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开颖,胡美娟
(郑州轻工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郑州 475001)
大驾作为古代天子最高规格的出行仪仗,承载着“显至尊、务戒慎、垂法教”[1]409的功能,包含着统治者在安全保卫、威仪彰显等方面的周密思考,是物质文明与制度文明的集中展现,具有丰富的研究内容。目前学术界对于中国古代卤簿仪仗的研究受史料记载的限制主要存在两个问题:一则主要集中于宋、清两代,早期研究不足;二则现有研究倾向于关注仪仗队中的局部细节元素,例如车舆、服饰、用乐等,对主体仪仗队的研究还不够[2]。实际上,卤簿作为一种记录仪仗队伍阵容和行进次第安排的仪注文书,旨在整体展示出行仪仗的状况,亦便于参与者快速确认自己在队伍中的位置[3]230-235。只是卤簿尤其是大驾卤簿被视为机密文件,因其“幽僻藏蔽,莫之得见”[4]3649,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得见其全貌。《西京杂记》卷五《甘泉卤簿》[5]208-229的价值正在于它是为数不多的较为完整记载大驾仪仗队伍整体状况的一篇文献。
《西京杂记》是一部记载西汉故事的笔记小说,其中《甘泉卤簿》篇详细描绘了西汉天子舆驾甘泉、汾阴祭祀天地时的大驾仪仗队盛况。清代以降,学者们将关注点放在《甘泉卤簿》大驾舆制究竟是汉制还是晋制(1)清代沈钦韩认为《西京杂记》“大驾卤簿,杂入晋制”,参见沈钦韩:《〈汉书〉疏证》(外二种)卷三二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117页。清代李慈铭认为《西京杂记》“舆驾”等内容“尤足补汉仪之阙”,参见李慈铭:《越缦堂日记》第五册《孟学斋日记》,广陵书社2004年版,第3198页。劳榦据“骁骑”“游击”将军并置等信息,认为“《杂记》所采下及南齐,不得谓其仅为晋制”,参见劳榦:《论西京杂记之作者及成书时代》,《“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1962 年第 33 期。日本田丸祥幹以前军将军、左右卫将军等职官始置于西晋为依据,指出《西京杂记》所载大驾篇是西晋265—280年之间制定的卤簿制度,参见田丸祥幹:《魏晉南朝の禮制と三駕鹵簿》,《古代文化》(日本)2012年第3期。周天游认为《西京杂记》大驾篇虽“多言东汉之制,甚或杂有晋制”,但“西京杂记所载,正是甘泉卤簿,弥足珍贵”,并因而将此篇命名为“甘泉卤簿”,参见葛洪撰、周天游校注:《西京杂记校注》注释(一),中华书局2020年版,第213页。,尚无暇于内容的探究。目前学界多已认为,魏晋之于两汉卤簿制度的继承性大于变革性(2)张金龙在《〈中朝大驾卤簿〉所见西晋禁卫武官制度》一文中认为“西晋与东汉大驾卤簿特征一致”,参见张金龙:《魏晋南北朝禁卫武官制度研究》,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263-264页。扬之水亦认为“魏晋南北朝时代,不同的政权,卤簿制度或多少有异,但总以遵奉先秦两汉以来的古制为要”,参见扬之水:《磁县湾漳北朝壁画墓卤簿图若干仪仗考》,《故宫博物院院刊》2006年第2期。。经过研究,本文进一步认为,所谓继承主要指卤簿的整体结构,而非具体要素。尽管《甘泉卤簿》中包含了一些东汉乃至魏晋制度的职官和仪仗元素,但由于其在结构上延续了西汉模式,故不宜将其完全视为晋制,而是把它视为汉晋大驾卤簿制度的一则实例更为恰当(3)《晋书》卷二五《舆服志》所载“中朝大驾卤簿”是在“甘泉卤簿”基本结构上的拓展,待另文撰写。。基于此,本文以《甘泉卤簿》为研究对象,着重探讨汉晋时期大驾仪仗的结构及特征,旨在推进对早期大驾仪仗整体面貌的认识。
“卤簿”一词最早出现在东汉卫宏所著《汉旧仪》一书中,该书是一部记载西汉典制的重要文献。卫宏在描述西汉天子大驾与法驾的乘舆之仪时提到了“卤簿”[6]104-105,但没有具体解释。后来胡广在《汉官解诂》一书中首次将“卤簿”定义为“车驾次第”,并将前往甘泉宫举行祭祀时所使用的车驾次第命名为“甘泉卤簿”[6]22。显然,车驾次第并非仅仅指车辆之间的排序,而是基于乘车的陪同官员职级和职能的次序。《汉旧仪》记载,天子“车驾则卫官填街,骑士塞路”[6]61。陪同天子车驾的乘车者统称为卫官,因而,所谓车驾次第主要由卫官的职级与职能来决定。然而在笔者目见的西汉史料文献中,并没有关于西汉天子卤簿次序的完整记载,只能通过零散记录的整合比对,大略推知当时大驾仪仗的阵容构成。
从现有史料看,西汉大驾仪仗有以下几个部分构成:一是“先驱”。西汉天子仪仗队的先驱部分包括清净宫室的静室(宫)令、持麾开道的式道侯、开道骑兵的旄头,以及旌旗、鼓车等各种仪仗器物。如《汉官仪》载,“静宫令,车驾出,在前驱”,式道侯“车驾出,迎式道持麾王宫”[6]145-146。《汉书》卷六三《燕剌王刘旦传》载,天子仪仗之制有“旌旗鼓车,旄头先驱”[7]2754。二是“奉引”。根据《汉旧仪》“乘舆大驾仪,公卿奉引”[6]104-105的记载可知,大驾有奉引队列,由公卿承担奉引任务(4)以后胡广、蔡邕都沿袭了这一主要说法。。三是“填卫”。《汉官仪》载,“大驾卤簿,五营校尉在前,名曰填卫”[6]184。四是“扈从”。司马相如《子虚赋》记载天子出行校猎的仪仗队中设有“扈从”[7]2563。《汉书》卷九九《王莽传》记载,王莽拜宰衡后,仿照皇帝待遇出行,“宰衡出,从大车前后各十乘,值事尚书郎、侍御史、谒者、中黄门、期门羽林”[7]4068,这反映出汉代天子出行扈从的通行规制。五是“省中”。“省中”本指宫城黄门之内的禁中[7]217。大驾仪仗中豹尾属车以内因设有遮列,警备非常,亦被称为“省中”。《汉官仪》载:“豹尾过后,执金吾罢屯解围,天子卤簿中,后属车施豹尾于道路,豹尾之内为省中。”[6]185
综上所述,在西汉文献语境中,卤簿是对仪仗阵容及次第的记录。其次第如何,不得其详。从现有史料中,我们仅能推知西汉大驾仪仗包括先驱、奉引、填卫、扈从、省中五个部分。经过比照分析,我们发现《甘泉卤簿》所描述的西汉天子大驾仪仗结构与史料记载高度一致,虽然汉武帝“甘泉卤簿”具体内容已无法详考,但这足以表明《甘泉卤簿》并非文学虚构,而是有严谨的文献依据。它完整地呈现了五个部分之间的次第关系,进一步凸显了其在史料方面的珍贵价值。
参酌文献记载的西汉大驾仪仗阵容构成,《甘泉卤簿》亦分为五个部分,笔者将其命名为A导驾部分、B奉引部分、C宫城禁卫部分、D殿中护驾部分、E大驾乘舆部分,兹将原文编写序号迻录于下:
汉朝舆驾祠甘泉汾阴,备千乘万骑,太仆执辔,大将军陪乘,名为大驾。
A导驾部分
A-1司马车驾四,中道。辟恶车驾四,中道。记道车驾四,中道。靖室车驾四,中道。
A-2象车,鼓吹十三人,中道。
A-3式道候二人,驾一。左右一人。
B奉引部分
B-1长安都尉四人,骑。左右各二人。长安亭长十人,驾。左右各五人。长安令车驾三,中道。
B-2京兆掾史三人,驾一。三分。京兆尹车驾四,中道。
B-3司隶部京兆从事、都部从事、别驾一车。三分。司隶校尉驾四,中道。
B-4廷尉驾四,中道。太仆、宗正引从事,驾四。左右。太常、光禄、卫尉,驾四。三分。
B-5太尉外部都督令史、贼曹属、仓曹属、户曹属、东曹掾、西曹掾,驾一。左右各三。太尉驾四,中道。太尉舍人、祭酒,驾一。左右。
司徒列从,如太尉王公,骑。令史、持戟吏亦各八人,鼓吹一部。
C宫城禁卫部分
C-1中护军骑,中道。左右各三行,戟楯、弓矢、鼓吹各一部。
C-2步兵校尉、长水校尉,驾一。左右。队百匹。左右。骑队十。左右各五。
C-3前军将军。左右各二行,戟楯、刀楯、鼓吹各一部,七人。
C-2射声、翊军校尉,驾三。左右二行,戟楯、刀楯、鼓吹各一部,七人。
C-4骁骑将军、游击将军,驾三。左右二行,戟楯、刀楯、鼓吹各一部,七人。
D殿中护驾部分
D-1黄门前部鼓吹。左右各一部,十三人,驾四。前黄麾骑,中道。自此分为八校。左四,右四。
D-2护驾御史,骑。左右。御史中丞驾一,中道。
D-3谒者仆射驾四。
D-4武刚车驾四,中道。九游车驾四,中道。云罕车驾四,中道。皮轩车驾四,中道。闟戟车驾四,中道。鸾旗车驾四,中道。建华车驾四,中道。
D-5虎贲中郎将车驾二,中道。
D-6护驾尚书郎三人,骑。三分。护驾尚书三,中道。
E大驾乘舆部分
E-1相风乌车驾四,中道。自此分为十二校。左右各六。
E-2殿中御史骑。左右。典兵中郎骑,中道。
E-3高华,中道。隼罕。左右。节十六。左八、右八。御马。三分。
华盖,中道。自此分为十六校。左八、右八。
刚鼓,中道。
E-4金根车。自此分为二十校,满道。
E-5左卫、右卫将军。
E-6华盖。
自此后糜烂不存。[5]208-212
A导驾部分
A导驾部分可分为三组,即A-1四种车类、A-2仪仗乐队、A-3先驱骑兵。这三组处于大驾队列的前部、奉引队列之前,主要起到开道立威的作用。
表1 导驾队列分类表
A-1为四车开道,分别为司马车、辟恶车、记道车、靖室车。四车列于中道,鱼贯而行。
司马车、记里车。按周天游注释,司马车有两种解释,一为“公车司马令之车”,一为“指南车”“司南车”。笔者认为第二种解释较为合理。其一,司南车作为指引方向的车辆,在大驾仪仗队伍中排在最前面启动,这是合乎常理的。《宋书》卷一八《礼志五》中也记载,指南车在大驾卤簿中“最先启行”,记里车“以次指南”[8]496-497。这一记载与A-1车类两种车辆的顺序大致吻合。因此,可以推断“司马车”应该指的是“司南车”。其二,如果理解为“公车司马令之车”,一则“公车司马令”所掌“吏民上章,四方贡献”[8]1243事与大驾出行关系不大,二则在笔者管见的文献中再无大驾中使用司马车的记载。这说明“司马车”可能是在传抄中的讹误。
辟恶车。据崔豹《古今注》记载,辟恶车主要用于“祓除不祥”[9]6。靖室车载“静室令”,静室令在大驾中具体职责有二,“车驾出,在前驱”[6]145清道,息驾前先行“清净殿中,以虞非常”[7]109。
A-2象车鼓吹是仪仗乐队的一种形式。据《晋书》卷二五《舆服志》载:“象车,汉卤簿最在前。武帝太康中平吴后,南越献驯象,诏作大车驾之,以载黄门鼓吹数十人,使越人骑之。”[10]756这不仅印证了《甘泉卤簿》的记载,还补充了一些细节。但据学者研究,鼓吹乐作为仪仗乐性质用于皇帝出行是东汉中期以后的事,《甘泉卤簿》记载的鼓吹及黄门鼓吹不能视为西汉制度[11]。
A-3式道候。《汉官仪》载:“式道凡三候,车驾出还,式道候持麾至宫门,门乃开。”[6]145-146又《续汉书》志二七《百官志四》载:“车驾出,掌在前清道,还持麾至宫门,宫门乃开”[4]3606。这说明天子大驾出行时式道候负责在前清道,回宫时负责持麾至宫门。
B奉引部分
B组奉引队列由京畿到中央的行政官员组成,分为两部分,B-I是以司隶校尉为代表的京畿地方官,包括长安令组、京兆尹组、司隶校尉组,B-II是以廷尉等为代表的诸卿、以太尉司徒为代表的三公组成的中央官奉引队列。每组均为一个独立的出行单元,亦有核心人物与相应级别的奉引导从。
表2 奉引队列分类表
B-I京畿地方官奉引队列
B-I京畿地方官奉引队列由以长安县令为代表的京县、以京兆尹为代表的京师、司隶校尉为代表的京畿三重官员体系构成,以“卑官在前,尊官在后”[6]210的顺序依次排列。
B-1组,体现的是长安京县的护卫体系,可再分为3小组,即B-1-1长安都尉4人、B-1-2长安亭长10人、B-1-3长安令1人。长安令为该组核心人物,B-1-1长安都尉和B-1-2长安亭长为长安令奉引。
B-1-3长安令为长安县行政长官,因辖地长安城,对大驾出行的治安保障负有直接责任。《汉书》卷七四《魏相丙吉传》记载一事颇能侧面说明这一问题。天子出行前清道,丞相丙吉巡行勘察,恰遇群斗者“死伤横道”,丙吉对此并不过问,原因则是“民斗相杀伤,长安令、京兆尹职所当禁备逐捕”[7]3147,而非关丞相职分。这一事例说明长安令与京兆尹在大驾清道与出行中行使着辖地内“禁备逐捕”的治安职能。
B-1-1长安都尉。尉者,“主盗贼”[4]3623,武官总称。在西汉的武官系统中,中央武官称“太尉”,郡武官称“郡尉”或“都尉”,县武官称“县尉”或“尉”。笔者认为,这里“长安都尉”当为隶属于长安县的县级武官“长安尉”(5)周天游认为“长安都尉,即京辅都尉,京兆尹所辖,为武职。因京兆尹府在长安,故称长安都尉”。这里“长安都尉”即“京辅都尉”的说法值得商榷。参见《西京杂记校注》,第216页。劳榦亦认为长安都尉当为长安尉之误,参见劳榦:《论西京杂记之作者及成书时代》,《“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1962年第33期。。一则现存史料中只有“长安尉”“长安县尉”而无“长安都尉”之称[7]2141、3413, 更无史料说明京辅都尉即为长安都尉,径将二者等同,恐不妥。二则从B-1-1人物所处的位置来看,长安都尉隶属于“长安令”而非“京兆尹”,这也支持“长安都尉”是县级武官的看法。三则据《汉官仪》载长安城“凡四尉”[6]80,与此处“四人”的员额亦相吻合。故笔者认为这里“长安都尉”衍“都”字,当为“长安尉”。因此可以认为,在大驾出行中,长安都尉是负责保障长安县路段大驾出行安全的县级武官。
B-1-2长安亭长。长安亭长是长安城分区域“禁盗贼”的武官(6)杨宽在《西汉长安的西南“城”区和东北“郭”区》一文中指出, “为了加强长安城的防卫,十二座城门外十里左右都设有‘亭’”,参见杨宽:《中国古代都城制度史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28-129页。,因亭长“习设五兵”[6]49,又了解分管片区治安状况,县令(长)出行均以亭长为导从,如《续汉书》志二九《舆服上》记载:“长安、洛阳令及王国都县加前后兵车,亭长,设右騑,驾两。”[4]3651
B-2组,体现的是京师护卫体系,亦分为两组,即B-2-1京兆掾史3人、B-2-2京兆尹1人。核心人物是B-2-2京兆尹,B-2-1京兆掾史为京兆尹奉引。
B-2-2京兆尹,西汉时期京兆尹地区的地方行政长官。作为京师安全第一负责人,天子大驾出行前,京兆尹要和下属长安令巡查清道、“禁备逐捕”(见前述)。
B-2-1京兆掾史为京兆尹属官[4]104,具体职责史无明确记载。但由于郡级掾史是比照公府掾史而设置,所谓郡国“诸曹略如公府曹”[4]3621,因而可举公府掾史作为京兆掾史的类比说明。公府掾史的职权涵盖内廷与外廷,除对内处理日常事务外,对外则常作为使者,巡察州郡施行赈济、收集吏民言论等[4]192、317。东汉崔寔《政论》曾将公府掾史比之于三公之“喉舌”[12]1004页上,可见其重要性。由此可推知,京兆掾史是京兆尹的重要工作助手,代表京兆尹属官参与大驾出行有其工作上的需要。
B-3组体现的是京畿护卫体系,亦分为两组,即B-3-1司隶部京兆从事、都部从事、别驾从事3人,B-3-2司隶校尉1人。核心人物是B-3-2司隶校尉,B-3-1为司隶校尉奉引。
B-3-2司隶校尉。该职历西汉至西晋,东晋时废[13]342。西汉时仅为监察官,东汉设司隶部后,司隶校尉于监察之外并任京畿七郡行政长官(7)周天游认为司隶校尉部七郡“虽是东汉制度,实际是沿袭西汉之制”,参见《西京杂记校注》,第217页。但目前学术界已经明确西汉时司隶校尉只有“监七郡”而无“部七郡”之责,参见龚志伟:《两汉司隶校尉始“部七郡”平议——兼论该官的双重性格》,《文史》2016年第2期。,曹魏、西晋沿置(8)在曹魏时代,因为都城的迁徙,司隶部改为司州,长官仍为司隶校尉,沿袭两汉设置,参见过超:《对洪饴孙〈三国职官表·曹魏司隶校尉〉的相关考证》,《四川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4年第2期。。从属官B-3-1“司隶部京兆从事”一职来看,这是东汉设司隶部之后事,说明这里司隶校尉并非西汉官制,而为东汉至西晋官制。这一时期司隶校尉有监察与行政双重职责。从大驾出行队列次第上看,司隶校尉位于长安令、京兆尹地方行政长官之后,说明这里司隶校尉是以畿郡长官的身份而出现,这里主要负责大驾京畿段的安全治理。
B-II中央官奉引队列
B-II为中央官三公及诸卿奉引队列,其中三公以太尉、司徒为代表,诸卿以廷尉、太仆、宗正、太常、光禄、卫尉为代表。
B-4组是“卿”奉引队列,由廷尉、太仆、宗正、太常、光禄、卫尉六卿组成。廷尉“掌刑辟”,太仆“掌舆马”,宗正“掌亲属”,太常“掌宗庙礼仪”,光禄“掌宫殿掖门户”,卫尉“掌宫门卫屯兵”,六者“秩皆中二千石”官员,爵位为“卿”[7]726-733。西汉这个级别的官员不止六位,廷尉等六卿是作为诸卿代表参与大驾出行。从排列来看,六卿以廷尉为首,唯其“中道”而行,余卿则分列两边(如表3),突出了“尉”的重要性。
表3 诸卿奉引队列排列示意图
B-5组是“三公”代表奉引队列。B-5-1和B-5-2组为太尉、司徒及各自属官构成。太尉“掌四方兵事功课”[4]3557,司徒“掌人民事”[4]3560。二者代表武官和文官参与大驾奉引(9)文、武官制有明确区分始于东汉,参见张金龙:《魏晋南北朝禁卫武官制度研究》,第8页。。
西汉成帝以前,“三公”只是中央最高官吏的泛称,汉成帝绥和元年后“三公”才正式成为法定的官名[14]5-8,当时“三公”的官名是大司空、大司马、丞相[7]725。哀帝元寿二年,改丞相为“大司徒”[7]344。至东汉光武帝建武二十七年(51),“三公”官名才改为太尉、司徒、司空[4]79。东汉末一度废弃,三国魏时又恢复三公制,两晋沿置[10]725。B-5组使用太尉、司徒职官名称,说明这是东汉建武后的制度。
C宫城禁卫部分
C组在中护军后分为三小组,即以步兵校尉、长水校尉、射声校尉、翊军校尉为代表的六营宿卫,以骁骑将军、游击将军为代表的六军宿卫,以前军将军为代表的四军宿卫。
这部分反映的是西晋禁卫制度。西晋宿卫兵有六军、四军及六营。六军指的是领军将军、护军将军、左右卫将军、骁骑将军、游击将军[10]740,四军指的是左军将军、右军将军、前军将军、后军将军[10]741,六营指的是在汉魏屯骑校尉、步兵校尉、越骑校尉、长水校尉、射声校尉等五校(营)的基础上,晋武帝太康元年新置的翊军校尉[10]72。六军(除左右卫将军)、四军、六营主要负责宫城宿卫[15]253,因而C部分为宫城禁卫军代表。
表4 宫城禁卫队列分类表
C-1中护军为西晋时禁军将领,舆驾出则护驾。“中护军”一职始见于东汉和帝时期,当时该职隶属于大将军,是大将军出征时临时性官员,负责军中监察[4]3564。建安十二年后,中护军成为固定官职,为曹操霸府的禁卫武官[16]87。曹魏时期,中护军主掌外军禁兵[16]112-120。西晋武帝时期,中护军地位进一步提升,成为内军将领[16]200,例见《晋书》卷九三《羊琇传》记载羊琇由左卫将军迁中护军,“在职十三年,典禁兵,豫机密,宠遇甚厚”[10]2410。从《甘泉卤簿》中护军位居公卿奉引之后、接近乘舆大驾的核心位置来看,此处是西晋早期禁卫制度。又据《隋书》卷二七《百官中》记载,北齐中护军有“舆驾出则护驾”[17]759的职责,北齐制度继承北魏后期制度,而北魏后期制度承之南齐[18]13,南齐则承之两晋刘宋制度而来,可能西晋时期护驾已为中护军固定职责。
C-2六营宿卫代表。步兵、长水、射声三校尉,是自西汉武帝所设八校尉中的三种;东汉光武帝时八校并为五营,三校尉仍保留[15]242-244。五营校尉至晋时仍沿置[10]741,《晋令》曰:“晋承汉制,置五营校尉,为宿卫军。”[19]245但这里“翊军校尉”的信息至为关键,“翊军校尉”一职仅存在于西晋时期,史证见《宋书》卷四〇《百官下》“太子翊军校尉”条:“翊军,晋武帝太康初置,始为台校尉……江左省。”[8]1255该史料显示了“翊军校尉”的起止时间,即“晋武帝太康初置”至“江左省”。这充分说明《甘泉卤簿》禁卫部分是西晋之制。
C-3四军宿卫代表。前军将军为晋武帝时始置,《宋书》卷四〇《百官下》载:“魏明帝时,有左军将军,然则左军魏官也。武帝初又置前军、右军,泰始八年又置后军,是为四军。”[8]1248(10)周天游认为,前军将军为“汉官名”,这是将前军将军与“前将军”混淆,参见《西京杂记校注》,第222-223页。张金龙在《西晋禁卫武官制度》中已辨明“前军将军”与“前将军”的不同,参见《魏晋南北朝禁卫武官制度研究》,第205页。
C-4六军宿卫代表。“骁骑将军”“游击将军”二职虽于西汉时已存在,但直至曹魏置为中军后才有资格“领营兵,兼统宿卫”[20]785,至西晋时被列为六军。其中游击将军统宿卫似主要存在于曹魏至西晋时期,《宋书》卷四〇《百官下》记载,游击将军一职“魏、晋逮于江左初,犹领营兵……后省”[8]1247-1248。这也能说明禁卫部分是西晋制度。
D殿中护驾部分
D部分由机构设于殿中的黄门署、御史台、光禄勋、尚书台等行政官员组成。该部分分组情况如下图:
表5 殿中护驾队列分类表
D-1组由黄门鼓吹、黄麾骑及八校营士组成。前文已述,作为仪仗乐队性质的“黄门鼓吹”形成于东汉中期,隶属于少府黄门署[20]696。鼓吹演奏者并非普通的乐人,而是由可以充当禁军兵卒的羽林士担任,所谓“鼓吹为国盘娱,御侮爪牙”[6]126。《后汉书》卷五《安帝纪》载,永初元年(107)“诏太仆、少府减黄门鼓吹以补羽林士”[4]208。鼓吹乐人之所以能被补充到羽林士中,是因为从事鼓吹的乐人来自“冗从”[6]126(11)“骑吹”为骑载的黄门鼓吹,参见曾智安:《汉代“鼓吹”与“骑吹”新论——以出土汉代画像为证》,《河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4期。《宋书》卷一九《乐一》记载了黄门鼓吹与骑吹的差异:“列于殿庭者为鼓吹,今之从行鼓吹为骑吹,二曲异也。”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559页。,而黄门冗从为武职,主要职责为“持兵”侍卫[6]65。冗从与其长官冗从仆射“出则骑从夹乘舆,车居则宿卫,直守省中门户”[6]31-32。可见黄门冗从实则为禁卫军,天子大驾出行时,从中选出兼职从事仪仗军乐鼓吹者及擎大驾专用黄麾旗帜者[9]11,其余冗从位于执黄麾骑者之后,布列为左四右四的八校以护大驾。
D-2组核心人物为御史中丞,护驾御史为奉引。御史中丞,西汉始置,本为御史大夫下属,“及御史大夫转为司空,因别留中,为御史台率,后又属少府”[4]3599。而上文已述,太尉、司徒、司空三公之名称是东汉光武帝建武年间事,说明这里御史中丞至早为东汉职官,执掌御史台,主要职责为监察、执法。属官侍御史中设有专“掌护驾”的“乘曹”,在天子大驾中担当“护驾御史”[10]738。从现有资料来看,护驾御史一职自东汉至晋唐沿置(12)西晋时期“中朝大驾卤簿”亦有“护驾御史”,《晋书》卷二五《舆服志》:“护驾御使,骑,夹左右。”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758页。《旧唐书》卷四四《职官志》三记载:“殿中侍御史掌殿廷供奉之仪式。凡冬至、元正大朝会,则具服升殿。若郊祀、巡幸,则于卤簿中纠察非违,具服从于旌门,视文物有所亏阙,则纠之。”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1863页。。护驾御史在大驾中职责有二,一则在队伍行进中纠察不法。如《汉官仪》载:“大驾……侍御史在左驾马,询问不法者。”[6]184二则保证大驾队列的秩序威仪。如汉桓帝生母孝崇皇后去世,“中谒者仆射典护丧事,侍御史护大驾卤簿”[4]442。所谓“护大驾卤簿”,即由侍御史“执注,以督整车骑”[4]3650。“注”,即卤簿[21]17。护驾御使持此标注有百官排序位置和车驾次第的“仪注”,以便在出行中监督保证大驾队列的秩序与威仪。
D-3谒者仆射、D-4武刚车等车队、D-5虎贲中郎将三组是殿中光禄勋机构的代表(13)关于光禄勋,《宋书》卷三九《百官上》追述两汉之制曰:“光禄勋居禁中如御史,有狱在殿门外,谓之光禄外部。”又曰:“魏、晋以来,光禄勋不复居禁中。”第1229页。据陈苏镇研究,光禄勋不可能“居禁中”,文中“禁”当作“殿”,参见陈苏镇:《东汉的“殿中”与“禁中”》,《中华文史论坛》2018年第1期,第142页。。D-3“谒者仆射”为谒者台的长官,其职责为“天子出,奉引”[4]3578。D-4武刚车、九游车、云罕车、皮轩车、闟戟车、鸾旗车、建华车等七车组成的车队,由“掌御乘舆车”的“奉车都尉”所掌管[4]3576。D-5虎贲中郎将,西汉平帝元始元年始置,但当时虎贲中郎将主要“掌执兵送从”[7]727。东汉时,三署郎(五官署、左、右署)和虎贲、羽林共同成为殿中宿卫主力、禁兵精锐所在[22],虎贲中郎将“主虎贲宿卫”,“掌宿卫侍从”[4]3575。进入魏晋后,新的“中军”系统逐步取代虎贲、羽林成为殿中宿卫主力。随着光禄勋这一机构宿卫功能弱化,“光禄勋中郎将”已经不再是内宫禁卫之职,而是管理郎署的行政职务(14)严耕望认为,“盖东汉三署颇类行政人员训练所或储养所,光禄勋中郎亦非内宫禁卫之职,惟以管理郎署为主要职务,故史家惟以选举清浊衡其任职否耳”,参见严耕望:《严耕望史学论文选集》下编,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299页。,这就是为什么虎贲中郎将出现在殿中行政护卫队列中的原因。
D-6组核心人物为护驾尚书,护驾尚书郎为副。护驾尚书与护驾尚书郎是殿中机构尚书台的代表[23],人员出自尚书分曹中的“客曹”。西汉成帝时,尚书令下置尚书四人,分为四曹,其中“客曹尚书主外国夷狄事”,东汉光武帝时,客曹分为南主客曹、北主客曹[4]3597,此时“客曹主护驾,羌胡朝贺事”。及西晋初,又曾专置“驾部”一曹[10]731。《续汉书》志二九《舆服上》载,天子“每出,太仆奉驾上卤簿,中常侍、小黄门副;尚书主者,郎令使副;侍御史,兰台令史副。皆执注,以督整车骑,谓之护驾”[4]3650。这一记载表明,天子出行有三种正副职官的护驾组合,一是太仆奉驾上卤簿,则中常侍、小黄门为副;二是尚书奉驾上卤簿,则郎令使副;三是侍御史奉驾上卤簿,则兰台令史副。《甘泉卤簿》出现第二、三种护驾组合。究竟各种护驾职责有何不同,尚待进一步研究。
E大驾乘舆部分
E组为围绕大驾乘舆的核心护卫体系,该部分以“相风乌车”为标志,前有典兵中郎及十二校营军,中有高华、华盖警乘及十六校营军,后有左右卫将军及二十校营军,将天子所乘金根车包围在其中,构成严密的护卫体系。
表6 大驾乘舆队列分类表
E-1相风乌车,为“相风鸟车”之误。相风鸟是用于观测风向的仪器[9]20,用于大驾乘舆前,如《艺文类聚》卷六八引《晋令》:“车驾出入,相风前引。”[24]1796
E-2组核心人物为典兵中郎,殿中御史3人为副。殿中御史隶属御史台,典兵中郎隶属光禄勋,这是由殿中两个机构的代表组成的护驾队列。E-2-2典兵中郎督摄大驾行进中的陈列次第与齐肃威严。《晋书》卷二四《职官志》载,晋武帝司马炎以陈勰为典兵中郎将,“武帝每出入,勰持白兽幡在乘舆左右,卤簿陈列齐肃”[10]741。E-2-1殿中御史。曹魏始设,其职责为在殿中“伺察非法”[10]739,或于大驾中督摄卤簿[8]370。《晋书》卷二五《舆服志》“中朝大驾卤簿”中有典兵中郎与殿中御史共同都摄大驾卤簿的例证:“次典兵中郎,中道,督摄前却无常。左殿中御史,右殿中监,并骑。”[10]758
E-3组分别为高华(盖)(15)周天游认为此处乃高盖之误,见《西京杂记校注》,第238页。引导的隼罕、节、御马等仪仗,华盖引导的十六营军仪仗,及作为声威仪仗的刚鼓。高华、华盖是帝王专用的仪仗伞盖,其所象征的权力与威仪来自高华、华盖所引导的阵容庞大的护卫警乘,如晋陶侃《相风赋》:“若乃华盖警乘,奉引先驱,豹饰在后,藏羹清路。”[24]1797
E-4金根车为天子乘舆。金根车是规格最高的车辆,汉代天子大驾与法驾时皆乘坐[21]17。金根车后紧随二十校营军护卫。
E-5组左、右卫将军是西晋武帝新置宿卫军长官[8]1248,也是两晋时期殿中最重要的宿卫将领,《晋书》卷七六《王廙传附王彪之》载彪之上议曰:“宿卫之重,二卫任之,其次骁骑、左军各有所领。”[10]2008从二卫将军紧随大驾乘舆之后亦可印证其职责的重要性。
通过以上对西汉大驾仪仗队构成和《甘泉卤簿》结构及功能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汉晋时期大驾卤簿的以下几点认识。
《甘泉卤簿》最后有“自此后糜烂不存”,说明这一内容并不完整,但就目前五个部分来看,《甘泉卤簿》设计最大的特点是确保帝王出行安全,“安全保卫”的核心诉求贯穿始终。在A导驾部分,鼓吹声威警道、式道候持麾开道等,均为保证大驾出行良好的路况环境,即所谓“王者至尊,出入有常,警跸而行,静室而止”[4]1796。在B奉引部分的各个独立单元中,长安都尉、司隶校尉、廷尉、太尉等诸“尉”的角色地位突出,这说明奉引并不仅仅是礼仪上的引导,而是有着实际的护卫职能。在C宫城禁卫部分,是由中护军统领的六军、六营和四军禁卫军护驾。在D殿中护驾部分,护驾尚书和护驾御史监督保证仪仗队列的秩序与威仪,黄门冗从与虎贲中郎将则一前一后负责安全。E部分护卫更为严密,大驾乘舆前有典兵中郎及十二校营军,中有高华、华盖警乘及十六校营军,后有左右卫将军及二十校营军,将天子所乘金根车围护其中。综合五个部分来看,大驾卤簿在人员安排上以武官、武将、营士为主,故大驾卤簿设计最核心的考虑是保证天子出行安全。
E-4天子所乘金根车是大驾卤簿的核心,除了A部分之外,B、C、D、E部分陪护人员距离大驾乘舆远近次第,由天子常居时其护卫职责空间而定。由于天子居京时保卫职能是基于宫省建筑空间实现的[25],因而以安全保卫为核心诉求的大驾卤簿亦模拟宫省建筑空间,设计为象征京师—宫城—殿中—省中的四重护卫体系[26]。B部分以“尉”为主体的京畿地方官和中央公卿官员队列负责京师、京兆、京县护卫,因而在大驾卤簿中他们被安排在距离大驾乘舆较远、相对靠前的位置,象征“京师”护卫。C部分禁卫武官负责宫城安全,他们被排列在奉引之后、殿中护卫之前,象征“宫城”护卫。D部分以黄门鼓吹和黄麾骑为标志,进入到大驾卤簿的“殿中”区域,该部分以黄门署、尚书台、御史台、光禄勋等处于殿内的禁卫管理、行政、监察、礼仪等行政工作人员代表构成。E部分由殿中典兵中郎及左右卫将军负责护卫,以前相风后豹尾的结构象征“省中”。总的来说,《甘泉卤簿》遵循了依护卫职能的宫省建筑空间定位卤簿次序的原则,这是宫省制度在天子“居”与“行”中的贯彻和体现(16)杨鸿年在《宫省制度》一文中认为“不仅临时住所有省,行进当中亦有省”,参见杨鸿年:《汉魏制度丛考》,武汉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6页。。
大驾卤簿的次第安排也考虑了天子在非“常居”状态下政务处理的需要。蔡邕《独断》曰,“天子以天下为家,不以京师宫室为常处,则当乘舆以行天下”,“天子自谓曰行在所,犹言今虽在京师,行所至耳。巡狩天下,所奏事处皆为宫”[21]3。可见天子所居之“宫”是一个动态概念,并不局限于“京师宫室”,而是“所奏事处皆为宫”。为了保证中央政府能在非“常居”状态下正常运行,在陪驾人员安排方面,围绕警备、监察、行政、礼仪等国家重要职能择选核心代表人员参与,是“精简版”中央职能机构的再现。
《甘泉卤簿》以西汉甘泉祠天大驾为原型,融合东汉乃至魏晋物质与制度元素,是汉晋时期大驾卤簿制度的集大成者。《甘泉卤簿》就其要素来说分为两类,一是“人员”,二是“器物”。在“人”的层面,各类人员的择选与次第安排是精密有序的官僚体系的展示,是汉晋时期政治制度文明的呈现;在“物”的层面,通过车舆、冠服、仪仗、音乐等,运用形、音、像等手段展现国家先进生产力、严密的组织力,是汉晋时期物质文明的呈现。不难想象,由于大驾规格之高,其中车舆、冠服、器物制造等是一项耗资巨大的工程,其背后是强大的国力支撑,是物质文明积累的结果。如《后汉书》卷一《刘秀传》记载光武帝刘秀建武十三年(37)“益州传送公孙述瞽师、郊庙乐器、葆车、舆辇,于是法物始备”,所谓“法物”即“大驾卤簿仪式”[4]62。这说明东汉时期大驾卤簿仪式是在汇聚了各地人才、器物等基础上初步建立起来的。不仅如此,大驾之仪也是建立在诸种制度文明基础上。如《后汉书》卷四〇下《班固传》载《东都赋》:“建武之元……作舟车,造器械……至于永平之际……君臣之序既肃。乃动大路,遵皇衢,省方巡狩,穷览万国之有无,考声教之所被,散皇明以烛幽。”[4]1363这里“大路”通“大辂”,代指大驾。据此史料,大驾之仪启动有两个条件:一是“作舟车,造器械”,这是物质积累的层面;另一更为重要的是“君臣之序既肃”,这是制度积累的层面。《后汉书》卷七九上《儒林列传》有一条史料就说明了大驾之仪是建立在修太学、完善祭祀等国家诸种文化、礼仪及制度文明基础之上的:“建武五年,乃修起太学,稽式古典,笾豆干戚之容,备之于列……中元元年,初建三雍。明帝即位,亲行其礼。天子始冠通天,衣日月,备法物之驾,盛清道之仪……”[4]2545-2546以上材料说明大驾之仪经历了从器物准备到制度准备的漫长过程,是物质文明与制度文明长期积累的集中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