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汉学彼得堡学派概述*

2023-12-14 12:21
国际汉学 2023年5期
关键词:彼得堡汉学家汉学

□ 李 佳

一、引 言

俄罗斯汉学发展至今已有300 余年,是世界汉学的重要组成之一,与欧美汉学和以日韩汉学为代表的亚洲汉学构成世界汉学的主要格局,正如我国学者张西平所言:“从历史上说,除日本外,俄罗斯汉学研究和法国汉学研究难分伯仲,即便在今天,俄罗斯的中国研究也是名列前茅的。”①张西平:《俄罗斯汉学鸟瞰》,载《中国图书评论》2011 年第8 期,第106 页。俄罗斯汉学作为大国汉学拥有彼得堡学派、莫斯科学派和远东学派等,相比之下彼得堡学派尤为重要,因为它成立时间最早,为后来俄罗斯其他学派培养并输送了大量的汉学人才,并在众多领域取得了突出成就。可以说,整个俄罗斯汉学前200 年取得的重要成果几乎全部发生在圣彼得堡。俄罗斯汉学界从不同层面对彼得堡学派进行了充分研究,如俄罗斯著名汉学家斯卡奇科夫(П.Е.Cкачков,1821 —1883)的《俄罗斯汉学史纲要》②П.Е.Cкачков, Очерки истори русского китаеведения.Mосква: Наука, 1977, C.20.、米亚斯尼科夫(В.C.Mясников)的《彼得堡汉学学派》③В.C.Mясников, Петербугрская школа китаеведения.Новая и новейшая история, 2017(02), C.116—124.等。然而国内学界对此研究相对较少,仅阎国栋④阎国栋:《俄罗斯汉学史》,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年,第570—578 页。、李明滨⑤李明滨:《俄罗斯汉学史》,郑州:大象出版社,2008 年,第13—22 页。等人的著作对其作了简要分析。因此,笔者认为对彼得堡学派的综合研究具有重要意义,一方面可以弥补中国学界的研究空白,为俄罗斯汉学在中国研究提供新的线索,另一方面以中国学者视角审视该学派有别于俄罗斯本土学者的研究视角,其区别主要体现在研究的历史观、文化价值观等方面。本文将从彼得堡学派的形成与发展、研究范式、学术传承特点、与欧洲汉学的互动关系以及在俄罗斯汉学中的主体地位等方面对其进行详尽阐释。

二、彼得堡学派形成与发展的历史考据

圣彼得堡是俄罗斯汉学研究的发源地,其学派的形成主要源于三个方面。首先,由于对华茶叶、丝绸、瓷器等商品贸易需求日益增长,沙俄需要打通同中国进行大量易货贸易的通道,而同时沙俄对这个神秘的东方大国极度缺乏了解,一定程度上成为俄罗斯汉学形成的内部驱动力。其次,彼得堡作为当时沙俄的首都,是最为重要的政治、经济与文化的中心,整个俄罗斯汉学形成初期都是围绕这个城市而展开的,如1724 年在该市建立的彼得堡皇家科学院(今俄罗斯科学院)成为俄罗斯汉学研究的起点,为彼得堡汉学研究提供了必备的物质条件与发展平台,外聘德籍院士拜耶尔(Т.S.Вауеr,1694 —1738)的入职标志着俄罗斯汉学彼得堡学派基本形成,因为自此以后的彼得堡学派具备了专业化汉学研究的两个要素:一是拥有了专门的汉学研究机构,即彼得堡皇家科学院,二是具备了专业的汉学研究人员,即以拜耶尔为代表的一批欧洲学者被聘至皇家科学院专门从事汉学研究。最后,彼得一世在文化领域的“欧化”改革使许多欧洲汉学研究的成果被译介到俄国,如1759 俄罗斯剧作家苏马罗科夫从德文翻译了《中国悲剧“孤儿”的独白》,而后1788 年涅恰耶夫(В.Нечаев,1749 —1797)将伏尔泰改编的《赵氏孤儿》译成俄文,为彼得堡学派形成初期提供了大量的语料基础。总体上,彼得堡汉学发展主要经历了四个重要阶段。

1724 —1804 年,该阶段为彼得堡学派的起步阶段,其特点主要体现在“欧洲汉学”的引进和本国传教士汉学研究占主导地位两个方面。彼得堡汉学研究始于彼得堡科学院外聘德籍院士拜耶尔。作为俄罗斯首位东方学院士,他在彼得堡完成了著作《中文博览》(Миsеит Siпiсит,1730),该著作成为彼得堡学派开篇之作。继拜耶尔之后的传教士汉学家代表是罗索欣(И.К.Россохин,1717 —1761)和 列 昂 基 耶 夫(A.Л.Леонтьев,1716 —1786)等,传教士汉学研究是18 世纪彼得堡汉学的主要力量,开启了俄罗斯汉学本土化研究的先河。

1805 —1950 年,该阶段的主要特点为传教士汉学与学院派汉学同步发展,并形成了独具民族特色的汉学研究。传教士汉学家主要代表是比丘 林(Н.Я.Бичурин,1777 —1853)和 巴 拉 第(A.Палладий,1817 —1878),学院派代表是王西里(В.П.Васильев,1818 —1900)和阿列克谢耶夫(В.M.Aлексеев,1881 —1951),这一时期的比丘林、巴拉第、王西里并称为“汉学三杰”。1804 年,由亚历山大一世签署的“全俄大学管理条令”(Общий университетский устав)给予俄国各大高校更大的自主权,促进了俄罗斯大学开设并大力发展东方学(包括汉学)专业。1854 年喀山大学东方系迁往彼得堡皇家大学(今圣彼得堡国立大学)并与其东方系合并,成为彼得堡汉学学院派形成的标志,王西里任汉语教研室主任,并成为该学院派的创始人。此后,汉学家阿列克谢耶夫结合俄欧汉学研究方法优势自成一派,①“学派”指对某一问题具有统一的研究方法或研究思想,并具有特色研究传统的学术群体,其命名方式常与地域、院校机构、师承关系、研究对象等相关,如彼得堡学派显然属于地域性命名,而王西里学派、阿列克谢学派则以师承关系命名。王西里学派与阿列克谢学派是以圣彼得堡国立大学为依托的学院派,因此,本文将上述两个学院派视为彼得堡学派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在法国和中国近八年的汉学研究获得了巨大成就,成为几代汉学家的导师,使俄罗斯汉学研究挤入世界汉学前列。②斯卡奇科夫著,柳若梅译:《俄罗斯汉学史》,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 年,第385 页。总之,该时期的彼得堡学派使俄罗斯汉学研究进入专业化、系统化、民族化阶段。③阎国栋:《俄罗斯汉学若干问题刍议》,载《南开学报》2006 年第4 期,第78—80 页。

1951 —1991 年,该阶段彼得堡汉学随着中苏关系的变化跌宕起伏地发展,同时由侧重中国历史转向中国现代政治、经济等方面的研究,由此彼得堡汉学乃至整个苏联汉学进入马克思主义化阶段。1950 年苏联科学院东方学研究所(今俄罗斯科学院东方学研究所)由列宁格勒(今圣彼得堡)迁往莫斯科④В.C.Mясников, Петербугрская школа китаеведения. Новая и новейшая история, 2017 (02), C.116—124.,成为彼得堡汉学发展另一标志性事件,是苏联政治中心向莫斯科转移的结果,同时也是苏联汉学摆脱资产阶级研究思路、探索马克思主义理论框架进行汉学研究的基本需求。①httрs://mахbооks.ru/sinа/shаn20.htm,最后访问日期:2022 年12 月8 日。此后的彼得堡学派的研究中心只有列宁大学东方系(今圣彼得堡国立大学东方系)和重组后的科学院东方学手稿研究所,失去了原有的科学院与大学相互合作进行汉学研究的地缘优势,并且整个汉学研究队伍规模开始缩减。该阶段的主要代表人物有谢列布里亚科 夫(Е.A.Cеребряков,1928 —2013)、李 福清(Б.Л.Рифтин,1932 —2012)、孟列夫(Л.Н.Mеньшиков,1926 —2005)等。

1992 年至今,彼得堡学派进入新历史时期。苏联解体后,中俄关系不断改善,为彼得堡学派快速发展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在全俄出现“中国热”的背景下,彼得堡汉学学派同中国院校之间的合作日益频繁,整个汉学研究也出现了“迎合”之势。上述汉学家谢列布里亚科夫、李福清等在此阶段依然是彼得堡汉学的中坚力量,同时彼得堡国立大学也涌现出新一代汉学家,如司格林(Н.A.Cпешнев,1931 —2011)、萨莫伊洛夫(Н.A.Cамойлов)、罗季奥诺夫(A.A.Родионов)等。圣彼得堡国立大学不仅继承了彼得堡学派在中国传统经典方面研究的学术传统,而且还对中国当代文学作品保持着高度关注,经常第一时间将中国的文学作品俄译并出版,如2018 年圣彼得堡国立大学汉学研究团队翻译并出版了莫言的《红高粱》、刘震云的《东西》和《吃瓜时代的儿女们》,编译出版当代中国小说集,收录了韩少功的《第四十三页》、毕飞宇的《彩虹》、朱山坡的《陪夜的女人》等。

三、彼得堡学派独特的汉学研究范式

彼得堡学派的汉学研究领域广泛,涉及中国语言、文学、宗教、边疆与民族等方面,形成彼得堡学派独具特色的汉学研究范式,其范式特征主要体现在其客观、中立的研究取向,以及具有较强的实用性上。彼得堡学派基本上以中国问题事实为依据,尊重中国历史传统与文化价值观,追求以平等的“他者”视角来探索中国、研究中国,而非像欧洲汉学那样,罔顾中国事实并采取“西方中心主义”的汉学研究取向。

在中国语言研究方面,彼得堡学派十分注重从汉语作为一种独特语言形态的视角来对汉字本体进行研究,在欧洲语言学界否定或贬低汉语时,如 洪 堡(Alехаndеr vоn Нumbоldt,1769 —1859)认为汉语是一门不发达、不完善的语言,它不像拉丁语等欧洲语言那样富有屈折变化,仍处于语言发展的初级阶段,王西里首先在《汉字解析》(Анализ китайских иероглифов,1866)中 反 驳道:“人和人大体上是无差别的,如果认为欧洲人和中国人的大脑都是一样的结构,那么前者的语言思维中会有语法,而后者怎么会没有,况且他们几千年一直使用这种语言交际与思考”,并在其著作《汉字解析》中同样指出:“欧洲学界对汉语的认识并不全面,没有去思考像汉语这样未被破坏的语言,可以不借用词的变格与变位来表达或理解言语内容的事实”。②В.П.Васильев, Aнализ китайских иероглифов.Cанкт-Петербург: Типография В.Безобразова, 1898, C.133.在中国文学研究方面,王西里的《中国文学史纲要》(Очерк истории китайской литературы,1880)是真正的世界第一部中国文学史著作,比英国汉学家翟理斯(A.Gilеs,1845 —1935)自称为世界上第一部《中国文学史》(Нistоrу оf Сhiпеsе Litеrаtиrе,1901)早出版20 余年,其收录的典籍数量、评述内容、注释分析等都是同时代其他文学史著作不能企及的。此外,阿列克谢耶夫的《关于中国诗人的长诗——司空图的〈诗品〉》(Китайскаяпоэма о поэте.Стансы Сыкун Ту,1929),将评、注、译有机结合,其注释详尽且翻译精准,用诗体作出直译和意译两种译文,是整个汉学界研究的首创。③李明滨:《俄罗斯汉学史》,第94 页。在中国哲学与宗教研究方面,以比丘林为代表的彼得堡学派的汉学家并未像欧洲传教士利玛窦那样,把基督教信仰的神圣原则凌驾于中国人的信仰之上,以达到所谓的“驱佛补儒”与“以夷变夏”的传教目的,④李佳、徐宝锋:《汉学研究的中国视角生成及价值》,《中国社会科学报》2022 年9 月5 日,第7 版。而是客观看待中国人的宗教与信仰,提出“基督并不高于孔子”这一理性的学术思考。

在中国边疆与少数民族研究方面,由于中俄特殊的地缘因素以及在政府驱动下,彼得堡学派的汉学研究具有明显的实用主义倾向,使其始终对中国边疆及少数民族问题研究极为关注,并相应地形成系统且独具特色的满学、蒙学、藏学、西夏学、敦煌学等问题研究。彼得堡学派的边疆研究有别于欧洲汉学,更为侧重对中国陆疆地区的研究,因为在欧洲汉学形成之初,中欧贸易主要为海上贸易,这促使欧洲汉学对中国海疆地区研究较为关注,而当时中俄贸易通道以陆路为主,所以彼得堡汉学对中国的陆疆地区研究较为关注,如比丘林自称“翻译《蒙古律例》的出发点是对俄罗斯游牧民族的统治与管理大有裨益”①A.Н.Хохолов, Об источниковедческой базе работ Н.Я.Бичурина о Цинском Китае.Народы Aзии и Aфрики, 1978 (1),C.129—137.。1861年巴拉第将中国“爆发内乱可能性”等大量情报报送给俄罗斯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Н.Н.Mуравьёв,1809 —1881),并且在俄罗斯侵犯我国北疆之时,搁置了佛学研究,亲赴乌苏里江地区实地考察。1890 年藏学研究者巴德玛耶夫(П.A.Бадмаев,1851 —1920)提出吞并中国西藏及西北地区的“巴德玛耶夫侵华计划”,正如我国学者周伟洲所言:“为与英国争夺西藏,俄罗斯的藏学已不再是纯粹的学术研究,具有明显的政治目的,并在藏族上层中从事颠覆分裂活动。”②周伟洲:《英国、俄罗斯与中国西藏》,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0 年,第167—169 页。

四、彼得堡学派学术传承与学术传统特点

学术传承的完整性在任何领域的学术研究中都是至关重要的,历史悠久的彼得堡学派自成立至今并未因战争、革命、国家意识形态等外界因素影响而式微,无论是传教士还是学院派汉学家都充分继承并发扬了彼得堡学派的优良传统,保障了学术研究的延续性与传承性。如俄罗斯第一位本土汉学家罗索欣于1756 年对16 卷的《八旗通志》进行翻译,生前只完成了其中的五卷,虽无师承者,但其余部分的翻译工作由同时代的汉学家列昂基耶夫完成并出版,成为18 世纪欧洲汉学最早研究满族问题的译著。俄罗斯汉学奠基人比丘林为汉学集大成者,他的一位学生为19世纪著名传教士汉学家巴拉第。巴拉第学习汉学所用教材为比丘林的《汉文启蒙》《三字经》等,其编著的《汉俄合璧韵编》(Китайско-русский словарь,1888)充分借鉴了比丘林的相关著作与手稿,奠定了汉俄拼音字母互译的基础。19 世纪另一著名汉学家王西里成为彼得堡学派创始人,拥有众多知名汉学家弟子,如格奥尔吉耶夫斯 基(C.M.Георгивский,1851 —1893)、波 兹德 涅 夫(Д.M.Подзенеев,1865 —1937)、柏 百福(П.C.Попов,1842 —1913)等,他们都继续传承王西里的学术精神与研究方法。阎国栋认为:“该学派一直秉承着王西里倡导的多语种、多学科的综合训练,以中国语言、历史和文化为研究对象,注重原文典籍,善于独立思考,反对盲目迷信欧洲学术权威,是具有鲜明特色的古典汉学学派。”③阎国栋:《俄罗斯汉学史》,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年,第340 页。

进入20 世纪,苏联汉学奠基人阿列克谢耶夫结合俄欧汉学研究各自的优势,提出了许多新颖的汉学研究观点,规划并推进了其学生参与的《史记》俄译、鲁学研究、章回体小说研究等方面的工作,“阿列克谢耶夫学派”是继王西里之后的第二个学院派,主要学生有谢列布里亚科夫、孟列夫、杜曼(Л.И.Думан,1907 —1979)、齐赫文斯基(C.Л.Тихвинский,1918 —2018)、李福清、聂历山(Н.A.Невский,1892 —1937)等④C.Л.Тинхвинский, Василий Mихайлович Aлексеев.Mосква: 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Наука, 1991, C.8.。继谢列布里亚科夫、孟列夫等汉学家之后,其学生马义德(Д.И.Mаятский)、罗季奥诺夫等汉学家成为彼得堡学派乃至俄罗斯汉学的中坚力量。此外,彼得堡学派在中国法律、西夏学、俄藏汉籍梳理等领域的研究传统也延续至今。因此,笔者认为这种学术传承是彼得堡学派300 余年屹立不倒的重要原因,也是彼得堡汉学向前发展的精神支柱。

五、彼得堡学派与欧洲汉学的互动关系

在谈及欧洲汉学所取得的某种突出成就时,国内许多学者对俄罗斯汉学成就避而不谈,一定程度上忽视了俄罗斯汉学成就。俄罗斯汉学和欧洲汉学虽然相互独立,但不应将其完全割裂,彼得堡学派是俄罗斯汉学众多学派中同欧洲联系最紧密的学派,欧洲汉学的许多成果都借鉴了彼得堡学派的汉学研究,作为俄欧汉学之间学术交流的桥梁,彼得堡汉学与欧洲汉学之间的互动联系几乎反映了整个俄罗斯汉学与欧洲汉学的联系,正如米亚尼斯科夫所言“彼得堡汉学既是俄罗斯汉学的一部分,同时也是欧洲汉学的一部分。”①В.C.Mясников, Петербугрская школа китаеведения.Новая и новейшая история, 2017 (02), C.117.

彼得堡学派的形成初期主要依赖对欧洲汉学的引进,1730 年拜耶尔的《中文博览》以拉丁语和德语出版,其第一部分回顾并详细分析了欧洲汉学研究的发展历程,第二部分在欧洲汉语研究基础上论述了汉语语法与中国文学问题。此外,拜耶尔同当时驻北京欧洲汉学家的通信联系极大促进了其汉学研究,与其进行汉学交流的汉学家有宋君荣(Gаubil Antоinе,1689 —1759)、巴多明(Dоminiquе Раrrеnin,1663 —1741)、戴 进贤(Ignаtius Kglеr,1680 —1746)、严 嘉 乐(Kаrеl Slаviсеk,1678 —1735)等。1750 年宋君荣翻译的法文本《易经》引起了列昂基耶夫的关注,在宋君荣的建议下列昂基耶夫开始对《易经》进行研究。1782 年列昂基耶夫摘译了《易经》部分内容并将其作为《大清会典》附录出版。②Г.Ф.Ким, История отечественного востоковедения до середины 19—го века.Mосква: Наука, 1990, C.124.需特别强调的是,欧洲汉学的引进给俄罗斯汉学带来的并非全是益处,如18 世纪许多欧洲院士掌管彼得堡科学院,俄罗斯本土汉学家无法及时发表文章或出版著作,如《八旗通志》的23 年出版历程成为俄罗斯汉学家的一部辛酸史。

19 世纪是俄罗斯汉学崛起与俄欧汉学学术论争的时代。比丘林的《汉文启蒙》是世纪之初的经典之作,该书的编著借鉴了欧洲八部著作:万济国(Frаnсisсо Vаrо,1627 —1687)的《官话文典》(Аrlе dе lа lепgиа Мапdаriпа,1705)、拜 耶 尔的《中文博览》、傅尔蒙(Étiеnnе Fоurmоnt,1683 —1745)的《中国官话》(Liпgиае Siпiсае Grаттаtiса,1742)、马 若 瑟(Jоsерh dе Рrémаrе,1666 —1736)的《汉语札记》(Nоtitiа Liпgиае Siпiсае,1831)、马士曼(Jоshuа Mаrshmаn,1768 —1837)的《中国文法》(Elетепts оf Сhiпеsе Grаттаr,1814)、雷慕沙(Jеаn Рiеrrе Abеl Rémusаt,1788 —1832)的《汉文启蒙》(Éléтепs dе lа Grат-таirе Сhiпоisе,1822)、马礼逊(Rоbеrt Mоrrisоn,1782 —1834)的《通用汉言之法》(А Grаттаr оf thе Сhiпеsе Lапgиаgе,1815)。同时,比丘林的汉学研究并未盲目借鉴前人著作,其著作如《西藏志》(Описание Тибета,1828)、《蒙古纪事》(Записки о Монголии,1828)等不断在欧洲出版,造成与欧洲学者观点的冲突,学术论战时有发生。如比丘林同柯儒(Н.J.Klарrоth,1783 —1835)关于蒙古问题的激烈论争引起整个欧洲汉学界的关注。此外,自比丘林时代开始,俄罗斯汉学开始对欧洲汉学产生一定的影响,如比丘林的著作《成吉思汗家系前四 史》(История первых четырех ханов из дома Чингисова,1829)出版后,瑞典著名汉学家多桑(C.M.d’Оhssоn,1779 —1851)不 得不修订自己于1824 年出版的《蒙古历史》③Н.A.Холохов, Бичурин и его труды о Mонголии и Китае первой половины 19—ого века.1978 (1), C.1.等。19 世纪中期,由王西里引领的彼得堡学派开始快速发展,继续发扬彼得堡学派的典籍俄译的传统,翻译了大量中华典籍。同时,王西里开创了独特的汉学研究与汉语教学方法,编著了《汉字解析》《中国文学史纲要》等汉学教材,使彼得堡皇家大学一跃成为欧洲汉语教学中心。欧洲汉学家德国葛禄博(W.Grubе,1855 —1908)、瑞典汉学家高本汉(K.Веrnhаrd,1889 —1908)等都在该中心接受汉学教育。这一时期的特点在于“自学术论争之后,以王西里的研究为代表的彼得堡学派对欧洲汉学研究关注不足,甚至是一定程度上忽视了欧洲汉学的研究成果”。

进入20 世纪,彼得堡学派与欧洲汉学都依据自身优势充分发展,彼得堡学派的汉语教育与边疆问题研究优势是欧洲汉学无法比拟的,但彼得堡学派缺少欧洲汉学的科学研究体系与研究方法。20 世纪的彼得堡汉学在阿列克谢耶夫的领导下进入了新时期,阿列克谢耶夫游学于欧洲,师从沙畹,对俄罗斯汉学的重要贡献之一就是将欧洲科学的研究方法引入彼得堡学派乃至整个俄罗斯的汉学,从此俄罗斯汉学与欧洲汉学进入融合阶段。由此可见,彼得堡学派与欧洲汉学之间经历了“列昂基耶夫时期的借鉴、比丘林时期的论争、王西里时期的排斥、阿列克谢耶夫时期的融合”四个阶段。目前来看,当代的彼得堡学派与欧洲汉学已经进入相互借鉴、相互影响与共同发展的新时期。

六、彼得堡学派在俄罗斯汉学中的主体地位

彼得堡学派是俄罗斯汉学的鼻祖,也是俄罗斯汉学人才培养的重要基地。18 世纪俄罗斯汉学彼得堡学派已初具雏形,在300 余年的发展中为俄罗斯汉学人才的培养贡献了巨大力量,为莫斯科和远东汉学研究的发展输送了大量的汉学人才,如远东学派带头人波兹德涅夫、鲁达科夫(A.В.Рудаков,1871 —1949)、施 密 特(П.П.Шмидт,1867 —1906)均师从彼得堡学院派创始人王西里,再如莫斯科汉学带头人之一齐赫文斯基、鲁学研究者谢曼诺夫(В.И.Cеманов,1933 —2010)、中国史研究者杜曼均为彼得堡学派阿列克谢耶夫的学生。

彼得堡学派是俄罗斯汉学发展初期的引领者,使俄罗斯汉学发展进入民族化、专业化阶段。俄罗斯汉学发展初期主要借助于欧洲汉学的引进,而彼得堡汉学家罗索欣、列昂基耶夫斯基、比丘林等的汉学研究使整个俄罗斯汉学进入了本土化、民族化阶段,尤其是比丘林时期的俄罗斯汉学已经在世界汉学中占有重要地位。此后,王西里学派与阿列克谢耶夫学派使彼得堡学派拥有了完整的学术传承与独具特色的汉学研究,使俄罗斯汉学发展更成体系、更加专业。

彼得堡学派是俄罗斯汉学的根基,它的发展是建立在比丘林的汉学成就、王西里的汉学研究方法、阿列克谢耶夫的中国文化研究思想的基础之上。①В.C.Mясников, Петербугрская школа китаеведения.Новая и новейшая история, 2017(02), C.124.无论是对欧洲汉学的引进,还是在本土化汉学研究发展方面,彼得堡学派都扮演着重要角色。总之,18 世纪与19 世纪的彼得堡学派取得的成就促进了后期整个俄罗斯汉学的发展。

七、结 语

彼得堡学派是俄罗斯汉学的“常青树”,历史悠久并具有良好的学术传统,其汉学研究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为俄罗斯培养了大量杰出的汉学人才。它是俄罗斯汉学通往欧洲汉学的窗口,也是俄罗斯汉学与欧洲汉学历史发展进程中相互交流的关键纽带。我们应对彼得堡汉学乃至俄罗斯汉学给予充分的重视,客观理解俄罗斯汉学的世界地位,以及俄罗斯汉学与欧洲汉学的学术联系与互动。因此,通过彼得堡学派的分析可以对上述问题作出诠释,有益于俄罗斯汉学在中国的传播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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