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光泉
就像是一个急着借尸还魂的人
我进入柏林山
是为了借这深厚的山体
埋没我的虚空,归还肉身
其上的花草树木,是些皮毛
这个时节温度较低,呼吸尚在
皮与毛的关系十分明显。我驻足择木龙
其实就是入驻自己。忽然发现
这个地方依然是陌生又熟悉
在这之前,我已经一点点爱上了它
要爱上它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实质上是爱自己。还有
曾经具有的那种对人世间的悲悯
也想要在这里得到重生
在这儿,月光奢侈
一年四季就这么白着,在村里
在村外,在藤桥河边,在溪水上
在一棵棵栗树与云南松的梢尖
无尽的白,像银子在悄然流淌
一点也没有令人会觉得浪费
白啊,择木龙村庄的白,杀人坳的白
大青山的白,是一样的白,白得执着
且丰富多彩。在这里,整个世界
上善莫如月光。人牵着马匹
在月光下赶路,弯拐和坎坷都清晰可见
山坳里面山蛙的叫声,清晰可见
仿佛滴水正在穿过石头,浸向泥土
在月光下,走累了停下来休息,伸出手
捧一捧月光洗面。都成为习惯
手臂的纹路清晰可见,手心攒着月光的余温
在这里,翻手不为云,覆手不见雨
只有平静。偶尔能够听见
黑头翁这样的鸟,或者幼小的昆虫
撒娇的声音
那些来自山涧的石头,发白了
僵硬,是我失语的舌头,呼吸有着寒流
我写诗,像一个捏着往事的郎中
想治愈什么,水上拂过的燕窝是一个象征
他从十年禁渔期里走回来,两手空空
脚印是一行字。她正在用燕窝炖一锅土鸡
饥饿已被唤醒,而我转过身,变脸一样
思考,如何让一条河,变成另一条河
感谢索玛花,开在北山坡,让我眺望
感谢栅栏,让我在忧郁的日子遇见小云朵
感谢火塘,三个石头矗立成亲人的沉默
感谢柴火的光线,绘就墙壁上归来的马帮
感谢年迈的阿妈,把夜色煨成一壶油茶
感谢猫咪,依偎在我身边,像弱小的诺言
感谢背水的阿依,轻手轻脚走进我的影子
身体饱满而柔软,照亮我黑漆漆的房间
感谢我们的,七大八细的一堆儿女
放学回来后跟着上山种植洋芋和荞麦
感谢毕摩,念完指路经所有的篇章
让我避免那些曲折,找到随风飘散的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