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尖女孩》是英国当代著名女剧作家卡里尔·丘吉尔代表作之一。《顶尖女孩》将古今各色的众多女子并置在一起,绘制了一幅女性命运的全景图。《顶尖女孩》由三幕展开,叙事时间并不和事件发展时间相一致,但也环环相扣、交相呼应。卡里尔·丘吉尔通过将封建时代和现代社会并置,让读者以全知视角窥见历史的长河中女性的生存境况,由此生发出对于历史进步论的质疑:在不变的父权制社会中,她们是如此的相似和不同,她们的苦难有普遍性,但也有时代烙印下的特殊性。“妇女”一词不是一个稳定的能指,“女人”一词无法以一概全,因为在不同历史背景下社会性别的构成不总是前后一致或一以贯之的,而且还因为社会性别和话语构成的种族、阶级、少数族裔、生理性别和地域等身份特征相互交叉[1]。所以我们能看到在社会规定的性别范本下,挣脱社会性别会带来何种牺牲,而选择服从女性角色虽然顺从主流,却也丧失了自我意志。
美国当代女性主义哲学家朱迪丝·巴特勒是当代最著名的后现代主义思想家之一。她的几部性别研究著作,如《消解性别》《身体之重》都成为女性批评领域内的重要文献。她赋予了“表演”“表演行为”和“表演性”等术语以新的内涵。她提出的“性别表演”理论,从话语与表演两个维度对性别身份进行了解构,让“性”与“性别”成为“问题”,为需要重新审视的“麻烦”。本文聚焦于剧作中的三个角色,结合巴特勒的性别研究理论,辅以福柯的微观权力理论来分析肖娜、安琪和琼如何完成她们的角色扮演以及她们对于社会性别和社会角色的扮演和想象,并以她们失败的扮演结局说明了“身份/性别”都不是人类固有的物质属性,而是人类在社会权力关系网络中对性别规范和身份理想的不断表演,从而呼吁女性从封闭走向更加开放的空间。
1 肖娜的角色表演和模仿
肖娜是剧本第二幕中出现的角色,作为一个未经世事的21岁的年轻女子,她在面试过程中有意装得老练成熟,谎报自己的年龄和自己的工作经历。肖娜的一言一行都在对她心目中的职场女性所应有的干练利落的形象进行模仿,這种模仿不是来自实际观察,而是她对光鲜亮丽的上层白领生活的想象。因此在回答内尔问题时,除了最后被要求给出对以往工作状态的描述,她对其他问题都只是进行简短的回答并不提供更多的信息,一方面给人以小心谨慎的好印象,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易暴露自己的缺陷。她在路易丝的面试中就被雯提醒,“你在面试的时候不应该说太多”。而后,内尔提到很多雇主担心女销售员是否有超额的能力和勇气完成交易,因为女性更加考虑他人感受,在处理问题时更容易优柔寡断。但肖娜立马对自己进行了辩护并说我从来不考虑他人的感受。
肖娜的反应和回答都是对马琳、雯和内尔这三位所代表的职场女性的模仿。肖娜想要获得的工作和这份工作带来的身份和群体性的认同,都让她必须将自己扮演成像是白领和即将成为白领的角色,所以,她的所有模仿都说明了身体在社会内形成的表意系统,也就是对社会结构中固化的角色的表演。巴特勒也说:“这些行动、姿态、演绎实践大体都可以解释为操演性的,因为它们原本意图表达的本质或身体都是虚构,是通过身体符号以及其他话语手段创造并维系的 。[1]” 然而,她最后因为用词谈吐被内尔揭穿了谎言,指出她伪造了职场生活,这表明了肖娜扮演的失败。肖娜的景观式想象和实际的职场生活有很大的不一样,所以一番描述就足以让成熟老练的内尔看出来破绽。她不准确的英语文法和她所叙说的她吃穿住行的细节、编造的职业上的卓越成就相比,显得格格不入。由此我们可见,在社会分工越来越精细的现代化时代,不同的职业和圈层具有明显的排他性,而阶级流动也并不能只靠道听途说和景观式想象就可以蒙混过关地实现。任何个体在任何时候进行的任何表演,都是一次特殊的表演,尽管绝大多数的角色表演都是根据一定的角色表演脚本,可以进行类型化区分,但就性别个体而言,在任何时候所进行的任何角色表演都具有区别于他人、他时、他地的独特性,成为“角色自我表演”。正是因为如此精细的分工,身体的扮演性形成的表意系统就成了群体认同的关键因素[2]。
2 安琪的角色表演和想象
安琪作为不被马琳承认的女儿,她仍然对马琳抱有幻想和尊重。她喜欢马琳送她的裙子,崇拜马琳的工作,想成为和马琳一样的白领女性。第二幕,在和姬特的对话中,安琪表示她要去伦敦找马琳,马琳对她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而这种特别不仅仅是因为马琳在安琪的心里占据很大的分量,也是因为马琳作为优秀的职业女性的特殊地位。而在马琳办公室中,安琪对升职的马琳和她的办公室表示赞美并相信马琳会成为一个主管一切的优秀职业女性。在撒切尔夫人的时代,职业女性的形象会受到年轻一代的爱戴和崇拜,马琳也因此作为安琪的榜样而存在。撒切尔主义的影响在文学上也很明显,很多文学作品都致力于捕捉那个时期的女性形象。丘吉尔试图通过她的角色——马琳来呈现、表达和讨论这一形象,马琳是这一女性形象的理想代表,通过她的行为和言语体现了铁娘子形象的所有特征[3]。
马琳作为安琪的人生目标而存在着,所以她会天真无知地合理化马琳的所有行为,对马琳为人处世的不足之处也进行美化。在与内尔的交谈中,内尔给安琪整理了一则成为职业女性、进入这个社会群体所必备的条件。这些条件是安琪目前所不具备的,也是她不了解的。安琪所知道的“职业女性”,是作为群体之外的人对于职业女性的由低到高仰望式的想象,是作为群体之外的人对于该群体急求一种身份认同而进行的虚构。而她们不被认可的想象也是对该社会角色进行的不合格的角色表演。欧文·戈夫曼提出过个体的确是角色的创造性执行者。但在非常宽泛的意义上可以认为,个体无论何时表演某种角色,都是在进行一次特殊的表演。社会生活就是一个剧院,在其中尽管所有的角色也许看似相同,但表演的水准却有高下之分[4]。而雇员路易丝也表示了对新风格的职业女性的不认可。路易丝作为女性在职场上需要时刻证明自己的存在,而她雇佣的新的女助手不仅工作优异,相貌打扮也十分精致,女助手像“男性”一般全身心投入工作当中,又充分具有“女性美”。由此可见,性别是一个复杂的联合体,它最终的整体形式永远被延宕,任何一个时间点上的它都不是它的真实全貌。因此,开放性的联盟所支持的身份,将因应当下的目的,或被建构或被放弃。路易丝代表的社会角色是由她个人的身份背景而衍生出的范式,而新的女性职员又代表了下一个时代的新的职业女性形象。可见职业女性的形象并不是一成不变,单一的形式,无法以一概全。在不同历史背景下社会角色的构成也不总是前后一致或一以贯之的,而且还因为不同的种族、阶级、少数族裔、生理性别和地域等身份特征相互交叉。
3 琼的性别扮演和转化
不同于肖娜和安琪对于特定社会角色的想象和扮演,丘吉尔在《顶尖女子》中安排的琼这个人物则是完成了另一种性别角色的扮演。琼将真理和宗教当成毕生追求。她知道作为女性,她在追求所渴求的真理道路上注定充满阻碍。所以为了更好地隐藏自己,她选择了置身男性不必留胡子的罗马,并且依靠自己的天赋和勤奋,成为代表男性最高地位的教皇。宗教界的统领向来以男性为主体,琼虽贵为教皇,却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性别,只能伪装身份以获得男性社会的认可。琼完全不知自己作为女性的性别特征,在她所扮演的社会性别里,她是纯粹男性的,她拥有强大的宗教知识以及对子民极强的责任心,如果不是因为流产事故,她完全是个称职的教皇。在琼身上,我们可以看到生理性别与社会性别的割裂与区分。
破除男权制度最为有效的方法是男女换装。衣物、发式、举止是社会区别男女的主要标准。当人们不能确定自己的社会性别时,随着性别差异而出现的性压迫就有可能消失[5]。有着女性身体的她可以很好地承担男性社会角色,但却只能在社会制度的牢笼里被抹杀一切才华和贡献。在当时的社会结构里,女人、孩子和疯子都不可能是教皇。当社会性别的建构地位从理论上被解释为根本独立于生理性别时,社会性别本身就变成一个自由浮动的物体,其结果是男人与男性特质可能代表女性的身体,女人与女性特质则可能代表男性的身体[6]。
在這个被写好的剧本底稿里,琼受到了绝对的排斥,所以她只能根据已经被书写为我们社会文化传统的那个剧本底稿来表演男性气质。就如福柯说道:“就像权力关系网最终是形成了一张渗透入各种机制的稠密网络,而不被定位在它们中间,对权力的漫不胜数的抵制点,同样也横贯了各个社会阶层和个人团体。[7]”就算是身处高位的教皇,也必须服从这个权力关系网,在系统中扮演相应的角色,否则当性别暴露,权力规则遭到了破坏,琼自然就从教皇的角色转变为一个反基督徒,从权力关系的制高点跌落到最底层,最后便是落得个被乱石打死的结局。从中我们可以看到教皇也不是司法权力体系的中心。司法权力体系先产生出对象,其后再对它进行再现。琼的流动的性别是对当时权力体系的一种反驳,表明了社会性别会随着时间和场合而改变,而非仅仅是制度、话语、实践的结果。
4 结语
通过这三个人物各自的角色扮演,不论是肖娜和安琪的社会角色扮演还是琼的性别角色扮演,我们都能看到在不同时代已经写好的剧本底稿里面,女性人物的挣扎。然而,她们的扮演失败又表明了就性别个体而言,在任何时候所进行的任何角色表演都具有其特殊性,单一的理想化要求不仅仅是对个体多元性发展的抹杀,更是在这个权力领域,让我们更得以理解并明确女性主义政治的基础,就像是巴特勒说的:“为不确定的性别和性征开放空间,才能为女性在社会上的解放带来福音。”■
引用
[1] Butler,Judith. Gender Trouble: Feminism and the Subversion of Identity[M]. New York& London: Routledge,1990.
[2] 王金玲.论个体性别社会化和性别角色表演[J].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28(5):107-111.
[3] Alkhafaji,H.A.H.Thatcherism and Its Impact on Churchills Top Girls and Cloud Nine.[J].January 2021.Psychology and Education 58(1):5307-5314.
[4] 乔纳森·特纳.社会学理论的结构(第6版)[M].邱泽奇,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1.
[5] 鲍晓兰.西方女性主义研究评价[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
[6] 何茜,钱激扬.性别表演理论下爱密利亚的性别身份解读[J].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12(S2):54-56.
[7] Michel Foucault. The History of Sexuality[M]. Vol.1. Harmondsworth: Penguin,1984.
作者简介:王禾萍(1999—),女,四川成都人,硕士,就读于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