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垣 杨 婷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6)
如今全球生态安全形势愈加严峻,严重威胁着人类的生存与发展,生态问题已成为现代人类亟待解决的重要难题。恩格斯曾指出:“资本和劳动的关系,是我们全部现代社会体系所围绕旋转的轴心。”[1]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社会生活各个领域的现代性,正是资本逻辑不断展开、不断社会化的产物,并持续围绕着资本逻辑运转”[2]。因此,人类目前面临的各种生态困境也必定与资本逻辑休戚相关。陈学明教授在其专著《谁是罪魁祸首:追寻生态危机的根源》一书中一针见血地指出:“人类正在面临空前的生态危机,而造成这一危机最主要的‘罪魁祸首’无疑是资本逻辑。”[3]因此,唯有从资本逻辑这个范畴出发,才能真正厘清当下生态问题的发生机理,从而为解决生态问题提供基本遵循。马克思资本逻辑批判理论作为马克思主义研究的重要维度,自然成为当下学术界研究生态问题的重要理论切入点。
马克思认为:“资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会的,属于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后者体现在一个物上,并赋予这个物以独特的社会性质。”[4]也就是说,资本在本质上体现为一种生产关系,它以生产要素为物质载体,通过劳动和市场交换的运行发挥其功能。资本的本性,即增殖自身,进而获得尽可能多的剩余价值,而这一目的的实现是通过把现实生活中一切可能成为生产要素的东西统统纳入其生产体系之中来完成的。自然作为一种无偿的生产要素,必然成为资本谋利的主要对象,马克思曾对此作过具体阐释:“上衣、麻布等等使用价值,简言之,种种商品体,是自然物质和劳动这两种要素的结合。如果把上衣、麻布等等包含在各种不同的有用劳动的总和除外,总还剩有一种不借人力而天然存在的物质基础。”[5]而人与自然日益紧张的关系将资本逻辑的反生态性暴露得淋漓尽致。
“资本逻辑乃是作为物化的生产关系的资本自身运动的矛盾规律”[6],是资本为实现价值增殖而形成的巨大物质力量及其发展规律。资本逻辑作为社会发展的统治原则,唯利是图,将资本增殖作为判定一切对象有用性的最高圭臬,这就导致在社会生产发展过程中,资本家将追求剩余价值作为唯一目的,而对其带来的其他后果则淡然置之。究其本质,资本扩张的过程就是使资源不断资本化,尤其是建立在对自然的索取和利用上,导致有限的自然资源和无限的资本扩张之间的矛盾愈加突出。
马克思认为,资本逻辑的双重效应体现在其既会成为促进经济社会发展的肯定力量,又会成为阻碍现代文明发展的否定力量。正如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所指出的:“资产阶级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资产阶级的所有制关系,这个曾经仿佛用法术创造了如此庞大的生产资料和交换手段的现代资产阶级社会,现在像一个魔法师一样不能再支配自己用法术呼唤出来的魔鬼了。”[7]
从人类社会发展的历程来看,资本的诞生的确极大地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它打破了封建社会“劳动终身”的人身依附关系,使人实现了形式上的自由,加速了世界历史的形成,创造了一个以资本逻辑为统治原则的全新世界。马克思还曾对此进行过热情歌颂:“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自然力的征服,机器的采用,化学在工业和农业中的应用,轮船的行驶,铁路的通行,电报的使用,整个大陆的开垦,河川的通航,仿佛用法术从地下呼唤出来的大量人口——过去哪一个世纪料想到在社会劳动里蕴藏有这样的生产力呢?”[8]但资本逻辑的正效应并不能掩盖其负效应,它在无限扩张的同时,也滋长了摧毁现存生产关系的潜在力量。
由于资本逻辑将经济利益作为衡量一切的标准,在其效用原则的主导下,它仅仅把自然看作生产的对象和来源,使得自然资源无法得到合理利用。在资本逻辑的统治下,劳动也变成了生存与谋生的手段,人被异化了,人不再是人本身,变为赫伯特·马尔库塞(Herbert Marcuse)所谓的“单向度的人”,成为资本增殖的工具,人类自身的生存家园也被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对此,马克思曾在《资本论》中引用了托·约·邓宁(To Jo Dunning)的阐释:“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保证被到处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9]
资本逻辑是资本实现持续增殖的“内驱力”,它将自然单纯视为等待被加工的原材料,将自然资源以生产资料的形式消融于工业生产中。生态问题并非自然界的固有存在,它是人与自然关系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是资本逻辑所选择的工业发展模式无法避免的痼疾。工业社会一开始就与资本逻辑相联系,它在带来生产力巨大发展、创造巨额社会财富的同时,也造成了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最终引发一系列生态问题的出现。
在前资本主义时代,由于社会生产力水平十分低下,人类缺乏主观能动性,对自然的应用程度相当有限,因此,自然因素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占据主导地位。那时,人类对自然有着天然的敬畏与崇拜,人与自然的和谐实际上是天人和谐。资本的诞生,使得人们运用自然力的能力大幅提升,因此,资本逻辑实际上就是人类对于自然的反抗与征服。马克思曾指出,资本“创造了这样一个社会阶段,与这个社会阶段相比,一切以前的社会阶段都只表现为人类的地方性发展和对自然的崇拜。只有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自然界才真正是人的对象,真正的有用物”[10]。然而,当资本逻辑成为社会主导原则后,便开始暴露其反生态性的一面。
随着生产力水平以及人类认识水平的提高,在资本逻辑的主导下,人类开始利用自然资源,自然被降低为可供使用的“有用物 ”,原本受制于自然的人类开始有意或无意的违背自然规律,片面追求短期利益,不断掠夺、利用生态资源。“对资本来说,任何一个对象本身所能具有的唯一的有用性,只能是使资本保存和增大”[11]。因此,在资本逻辑的支配下,人与自然关系的裂变就成为必然后果。但资本逻辑的目的是快速、持久获利,并非有意为了破坏自然而进行破坏,并且剩余价值的生产也需要一定的自然力基础,如若突破自然的极限,资本逻辑的反生态性也会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消失。马克思曾经就提到过“资本的历史使命”,即“资本的伟大的历史方面就是创造这种剩余劳动,……人不再从事那种可以让物来替人从事的劳动,一旦到了那样的时候,资本的历史使命就完成了”[12]。也就是说,资本的出现和消失都是历史发展的结果,它确实拥有将劳动、资源等生产要素快速积聚起来创造财富的能力,但其物质变换形式是不可持续的,这也就决定了它只能是阶段性的历史产物。
资本的本性就在于增殖自身,其要实现自我增殖,就必须经过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这一系列的运作。在这一过程中,由于资本主义私人占有性,以及资本所有者对劳动的支配和所有权,自然界和社会劳动力就会被单纯视为其谋求利润增长的单向度工具和手段,异化了的人试图控制自然,因而,资本逻辑的反生态性就成为一种必然。在资本逻辑效用法则和增殖法则的主导下,人则变成被资本控制和奴役的对象,自然对人类的审美、科研等多重未以货币形式体现的价值被资本抹杀,成为社会生产的一个元素,其结果必然导致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劳动者也并非表面上所看到的自由、平等的人,而是深受资产阶级的剥削和压迫。
由于资本的逐利性,资本家为了使资本增殖,会不断占有劳动者的剩余劳动,工人成为资本家眼中的可以带来价值的“机器”,人的劳动被异化了,人们不能运用他们的创造力、巧思和才能去应对不同的挑战和环境,而且是以一种重复、单一的方式进行生产。正如马克思所言:“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更生的自由。”[13]为了使资本能无限增殖,资本家利用劳动者试图依靠消费填充和补偿自己付出并体验自由的心理,想尽一切办法人为制造需求。“资本家不顾一切‘虔诚的’的词句,却是寻求一切办法刺激工人的消费,使自己的商品具有新的诱惑力,强使工人有新的需求等等”[14]。这种盲目扩大的消费会迫使人们加大对自然的开发利用,进一步加大生态环境的负担,在资本逻辑的支配下,自然变成了与人相对立的力量。
在马克思看来,资本逻辑之所以成为当今生态问题的罪魁祸首,其根源在于其效用原则和增殖原则的主导,即把一切都当作有用物加以使用,以及以利益为先、为获得利益不择手段的原则,这两者均内含着反生态性并广泛渗透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在这两大原则的助推下,资本逻辑视利润为生产的唯一指标,“使自然界的一切领域都服从于生产”[15],以消耗大量自然资源为代价去实现自身的增殖,向自然追缴利润,这与自然资源有限性之间的矛盾就会日益加剧。基于此,马克思主要从资本生产扩张逻辑、资本消费强制逻辑、资本全球扩张逻辑三个方面对资本逻辑所具有的反生态性进行了深刻批判。
马克思认为,资本生产扩张逻辑具有反生态性。资本的本性就是实现价值增殖,资本如果停止增殖,就会即刻失去活力。也就是说,“作为资本的货币的流通本身就是目的,因为只有在这个不断更新的运动中才有价值的增殖。因此,资本的运动是没有限度的”[16]。为保持经济不断增长,资本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强制生产,扩大运作空间。为了在广度和深度上不断扩张,资本不得不把生产体系之外的自然资源纳入自身扩张体系中,对资源和环境的消耗便是资本增殖的代价,并且,资本在实现了增殖之后,绝不会就此作罢,因为它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为保证自身持续增殖,它会将新增的剩余价值作为资本再次投入下一个生产过程中,即资本主义扩大再生产,使得生产规模进一步扩大。而生产规模的扩大又意味着需要消耗更多的原材料,这就需要加大对自然资源的开发力度,从而满足不断扩大的生产需求。
约翰·贝拉米·福斯特(John Bellamy Foster)曾指出:“资本主义呈几何增长以及随之而来的原材料迅速消耗使环境问题日益恶化。这便是世界观察研究所在《1999年世界状况》中称之为‘历史加速度’背后的真正现实,其含义正是日益加速的地球环境恶化和生态环境破坏。”[17]因此,追求反复增殖的资本逻辑和一定时期内自然生态要素存量的限额之间存在着难解的矛盾,人与自然关系的裂变就成为无法规避的后果。
资本逻辑在追求剩余价值的过程中,除了要对纯粹自然力进行垄断,还会对社会劳动自然力进行剥削。为了追逐利益,资本逻辑会不断促使资本家想方设法降低生产成本,尽可能减少必要劳动时间,增加剩余劳动时间,而这必然要在提高劳动生产率上下功夫。对于资本而言,技术的大面积应用可以减少生产商品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提高劳动生产率,使资本家获取更多的高额利润。马克思指出:“只有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才第一次使自然科学为直接的生产过程服务,同时,生产的发展反过来又为从理论上征服自然提供了手段。科学获得的使命是:成为生产财富的手段,成为致富的手段。”[18]
所以,资本家在生产中会不断推进技术革新,资本主义的大量生产就是依靠技术不断进步而得以实现的,而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进一步加速了资本的积累和扩张,使得被过度开采的自然界长期处于超负荷状态。总之,资本无限增殖的内在驱动力将必然耗尽有限的自然资源。资本逻辑使盈利嬗变为一切活动的终极目的,技术毋庸置疑成为资本主义生产的工具,变成资本剥削效力的“傀儡”,资本逻辑控制下的技术进步必然会加重生态环境的破坏。
可见,逐利是资本的本性,这似乎成为资本主义生产不言自明的逻辑规则。在这种状况下,为资本增殖服务的社会生产活动将逐渐失去对自然的敬畏与崇拜,无节制的开采必将使得大自然满目疮痍。技术的进步在生产财富的同时,也成为资本家为盈利而不惜破坏自然环境的“帮凶”,资本对自然的破坏就变得无法逆转。因此,以逐利为目的资本生产扩张逻辑在本质上是反生态的, 对现代化发展进程中日益凸显的生态问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马克思认为,资本消费强制逻辑具有反生态性。在马克思的视域中,异化劳动是异化消费的起点。劳动原本是人类的能力,劳动应该使人感到快乐和幸福,而不是痛苦和不幸。但在资本逻辑影响下,劳动却沦为资本增殖的手段,“工人生产的对象越多,他能够占有的对象就越少,而且越受自己的产品即资本的统治”[19]。“结果是,人(工人)只有在运用自己的动物机能——吃、喝、生殖,至多还有居住、修饰等等——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在自由活动,而在运用人的机能时,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动物。动物的东西成为人的东西,而人的东西成为动物的东西”[20]。在此情况下,“异化消费”应运而生。 所谓“异化消费” 就是指,“人们为补偿自己的那种单调乏味的、非创造性的, 且常常是报酬不足的劳动而致力于获得商品的一种现象”[21]。至此,消费取代生产成为社会的主导,整个社会进入以消费引领的异化强制阶段。
消费是资本运行过程中极其重要的环节,资本能在多大程度上实现增殖,直接取决于交换价值能在多大程度上得以实现。按照马克思的理解,对资本和消费而言,“每一方由于自己的实现才创造对方;每一方是把自己当作对方创造出来”[22]。也就是说,资本增殖的秘密就内置于“G-W-G”这一运动过程之中,即商品能否顺利被消费出去。因此,刺激消费、拉动消费就成为实现资本增殖的主要手段。
马克思曾谈到扩大消费的三大途径:“第一,要求扩大现有的消费量;第二,要求把现有的消费量推广到更大的范围,以便造成新的需要;第三,要求生产出新的需要,发现和创造出新的使用价值。”[23]于是,为了达成使资本增殖的目的,资本家必定会绞尽脑汁在商品生产环节推陈出新, 动用各种宣传途径大肆鼓吹和煽动消费, 刺激社会成员的消费意欲,打造高消耗的社会模式。在意识形态方面引导人们进行消费,创造出愿意接受这种高消耗的群体,从而使整个社会的物质需求不断膨胀,刺激资本主义扩大再生产。“与众不同的特征是, 它所要满足的不是需要, 而是欲求, 欲求超过了生理本能, 进入心理层次, 因而它是无限的要求”[24]。这种永无止境的欲求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消费者人格的丧失,催生出“人的相对贫困”。马克思认为:“资本作为孜孜不倦地追求财富的一般形式的欲望,驱使劳动超过自己自然需要的界限,来为发展丰富的个性创造出物质要素,这种个性无论在生产上和消费上都是全面的,因而个性的劳动也不再表现为劳动,而表现为活动本身的充分发展,而在这种发展状况下,直接形式的自然必然性消失了,这是因为一种历史地形成的需要代替了自然的需要。”[25]“人的相对贫困”的结果就是“自然的绝对贫困”。
一方面,消费主义的出现和蔓延改变了人们对自然的认知,迫使人们仅仅关注自然的交换价值。但像土壤、水等自然资源都是公共财富而不具有交换价值的属性,只有把它们进行包装,使其体现出稀缺性,才能换回相应的价值。因此,自然的生态价值被淹没在商品价值中,自然在现代社会中失去了它自身的价值,而被开发成各种商品来供人们消费,这就不可避免地导致自然资源被更猖獗地掠夺,导致生态危机向纵深发展。另一方面,人们无节制的消费和不断扩张的工业生产必定致使大量工业废弃物、生活垃圾返还自然,碰触自然净化能力的红线,从而造成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的断裂。
可见,资本的本性决定了资本主义生产只是追逐交换价值的过程,是以新的消费热点为目的的生产过程。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于是,就要探索整个自然界,以便发现物的新的有用属性;普遍地交换各种不同气候条件下的产品和各种不同国家的产品;采用新的方式(人工的)以便赋予它们以新的使用价值。……要从一切方面去探索地球,以便发现新的有用物体和原有物体的新的使用属性,如原有物体作为原料等等的新的属性;因此,要把自然科学发展到它的最高点;同样要发现、创造和满足由社会本身产生的新的需要。”[26]这会造成人们以更多的方式占用自然资源,一些掠夺式开发和利用会打破自然生态平衡。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异化消费加剧了生态问题的严重性。
马克思认为,资本全球扩张逻辑具有反生态性。在资本主义社会之前,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与社会分工不发达,各民族基本处于相互隔绝的状态。随着科技的进步和生产力巨大发展,现代工业文明改变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类进入资本主义的发展阶段,由于资本增殖的迫切需要,它开始不断地将触角伸向世界各地,以寻求原材料产地和商品的销售市场,交往范围随之不断扩大与加深,交往从“民族性”扩展到“世界性”。正如马克思所说:“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物质的生活是如此,精神的生活也是如此。”[27]世界历史的深入发展、全球化的纵深推进给发展中国家带来了福音,但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国际地位并不平等,发达国家凭借其经济优势成为国际交往的主导者。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奉利益为生产发展的最高圭臬,从而无视生态环境的承受能力,给生态环境带来极大的灾难。
一方面,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打着“对外援助”的口号,以跨国公司的形式将一些高污染、高能耗的产业转移至他国,使生态成本外溢,在免去环境治理费用的同时,还能以低廉的价格占用别国丰富的优质资源,进一步降低生产成本,扩大销售市场,加速资本周转。看似等价交换的公平交易却给他国带来了极大的损害,资源危机、环境危机等生态问题接踵而至。另一方面,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以不公平的贸易政策限制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打着“保护环境”的旗号对发展中国家的出口产品征收重税,形成贸易壁垒。马克思曾抨击英格兰的殖民者说:“英格兰间接输出爱尔兰的土地……可是连单纯补偿土地各种成分的资料都没有给爱尔兰的农民。”[28]发达国家为维护自己良好的生态形象不惜以他国的资源枯竭、环境恶化为代价。被殖民国家由于经济压力,有时不得不以牺牲本国的珍稀资源为代价换取发达国家的经济与技术支持。殖民国家利字当头,认为可以肆无忌惮地享用被殖民国家的自然资源,却不知全球生态系统本是一个整体,内部具有极强的蝴蝶效应和连锁反应,某一个地区、某一个国家的生态问题可能会引发全球的生态灾难。
从这个意义上讲,资本的全球扩张过程也就是生态问题的全球化过程。资本是空间生产的内在力量,资本的全球扩张是资本超越一国范围而在世界范围追求利润最大化的过程。对此,马克思曾精辟地指出:“资本一方面具有创造越来越多剩余劳动的趋势,同样,它也具有创造越来越多的交换地点的补充趋势;……从本质上来说,就是推广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或与资本相适应的生产方式。”[29]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空间生产的狭隘性,资本家为了不断地开辟资本增殖的途径和扩大产品的销路而奔走于世界各地。可见,资本逻辑为使其不断增殖的本性得到满足,会竭力在全球寻求生长空间,迫使一切民族国家纳入其统摄下并将其资本化,日益形成一个以资本逻辑为主宰的全球统治体系。在此过程中,不发达国家和地区也会成为环境灾难直接、惨重的受害者。
在人类历史初期,自然条件对人类生活的影响很大,正如马克思所说的:“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的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30]也就是说,人类在尚未找到与自然和谐相处之道时,才努力寻找某种异己的存在物,才试图寻找某种神秘力量去超越自然逻辑,而这恰恰成为被资本逻辑利用的切入点。人类依仗资本逻辑过度运用自然力,反而出现了与预期相反的后果,造成资本逻辑反生态现象的出现。资本主义生产发展虽然在极大程度上为人类破解了运用自然力的难题,但其无法避免自身在全面渗透于经济、政治、生态等各方面时出现的“并发症”。所以,我们需要重新寻找一种绿色生态的方式来运用自然力,而不是被资本逻辑所控制和奴役。中国的绿色发展也必须结合健全的生态环境治理体制,坚持可持续发展原则, “依法规范和引导我国资本健康发展,发挥资本作为重要生产要素的积极作用”[31]。而资本逻辑反生态性的最现实解决路径就是将其关进制度的“笼子”,遏制其肆无忌惮的扩张行径,使其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服务。
当今全球生态现状表明,生态问题已经不是某个地区或者某个国家的个性问题,资本逻辑的扩张性和共通性使其成为全球必须共同面对的一个重大问题。资本逻辑具有反生态性的一面已是不争的事实,它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生态环境的污染和破坏,它的短视性和盲目性又加剧了人与自然关系的紧张。但仅仅关注资本逻辑的破坏性是片面的,它也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马克思曾经指出:“自我异化的扬弃同自我异化走的是同一条道路。”[32]所以,我们应该辩证地看待资本逻辑的双重作用。
资本逻辑不仅极大地开拓了人们的交往和活动空间,而且有力地推动了科学技术和生产力的快速发展,世界历史和全球化正是在资本逻辑的推动下发展起来的。可以说,资本逻辑对于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具有极大的促进作用。尤其是中国现在仍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主要任务仍然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所以,现在依然需要利用资本市场大力发展经济。资本逻辑具有双重效应是客观事实,短期内消灭资本逻辑尚不可能也并非明智之举,关键问题在于如何运用资本逻辑,将其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引导资本逻辑由消极本质向积极本质转化,利用资本逻辑的积极作用实现高质量发展。因此,我们在大力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进程中,应树立清晰的资本边界意识,发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和制度优势,在利用和驾驭资本间实现平衡。要充分发挥国家的主体作用去建设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制约资本逻辑盲目发展,维护好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中国式现代化的五大特色,其中之一就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坚持可持续发展,坚持节约优先,保护优先,自然恢复为主的方针,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自然和生态环境,坚定不移走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33]资本逻辑虽充分开发了人与自然的生产潜力, 推动了生产力的高速发展, 但其对自然的盲目扩张和压榨使得人与自然处于异化状态。“中国式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34]。这是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新飞跃,也是对资本逻辑反生态性的有力掣肘。资本主义制度及其生产方式是造成生态问题的根源已是不争的事实,但不可否认的是,社会主义国家虽有制度优势,其发展仍离不开资本,也无法避免资本逻辑的支配,因此,中国的经济社会发展必须承认资本逻辑的存在,但也必须对资本加以限制和引导。
我们应加快产业结构调整升级,利用绿色新兴技术改造传统工业,发展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产业,将资源环境消耗降低在最低限度。“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现代化建设新格局,推进美丽中国建设,为全球生态安全做出新贡献”[35]是绿色发展主要旨趣。在生产发展中,我们要牢固树立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推动自然资本大量增殖,摒弃追求“交换价值”的生产逻辑,在遵循生态原则自然规律的基础上运用科技力量,“加快节能降碳先进技术的研发和推广应用,倡导绿色消费,推动形成绿色低碳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36]。以降低能源资源消耗、污染物总量和二氧化碳排放量作为科技及其创新的价值目标,突出绿色技术创新对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现代化的推动作用,在恢复绿水青山的基础上创造金山银山。
资本逻辑的逐利本性致使资本逻辑漠视任何界限的存在,所以,其不会仅仅满足于对本国无产阶级以及自然资源的剥削和压榨。正如马克思所说:“资产阶级,由于一切生产工具的迅速改进,由于交通的极其便利,……它的商品的低廉价格,是它用来摧毁一切万里长城……,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37]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发展,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凭借经济优势将高污染、高能耗的产品生产转移至发展中国家。发展中国家迫于经济压力,不得不接受发达国家提出的不公平交易,继而加大对本国自然资源的开采。并且,发展中国家由于经济实力本就捉襟见肘,如果再将部分国民生产总值投入生态治理,将更无盈余实现可持续发展,因而走上了“先发展后治理”的歧路。当今全球生态问题此起彼伏,究其本质,便是个别国家缺乏自觉推进全球生态文明建设的内生动力。殊不知,全球的生态系统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内部具有极强的蝴蝶效应和连锁反应,单个国家的生态困境并非一国一隅之事,而是关涉人类生命安全的重大议题。
马克思指出,只有“社会上的一部分人靠牺牲另一部分人来强制和垄断社会发展(包括这种发展的物质方面和精神方面的利益)的现象将会消灭”[38],人类与自然界才能达成新和谐。因此,面对生态问题考验,全人类应该持有同一个绿色梦想,并为之付诸实践。应“以全球视野加快推进生态文明建设,树立负责任大国形象,把绿色发展转化为新的综合国力、综合影响力和国际竞争新优势”[39],以生态文明建设作为经济弯道超车的新动能,为全球生态安全奉献力量。面对全球生态灾难频发、历史方位变化和人民对优美生态环境需求凸显等因素,中国也频繁在国际社会发出中国声音、提出中国方案,努力促进全球生态合作,力求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一方面,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积极倡导全球行动,呼吁各国积极主动融入全球绿色治理体系,共同应对全球生态挑战,进一步彰显了其在全球生态文明建设中的地位和作用,为全球生态复苏注入了新动力;另一方面,中国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将生态文明建设内化为人民的绿色需求,把赢得民心民意奉为推动生态文明建设的内生动力,有力推动了生态文明的可持续发展。生态文明建设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纵深发展的关键一环,“良好生态环境是最公平的公共产品,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40]。这已经内化为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民族智慧,成为激发全国人民建设美丽中国的内在动力。未来,中国也将在马克思主义生态自然观指导下,积极推进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在一切可能范围内使生态问题得以根本解决,并不断发挥其全球示范效应。
当前,资本逻辑不断挑战着生态红线,严重威胁着人类的可持续发展。在现阶段,如何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是我们急需解决的重大难题。资本逻辑虽具有反生态性,但其反生态性的显现需要具备一定条件。新时代的中国仍需利用资本逻辑实现经济社会发展,但必须树立资本边界意识和实践自觉,克服资本逻辑反生态的一面,避免对自然的持续破坏。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八次集体学习中指出的:“要深入总结新中国成立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对待资本和处理资本的正反两方面经验,深化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资本理论研究,用科学理论指导实践,促进各类资本良性发展、共同富裕,发挥其发展生产力、创造社会财富、增进人民福祉的作用。”[41]人不负青山,青山定不负人,在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进程中,我们要让绿色成为高质量发展的鲜亮底色,“站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高度谋划发展”[42],努力打造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丽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