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松爽
石头在滴水。一滴一滴
石头的内部有一口幽深的井
看不见的井绳将冰凉的水一点点打上来
井绳深入到黑暗的深处
看不到亮光。只有铁皮碰撞井沿的声音
井绳如此细长,而水的到来又如此艰涩
那水也是一年年渗透而成
包含了稀薄的空气,冰雪,飞鸟
枯枝败叶,和一头斑斓猛虎的死亡
那水只有一股清凉的味道,再也没有其他
就像一个哑孩子一开始
只是想说出不同于大人的语言
不同于其他孩子的语言
他结结巴巴,直到发明一种自己的语言
这时候他就不再说话
只沉浸于沉默的语言之中
没有人知道他的欣喜
他一个人走在上学的道路上
如同各种事物通过狭小的路径走入
一口深井,又被一根细绳在深夜汲出
在汉画馆门前的旷地上
女儿认出那株扭结着升腾的丝柏的墨绿火焰
那在凡高的星空下出现的神秘肃穆之物
走进去,盛夏逼人的荫凉中,女儿
一手拿着棉花糖(一朵彩云),一边
懵懂看着那石头上的朝代
弯腰的耕种,拉长身躯的追逐,死后的飞升
简拙的线条在青灰的背景中蜿蜒
人们死了,和泥土混合在一起
而悲伤,构筑成坚固的穹顶
女儿看到那蹲伏的,盘绕的,非人非兽
头顶高悬的浑圆硕大的透明物体
是的,这里要有一个孩子
睁大眼眸小心翼翼走过
她还没有听到另一个名叫许阿瞿的孩子的哀哭
当她长大,那一声哭泣才隐隐传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