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葱
你听到的都是冗长的空
重一声,轻一声,你所听到的
在这静夜里,犹如一道彩虹
那些不可能出现的事物
限制着我们:
经验?记忆?来自于日常的
形象,在这鸣叫中坍塌,它从哪里来?
寒露之后的蟋蟀,陡峭之行的涟漪
这是我所听到的,解锁
耳朵里的迟钝。每一种可能的迷途
或者在时间中漏下了微光
翅羽间的振谐向谁而鸣,谁来谁去?
总归有空缺,和在空缺下的
虫鸣之轻微——
痉挛,这声音里的孤寂
没有应和,没有撩拨它的触须
声音里的阴影,陷入那奇怪的尖锐里
它声若游丝,不懂得静默的真谛
它想让自己成为霜降的钥匙?
找不见的虫,在砖瓦的罅隙间
在落叶腐烂的大地上
它静静地鸣叫,叫声月光一般
沉浸到我的睡眠中:那么浅的睡眠里
这蟋蟀跳下我的眼睑,化为两行热泪
触摸到那些禁忌,它栖居于动物的
身体里,像一朵暴躁的乌云
从那里钻出来:溺水之物
乡野传说中的膏腴。这蛇一样的身段
蜿蜒出阴冷而贪婪的游弋
在一片平静的水面下,生活总在发声
撕咬、吞咽、咀嚼、排泄……
造就出这曼妙的身影,划开水波
循环往复,正如它们的洄游
这成长的旅程,一个隐喻,接触过
大海却又返回,它无法融入于那种浩渺?
或者它能够接受在这种平静的水下
它所谛听到的?这移民的种族
如果它曾经看到过海上的明月
会比江面上的月光更凉?席卷在
潮水的泥沙俱下里,成熟于这种
旅程:它被端上餐桌,红烧或者清蒸
即使它们中的少数能够放出电来
麻醉那些捕猎者,一种警告?
但饕餮者是安全的,像我童年的时候
在乡下,透过人群的缝隙
那头从河道捞上来的死猪肿胀的肚子里
我看到这黑暗之物扭曲着游出,但它
并没有在风的呜咽声中变形
就像风吹过,我没动,薄薄的影子也没动
瞬间即欣喜?如它高高跃起
波浪里有它的脸庞
镜子般模仿着它的姿态和声音
把这隐秘传递下去
它是自己的大海?融入于水
它的浩荡是一阵风的轻抚
如果它爱上的是自己
小的波涛,小的陡峭,小的破碎
失去和挽留,在它一跃的影子里
不断摇摆的尾巴,小小的礼貌
出于动物本能的一种姿态
炫耀?或仅仅是笨拙中的表达
像它叫声里藏着的森林
剪去一阵阵风,这雀鸟的喜悦
和我的喜悦是否一样?肉体
能够感知到的这些,在密林之间
它遵循于果腹和饥饿
从清澈的水面上一掠而过
它有点水的心?恍若
一道轻微而不被注意的光
但我看见,在岩石之上
它婉转召唤着那看不见的同伴:
隐形伴侣,它的灵魂有几克
是否比我的更加深邃?
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它没入山林
如何会把它想象成一个姑娘
难道是发髻的形状?它缓慢于水底的轨迹
从容、悠闲,但对于声音
突然中依然有着遽然的抖颤
好像是阴影庞大:对于美好的向往
仅仅是模糊的轮廓,我看到山色苍茫
触角里的小世界?也许我并不能
进入它们的屏障
那种伸缩之间,生命的蜷伏和延展
它的世界是方寸之间的烟火——
它自足于这沟渠中
如果月光皎洁,明月犹如泪滴
能够反复于那些微茫和涟漪
它吞下对于干旱的焦虑
反正它无能为力;吞下泥泞中的
湿润,它的声音没有更多的人可以听见
但想象它是一个姑娘:一道
命运的窄门?涸辙之鲋的江湖之念
饕餮的口中所遗漏下的琐碎之光
幻想、生命,以及绵长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