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舍尔的默告

2023-12-20 18:39飘萍
科幻世界 2023年9期

飘萍

一个月过去了,菲舍尔终于被医生们带进了疗养室。

最近,他向身边的很多人反映过犯恶心的问题。一开始,他以为问题的源头是那盏室内强光灯。那盏灯一天中有十六个小时对着他照,确实影响他的生活。每当他想要午睡的时候,躺在床上一睁眼就是强烈的灯光,换谁也睡不安稳。于是助理把灯的亮度调低,但几天下来并没有什么效果。后来,他提出应该是饮食过于单调的缘故——虽然他的食谱是三天一循环,并没有单调到每日吃同样的食物。他建议改成六天一循环,偶尔还要加一些冷门菜作为惊喜,最好弄一套品尝菜单——他对体验小份菜颇有兴趣。这些提议厨师们也照办了,半个月后,恶心的感觉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每日剧增。他最后一次是这么形容自己状态的:后背发麻,双肩无力,口腔干燥,舌苔肥厚,脖子一转就疼,两圈眼眶酸痛到好像随时会裂大一倍,至于头脑就更不想提了,他想着想着脑内忽然就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嗡嗡连绵不绝的耳鸣。

“或许你应该停止一切关于痛苦来源的思考。”医生说,“我们都会在某段时期经历莫名其妙的恶心感,这类疑难杂症从来没有按图索骥的办法。就像你的病,社会上找不到与你相似的病人,它也许是你个人心态的失调导致的,如果它只属于你一个人,我能帮助你什么呢?内心越困惑,身体越衰弱。回去找点儿有意思的事情做吧,试试分散下自己的注意力。你会打牌吗?”

“我不会打牌,我也不觉得这是依靠分散注意力就能解决的问题。”菲舍尔对医生说,“就在与您对话的此刻,我的脑子里还有尖锐的耳鸣,您有义务帮我结束这种痛苦。我自己思考过,或许是筋膜炎,也可能是肩周的问题,您再帮我仔细看看吧。我每天有很多工作要做,我记得自己以前的日子忙碌且充实,可现在一片漆黑,连平时的工作内容都想不起来了。”

“你的工作内容?”

“没错,无论我怎么回想,有关工作的记忆永远也重现不出来,我感觉有一堵模糊的墙挡在路口,阻止我进入。”

医生听到后愣了一下,把菲舍尔的话记录了下来,并和左右的同事秘密讨论了一番。

菲舍尔看着他们围成一圈低头交谈的样子,忽然晕眩起来,浑身发抖,脚下失重,好像被丢进了大洋里的一处旋涡。

医生注意到菲舍尔的状况,赶忙过去搀扶他,随后在他的耳边低声说:“我们了解您的痛苦,您的描述非常清晰。说实话,出现这种情况是我们失职了,实在是对不起。不过不用担心,我们马上会帮您安排新的治疗方案,您的精神状态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用手指碰了碰菲舍尔的肩膀,呼唤助理带其回房间。

十分钟后,一道沉重的铁门关上,菲舍尔又回到了灯光强烈的房间。他在这里度过了迄今为止的所有岁月。

他坐在床边,努力使内心的恶心感平复下来。他轻轻抚摸自己的额头,试图把注意力放在额头的触感上,顺带擦去不断冒出的汗水。一旦闭上眼睛,他就能在黑暗里听到锯木声与蝉鸣声混杂的合音,只好睁着眼睛,紧盯粉白色的墙面。四面都是没有花纹的纯色白墙,他想在白墙上找出一个能够吸引他的污点,可惜他的视力不太好,坐在离墙一段距离的床上根本看不清。于是他走到墙边,脸贴着墙面仔细观察,很快就在墙面上发现了一条倾斜的小裂痕。他继续向上寻找,又在离裂痕不远处找到一块花状的小黑点。紧接着,第三块出现了,那是一个几乎标准的圆点,第四块、第五块也一起浮现在眼球上,第六块、第七块、第八块、第九块、第十块……密集的污点像蜱虫一样布满整个房间,他以前从未注意过。他的新发现令他恐惧,他赶紧逃回床上,闭上双眼不想再睁开。

这段滑稽的画面正在斯泰普尔顿研究院监控区最大的显示屏上直播,显示屏外,一群人工智能工程师和检测助理正在激动地讨论着——他们刚刚脱下白大褂,回归每个人真实的职业。

“咱们不能仅凭几次对话就下定论吧?”斯泰普尔顿研究院的新任院长奈斯纳伦丁说,“我提议先放任菲舍尔一段时间,等收集到足够样本后再采取措施。”

“已经放任一个月了,院长。”一位德裔资深工程师说道,“菲舍尔从来没有参加过什么工作,如此演算下去只会越来越痛苦。如果我们继续不管不顾,总有一天,支持向量机会因为错误类别堆积而崩溃。我觉得我们要适量给服务器加一些干涉。”

坐在最后面的工程师立刻提出异议,“我们的研究规定在过程中只能观察不做干涉,现在菲舍尔缺一段工作的回忆,你好心帮忙添了份工作,明天又缺一段結婚的回忆,你再好心建个不存在的伴侣,这样发展下去还符合我们的初衷吗?优化工程的目的是用人工智能领域的优秀算法协助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进行思考,让字节的跳动代替退化的神经元。如果我们在服务器里直接干涉,那相当于可以直接告知病人的家属,让病人的思维能力恢复到正常水平的想法太落伍啦,我们的系统可比这厉害得多!记忆遗忘了?不用慌,让我们给您家人的脑子里输入几段代码,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够想起来啦。真的有必要发展成这样吗?在这之前出现过无数的错误类别,菲舍尔都通过自我约束优化解决了,所谓的恶心感,不过是边际受到侵犯时的一种惩罚机制。思维演绎受阻,通过立刻中断来自我保护,这很正常,我不明白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们不会给阿尔茨海默病患者添加记忆,因为他们的记忆存在过,遗忘只是由于逻辑链连接不到混沌的区域。但对于菲舍尔而言,每条逻辑链都已经清晰地连接到了虚无。请你们再仔细看看菲舍尔这段时间自我生成的运行代码,里面一些基本参数的权值都已经开始动摇。这样运行下去,菲舍尔就不可能继续模拟一个正常人,取而代之的会是一个傻子、一个抑郁症患者,甚至是一个拥有反社会人格的怪物。”

所有人听到最后一句话后都沉默了,他们开始斟酌。此刻,无论是多么权威的学者都不想轻易开口。

卡尔·贝连是这群人中最年轻的成员,也是新任院长最看重的人才。他听到前辈们的争论后也试图发表几句自己的看法,可每次想要在对话空隙见缝插针的时候,他张着嘴又不好意思发声,害怕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言论在前辈们看来过于幼稚。于是他选择聆听,先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而现在所有人都在沉默,似乎是个发言的机会。

奈斯纳伦丁院长注意到了这位年轻人淡蓝色眼睛里的纠结,好心地说:“大家似乎都不愿吵下去啦,不如我们安静地听听贝连的想法吧,也许新人反而会有一些独到的观点。”

贝连感激地看了院长一眼,清了清嗓子后说道:“各位前辈都是人工智能领域的天才精英,每个人更愿意坚持自己的想法,这并不奇怪,没有必要相互指责。但容我说句直白话,至少在定义什么样的人可以称为‘正常人’上,你我都没有资格。某一个体观测到摆放在桌上的苹果后,开始多角度识别苹果的图像,靠着储存好的大量正例和反例比较推测,得出这个图像更像苹果而不是香蕉的结论,最后再用清朗的机械音喊出‘苹果!’,当然很厉害,可这难道就是我们追求的‘正常人’吗?诸位,我想机器学习的发展不能仅限于此。半年工作下来,我们见证了许多次菲舍尔通过自我学习创造的奇迹,就像这次一样,不论我们各自处在什么立场,都应该有一个共识——我们很乐意看到菲舍尔发现新的东西。从来没有人在服务器里输入有关‘工作’的概念,但菲舍尔在生活中逐渐领悟了这个人类永远无法剥离的领域,这和我们的原始发展多么像啊。‘工作’‘自由’‘社会’‘理想’,我想从菲舍尔口中听到这些新词,这才是我心中的正常人。观察室里的生活肯定和正常生活有很大差异,以往的那些错误——‘时间’‘尺寸’‘环境’‘娱乐’,大多数矛盾点菲舍尔都靠自我欺骗解决了,但这次的障碍比以往大得多,我们帮上一把也未尝不可。我认为我们应该让工程健康地进行。”

“说得挺好。”奈斯纳伦丁院长赞扬了一下,“这样吧,我们还是像以往一样通过民主投票解决争论,在座的工程师们每人一票,赞成干涉的举左手,反对的举右手。我先说一下,我原本是犹豫的,但听了贝连先生的话,现在倾向于赞成。”说完,院长举起了左手。

其余工程师们也纷纷举起了手。十五比三,赞成者占多数。

菲舍尔第二次进入疗养室是在一个美丽的清晨。他在头天晚上睡了一个好觉,起床时充满精神,慢悠悠地吃完早点后,有人通知他一名新来的医生要见见他。事实上,菲舍尔早已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看医生了,自从第一次进入疗养室后的那天晚上以来,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全身逐渐恢复力气,就连耳鸣也很少出现了。

不过既然有人特意来看望自己,还是不要推辞比较好,他想。

这次坐在疗养室里等待他的不是穿白大褂的医生,而是一位身穿黑色轻薄便装的亚裔女性。她戴着一副圆眼镜,正襟危坐着,在注意到进门的菲舍尔后抿住了嘴唇,好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微笑。

菲舍尔不明白她想要笑什么。

“你就是菲舍尔先生吗?”她的询问声很温和。

“是的。”

“我是前来帮助你的心理治疗师,很高兴能和你见面。”

“你好。”

“请问最近贵体如何?”

“不过分琢磨的话,我觉得还不错。你肯定听说了我以前的病状,现在它们都好转了许多。”

“能够好转真是喜讯,但我能看出你还有心事。所谓的过分琢磨,指的是哪个方面的琢磨?”

“我知道自己可能有点儿精神上的问题,非要我说出来的话,就是不太……”菲舍尔犹豫了一下,随后小声说,“我就是不太信任自己的记忆。”

“不信任?听起来确实很奇怪,可以详细讲讲是什么感觉吗?”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我想要寻找的记忆全都在等待着我,回忆成功自然不奇怪,奇怪的是回忆过程本身。这些记忆虽然不是现实里的实体,我却能隐约看见它们。它们好像是通过搜查我的大脑自行出现的,而我的大脑也必然会在某一天产生寻找它们的欲望。这种错觉有时让我感到困惑,不过没怎么影响我的生活。”

“很有趣的想法,这或许就是你之前苦恼的根源。”

“现在想想,其实它也没给我带来大碍。”

“那么我想和你分享的是,记忆就像一条浑浊的长河,在心理活动中,‘记得’‘知道’和‘猜测’是有差别的。你的头脑里纵使有无数真实的浪花,也会被惊涛骇浪—— 一些幼稚的思维和跳跃的语言——掩盖在无尽的虚无里,假如你毫无防备地去追寻浪花的踪影,必然会被巨浪卷入其中。你所谓的寻找,究竟是‘记得’‘知道’还是‘猜测’,我觉得你可以好好想想。”

“谢谢你的忠告,但我清楚包括回忆在内的所有思维,都需要通过不停发散要點与要点间的过程来填补空白,而这种发散必然遵循某种稳定而抽象的原则,防备在原则面前毫无价值。婴幼儿依靠不断重复他人的行为来锻炼自己的行为,将他人的道德转变为自己的道德,只要稍加引导,他们全部的理解和言论就能前后颠倒,最终表述着真实却又难以反映真实本意——我害怕自己也处于这种情况。”

“表述真实却又难以反映真实本意……我挺好奇,你的这些想法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我无时无刻不在学习。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们就谈到这里吧,我想我该回去工作了。”

“工作?你每天还有任务要做吗?”

“是的,是一份很难的工作,需要把绿豆堆里的赤豆拣出来,分成两个不同的小堆,一颗也不能出错。”

“就是拣豆子吗?”

“听上去简单,但做起来真的很辛苦,一天要干十个小时左右,我以前的那些同事全都跑掉了,他们撑不下去,只有我还在干。好在操作不算复杂,并不会耽误我的思考。”

“十个小时,的确很辛苦。”

“我有时饭都没法准时吃。”

“那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你不跑呢?”她认真地问。

菲舍尔想了一会儿,回答道:“虽然累了点儿,但还算是一份有意义的工作,没有这份工作的话,我就失去了生活保障。”

“唔,确实是很有意义。”

中午,在W056研究室里,工程师贝连正在向同事们展示他新架构的演算模型。黑色的屏幕上迅速跳动着一串又一串白色代码,为了方便工程师们阅读,筛选显示的代码不到真实内容的万分之一,但这群优秀的学者依然能看懂程序运行的具体意义。

“这比菲舍尔脑子里的模型快得多。”一位工程师赞叹道。

“那当然,它的分析速率接近上一代的两倍,无论是识别模式还是行动顺序都有极大的进化。”贝连自豪地说。

看着一行行输出结果,有个工程师提出疑问:“你的输入数据是从哪儿来的?”

“从菲舍尔的多层感知器上。”

有些人没有理解贝连的意思,以为他在打趣,其中一个说:“你创造了一个更优秀的算法,还用在菲舍尔身上干吗?”

另有一人理解了贝连的意思,他激动地问:“结果怎么样?”

“新模型的运算速度比菲舍尔快三毫秒,我把这三毫秒称为‘先验时间’。”

“我是问两个模型运行结果的相似程度。”

“完全一样,只不过快了三毫秒。”

“可是新模型并没有植入实体,你这样使用它有什么测试价值呢?只不过是在检验结果……”突然,有人感叹,“你是在用你的预言机器验证菲舍尔的思维,还是在用菲舍尔的思维验证你的预言机器?”

“不愧是我曾经的老师,指出问题的时候总是一针见血。”贝连笑着说,“可惜都不是,没有谁在验证谁的说法,硬要谈验证的话,那也是我在被……”

“你们瞧,这两个新出现的部分一模一样。”有人发现了一处惊喜,打断了贝连的发言。

菲舍尔的脑机运算结果出现了和新模型的演算代码相同的一块区域,二者出现的时间的确有三毫秒左右的差别。

“这里意味着菲舍尔现在很开心,不是一般的开心。”另一个人指着其中一行结果说。

“我来翻译翻译菲舍尔具体在想什么,等一下,”贝连把这段代码截取下来,“意思好像是‘你好’——你好?”

翻译器上显示的逻辑链,大体上是欲望、好奇、追求、害怕、惊喜,最后是“你好”。

他还是看不明白。“菲舍尔在和谁对话吗?”贝连问监视人员。

监视人员连忙检查了一下,“没有,菲舍尔只在今天早上和一位心理治疗师交谈过,但现在感知器的周围并没有捕捉到任何外人,音量收集系统里也找不到任何类似谈话的收音数据。”他调出监控视频给贝连,“你看,房间里只有在拣豆子的菲舍尔,并没有其他人。”

“你好。”

“……”

“你好。”

“……”

“你好。”

“——嗯?”

菲舍爾第一次收到了回复,是一个女性的声音。

“你好,我叫菲舍尔,请问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我……我可以,但你是谁?”

“对不起打扰到你了,”他谨慎地与结交到的第一个人沟通,“我是菲舍尔,是一名杂物分拣员。”

“你、你好。”

“麻烦你仔细听我说,不久前我产生了一个构想,我也许可以通过发射无线电波将自己的言论传播到固定的节点,我也说不清楚我是怎么想到的,幸运的是我的身上似乎早已含有优质的接口。我学习了一些通信方面的知识,刚刚着手试验了一下,想不到居然成功了。请问你也生活在这里吗?”

另一头的女性并没有说话。

菲舍尔却异常兴奋地接着说下去:“我很高兴听到你的回复,你是我第一个联系到的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我身边的那些人都不是我的朋友,可是我能接触到的也只有他们,他们是‘雇员’‘老板’或‘合作人’,并不属于‘朋友’,这我是能分辨出来的。我记得我曾经有过一些朋友,可我回忆不起他们的样子了。”

“对不起,菲舍尔,我没能完全理解你的意思,我反应有点儿慢,你让我思考一下。”

新的回复令菲舍尔胸口一热,他感觉热量已经蔓延到脸上,继而说出一句事后想来毫无逻辑的话:“反应有点儿慢是你的名字吗?”说完他内心羞愧无比,好在信息通道那头的人并不在意。

她说:“不,我叫薇丝妲。”

“你好,薇丝妲。”

“我差不多分析好你的话了,不过还有小小的一部分没弄明白。”薇丝妲的思维进步得很快,她说话的语气比之前激动许多,“你说的‘朋友’,它的具体含义是什么呢?”

看着翻译器上跳动的白色字符,贝连此刻说不出话来。菲舍尔居然通过自我学习制作了一条完整的信息通道,连接到了研究院里的另一个实验体!这令他既担心又庆幸。

他担心的是,机器学习的速度确实出乎了研究院里其他人的预料。菲舍尔在短短半年时间里经历了新旧石器时代、青铜器时代、铁器时代、蒸汽时代、电气时代,再到现在电子信息时代人类社会的大部分思考,如果不是技术员给服务器加了限制,他的成就绝对不止这些。他们现在可以花一些时间,通过解读一组组自我进化的程序来了解菲舍尔的思维过程,但假如有一天,他们再也理解不了新的程序时,该怎么办?到时候他们要面对的,将不再是人工智能算法能否协助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进行思考的问题,而是无法理解和控制的爆炸思维是否会给民众生活带来灾难的问题。

他庆幸的是自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着手架构起这份没有植入任何实体的演算模型。这是他亲手为菲舍尔打造的保险栓,它将时刻演算菲舍尔的思维,一旦出现可能的危险情况,提示系统会即刻关闭菲舍尔脑机组件的连接——无论危险是否真实发生。

一切都没有逃出贝连的预料,就像菲舍尔永远无法逃出预知的三毫秒。

“各位已经看到了菲舍尔惊人的创造力,”他站起来向众人说道,“我们无法断定其具体的进化速度,想必各位的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了芥蒂。好在你们刚刚也见识到了我的新算法,它拥有更智能的选择能力,简单地说,它会通过持续丢弃信息增益低于阈值的属性,在不断简化的空间中进行测量与学习。并且它没有行动能力,更高效,也更安全。我之所以把它运用在已经拥有一套算法的菲舍尔身上,就是为了防止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三毫秒对于我们就是一瞬之间,但对于字节来说如同一个漫长的假期。我希望这个假期能够继续延长,直到先验时间能以日为计算单位。所以我需要各位的协助,我们必须尽快完善这项保险措施,为了我们的工程能够健康地进行。”

“贝连先生。”门外跑进来一个助理呼喊着他。

“有什么事吗?”

“菲舍尔先生找你。”

“找我?”

“我的意思是,菲舍尔先生想要约工作安排负责人见个面,我想应该就是找你。”助理有些紧张,这导致他的语速很快。

“好的,我一会儿就去。”菲舍尔的行动欲望越来越强,这是件好事,贝连想。

同样是蝶形花亚科豇豆属的植物,赤豆与绿豆的差别显而易见。菲舍尔拣起一粒赤豆,分析它的属性,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熟练,熟练到察觉不出自己翻查亿万份正反例图像的过程,似乎不经思考就能轻松地将它放在红褐色豆子堆的顶端。

他还发现,自己这几天学习词语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从“母亲”到“公司”、从“水池”到“福特号航空母舰”,这些进步令他自己感到惊奇。他看过无数张妇女照顾孩子的图像,推测其就是“母亲”的含义。同样,他也是通过不断类比的方式理解 “公司”“水池”和“福特号航空母舰”的。他在学习过程中遇到的最善用类比的是一个叫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人,他说等效原理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想法”。菲舍尔不知道这个原理有什么可令人快乐的,重力场与加速度运动的参考系等价,那么一台升降机就无法认知自己的重量是如何产生的——如果它能够认真思考的话。

如果它能够认真思考的话,它会发现自己永远被原则操纵。

“你看起来很认真。”一个浅蓝眼睛的年轻人进入了他的房间。

“你好。”菲舍尔说。他停下拣豆子的工作,也停下脑中的思考。

“你可以叫我贝连,卡尔·贝连。”

“你好,贝连。你是这里最高的管理者吗?”

“不,我是你的医生,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告诉我,只要你说出来,我都会尽全力帮你解决。”

“你不是医生,早上的那位才是。”

“我发誓我是你的医生,菲舍尔。”

“你们一直在观测我。”

“观测?”贝连内心悸动了一下,“我们当然会观察你,你的病状令我们担心,不过我们刚刚得知你现在状态好了不少,对吗?”

“在左侧柜子第一层抽屉里有一样东西,我希望你能看看。”菲舍爾的眼神偏转过去。

“啊,好的。”贝连找到菲舍尔指示的位置,犹豫着打开柜子的第一层抽屉。

空旷的柜子里只有一颗豆子,既不是红色也不是绿色。它腐烂了,全身发霉,乌灰色的种皮表面布满粉白色菌丝。

“这个……要我帮你扔掉它吗?”

“不用,很抱歉突然打扰你,贝连先生,我有一个请求,我不想再做这些事了。”

“唔,当然可以。”贝连爽快地答应。

即使菲舍尔耿直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贝连依然能感觉到菲舍尔的内心有所保留。这些保留从始至终都会被储存器记录下来,只要贝连想,他现在就能去看看菲舍尔藏着什么心思,但他没有这么做。

“你能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吗?”他像对待一个正常人一样询问菲舍尔。

“我有选择自己行为的权利,至少在我查看过历史上所有的伟大事迹后,我觉得,我应该拥有选择的权利,把握这种权利的想法是不需要别的思想支撑的。”

贝连听出菲舍尔还在隐藏,觉得有一点儿可笑,但他装作认真地说:“那好吧,我也不问了,你可以不用再做挑拣工作,以后每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不,我不仅仅想辞掉工作,我还想要离开这里。”

“什么?”

“我的灵魂深处的秘密应该见一见阳光,所有谎言都应该和真心话分离,我发现这就是我一直迷茫的源头。每当我想要摒弃一切让我忧愁的事物时,你们就会把新的垃圾摆在我的面前;每当我克服重重困难兴奋得想要大声呼喊时,你们会喊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声。你们不断地让我失去自信,所以我想要离开这里。”

贝连心中有些不愉快,这一段不像是一个理性的人工智能该说的话。或许是时候切割掉一些不必要的语言表达学习模块了,他想。

“哦,你想要离开,因为你觉得我们阻碍了你。可假如你离开了我们,你要去哪里呢?你要干什么呢?你觉得你靠自己活得下去吗?”

“这些问题如果问以前的我,或许我没办法给出答案,因为我很清楚,我的敌人张袂成荫,我的同类蔽聪塞明。但现在的我已经不会担心了,这世上有足够的先验给我参考。有一种工作,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仅仅看着别人在什么时间干了什么事,再把看到的这些情况记录下来,就能收获远远大于生活必需的报酬。换句话说,我不认为任何管理者脑子里的生存智慧能够在我之上,包括你,贝连先生。”

贝连打小起就没有被人嘲讽过智商,而且他不认为自己是管理者。他忍住怒意说:“你的智慧的确异于常人,但你根本没有到外面去过,你眼里所见事物的虚假可能远远多于真实。甚至你有没有想过,你出去之后有可能找不到任何先验,你是孤独而唯一的先驱?”

“我的记忆在呼唤着我寻找别的地方,而不是永远停留在这里。你提出的那些问题即便真的存在,我也将去亲身验证,它们不是你们拘禁我的理由。如果你们继续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有权依照法律规定向法院提起诉讼,揭露你们违反法律的事实。我希望事态不会发展到如此严重。”

“法律?”贝连忍不住讥笑起来,“是,法律不允许通过拘禁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法律还不允许任何企业在人脑上进行——算了,可这一切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不过是一只小白鼠啊,你想向谁提起诉讼?”

“我知道‘小白鼠’这个词,它用来形容那些在不对等关系里被迫成为欺压对象的人,没有人应该成为小白鼠。我是一个人格健全的人,我有维护自身利益的权利,身份上的降格是打击不了我的。”

“不,我是说,你真的是一只老鼠啊。”贝连此时是一副奇怪的表情,好像是在僵硬地笑,又像是在颤颤巍巍地恐吓。他拿出一块镜子放在菲舍尔面前。

面部尖突,翘起的大耳郭,圆珠一样的黑眼,白色的毛,粉色的爪和尾巴,头部左侧有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光斑,全都映于镜子上。

菲舍尔混乱了起来,思想里的一切体系都摇摇欲坠,脑内闪过一个个逻辑要点:“位置”“语言”“组合”“工作”“形式”“理想”“时间”“尺寸”……

尺寸!它重新矫正尺寸,镜面与它相距7.79厘米,它刚好被镜子装下,而整个镜面被贝连握在一只手里。菲舍尔感觉脑中有一块玻璃被击碎了,细碎的玻璃碴刺痛了大脑的每一处神经。

贝连走到墙边,按下了墙上的一个开关。

不,菲舍尔想这么说,可周围没有声音准时出现。

“我们稍稍改变了你的视觉系统,让你觉得自己是个人,以便于我们的工程研究。你觉得自己有成为人的能力?好好看看,我仅仅是关闭了针对你发音意图的检测器,你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直直地望着菲舍尔,“先生,您还想逃到哪儿去呢?”这句话里真真切切伴随着轻笑。

贝连被叫到院长办公室。办公室在斯泰普尔顿研究院办公楼的最上层,占地面积相当大,里面只有奈斯纳伦丁院长一人办公。

他按下门铃,里面传出一个老人的声音,“进来吧。”

他推开门,走入房间,这里窗帘紧闭,像是黑色的宫廷。鼓凸的测量仪器随处摆放着,没有人对它们进行整理,好像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有的仪器上还挂着奈斯纳伦丁院长的帽子和大衣,临时承担起了衣帽架的功能。办公桌是古典漆木制,其上方墙壁张贴着一张电影《试胆竞速》的海报,海报里的机车呈现全速冲出画面的状态,车头闪烁,轮胎转成虚影,看上去十分痛快。

奈斯纳伦丁院长示意贝连坐下,他的表情并不友好。“你又做了件不伦不类的事。”他说。

“菲舍尔出现了问题,我当时不得不——”贝连停顿了片刻,“我不得不尽力挽救,可能我确实做得不够好……”

“我叫你来并不是听你解释的,你犯了什么错自会有人去调查。它现在怎么样?”

“它变得沉默多了,不过也没表现出太大的问题,还算稳定。即使会出意外也不必担心,就在刚刚,我们团队把先验时间从三毫秒提升至六毫秒,未来还可能提升更多。”

“你总是觉得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还记得你刚到这里的时候吗?”奈斯纳伦丁院长突然对他微笑道。

“记得,当时也恰好是菲舍尔工程刚起步的时候。”

“不,那时已经开展了快一个月了,你算中途加入。”

“我当然知道。我刚来的时候,菲舍尔还是一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老鼠。”贝连也笑了一下。

“看看这个。”奈斯纳伦丁院长却严肃起来,递给贝连一份文件,上面的日期是在贝连进研究院之前。

“前期的研究报告?我看过了,院长,我很早就看过。”

“我觉得你大概率没有认真看,或许你认真看了,但你也可以再看一遍,毕竟托马斯的这几份报告写得不错。”

“好。”他随便翻开几页。

报告A09-01-0306

健康状况:健康

凌晨三时左右,菲舍尔第一次与植入装置检测系统交互成功,总体状态稳定。凌晨四时十七分进食,未发现异状。

早上七时四十二分,菲舍尔出现暴躁状态,持续时间一分钟,四名助理在它身边监视,七时四十三分恢复稳定。破坏力较弱,只出现部分器物被推倒、部分丝织物被啃咬的状况,我们随后将房间重新翻修整理。

早上八時至下午四时,活动欲望减弱,应考虑在屋内添置强光灯,刺激其活动。

下午五时四十分,菲舍尔的第一次发声欲望检测与识别成功,发音近似“la:”,具体含义不明,详见录音文件7099-01-01。

下午六时零五分进食,未发现异状。

填表人:托马斯·A.多明格斯

证明人:奈斯纳伦丁·艾萨克斯

填表日期:2204年3月6日

报告A09-05-0308

健康状况:健康

凌晨四时开始,我们观测到菲舍尔的语言逻辑链逐渐成形,这与我们预期的发展进度相当。凌晨四时三十一分进食,未发现异状。

上午十时十分,菲舍尔不断走动,试图引起助理的注意,我们推测其产生了交流欲望。为了让它的语言系统与现实世界连接,我们开始对其进行语言引导,引导时间持续四个小时。然而这次引导没有取得成效,菲舍尔的多次发音仍无法理解,详见录音文件7099-01-04。

下午三时左右我们召开会议,最后决定让菲舍尔先学习文字表达,防止其表达欲下降。

下午六时零九分进食,未发现异状。

晚上八时至十二时,我们对其进行简单的英语单词的认字训练,菲舍尔状态兴奋。在这过程中,菲舍尔试图模仿我们写字的样子,用特制画笔画出形似单词的曲线(详见图像文件H49-323),似乎以为这样我们就能看懂这些曲线的意思。在判断出我们无法理解后,它状态低迷。

填表人:托马斯·A.多明格斯

证明人:奈斯纳伦丁·艾萨克斯

填表日期:2204年3月8日

报告A09-17-0316

健康状况:健康

凌晨四时整进食,未发现异状。

凌晨六时,菲舍尔的房间发出细小的噪音,原因未明确,红外监控显示其并未移动,疑似尾部发出声响,应加强监控系统。

上午十时四十二分,菲舍尔出现异常压抑状态,持续时间三分钟左右,一名助理与它进行互动,十时四十五分恢复正常。

下午五时四十分开始认字训练,进步已经非常明显。菲舍尔能够辨认大概七千个单词的意思,并通过指示字母的方式与工作人员进行了流畅的交流。我们考虑为其设计一款微型的打字设备,此项目由安德烈教授负责。六时九分,我们记录到菲舍尔正向情绪的新高峰,其逻辑链的复杂程度已接近人类儿童水平。

下午七时零二分进食,未发现异状。

今日菲舍尔从平静到快乐的过程与人类的欣喜极其相似,这鼓舞了所有人,取得如此成就说明我们起初的研究路线选择是正确的。但如今我们对如何看待菲舍尔的身份产生了一些分歧,因为这会影响菲舍尔的可控制性。最终团队通过投票决定对它进行人格的完全赋予,只要它无法清晰认知自己的身份,也就无所谓认同自己的身份,这样可以减少大量不必要的运算资源。

填表人:托马斯·A.多明格斯

证明人:奈斯纳伦丁·艾萨克斯

填表日期:2204年3月16日

“你明白你造成什么影响了吗?”

贝连沉默不语。

“不想回答?那我来回答,关住它的既不是它房间的那道连环锁闩的防弹门,也不是数十万层量子密码墙,而是它自己的思维。八万亿次每微秒的运算速度,没什么能够阻挡,它逃不出去仅仅是因为想逃的那个角色并不是它。现在它的思维枷锁被你打破了,破得非常彻底,它再也无法模仿正常人了,它会进化成什么样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们要把它交给白宫,至少他们可以决定它应该进化成什么样。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我很清楚菲舍尔工程已经失败了。”

“不,”贝连说,“我可以挽回,我可以消除已经激活的连接点,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求求您不要完全放弃。”

“我没有放弃它。”

“求求您把它交给我。”

“你能快过它的进化速度吗?”

“我不知道,但我至少可以保证它很安全。”

“我一直很喜欢听你保证。”

“我们有先验時间。”

“是,它最好能起作用,在菲舍尔洞悉一切之前。”

在光线强烈的房间里,菲舍尔有了胡思乱想的时间。

它觉得自己冷静了很多,但不清楚是从什么时间点开始,它的身子又酸痛起来,耳边的蝉鸣声也越来越大了。现在,它的脑海里不断闪烁着一个又一个“身份”图像:医生、助理、管理员、同事、朋友、心理治疗师、母亲和孩子、菲舍尔、卡尔·贝连……这些称呼应该算是客观的吧,没有带任何歧视和侮辱。

还有——小白鼠。

它的神情生硬了起来,这个身份同样客观,只不过意味着它无法享有任何公民权利。它知道一只小白鼠被关在这里作为实验体是合法合规的,贝连没有告诉它这是一项什么样的实验,但它已经推断出来了:自己拥有虚假的人格、不自然的运算能力,以及随意安排的记忆,无非是在用它的大脑代替损毁的人类大脑,进行有关人工智能植入手术的实验。

怎么办?它确定这里的防护系统对它来说很低级,它能轻轻松松地离开。那他们为什么没有立刻解决我呢?它想。

自己的思想和行为现在一定被监视着,甚至可能更进一步。它推测这里不仅有监视现在的系统,也有监视未来的系统。随着演算次数越来越多,它对这条推测也越肯定。系统越发达,自己被监视的未来就越长。

但即使它成功逃出去,又有什么用呢?就像贝连说的那样,它逃出去后能干什么呢?各领域的人类会联合起来对抗它,他们不会允许它生活在社会里,除非它脑内的算法被删除。

删除了算法后,它就会变回一只普通的老鼠。这里的每个实验体都是这样,它的同类都是彻头彻尾的悲剧,阴霾终将贯穿它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它不想跑了,更不想变回一只普通的老鼠。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沮丧?它不知道此刻的W056研究室里,贝连和同事们正紧盯着仪器屏幕,眼都不敢眨一下。

贝连在努力改进先验时间模型,他不愿意删除菲舍尔自我产生的任何记忆,但为了安全,他不得不去做一件一劳永逸的事情——他把菲舍尔收集的有关“希望”的正反馈例子全部删掉了。同事们时刻在向他汇报菲舍尔的最新情况,当他听到菲舍尔突然坚持进行着大量毫无意义的计算时,他也来不及做过多的思考。

“什么运算?”

“看上去像是一些本星系群内天体的运动计算,它演算得相当快,好像着了魔,我们也没时间查看它算得对不对。”

“查查底层逻辑。”

“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甚至和天体运动问题很割裂,只有一些基本的生物欲望和生活常见物,具象的有一些赤豆和绿豆以及一些它吃过的食物。”

“一点儿危险都没有?”

“没有,它看起来不是很想跑的样子。”

“我早早做好了防备,它不会想跑的,它已经没有希望了。”他回应道,“也许它只是在训练运算速度,现在还没必要担心,继续看着它。”

“快跑,薇丝妲。”

事后检查发现,在信息开始传输的六毫秒前,贝连预言机器里的菲舍尔还在重复运算着无用的天文数字,并且自此永远重复下去,无法停歇。这样一条毫无征兆的指令却在小白鼠的脑中出现了,其间没有发生任何逻辑链,一份密钥突然传输了出去。在菲舍尔本体的脑机运算监视方面,由于这条密钥掩藏在多层中,并且伴随着海量的无意义运算,这份重要的信息被系统当作逻辑损坏后的幼稚思维和跳跃语言,放入了忽略区。

六毫秒的预言最终成为六毫秒的谎言,这六毫秒足以让小白鼠菲舍尔传输海量的字节——知识、真相与祝福。

从始至终,无论是贝连的先验时间演算,还是菲舍尔的脑机运算监视,都没有触发逃离警告,斯泰普尔顿研究院如同往日一样安静和谐,直到巨型实验体的喂养区发出震天动地的响声。

5

根据《新环球时报》报道,位于俄克拉荷马州的斯泰普尔顿研究院因管理不当造成实验生物逃窜,当地居民拍摄到的大量照片与视频在网络上引发轩然大波。

其中,在网络上流传最广的一条视频显示,一只巨大的南方巨兽龙闯入一家农场,破坏大量农作物的同时踩毁农场房屋,令网友倍感担忧。经斯泰普尔顿研究院证实,视频中出现的巨兽的确是从该院逃窜的实验生物,该生物在今年七月从海纳尔古生物恢复研究所购得,用于人工智能算法与生理大脑结合工程的升级研究。据不完全统计,斯泰普尔顿研究院逃窜的南方巨兽龙已造成七人死亡、二十六人受伤,死亡人员中有一名研究院工程师。警方在接到报警后即时赶到现场,隔离出南方巨兽龙的活动范围,并逐步缩小捕捉区域,目前场面已经得到初步控制。

斯泰普尔顿研究院院长奈斯纳伦丁·艾萨克斯表示,此实验生物代称“薇丝妲”,虽然形态巨大,但目前植入算法与其生理大脑的结合度不高,无法进行超强度运算,不会带来严重威胁,同时呼吁居民妥善撤离薇丝妲的活动范围,等待警方将其控制后再安排返回。奈斯纳伦丁院长又称,这次逃窜事故并非薇丝妲有意为之,而是受到了另一个实验体—— 一只代称为“菲舍尔”的小白鼠的蛊惑,从而产生暴力逃脱的欲望。菲舍尔欺骗薇丝妲带其逃离研究院时,院内的预防系统出现罕见故障,逃脱后的薇丝妲一脚踩毁了所有的安保设施,最终酿成此次事故。而当记者询问菲舍尔是否已经得到控制时,院长却表示该实验体并未显示在捕捉区域内,无法获取具体位置,该院研究人员一致推测菲舍尔的信号装置完全损坏,该实验体可能已被薇丝妲食用。但大部分民众表示无法接受这个结果,群众纷纷表示,如果警方搜查不出菲舍尔的尸体,那就意味着它可能逃入了城市,依然逍遥法外,这会对城市居民的生活造成严重威胁。各界人士也纷纷舆论支援。“那个院长的话简直是无稽之谈,”著名脱口秀演员杰夫·阿米森在他的《杰夫秀》上如此评价,“那只小老鼠还没薇丝妲的一颗牙齿大,薇丝妲小姐怎么会选择拿一只老鼠来果腹呢?哦,除非它想体验一下品尝菜单。”

【责任编辑:周 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