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打架

张希奥

文人打架，也讲师出有名。毕竟，古代文化人的集体偶  像——孔子，就不是什么文弱书生，而是一个力大无穷，身高九尺六寸的绝世猛男。

不仅如此，孔子从不反对君子诉诸武力。《礼记》里有一段子夏与孔子的问答。子夏问：“对于杀害父母的仇人应该如何？”孔子答：睡在草垫子上，枕着盾牌，不担任公职，也要时刻想着报仇雪恨。即便到寺庙等地，也要武器不离身。即便在大街上或者公门中遇见，也要拔出武器同其拼命。

祖师爷发话，文人打起架来，自然不含糊。

比如“诗仙”李白也打架。他写“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写“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这股侠肝义胆的潇洒劲，并不是只动动笔墨。

唐朝末年还发生过一次“宰相大战”。

黄巢起义爆发后，朝内出现了宰相卢携的“主战派”和宰相郑畋的“主和派”。唐僖宗站“主战派”这边，决定用卢携手下的大将高骈统领军队击退黄巢的起义军。郑畋心中自然不平，后来高骈大败，卢携又主张借南蛮之力来平乱，郑畋坚决反对。如此，两位宰相算是结下了梁子。

朝堂之上，两人各执己见，争执对骂，直到事态升级，卢携愤怒起身，拂袖而去之时，把袖子甩到了案子上的砚台里。本来和同事吵架就烦，又把衣袖弄脏了，卢携的心情更不好了，直接拿起砚台朝郑畋砸了过去。郑畋也不是吃素的，开战！两人大打出手，引得满朝惊异。

这架打得不体面，于是后来，皇帝把两位情绪不够稳定的下属都开除了。

唐朝皇帝开除打架下属，宋朝皇帝却鼓动下属打架。

开宝八年（975），宋太祖主持殿试，两名考生的水平不相上下，表现都相当优秀。点谁当状元呢？宋太祖沉思片刻，说：“你们打一架吧，赢了的当状元。”听起来有点离谱，却是真人真事，司马光在《涑水记闻》里的原话是：“太祖乃命二人手搏，约胜者与之。”赵昌言是个光头，王嗣宗打得他“幞头坠地”后，又大喊一声“臣胜之”，就这么当上了状元。

明代党争不断，派系分明，大臣们打架是家常便饭，有时甚至会演变成上百人的群殴。

嘉靖三年（1524）春，因看不惯当时的刑部主事张璁、桂萼等，翰林院修撰杨慎整天带着一帮热血青年，在紫禁城前金水桥上蹲守，见他们一次打一次，打得张璁等人对上班产生阴影，好一阵子不敢上朝。

最出格的一次是，杨慎等人直接追到紫禁城，在众目睽睽之下围殴张璁一派。由于影响过于恶劣，嘉靖只好把带头闹事的杨慎贬到云南永昌卫戍边。

小年轻爱打架也就算了，身居高位的中老年重臣也打。

隆庆五年（1571）冬，内阁首辅高拱与武英殿大学士殷士儋结怨，高拱让自己的学生去弹劾殷士儋。某次内阁会议上，两人照例互骂几句后，殷士儋怒发冲冠，扑上前去，揪住高拱的衣服，  “奋臂”殴之。高拱年近花甲，殷士儋长得又人高马大，好在一旁的张居正拦得及时，避免了一场血案。

虽然两位“大哥”被拦着没打起来，“小弟”们却早已拳脚相加、打成一片，混战过后，遍地都是被打落的官帽、腰带和缎靴。

最著名的一场架还得是正统十四年（1449）的那次朝堂斗殴，金銮殿之上，当着代理皇帝朱祁钰的面打死了三个人，可谓空前绝后。

那天的朝会上，都察院右都御史陈溢弹劾宦官王振，说他操纵朝政、倒行逆施。王振的好兄弟、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听了不舒服，站出来帮王振说话，两派发生激烈的言语冲突。突然，户科给事中王竑冲上来，一把揪住马顺的头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组合拳。扭打之中，王竑竟然咬下了马顺脸上的一块肉。

大臣们先是震惊，然后集体发疯，几十个大臣蜂拥而上，围殴马顺，把马顺打得奄奄一息，又有更多的大臣对着奄奄一息的马顺猛踩。紧接着，王振的另两个好兄弟、宦官毛贵和王长随被人从殿外揪了进来，被暴打一顿，史书中称“众又捶杀之，血渍廷陛”。

三人在金銮殿上被活活打死后，杀红了眼的大臣们竟团团围住了朱祁钰。此时的朱祁钰哪敢说一个“不”字，赶紧在第一时间表态，高度肯定了打架大臣们的正义性。

这还没完，消息传出，兴头之上的大臣们又赶忙打了一架，锦衣衛同知王山在自己家中被打成重伤。

（摘自《百家讲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