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念之美（七首）

曾纪虎

小孩儿

小孩儿用牛皮纸折叠包头船

可他是十分笨拙的呀，一个下午浪费了不少材料

他转而削木陀螺，虽然难看

他还是在它的尖尖上按进去一枚图钉

端午快要来了，母亲在灶台前煮蚕豆

香味一会儿在屋梁下安静地流窜

整个下午是安静的

恩江河在人的前面

人在天空下，炊烟在路上飞

女孩儿

小长假，女孩儿闲得没事

哥哥拔牙、补功课，一家人竟没空外出玩一下

她做手工、给娃娃办时装、画了几个上午的画——

又把以前的小玩艺装进简易的画框

到第四天，爸爸趴在书桌上写东西

哥哥去课服，妈妈去课服——她呢

叮咚叮咚把画框挂起来

挂哪儿？谁来挂——当然是自己啦

爸爸无所置喙

她爬上爬下，找钉子，找工具

他在桌子前提心吊胆地写东西

剩 余

我五十岁的身体已离我不远，又是冬日雨

淅沥，在雨棚上间或地响。听久了，它们

会连成一片，然而不会引起太多的感兴呀

接了几个电话，到露台上处理枯去的辣椒苗秆

人生的野蛮、感观性在持续发酵

我已找不到年轻时的精妙乐趣，或许

那只是精力还好时的一些特殊的游艺

少年虚无如巧妙的旋舞

但是现在，虚无有如人的日常称呼——

且把剩余之事细细消磨

狐

狐，铁锈似的植物分布在更远的平原

水上河梁，石块如万千星粒

制造了趣味横生的人间弧度

谁在担心你，谁使你衣不蔽体，以裙裳

保护并妆点你旺盛而饥饿的身躯？

孤独的妇人局限在她的生活中，她担忧

装扮了你身体的饰物而今散落

你只有，忧心忡忡的男性信念——太阳的脸落在地上

什么东西正要离去？

梁土之上，被指称为狐的男人，你在离去

水已浅了，它只淹没过你的脚踝

幻念之美

看过玻璃球游戏，穷乡僻壤的顽童于雪中仰泳

游泳馆，难得一见的美人卸下思虑

她是谁呀？翻身即搬演了时间剧场

人的延续不一定穿过书藉

它只是一些日常性的结果

写东西的人做了一个剧本

他哀悼幻念之美与日常性的结合

而枕边，枕边的忧郁妇人

正从某一美的符号系统中走下来

行脚僧

小鬼拎来橘色布熊

小女孩在空荡荡的红舞台上跳跃，运河里

两块一模一样的落叶漂着

野蛮人操刀跃马过了江南

树墩上坐了个行脚僧

另一人，堆石块、取水，点火煮茶

荒草中，马儿躺下，死去

鬼爸爸给自己立了木牌碑，缩回泥土中

雨水来，寺庙里僧侣吃粥

夏虫语冰，2021年夏季分享会后——并与高建青、刘旭东二兄

Ⅰ

一块夏天的雪放在句子中

年轻的诗人围坐在它旁边，他们静心听

新奇的声音带动了少年人的惆怅

看到她们，合作朗读社友的诗作；她们两人是很棒的

我听着，思前想后，竟悄然落泪——

“我们回来坐公交的时候一起聊天

给她看了您的话，她好开心跟我要了截图”

“她们跟我说今天想跟老师说话来着

跟在老师后面有点胆小”

Ⅱ

我们应试图更好地遵守青年人的意图

巧妙地予以祝福、点燃，而不自诩为传道者

指给他们看，时间在奇异的重叠里打开

他们将更专注地学会布局、设定“自我”

我们亦无须去依赖感同身受、推己及人；而是

更好地尊重、更好地推动

他们看到身边的水，在某个园区

在某座立交桥组装的地表的边缘

坐在硕大的景观石上——水上的节肢动物们爬上水

爬上浮萍，爬上新生的荷叶

为绿的白水珠的独特所惊讶

Ⅲ

写下去，因为有写的缘由

记忆痕迹在慢慢返回，虽然他们向往的是未来之物

是不可靠的冰块图形躺在初夏的薄荫中

我们数人在园中某座楼上饮茶，吹空调

略微谈了些当今地方性二本院校的各种困境

我们只是闲谈，只能是

广播在响

鸽子在飞。鸽舍们困在阳光中，一条条绿的长带子

正拉扯着走向远处山林

Ⅳ

夏虫不可语冰

我们做的，正是反其意而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