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霸王岭守护海南长臂猿

2023-12-13 07:16刘舒扬
时代邮刊 2023年20期
关键词:长臂猿霸王护林员

文 刘舒扬

20世纪,海南长臂猿一度从50年代初的约2000只骤减至70年代末的不足10只,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列入濒危物种红色名录,濒危程度为“极危”。如今,它们已恢复至A、B、C、D、E、F共6个家庭群37只。它们是仅分布于中国海南的特有物种,也是海南热带雨林的旗舰种和重要的生态指示种。

无数人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海南长臂猿和关于它们的一切。几十年间,来自四面八方的守护者,共同构成了这段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跨时代叙事。

寻踪

每次上山,海南长臂猿监测队队员李文永最迟在4点前起床。他常年跟踪海南长臂猿C家庭群,得在天亮前赶到位于白沙黎族自治县青松乡的监听点,那里能听到C群“大公”发出的第一声鸣叫。

骑着摩托车从村子里出发,15分钟后到达半山腰,剩下的路只能靠最原始的步行。李文永脖子上挂着一台相机、手上拿着望远镜,身上背一只大黑书包,里面塞几块备用电池,一个能装两三斤水的水壶和几包饼干——“太累了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他的一天在山上蜿蜒行进三四公里是常态。

雨衣也是必备品。大雨总在顷刻间劈头盖脸浇下来,若没有雨衣,李文永只能就地取材,折几片宽大的葵叶挡在头顶,寻个遮蔽处躲一躲,雨停了再继续。

他通常和一两位同事结伴而行,循着C群“大公”的晨啼一路摸过去。最佳监测距离保持在30米左右,队员们站在树下,在纸质表格上记录下它们的方位和一举一动,形成宝贵的一手资料。

晨啼过后是早餐时间,黄葛榕果实这类浆果是海南长臂猿的最爱。“荡到哪,吃到哪,拉到哪。有时我们看它准备要拉,就快点跑开,跑不及,就被它拉到头上。”李文永难以形容那种气味,但可以肯定的是,非常刺鼻,“很多苍蝇都来了。”立马彻底清洗是不可能的,条件有限,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清洁,然后继续接下来的工作。

每个月,李文永有12天巡护森林,“看有没有人砍树”,10天跟踪监测海南长臂猿——其中,5天时间在C群,5天在A群。他的作息也完全是“海南长臂猿式”的,不仅要早于它们起床,傍晚太阳落山,看到它们在树上躺下了,才能放心地离开。

有一次,他正跟得起劲,没想到这只长臂猿一个转身,竟试图伸手来抓他胸前的相机。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惊喜,而是害怕,“它的獠牙是很长的。”逐渐熟悉起来后,他才体会到个中奇妙。“长臂猿也是懂我们的吧,知道你不会伤害它,是来保护它的,所以想过来跟你玩。”

迄今13年的监测生涯中,这样的时刻屈指可数,他很珍惜,但又免不了生出几分怅惘:“现在还有这样的机会,也怕它大了就不跟你玩了。”

2010年,海南长臂猿监测队在霸王岭成立,队员要从周边村子招募,李文永报名了,每个月监测10天,可以领1000元工资。这成了他结缘海南长臂猿的开始。队员们正式上岗之前要接受培训,跟着来自保护区管理局的工作人员上山,现场学习如何寻找和监测海南长臂猿。李文永接受了两个月的培训,带他的老师叫陈庆。

观察

陈庆只比李文永年长几岁,但开始培训新队员时,他已经有近30年的林业生态资源保护经验。

陈庆的入行经历颇有些戏剧色彩。他算是“林二代”,高中毕业后在霸王岭附近的一处林场做伐木工。1984年前后,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在霸王岭开展长臂猿种群生态研究,需要一名向导,熟悉情况的陈庆又被借调至保护区。那时山上还没有供人过夜的房屋,抵达驻点后,陈庆和大家立马用葵叶“盖”了一间“临时房”。多雨潮湿的环境里,待了一会,人浑身都是发霉的气味。

第二天起床后,陈庆正迷糊着,就听到海南长臂猿的叫声。“哇!很兴奋,跑过去听,感觉它们叫声传得好远哦。”他回忆,那几天,清晨与猿啼为伴,“就好像以前公鸡催你起床一样,它叫的时候,我们要赶紧冲过去,每次都冲到大喘气,它叫到哪里,我们冲到哪里,不停地观察、记录”。

下山后,他做了个决定:离开工作6年的林场,成为保护区的一名护林员。“我做护林员,心里觉得很舒服。”陈庆说。

1984年,陈庆选择当护林员的时候,霸王岭只有两个海南长臂猿家庭群总共十几只。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的专家叮嘱他每个月要坚持监测10天。

上山时,除了必要的食物和水,一个挎包,一架望远镜,一台录音机,一个笔记本,一支笔,就是陈庆的全部“家当”。他至今对那架望远镜的出色性能赞叹不已:“倍数很高,一望过去就知道长臂猿在干什么。”

那时,学界对海南长臂猿的食性还很不了解,正是陈庆这样长期在一线的监测者记下或拍下海南长臂猿的食物,为相关研究提供丰富的材料。

起初,有好多野果嫩叶,陈庆叫不上名字,每次研究所或其他机构的专家一来,他就凑上去问东问西,慢慢也都认识了。如今,他已经成为业内有名的植物“土专家”,“基本海南省内80%的植物都没问题”,有时仅靠一块树皮就能辨认出它是什么品种。

惊喜

行走山林,危险无处不在。如今,李文永遇到的“危险”,大多是指神出鬼没的眼镜蛇和竹叶青蛇,以及滚落的巨石。而在陈庆的年代,“危险”还有另一层人为因素,比如隐蔽的捕兽夹。

有次他入了神,只盯着高处的海南长臂猿,却不慎踩中了偷猎者的陷阱。铁夹狠狠咬住他的左脚,“感觉骨头要断了,汗一下子流下来”。后来,辖区派出所抓到布下铁夹的偷猎者,根据对方供述,一次性收回了10多个捕兽夹。

早期的海南长臂猿保护工作,艰难可见一斑。回忆时,陈庆从未沉湎于这种艰苦叙事,反而一提到海南长臂猿,就眉飞色舞。有一张照片,是陈庆坐在尼龙布搭建的帐篷里,用树枝挑着衣服烤火,画面中的他,笑容灿烂。

2011年,陈庆退休了。那年9月,海南长臂猿数量增加至5群35只。据世界自然保护联盟专家判断,在全球20种长臂猿中,海南长臂猿是唯一能保持种群缓慢增长的物种。如今,陈庆依然密切关注着这群“老朋友”。2022年底,得知有母猿又生了崽,种群数量达到6群37只,他高兴得不得了:“一下增加得这么快了,有点惊喜哦!”他已经买好了新相机,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再回去看看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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