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振(副教授),郭雅怡,卫 力(副教授),牛莲芳
中小企业作为我国数量最大、最具活力的企业群体,推动其数字化转型是促进我国经济发展和提升国家数字化竞争力的重要环节,但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却面临着巨大的数字鸿沟。大企业更有能力使用新兴信息技术、加大科研投入,以提升企业数字化程度,而中小企业受限于业务规模和资源禀赋,数字化转型能力相对薄弱,且很难通过自身资源和能力积累完成数字化转型(王春英等,2022)。
鉴于此,学术界和实务界已经认识到,借助外力推动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被认为是最佳路径。中小企业应通过广泛方式从外部搜寻、整合和利用数字资源,以弥补技术、市场和流程等方面数字化资源的不足(马鸿佳等,2022)。根据知识基础理论和资源编排理论,企业现有知识及资源存量限制了其理解和将新知识应用于创新的范围和能力(Hill 和Rothaermel,2003),数字化资源整合深度和广度共同揭示了企业拥有的整体数字化资源的结构和内容,在企业数字化转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因此,对数字化资源整合水平的探讨,是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的重要探索。然而,企业获取数字化资源并不能直接导致数字化转型绩效提高,转型水平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中小企业资源利用情况,更高的利用能力不仅能帮助企业对内部数字化资源进行有效配置,而且能对外部获取的数字化资源进行有效分类和处理(吉祥熙和黄明,2022),提升数字化资源利用的灵活性、有效性和安全性,建立数字化资源的稀缺性和异质性,进而以这种资源禀赋获得竞争优势,促进数字化转型。
同时,由数字经济发展催生出的数字平台成为中小企业借力的最优选择(Li等,2018)。数字平台具有丰富的数字化资源及整合集成能力,吸纳不同行业、不同产业链环节各企业参与,协同推进平台发展,并改变企业竞争优势获取方式(Nambisan 等,2018)。大企业通过协调内部资源、能力来开发和部署自己的数字平台,中小企业则可借助第三方平台,利用平台赋能加快数字化进程(Li等,2018)。平台主导企业与中小型参与企业通过基于资源共享、技术赋能的协同合作实现互补共赢,例如:云集借助淘宝平台的技术赋能实现数字化升级,同时吸引大量商家入驻拓展业务(彭正银和姚双双,2022);洛可可借助提供智能办公服务的钉钉平台,从传统工业设计公司转型为线上线下一体化、业务链路高效协同的数字化设计集团(陈威如和王节祥,2021)。
基于上述背景,中小企业借助数字平台实现数字化转型天然地与“中小企业整合和利用外部数字化资源”联系在一起。但受中小企业整合水平和利用能力较差的限制,如果忽视平台本身特性的影响,中小企业可能即使参与平台也无法助推数字化转型。这就在理论上引出一个关键问题:平台及其内部主体特性和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努力的各类特性如何匹配,才能达到最好的转型效果?
本文与以往研究有两点不同:其一,“企业数字化转型”和“平台特性”已被大量学者单独研究,且多集中于各自因素的线性影响。但当企业参与到平台生态中,其数字化转型同时取决于企业自身状况及平台特性两方面因素,本研究考察了这种联合影响。其二,现有研究并未细致探讨平台类型差异导致的企业行为变异。本研究区分了“交易驱动型平台”和“创新驱动型平台”:前者是以双边市场为核心的产品平台,通过产品销售产生价值(阳镇等,2021);后者更关注主体间核心交互,强调依赖、网络、伙伴关系和资源集成(Michael 等,2018)。两种平台在治理体系、开放程度、主导企业角色、参与企业间互动行为等方面均有差异,进而影响平台内企业间数字化资源、类型、结构、共享特征变异。澄清上述问题丰富了企业数字化转型的相关研究,揭示了“平台参与”影响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多重并发机制。
基于组态视角,本文结合平台环境因素和企业自身因素对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前因条件进行分析。平台环境因素包括与平台企业间协同、与平台其他参与企业协同、平台开放度;企业自身因素包括企业创新努力、数字化资源整合广度和深度以及数字化资源利用能力。理论框架如图1所示。
图1 理论框架
1.平台定义及类型划分。学者们从不同视角对平台及平台企业进行定义(肖红军和李平,2019;胡国栋和王晓杰,2019)。本研究关注为中小企业提供数字化相关技术和资源、促进不同主体交互、提供数字化转型条件的平台,因此将平台定义为通过信息和通信技术促进用户间交互(包括商业交易),并利用网络效应实现价值创造及获取的组织形态。平台同时有双边或多边市场多主体交互的交易属性和资源集成、信息整合的创新属性,两种属性的侧重点因各平台目标差异不同,又决定了平台的主要业务、互动内容、开放程度等基本特征。因而本研究从这两种根本属性出发,分别关注“交易驱动型平台”和“创新驱动型平台”对数字化转型的影响机理(戴勇和刘颖洁,2022)。两类平台均能为中小企业获取数字化资源、提升数字化转型水平创造条件。
交易驱动型平台以原有市场为基础,以信息技术支持原有市场形式,重构信息搜集与处理方式,提高市场交易效率,其本质是将平台作为一种商业模式。其主要特征有:①平台企业基于服务主导逻辑,搭建数字化交易形式与互动界面,吸引双边市场中的买卖双方进入平台,创造平台企业商业生态圈(阳镇等,2021)。②平台企业基于特定价值主张,设置平台接口、资源开放度、交易与互动规则等实现平台内交易与互动行为的标准化和高效率,推动双边成员进行价值创造。③平台主导企业通过制定规则和奖惩机制形成正式治理机制,通过构建声誉体系、认证服务等形成非正式治理机制。④高开放度和网络效应激发参与者加入意愿,但卖家群体同质化导致高度竞合关系。
创新驱动型平台以资源集成和提供创新创业服务为目的,其主导企业通常建立自己的创新生态系统,建立交易规则和利益协调机制,形成由众多利益主体参与的开放式创新生态系统(王发明和朱美娟,2021)。该类平台本质上是产业中各企业设法将分散资源集中化整合利用,通过资源集聚获得李嘉图租金,又通过整合资源的能力获得彭罗斯租金甚至熊彼得租金,进而使“李嘉图租金+彭罗斯租金”成为联盟竞争能力提升的根本驱动力。因此,创新驱动型平台本质是企业网络的进一步演化,是借助新兴信息技术形成的大范围企业间联盟网络。其主要特征有:①主导企业以产业基础技术为支撑,控制平台底层技术;②不提供面向终端消费者的产品和服务,旨在建立运行机制,协同生态系统各参与企业间的交互及创新活动;③整合配置系统资源,推动生态系统革新;④平台充当交换信息和资源流动的媒介,帮助参与企业降低信息获取成本、提高资源配置效率。
2.平台内多主体参与协同关系与数字化转型。中小企业参与平台与不同主体的互动本质上是“竞合关系”,竞合是平台内各主体间协同的基础(哈肯,1981)。在平台生态系统内,主导企业和参与企业共同建构互联互通的价值网络,基于产品、用户、技术、业务等方面展开合作,追求双方价值主张一致、数字技术匹配、组织流程适配,竞合关系以合作为主导,形成协同关系(彭珍珍等,2020)。“竞”与“合”的具体结构取决于双方的市场重叠度、资源相似性、资源互补性和机会主义行为等因素(Ritala 和Hurmelinna-Laukkanen,2013)。众多参与企业之间存在较为对称的竞合关系,而与主导企业间的关系并不对称,更多存在依附与互补的关系(陈威如和王节祥,2021)。
其一,在参与企业与主导企业的竞合关系中,由于资源、能力方面的高度不对称,主导企业意图通过制定平台运行规则实现对参与企业的控制,以维护平台良性运转并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然而,双方依附、互补、共生关系的本质,又要求主导企业不能过度谋取准租金,会关注或被迫关注与参与企业分享平台剩余索取权。中小企业若要通过平台生态系统推进数字化转型,便要努力以双方某一领域的资源价值为基础展开深入协同,以获取企业所需数字化资源,并通过主导企业“大企业”身份作为合作伙伴,获得更优质的数字化资源和数字化资源利用经验。根据协同理论,企业间协同度越高,越容易建立紧密伙伴关系,中小企业与平台主导企业协同有助于整合平台所提供的各类资源,促进数字化转型。
其二,在与同平台其他参与企业的竞合关系中,中小企业与其他参与企业的关系也可分为两类:一类为处于同一行业或有一定市场重叠的竞争者,处于相同生态位,资源属性相似,环境机会相同,争夺平台所提供的有限资源;另一类是市场重叠程度小、面临有差异的环境机会,处于平台不同生态位,具有更高的资源互补性。第一类关系更类似于横向竞合(彭珍珍等,2020),双方战略意图、心智模式、资源属性相似,因而能够甄别和吸收对方在参与平台过程中产生的知识溢出,并观察和模仿对方行为,以完成对数字化资源来源渠道、筛选程序、整合模式等方面的间接组织学习。更高程度的协同能使双方以组织相似性为基础,共同探索数字化资源来源渠道、学习机制和治理方式,降低获取成本并提高利用效率,促进数字化转型。第二类关系中的各参与企业间呈现出纵向竞合属性,在参与平台的过程中相互竞争的可能性较小,若双方资源和能力存在互补关系,则相互协同的空间更大(彭珍珍等,2020)。高度协同意味着更多的资源互补机会,可提升企业数字化资源获取和整合能力,共同探索数字化资源整合方式,促进数字化转型。
3.平台开放度与数字化转型。开放度的概念源自开放式创新理论,此概念引入平台研究,强调主导企业通过平台界面控制用户进入的条件或标准,是主导企业进行平台治理的重要手段(张镒和刘人怀,2020),涉及参与者进入难度、与外界交互程度及资源获取难度等方面,对主导企业和参与企业的创新与经营活动均产生影响。
平台开放度会影响参与主体的数量和类型(Parker等,2017),开放度越高,平台从外界撬动的异质性资源越多,企业间交互程度越高,交互中获得的数字化资源越多,进而提升各参与企业的数字资源处理能力。但过高的开放度会降低平台准入门槛,使参与企业质量参差不齐,打乱平台运行秩序,导致参与企业处于不合理、不必要的竞争中,浪费大量精力和资源却无法提升数字化能力。加之知识泄露风险的存在还可能导致平台及其共享资源遭受战略利用(Karhu等,2018)。因此,适当的开放度能为平台生态建立良好秩序,创造良好互动环境,实现数字化资源有序流动和配置,形成内部知识和资源保护机制,提升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绩效。
4.数字化资源整合、利用能力与数字化转型。资源编排理论认为,有效编排资源和能力可以帮助企业把握机会,建立竞争优势(Sirmon 等,2011),对企业资源和能力的配置、利用比资源和能力本身更重要(Raphael等,2017)。在数字化背景下,对传统资源编排的规律显然已不能适应数字化转型的需要,异质性数字资源和能力成为赢得竞争优势的关键,企业需将数字化资源和能力纳入其中一起编排(马鸿佳等,2022)。平台生态系统为参与企业数字化资源获取提供了天然优势,但仍需企业数字化资源整合和利用能力发挥作用。
首先,资源整合广度越大,意味着企业可整合的数字化资源的范围越大、种类越多(肖冰等,2009),数字化转型的可行空间就越大(吉祥熙和黄明,2022)。足够多种类的数字化资源意味着大量的资源组合方式,使得企业能从众多数字化转型的可行路径中进行选择,追求转型的内外部环境匹配和资源协同效应,促进转型绩效提升。数字化资源整合过程还要求企业心智模式、知识基础及组织流程的匹配。当企业数字化资源种类和整合广度达到特定水平后,企业已经拥有与之匹配的知识基础和组织流程,进一步提高整合广度所导致的这类资源耗费的边际成本递减,数字化转型绩效将得以提升。
其次,资源整合深度越大,整合数字化资源的层次越深(肖冰等,2009),基于特定领域数字化资源的深入挖掘和深度整合会快速提升企业特定方面的数字化水平。中小企业参与到平台生态系统中,平台主导企业所提供的相似性资源会优先被企业识别,企业持续对这类数字化资源进行深入挖掘和整合,能迅速发现转型的可行路径。但根据知识治理理论和资源协奏理论的逻辑,狭小领域的数字化资源也将导致企业相关知识基础单一,难以充分认识数字化资源利用的多种途径。另外,过于深度挖掘某一领域或某一类型数字化资源,挖掘难度将持续增加,虽耗费大量企业资源,但挖掘所产生的新创价值并不会等比例增大。
最后,更高的利用能力不仅使得企业能够对内部数字化资源进行有效配置,而且能对从外部获得的数字化资源进行有效分类和处理(吉祥熙和黄明,2022)。企业数字化转型离不开对数字化资源的有效配置和利用,提升利用能力能提升企业数字化资源的稀缺性和异质性,以这种资源禀赋获得竞争优势,促进数字化转型。反之,缺乏利用能力使企业无法恰当利用所获取的数字化资源,低效率的利用不仅容易形成企业内的数字化资源冗余,并容易错过数字化转型的最佳窗口期。
综上,数字化资源整合广度和深度在不同水平对数字化转型的影响均有所不同,合理提升数字化资源整合广度和深度才能促进企业数字化转型。而企业也需努力提升数字化资源利用能力,减少资源浪费,提升数字化资源利用效率。
5.企业创新努力与数字化转型。中小企业借力平台实现数字化转型时,不仅要依靠平台的数字化资源,也要依托自身内生创新努力。数字经济发展对创新模式赋予更丰富的内涵:数据要素在供需“双侧”赋能创新,催生商业模式调整;数字化为企业创新活动提供更多机会和空间,为扩大创新网络提供支持(Lyytinen等,2016)。同时,持续的创新行为能使企业及时洞察内外部环境变化,抓住数字窗口机会,灵活运营数字技术,增强组织柔性,为企业数字化转型提供支持。因此,数字化发展能够促进企业创新,企业内生创新努力又反作用于数字化转型。
1.研究方法、样本选择与数据收集。定性比较分析方法(QCA)是一种基于布尔代数的解释多重潜在并发因果关系的分析方法,通常用来分析复杂组态问题(杜运周和贾良定,2017)。本文致力于分析多个因素对中小企业参与平台生态系统实施数字化转型的并发影响,且本文的因果条件多为连续变量,因此使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方法(fsQCA)能够更充分地捕捉到前因条件在不同水平或程度上的变化带来的细微影响。
本文针对国内参与平台中的企业进行问卷调查,调查对象为中小企业的中高层管理人员。问卷发放采用线上线下结合的方式。实际回收问卷401份,通过计算交易驱动型平台和创新驱动型平台这两个变量得分的差值对样本进行分类,剔除差值为0±0.2的样本(两者得分相同或过于相近,无法判断属性偏向),最终留下样本288 个,其中第一、二、三产业占比分别为14.2%、62.8%、23%,规模在500人以下的企业占86.8%。
2.变量测量。本文借鉴国内外同领域成熟量表来衡量条件与结果变量。数据测量使用李克特五级量表。平台内多主体协同程度分别测量中小企业参与平台时“与主导企业协同”和“与参与企业协同”,以王文华等(2018)的研究为基础,共设计8个题项;数字化资源整合分为深度和广度两个维度,以肖冰等(2009)的定义为基础,借鉴Jin 等(2015)的测量思路,开发6 个题项;数字化资源利用借鉴马鸿佳(2008)开发的资源利用能力量表进行改编,共3个题项;平台开放度借鉴张镒和刘人怀(2020)的量表,分为开放深度和开放广度两个维度,共6 个题项。企业创新努力借鉴尹美群等(2018)的量表,共4个题项;企业数字化转型绩效以池毛毛等(2020)的研究为基础,共6个题项。
3.信度与效度检验。对度量指标信度和效度进行检验(见表1)。采用α系数检验题项间一致性,所有变量的α 值均大于0.8,各变量信度良好。所有变量的KMO 值均大于0.7 且Bartlett 球度检验显著性水平均小于0.001。验证性因子分析显示,各题项因子载荷均大于0.6,AVE 值均大于0.5,CR 值均大于0.8,量表聚敛效度良好。结构方程拟合参数CIMN/DF=1.38、RMSEA=0.04、GFI=0.88、CFI=0.95、TLI=0.95,量表结构效度良好。
表1 信度和效度检验
4.变量校准。对所有原因条件和结果的原始标度值,运用校准法将其转化为模糊隶属分数,其核心是定义3个定性锚点:完全隶属阈值、交叉点和完全不隶属阈值(Fiss,2011)。按0.95、0.5 和0.05 的比例,运用fsQCA 3.0软件对变量进行校准转换,获得模糊隶属度分数(见表2)。
表2 变量校准
1.单个条件的必要性分析。对所有条件变量及其否定变量进行必要性分析,评估数字化转型的发生是否具备必要条件。按照惯例,一致性水平高于0.9可认为该条件是结果出现的必要条件(Silvia等,2018)。表3检验了在交易驱动型和创新驱动型两种平台中企业数字化转型绩效的必要条件检验结果,各单项条件的必要性水平均未超过0.9的阈值,说明两类平台中7个条件均不是实现企业高数字化转型绩效的必要条件。
表3 条件变量的必要性检验
2.条件组态的充分性分析。文章选取288 个企业的样本进行组态分析,在使用fsQCA 时,频数阈值根据样本量确定,故将可接受的案例数设定为2,一致性门槛值设定为0.8,PRI 阈值设置为0.70。结合中间解和精简解的构型,得到最终路径。
(1)交易驱动型平台高数字化转型绩效组态分析。表4 的条件组态H1 ~H4 展示了交易驱动型平台中平台环境因素与企业自身因素对高数字化转型绩效的4种构型。组态总体一致性为0.898487,单个组态的一致性均大于0.84。满足一致性后,用覆盖率检验前因条件对结果变量的解释力度。组态的总体覆盖率为0.384037。
表4 高数字化转型绩效组态分析
H1:自身能力聚焦型。此类中小企业与平台主导企业协同,双方基于常规交易合作而逐渐建立数字化技术领域的互动,甚至发展出知识转移、资源共享关系,中小企业据此获取丰富的异质性知识,夯实自身关于数字化技术的知识基础并精炼相关组织心智,促进数字化技术利用能力的提升。平台开放度适度时,中小企业还可藉由与主导企业合作所产生的合法性地位,在整个平台中获得一定程度的一致性数字化技术知识,进一步提升其对数字化技术的理解和利用能力。这类中小企业参与平台生态的特征是:以常规交易需求加入平台,一定程度上与平台主导企业进行协同,专注于自身数字化能力的提升,以保证其数字化资源利用的灵活性、有效性和安全性,从而提高企业数字化资源的稀缺性和异质性,以这种能力禀赋获得竞争优势,促进数字化转型。因此,该条路径被命名为自身能力聚焦型。
H2:多边资源整合型。此类中小企业并未与平台主导企业建立高水平协同,而与平台中其他参与企业有较高协同。企业无法通过平台主导企业获取数字化资源,而较高的平台开放度使企业能和其他参与企业有更多接触机会,帮助中小企业从其他参与企业那里获得数字化转型所需资源。并且,企业自身拥有较高的资源利用能力,能将汲取到的多边资源高效利用,弥补与平台主导企业协同的缺失,达到提升数字化转型绩效的效果。这类中小企业参与平台生态的特征是:与平台主导企业并未有深入的依附与互补关系,平台在方便各主体交易的同时,提供了其与其他参与企业进行数字资源交换的场所,高平台开放度使企业有了更多与其他同类或不同类企业接触的机会,而企业可以通过自身对数字化资源高效利用的能力以及自身创新努力对其他企业的资源进行多种或深入整合。因此,该条路径被命名为多边资源整合型。
H3:主导企业驱动型。根据平台生态嵌入相关理论,平台生态嵌入可以链接原平台内多边客户和种群,提升嵌入企业的资源价值及功能,促进平台生态各参与主体间价值共创。较高的平台开放度下,中小企业可以通过与平台主导企业之间的依附关系获取和挖掘平台主导企业的数字化资源为己所用,也可与其他参与企业加强资源和能力的交流,基于同类或互补的数字化资源进行价值共创,从而支撑自身数字化转型。这类中小企业参与平台生态的显著特征是:企业自身的资源整合深度和广度均不足以支撑自身数字化转型,但企业高度嵌入平台生态中,与平台主导企业之间存在强依附关系,依赖于主导企业的资源能力补足自身劣势,进而与多主体建立深度合作,多方借力以提升数字化转型绩效。因此,该条路径被命名为主导企业驱动型。
H4:交易关系助推型。同H2,与平台主导企业协同的缺失令企业只能通过自身能力和与其他主体的合作获取所需数字化资源,而在该条路径中,企业自身创新水平和数字化资源整合广度均处于相对较低水平,但高平台开放度使企业能够与平台内其他参与企业间高度协同,帮企业获得更多数字化资源,并使企业在合作或竞争过程中掌握和拥有整合、利用数字化资源的能力。这类中小企业参与平台生态的显著特征是:中小企业依靠与平台参与企业之间的交易关系获取相关数字化资源和能力,助推自身数字化转型。因此,该条路径被命名为交易关系助推型。
对比以上四个组态容易发现:①在交易驱动型平台中,高平台开放度是不可或缺的关键因素。平台开放度在四条路径中都存在条件,说明交易关系要求平台有一定的开放度,帮助信息、资源流通,促进中小企业数字化资源获取、整合和利用。②在交易驱动型平台中,数字化资源利用能力是企业提升数字化转型绩效的核心能力。四条路径中数字化资源利用能力都非缺失条件。数字化资源作为新兴的复杂资源,对其利用有更高的学习障碍,因此只有具备一定的利用能力,才能帮助企业实现数字化转型。③在交易驱动型平台中,与主导企业协同的缺失将使企业付出更高数字化转型成本。组态H1 和H3 中,在同等平台开放度下,若中小企业能同主导企业建立较高协同,其自身数字化资源的缺失将通过主导企业得到弥补,其只需提升自身数字化资源利用能力,挖掘主导企业提供的数字化资源并充分利用。H2 和H4 显示,若中小企业无法与平台主导企业建立高协同关系,则须付出更多创新投入,提升数字化资源处理能力,通过与其他参与企业协同挖掘和整合多种类的大量数字化资源,才能做到不依赖平台主导企业也完成数字化转型。④在交易驱动型平台中,有两种办法能弥补与主导企业低度协同产生的劣势。在组态H2中,企业必须全面提升自身能力和资源水平,加大创新投入力度,力争通过自身实力完成数字化转型;在组态H4中,要求平台有更高的开放度,便于企业与其他参与企业建立高协同关系,通过交易关系助推企业完成数字化资源整合,达到提高数字化转型绩效的目的。
(2)创新驱动型平台高数字化转型绩效组态分析。表4 的条件组态H5~H8 展示了创新驱动型平台中环境因素与企业因素对高数字化转型绩效的4 种构型。组态的总体一致性为0.918597,单个组态的一致性都大于0.82,组态的总体覆盖率为0.390540。
H5:闭环资源汲取型。在创新驱动型平台中,低开放度帮助参与企业降低知识资源泄露风险,与主导企业高度协同促进信任发展,使企业在参与平台活动过程中得到更多支持,加快数字化资源积累过程。主导企业帮助中小企业提升数字化升级的管理能力,让过程数据数字化、结构化,提升业务处理效率;让企业直接触达客户,提升客户体验及信任;获取其他企业让渡的闲置资源来降低成本,解决人员短缺等问题。这类企业更多地通过与主导企业高度协同汲取数字化转型资源并提升资源利用能力,因此,该条路径被命名为闭环资源汲取型。
H6:闭环能力自足型。该组态显示了创新驱动型平台环境中主导企业与参与企业间低协同、低耦合的情况,各中小企业以自身资源禀赋及能力作为加入平台的准入条件,为应对平台的创新合作要求,以各自专业知识和资源的互补关系满足主导企业或最终用户需求,基于资源互补结构展开而逐步积累数字化资源的互补关系,共同探索数字化来源渠道、学习机制和治理方式,共同促进自身数字化转型。加入该类平台生态,中小企业应积极寻求与平台其他参与企业的协同合作,基于资源相似性或互补性推动价值共创,以内源资源为基础提升数字化能力。因此,该条路径被命名为闭环能力自足型。
H7:内外兼修依赖型。在该组态中,中小企业本身注重创新,且数字化资源整合深度和广度均处于较高水平,外部能与平台主导企业建立高度协同关系,且所处平台环境较为开放。因此该类中小企业本身有数字化转型的优势:一方面可以依靠自身资源和能力禀赋挖掘信息价值,提升对数字机会的感知能力、对数字化资源的整合和利用能力,提升数字化转型的可能性;另一方面也可借助与平台主导企业的高度协同关系充分挖掘和积累企业外部数字化资源,培养企业数字化能力,提高企业数字化转型绩效。因此,该条路径被命名为内外兼修依赖型。
H8:浅层互动放任型。该路径的所有前因条件均为边缘因素,意味着存在条件和缺失条件对于高数字化转型绩效的影响是等效的,即企业参与到一个创新驱动型平台中,若缺乏平台环境因素的帮助,也能靠自身的资源禀赋和能力为企业谋求数字化转型的可能性。此时,企业只是参与到平台创新合作中,顺便发展了数字化能力推动数字化转型,而平台开放度以及与平台其他参与企业协同的缺失可以通过企业创新努力、数字化资源利用能力、数字化资源整合广度和深度来弥补,从而实现数字化转型。因此,该条路径被命名为浅层互动放任型。
对比四种组态可以看出:①在创新驱动型平台中,企业创新努力是数字化转型的必备条件。创新驱动型平台交易属性弱,更关注充分整合资源谋求发展,企业须通过提高创新努力获得竞争力,进而与平台各主体建立高效协同,整合数字化资源。②创新驱动型平台要求平台开放度不能太高。创新驱动型平台作为一个资源集成系统,低质量的参与者会降低平台资源质量,加大资源筛选成本和整合成本,打乱平台治理和多主体交互秩序,导致知识和核心资源外溢,破坏参与企业数字化资源获取、整合过程。因此,低平台开放度能保证企业数字化资源整合利用的质量和效率,保护企业知识、资源和能力不受侵害。H5、H6、H8中平台开放度均为缺失条件,也证明了该观点。③不同于交易驱动型平台,参与企业间协同关系在创新驱动型平台中更为重要。前者仅要求参与企业与平台主导企业的良好关系,参与企业之间的协同关系对数字化转型的影响并不大;后者则对两种协同均有要求,参与企业间协同促进多样化数字资源获取,与主导企业协同则促进深度数字化资源整合。路径H5显示,多主体协同能弥补企业数字化资源能力缺失的劣势,也能弥补企业本身数字化资源整合广度不足的劣势;而路径H6为缺失与平台主导企业协同,H7 为缺失与参与企业协同,此时企业只有投入更多的创新努力,具备更高的数字化资源利用能力或拥有更高的数字化资源整合水平,才能保持高数字化转型绩效。
(3)低数字化转型绩效组态。在进行模糊集真值表分析时,本文将案例阈值设置为2,一致性阈值设置为0.8。在这一部分,将对两种类型平台中实现非高数字化转型绩效的条件组态进行分析。从表5 可知,交易驱动型平台实现非高数字化转型绩效的组织组态有NH1,总体一致性为0.943135,总体覆盖率为0.353153。创新驱动型平台实现非高数字化转型绩效的组织组态有NH2、NH3,它们的总体一致性为0.937277,覆盖率为0.422271。NH1 路径显示,交易驱动型平台中无论平台开放度大小,若缺乏与平台主导企业和其他参与企业的协同,自身缺乏数字化资源整合深度和广度、缺乏数字化资源利用能力以及企业创新努力,都会导致低数字化转型绩效。该条路径说明,企业参与交易驱动型平台实施数字化转型时,相比于平台环境因素,自身能力、资源的缺失对于数字化转型绩效的影响更大。路径NH2、NH3 显示,在创新驱动型平台中,若与平台主导企业和其他参与企业的协同、平台开放度均为缺失条件且企业创新努力也高度缺失,无论企业是否有数字化资源利用能力,亦或是企业是否拥有高数字化资源整合深度和广度,都会导致低数字化转型绩效。该两条路径表明,企业参与创新驱动型平台实施数字化转型时,环境因素的缺失对数字化转型绩效的影响更大。
表5 非高数字化转型绩效组态
3.稳健性检验。为了证明研究结果的稳健性,本文对两种类型平台中高数字化转型绩效的组态分别进行了两次稳健性检验,每次检验只改变一个条件。首先,将一致性阈值由0.8 调高至0.85,产生的组态基本一致。其次,将PRI一致性由之前的0.70提高至0.75,产生的组态保持不变。因此,本文研究结果是稳定的。
1.研究结论与理论贡献。本文从组态视角分析平台环境因素(平台开放度、与平台主导企业协同、与其他参与企业协同)和企业自身因素(企业创新努力、数字化资源整合水平和利用能力)与数字化转型之间的关系,探讨影响中小企业参与平台生态实施数字化转型的多重并发因素和因果复杂路径。得出以下结论:
首先,企业自身因素、平台因素均不是提升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绩效的必要条件,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绩效提升是这些因素相互联动、共同影响的结果。以往研究多探讨资源、能力等单一条件对数字化转型绩效的净效应,本文使用fsQCA 方法研究各因素不同维度耦合组态效应对中小企业高数字化转型绩效的多重组合路径,进一步扩展和丰富了现有数字化转型绩效的实证研究。
其次,通过对平台属性的分类讨论,发现了中小企业参与不同类型平台实现高数字化转型绩效的8 种组态。组态H1 ~H4 为交易驱动型平台中实现高数字化转型绩效的组态,分别归纳为自身能力聚焦型、多边资源整合型、主导企业驱动型和交易关系助推型;组态H5 ~H8 为创新驱动型平台中实现高数字化转型绩效的组态,分别归纳为闭环资源汲取型、闭环能力自足型、内外兼修依赖型和浅层互动放任型。进一步丰富和拓展了平台生态系统相关研究。
再次,尽管8种路径殊途同归,但由于平台属性差异,两类平台的组态表现出不同特点。例如在交易驱动型平台中,高平台开放度是不可或缺的关键因素,而在创新驱动型平台中,平台开放度过高却会导致企业资源整合良莠不齐,增加成本甚至造成知识外溢;在交易驱动型平台中,仅要求中小企业与主导企业协同,从而在交易和数字化资源积累中得到更多支持,而在创新驱动型平台中,与主导企业协同、参与企业间协同同等重要,参与企业间协同促进多样化数字化资源获取,与主导企业协同促进深度数字化资源整合。上述结果揭示了不同类型平台中参与者活动的差异性,丰富了基于平台参与者视角的研究。
最后,由于fsQCA 充分性条件检验结果的非对称性,本文对实现非高数字化转型绩效的组态也进行了分析,得出了NH1、NH2和NH3三条组态路径。通过对比这三条路径发现,企业参与交易驱动型平台实施数字化转型时,相比于平台环境因素,自身能力、资源的缺失对于数字化转型绩效的影响更大;而在创新驱动型平台中,平台环境因素的缺失对数字化转型的影响更大。企业在实际生产经营活动中要努力避免这三种组态,对企业自身能力、资源和平台环境、企业间关系进行合理匹配,助力企业实现高数字化转型绩效。
2.实践启示。上述研究结论可为中小企业借力平台实施数字化转型提供以下启示:
第一,中小企业需根据自身数字化资源及能力条件,甄别和选择合适的平台成为其参与者,通过自身因素和平台环境的动态取长补短,努力提升数字化转型绩效。在自身数字化资源整合深度和广度都有所欠缺的情况下,中小企业应选择交易驱动型平台,因其高开放度能为中小企业提供交互合作的机会。通过与平台中各类参与企业建立交易合作关系能够帮助其获取异质性数字化资源。同时,中小企业还应注重自身能力的发展,以提升资源利用效率,充分挖掘平台资源,助力企业顺利实施数字化转型。而不直接面对终端消费者的产业链上游企业或初创企业则应选择创新驱动型平台,借助平台低开放度和强大的创新创业孵化能力获取平台优质资源,保障企业成长和数字化发展。
第二,中小企业实施数字化转型,须关注与平台生态内多主体之间的协同关系。研究结果表明,不论参与哪类平台,企业都须依赖与平台的协同获得平台的资源倾斜和知识保护,也需要通过与平台其他参与者之间的竞合获得多样化资源和能力。中小企业嵌入交易驱动型平台旨在通过平台实现价值增长,与平台主导企业的良好协同关系能够帮助企业从平台规则中受益,从而保障各主体开展竞合活动,促进数字化资源的流动和循环,形成共赢的局面;嵌入创新驱动型平台旨在通过平台强大的资源集成能力获取企业发展所需资源,企业需通过与平台主导企业建立良好的协同关系以获取平台的资源倾斜和保护,也需通过与其他参与企业协同开展价值共创活动以降低成本、提升资源利用率,共同完成数字化转型。
第三,平台主导企业若要成为助推参与企业数字化转型的一种媒介,也应根据自己的业务属性选择合适的路径。交易驱动型平台的业务开展需要较高的平台开放度,为参与者提供交互空间,促进平台中信息、资源的流通,以有助于参与企业数字化资源的获取、整合和利用。因此,交易驱动型平台可适度提升平台开放度,为参与企业提供资源交换和协同的机会,助推中小企业完成数字化资源整合利用。相反,创新驱动型平台应提高平台准入门槛,甄别和吸纳本身有创新意愿或有持续创新行为的企业成为参与者,保护平台资源和知识不外泄,为中小企业提供良好的创新、发展和协同环境,提高企业间协同度,共同实现数字化发展。
3.研究局限与展望。首先,本文更关注不同平台特性导致的数字化转型绩效差异,因而在前因变量选取方面仅关注企业自身因素和平台环境因素两类,未考虑过程等其他因素,未来研究可将更多前因条件纳入研究框架。其次,研究基于横截面数据,而企业参与平台生态系统的时间及生命周期也会对企业资源、能力产生影响,进而影响企业间协同和数字化转型绩效。未来的研究可从纵向数据出发,以动态视角进行研究。最后,研究存在“幸存者偏差”,今后研究也应将数字化转型未能成功的企业纳入考量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