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马海霞
谭姨和我妈是发小,谭姨年轻时因病落下残疾,后经人介绍嫁到了山区。谭姨的丈夫靠种田养活一家人,日子过得拮据。
1992年,谭姨的女儿露珠考上了大学。为了节省路费,谭姨让露珠一个人去学校报到。这是露珠第一次出远门,为了不被偷,谭姨把现金缝在露珠的内衣里。谭姨还嘱咐露珠,出门那天穿旧衣服,打扮越朴素,越不被坏人惦记。露珠的行李塞了满满俩蛇皮袋,手提太沉,谭姨有办法,把蛇皮袋用绳子一捆,让露珠用扁担担着赶火车。
露珠的装扮一点也不像大学生,倒像外出打工的农民,露珠只要不把钱直接撒地上,保证没人向她劫财。露珠不敢违母命,心里拿定主意,等火车快到站时,她就换上新衣服,出了站,就将扁担扔掉,不能让接站的学生看出自己是山里妞。
露珠上了大学,我俩常书信往来,我知道她当了班长,还作为新生代表在学校迎新生晚会上发言。露珠大二当上了学校卫生部部长,大三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她成了我膜拜的对象。
一次,和露珠聊起大学生活,露珠说她去学校报到那天,计划全打乱了,那趟列车乘客特别多,最后几站更是人挤人。想换衣服,只能出了站找厕所换。可刚出站她就看到了学校接站的大牌子,举牌子的同学高喊,还有五分钟学校大巴车就开车了,请出站的同学抓紧时间上车。
露珠来不及换衣服,她把扁担扔了,提着行李奔向接站点。大巴车还没驶进学校,露珠“扁担妹”的绰号已经在车上传开了。原来,担行李的她还没出站,就被接站的同学,从人群中一眼望到了,同学从她的穿衣打扮,猜到了她来自贫困地区。
露珠害怕大家知道她来自山区瞧不起她,她原打算大学宁可饿肚子,也要省钱买时髦衣服,把自己装扮成城里人。没想到,刚入学就暴露了身份。
第一次班会,轮到她自我介绍时,她听到有同学小声讨论:“她就是担着行李入学的那位扁担妹。”她脸一下红了,自尊受到了伤害,与其让别人指指点点,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她说自己来自偏僻山区,家乡山路崎岖,架子车都没法推。她爸靠一根扁担将果园里的瓜果一筐一筐担十公里山路,再坐公交车进城贩卖,“担”出来她这个大学生。她从小就会干农活,论担功,班里男生恐怕也没几个比得过她,以后班里的脏活累活,都由她来干。
这番发言让她收获了热烈的掌声。作为班里唯一一个自己来学校报到的学生,她得到了辅导员的赏识,提名她当班长,还推选她代表新生在学校迎新生晚会上发言。
作为班长,她得以身作则,班里脏活累活她都抢着干。一次女生宿舍的厕所因停水堵了,她一个人从食堂担水,担了十几趟才将厕所冲干净。自此,“扁担妹”的称呼由戏称变成了尊称。
一场迫不得已的“土味”开学,歪打正着改变了露珠的人设。露珠曾经想极力撕掉山里妞的标签,后来她发现,正视自己的贫穷,不虚荣不攀比,自己瞧得起自己,做个善良淳朴的人,比装扮时髦更能赢得别人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