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展义卖 他们在烽火岁月成为文化守护者

林振荣

烽火岁月里，中共地下党人秘密从事统战工作，不仅需要献身的勇气，还需要有服务群众的思维与文化情怀。有关上海市银钱业业余联谊会（下文统称“银联”）、上海市保险业业余联谊会的历史被视为地下党外围组织的红色记忆，成为近年来党史研究的热点，因为随着研究的深入，人们发现这是一座“富矿”。

寻觅上海银钱业史料多年，我竟梳理出一些不为人知的中共上海地下党主导“银联”举办收藏鉴赏义展义卖的史料。

上海金融界不乏丹青高手，像王一亭、叶恭绰、林康侯、方椒伯、季守正、魏友棐，都是蜚声艺术界的高人。而普通银钱业职员也多以能写一笔好字为荣，近代银行家陈光甫还曾要求银行职员能写善画，具有较高的艺术鉴赏素养。

1938年10月，上海“银联”在四明银行筹办了“银钱业同人艺术作品展览会”，之后还举办了几次艺术品义卖展览。与纯粹卖字鬻画不同，因有节约救难、支援前线、赈济难民意义的加持，展览中所有1098件作品被争购一空，门票收入及展售所得8 3 0 0余元悉数捐助难胞。以作品义卖参与为国分忧，把个人爱好与民族命运相联结，舍利取义，汇聚起救亡图存的力量。

“籌款济难古今柬帖展览会”一元名誉门券

《“筹款济难古今柬帖展览会”特刊》

1939年初，“银联”成员、收藏家袁德昌认为，国破家亡之时收藏家应有所担当，与其自矜于个人藏品的珍罕奇绝，孤芳自赏，不如把个人志趣与社会发展结合起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样才能真正实现收藏的意义。袁德昌提议筹办中外假钞展览，得到“银联”联名赞助，共展出假钞万余张。展览互动环节还向观众演示真假钞的检测方法，指导观摩防伪特征。尤其是让假钞现身说法，讲述日本浪人中井义之助操控的“伪钞案”引发挤兑风潮，给中国通商银行带来危害的真实故事，无疑给鱼龙混杂的金融职业犯罪以当头棒喝，启示金融同人“职业有操守，道德有底线”。

古今柬帖展览会发起人、赞助人和赞助团体名单（左）以及部分展品清单

同年5月，袁德昌提议筹办古今婚丧节庆柬帖主题展，得到林康侯等的赞许支持，由“银联”牵头，以“筹款济难”为号召，联络徐寄庼、孙瑞璜、陈鹤琴、马公愚、顾执中、方孟仁、黄警顽、袁德昌等3 0 位各界名流为共同发起人，争取虞洽卿、秦润卿、潘仰尧、乌崖琴、张人俊（张承宗，“银联”创始人，中共上海金融业党委的第一任书记）、邵君美、刘海粟、沙孟海、颜惠庆、梅兰芳等60位社会贤达为赞助人，还得到上海市商会等6家社会团体联名襄助。

中国乃礼仪之邦，柬帖是礼尚往来的民俗用品，制作考究，措辞礼仪及装饰格调特色鲜明，从内容到形式都具有浓郁的传统文化色彩，因而最能彰显使用者的修养与学问。为扩大社会关注度，“银联”在《大美晚报》刊出筹展消息，公布各发起人、赞助人及襄助团体之名衔，公开征集展品。经过两个月的筹备，征集到了2万多张柬帖，经过整理遴选，按请帖、谢帖、拜帖、讣告等分类编写说明，布置展框。

为呈现海派收藏的丰富多彩，“银联”还邀请发起人丁福保（古钱巨擘、藏书家，主编《古钱大辞典》《历代古钱图说》等）将其珍藏的历代古钱与“烟画大王”冯孙眉的烟画藏品，以及余畬尼的欧美名人贺年画片藏品、新光邮票会的邮集、标准徽章厂的徽章等联袂展出助兴。此次展览真实再现了民俗百态，反映了中国人对婚丧嫁娶等人情往来的生活智慧。

“筹款济难古今柬帖展览会”于1939年5月7日、8日先在“ 银联”会所预展两天，并编印由林康侯题签的《展览会特刊》。记者顾执中还举行了业界招待会，扩大宣传。5月31日至6月6日，展品借上海虞洽卿路（今西藏路）宁波旅沪同乡会正式展出。展会张贴了“保存柬帖关系历史文献”“以废纸而救难，化朽腐为神奇”“筹款救济难胞，是充实国家抗战力量的表现”等2 0 条标语。现场分赠《展览会特刊》与纪念徽章给观众，把高雅、健康、生动的正能量奉献给国人。

这场“筹款济难古今柬帖展览会”，是当时“孤岛”收藏界的空前盛会，好评如潮。最终，展览门券收入70 0 0元，留存5 0 0元捐助本会福利事业费，其余拨助上海时疫医院和普善山庄救助难民。受邀参展的藏品也完好无损、及时奉还，并对藏家颁赠感谢状和纪念章，以表谢忱。一切收支由会计师李文杰、唐文瑞负责审核，对外公示。这种展览筹款济难方式，实现了行业团体公益、社会慈善与收藏家个人满足的多赢。

古今柬帖展览会纪念章

史实表明，收藏展览已由自娱自乐升华为义赈助赈的公益服务境界。在民族危急存亡之秋，个人娱乐雅兴也成就社稷大情怀。古有弦高犒师见义勇为，留下了商人爱国之美名；近有上海“银联”助赈义卖，海派收藏家展示藏品“筹款济难”，金融同人勠力同心共赴国难的爱国之举，同样应受到后人的景仰。先辈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是草根爱国，什么叫微言大义。

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崇文好学是老一辈银行家们的追求，于是当仁不让地扮演了最有实力的艺术品及文化典籍守护者。例如，张伯驹散尽钱财收藏《平复帖》《游春图》等国宝，无偿捐献国家；任振采、叶揆初、蒋抑卮、刘晦之、周作民等金融家们承担起藏书报国之使命，撑起了战乱年代保护历史文献的一片天，珍贵藏书劫后余生，“化私为公”，今天在图书馆里嘉惠众人……也许重温这些收藏故事，或可汲取文化兴邦的勇气和力量，愿天下收藏家们见贤思齐，走出个人私利藩篱，承担起文化强国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