对财政部和中国各部门的期待和失望。孟子春给了笔者意外的惊喜,居然从本年度已经制定的拨款计划中,挤出30万元资金支持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建设。后来,由建设部和财政部共同发文,给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拨款30万元[4]。这30万元财政部的拨款,意义非常重大,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能得到2个中央部委的财政支持和肯定,而且孟子春承诺后续还有财政部资金跟进,支持基地建设。成都市政府收到中央政府的批文后非常重视,第二期工程于1992年开始启动建设,市政府还决定出资修建一段熊猫路。不幸的是,财政部承诺后续的资金由于孟子春的英年早逝而停止,1993年共完成36.5hm2的土地面积建设。根据原定的总体规划,1993年开始第三期占地面积为217.5hm2的建设,主要建设大熊猫仿生工程,竹类等食物基地等。因国际制裁,资金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中国动物园协会做了大量的游说工作,拜访美国内政部鱼和野生动物园管理局负责人、日本通产省相关负责人,以及美国、日本、欧洲相关民间团体,召开会议,邀请外国人实地考察等。1994年终于突破国际的制裁,与日本和歌山签署了第一份大熊猫长期合作协议,1995年重新修订了规划,但因成都市政府的一些原因,暂停实施。2000年,在中国动物园协会的敦促下,在成都市市长王荣轩的领导下,基地三期工程建设再次启动,预计完成后占地面积共233hm2。但成都市政府还是放弃了该计划。
1978年,林业部门停止向动物园提供大熊猫种源,大熊猫的一般寿命是25、26岁。城市动物园里的大熊猫只能是自生自灭了。至1987年,全国动物园大熊猫的种源情况很糟糕。根据外交的要求,国内最优质、会本交繁殖的大熊猫几乎都陆续送给了国外。我国动物园仅饲养着61只大熊猫,其中,仅有32只具有繁殖能力。几十只老弱病残的大熊猫,分布在全国28个动物园中。
基地建设确定后,建设部为获得大熊猫种源,1986年向林业部发出《关于申请调拨大熊猫的函》[5],为成都大熊猫基地建设申请大熊猫种源。林业部于1987年2月回复“由于冷箭竹大面积开花枯死,大熊猫遭受了很大损失……不宜再从野外捕捉大熊猫”[6],这个文件的回复标志着“基地”没有得到林业部门的支持。因此,大熊猫的种源目标,转移到了卧龙大熊猫饲养中心。当时,那里有十几只健康的大熊猫,一直没有繁殖出后代。
1989年10月,世界野生生物基金会率先发布了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林业部和世界野生生物基金会共同制定的《中国大熊猫及其栖息地保护管理计划》。其中,对卧龙大熊猫保护区(图10)的管理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减少人类在大熊猫栖息地的人为活动,把因道路、村庄等破坏掉的大熊猫栖息地连接起来,让大熊猫在栖息地能自由繁殖,保持一个永久的大熊猫自然种群。[7]”具体对卧龙的搬迁建议是“将耿达乡的2 000多村民迁出保护区”[7],卧龙当时的任务是搬迁和减少当地的人口,减少人为活动对大熊猫栖息地的干扰。自1978年后,林业部门为在四川、陕西、甘肃3个自然保护区建立大熊猫繁殖中心,把前期野外捕捉的大熊猫都运往四川卧龙大熊猫饲养场。卧龙自1980年,有非常优质的大熊猫种源,夏勒博士在“初访大熊猫之乡”(1980年5—6月)中有描述“那天下午,我们参观了从总部大约再向谷底走五公里的核桃坪……进入山谷,来到还没有繁殖成功纪录的熊猫繁殖所。熊猫被关在四面通风的棚屋里,用铁栏隔成许多空荡荡的小间,在沿着山坡灌入峡谷的冷风中,七头熊猫缩成一团”[8]。7只大熊猫包括2只7~8个月大的大熊猫幼仔,但是卧龙大熊猫中心没有饲养经验,很难养活大熊猫。由于种种原因,早期在卧龙工作的一些技术人员纷纷离开了卧龙。当年,国内大部分人对WWF的认识还很幼稚,以为他们高举大熊猫的旗帜,一定会保护大熊猫,其实他们根本不把中国的保护大熊猫当回事。他们把没有饲养过大熊猫,甚至不知道大熊猫繁殖季节的外国人当大熊猫繁殖专家派来,夏勒博士称“我们现在知道,雌熊猫每年3月中旬至5月中旬发情一次”[8]。成都动物园的专家看着WWF甚至把没有见过大熊猫繁殖器官的人派来,给中国大熊猫专家传授拙劣的“繁殖技术”,非常心痛大熊猫,于是,退出与WWF在卧龙的合作。而WWF和卧龙大熊猫饲养繁殖中心得到了林业部门赋予捕捉大熊猫的特权,每个季度都有捕捉大熊猫的指标。除1980年卧龙已经捕捉的7只大熊猫外,仅1981年3月—1982年12月,中国专家和WWF专家还在野外捕获了另外7只大熊猫用于科研,他们给大熊猫戴上颈圈,以获取大熊猫的信息。大熊猫是胆子非常小的动物,受不起惊吓和戴颈圈的束缚,偶尔大熊猫能挣脱,不幸的是还会被抓回来重新带上颈圈。也有大熊猫几次掉进陷阱里,甚至有被人抓到吃掉的情况发生,直到戴颈圈的7只大熊猫短时间内全部死亡。WWF在中国的大熊猫保护工作受到质疑。夏勒博士也承认被抓的戴颈圈的大熊猫短时间内死亡的事实。他曾描述被抓的大熊猫“雪雪”:“发现它的尸体,死因不明,又一位旧相识中途夭折,寿命比我们的预期短很多。[8]”但大熊猫的非自然死亡,尽管为大熊猫戴颈圈的夏勒博士从来没有感到心理不安,但他在短暂的工作后很快离开了卧龙。
1990年7月29日,英国周日快报(Sunday Express)的记者访问基金会总裁菲力普亲王,询及菲律普森报告和基金会在熊猫身上投注数百万美元资金的详情时,亲王坦率以告,问:世界自然基金会投资保护大熊猫,花费大笔金钱却效果不彰,受到外界批评是否允当?答:真是令人失望……世界自然基金会同意把大笔金钱投入中国,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实在不应该这么做。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但我们一直脱不了身[8]。
卧龙大熊猫中心自建成后,一直没有繁殖成活大熊猫,且没有饲养经验,很多大熊猫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早期分配到卧龙工作的一些大学生,陆续调离,剩下的人思想都不稳定。当时卧龙是山沟,不像现在的卧龙已经城市化了。卧龙原有总共4 000多人,山区很穷,分配去的大学生找对象很困难,即使是结婚有孩子的,在穷山沟里,也没有很好的学校让孩子接受教育。世界自然基金会1989年的一份备忘录去中指出“目前卧龙根本没有在做研究”[8],1990年,卧龙大熊猫中心面临解体,很多人都希望趁此机会去成都,脱离山沟里的艰苦生活[9]。
除了建设部正式给林业部报文,申请补充大熊猫种源外,1986年,建设部与林业部多次商谈,提出和林业部共建基地的设想,商谈中一度达成了合作协议,建设部同意林业部提出的,在基地挂牌的同时,挂林业部大熊猫救护中心的牌子,基地接受林业部门和建设部门的双重领导。林业部负责调配卧龙正在饲养的大熊猫,运送到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为稳定卧龙的技术人员,请成都市政府解决20个城市户口安置卧龙的技术人员和家属。1986年,解决成都城市户口是个很大的问题。张安居局长为人低调,很有人格魅力,协调能力及工作效率极强。20个城市户口落实后,将卧龙已经捕捉的大熊猫运往成都,万事俱备。但在领导批准的过程中,出现了反对的声音,由于林业部内部出现分歧,合作计划一度搁浅。直到1991年1月,时任林业部保护司的王梦虎处长,派遣林业部范志勇赴成都,参加了中国动物园协会大熊猫繁育技术委员会的第三次会议,在会议上,林业部范志勇承诺将甘肃白水江自然保护区的单只大熊猫运往基地,参与基地的大熊猫繁殖合作计划,同时向中国动物园协会提出,派遣北京动物园的刘维新、刘农林大熊猫繁殖专家赴卧龙,长期在那里工作,帮助卧龙繁殖大熊猫。1991年春天,笔者和北京动物园园长做了沟通,尽管周折,最终,北京动物园园长同意支持中国动物园协会的工作,同意刘维新、刘农林前往卧龙工作。1991年3月,刘维新、刘农林2位专家帮助卧龙的大熊猫做了人工授精。1991年8月,在大熊猫预产期临近时,刘农林只身前往卧龙,1991年9月7日,卧龙的大熊猫产下幼仔,第一次产仔的大熊猫弃子的情况发生了,刘农林用网兜取出幼仔,放在育婴箱中,守候了三天二夜,直到刘维新赶到卧龙,换下疲惫不堪的刘农林。白天由刘维新值班、晚上由刘农林值班,带领着卧龙的技术人员开始长达半年的育幼工作。刘维新身体不好,需要往返北京治病。刘农林连续工作半年,体重掉了20斤,二位专家和卧龙的技术人员日日夜夜的辛勤劳累没有白费,他们成功地育活了卧龙的首只大熊猫“绿地”。这次合作,改写了卧龙中心自1980年建设以来10年没有大熊猫繁殖的历史。1992年,林业部保护司王梦虎处长在林业部退休后,担任中国动物园协会副秘书长,开始了林业部门和建设部门的长期合作。
1988年10月,为协调卧龙的大熊猫种源,在成都市园林局张安居局长的推动下,国务委员兼四川省委书记杨汝岱亲自召开卧龙大熊猫的协调会议,中国动物园协会储传亨会长和林业部相关领导及四川省副省长等出席了协调会议(图11)。
1)成功地拯救了人工饲养下的大熊猫种群,促进了野外大熊猫的种群保护。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的建立,实现了人工饲养大熊猫种群的永续繁殖,不再从野外捕捉大熊猫,也使今天世界上的人们在动物园里能看到活着的大熊猫,对野外大熊猫种群起到了潜在的保护作用,是20世纪我国乃至世界保护生物多样性的最佳范例。
2)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的建立,调动了全国动物园专家保护研究大熊猫的积极性。提高了我国动物园的关注度,成功引进大学生、研究生到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工作,壮大了科研队伍,极大地提高了大熊猫的科研水平。特别是1989年1月,在成都成立了中国大熊猫繁育技术委员会,对大熊猫工作中存在的问题进行了梳理,提出对策和繁育措施,系统地开展了大熊猫生理、生化分析、行为观察、输精时机、妊娠诊断、激素应用、人工育幼、初乳分析、饲料配方、疾病防治等多方面的基础研究,为人工繁殖大熊猫科学的发展铺平道路。整合了国内动物园零星的有繁殖能力而无配偶的大熊猫集中几个点开展配种工作,1989年当年,繁殖产仔6只,成活3只。这个结果极大地鼓舞了大熊猫繁殖专家的士气,为大熊猫繁育研究的成功奠定了基础。
3)加强了国内外的合作。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建立的成功,引起国内外部门和国际组织的高度重视。1991年林业部首次派员出席了大熊猫繁育技术委员会的会议,开启了建设部和林业部门的合作,中国动物园协会派出专家亲自在卧龙工作,帮助卧龙一改10年没有繁殖大熊猫的历史。1990年,长期反对中国大熊猫展览的美国专家出席了大熊猫繁育委员会组织的会议,各国专家及国外保护组织也都表示希望与中国动物园协会合作。国外民众为一睹大熊猫的风采,纷纷申请我国的大熊猫去该国展览,愿意为保护人类的共同财富大熊猫捐款。我国政府为老百姓脱贫,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大熊猫保护的费用,完全靠中国财政支出仍远远不够,有国外爱心人士的捐款,加速拯救了人工饲养下的大熊猫种群的提前成功。现今,为防范野外大熊猫种群遭遇自然灾害,必须扩大人工饲养下的大熊猫种群,为大熊猫回归野外作出贡献。与国外长期的大熊猫繁殖研究合作研究,成功地为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募集到了资金。保护大熊猫的捐款专款专用,也得到了国外捐款者的高度认可。建设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的消息传到WWF后,WWF立刻行动,1986年12月31日新年的前一天,菲利普亲王致函中国政府:“总理阁下,我冒昧致函阁下,是因为在这些建议执行时需要得到您的支持。若能对这些建议予以考虑,本人将不胜感谢。有关人工饲养熊猫的国际讨论会,如果野外熊猫的数量照目前的速度减少下去,就需要把人工饲养的熊猫放回野外。作为各国动物园就全球圈养大熊猫管理而进行合作的第一步,可举办一个讨论会,由中国和外国专家共同交换意见,世界野生生物基金会愿意协助这一讨论会的组织工作。[9]”1988年10月10日,大熊猫基地竣工投入使用,在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的落成典礼上,WWF派人出席了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的落成典礼。10月25日,我们接受了菲利普亲王的建议,与WWF、美洲动物园水族馆协会(AAZPA)、国际自然与自然资源保护联盟(IUCN)人工饲养繁殖专家组共同在杭州召开了“人工饲养条件下的濒危物种繁殖管理研讨会”。保护国际主席罗素·A·米特梅尔写给《大熊猫生物学、兽医学与管理》的前言:“生物多样性保护是项艰难而复杂的工程。或许没有一个物种能比大熊猫这一星球上备受瞩目又少得可怜的动物面临着更为艰巨的挑战……中国大熊猫的繁殖保护工作像个神话。中国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从无到有,在建立一个大熊猫健康种群上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这不仅仅是提供了一个有价值的研究资源,同时也是防止该物种灭绝的有效保证。大量的前期工作是由中国人独立完成的”[10]。事实证明,中国人自强不息,只有自己的成功,才能最终实现与西方世界的合作。如:老年的George B.Schaller博士在2017年基地建设成功30年之际,在美国用视频发表了新观点和祝福,并对原版的《最后的熊猫》进行大篇幅的修改,于2015年4月再版。
4)为成都获得了国内外的赞誉,成为成都市标志建筑之一。1989年6月,基地获得联合国环境署授予“环球500佳”的殊荣。1998年,成都市完成当地的府南河改造工程并荣获联合国人居中心颁发的“世界人居奖”,地方政府财政得到了很大的缓解,自2000年开始,成都市政府加大对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的资金支持力度。1999年12月21日,在基地4只大熊猫幼仔满“百日”之际。成都市市长王荣轩、副市长狄廷国到基地现场办公,2000年,成都市园林管理局向中国动物园协会提交了文件“关于启动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第三期工程的报告”[11],文中称“10余年,基地投资近8 000万人民币,建成35.5hm2的第一期、第二期工程”。文中计划三期总体规划3 000亩(约200hm2),投资估算1.32亿元。多年来,资金除了由中国动物园协会募捐及成都市政府投资外,张安居局长广开渠道,成立了成都大熊猫基金会,在国内外积极募捐,还通过建设部向国家发改委成功申请到了“成都大熊猫遗传与胚胎工程实验室”的建设资金。保障了基地的资金需求。成都市政府决定“成都市政府从2000年起,每年安排100万元,市建委、市国土局3年出资2 000万元”[12]。后因故没能实现。20多年后的今天,我们迎来启动大熊猫三期工程的消息,预计完成后占地面积共233hm2。期待着我们的国宝大熊猫世世代代能永续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