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娟,王 蕾
(泰山学院 a.马克思主义学院;b.经济管理学院,山东 泰安 271000)
2022年国务院印发《“十四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服务体系规划》,规划进一步明确人口老龄化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趋势,我国具备坚实的物质基础、充足的人力资本、历史悠久的孝道文化,完全有条件、有能力、有信心解决好这一重大课题。同时也要看到,我国老年人口规模大,老龄化速度快,老年人需求结构正在从生存型向发展型转变,发展型的需求结构意味着老年生活将不仅局限于老有所养,而且要实现老有所为、老有所乐。老有所为,是鼓励发挥老年人的社会作用,使其参与社会事业,参与社会发展,如此才不会觉得自己成为家庭和社会的负担,而是努力的实现自己的价值,提升幸福感、获得感,进而实现老有所乐。因此如何更好满足亿万老年人对美好生活的新期待,提高老年生活满意度是新时代背景下积极应对老龄化的重要议题。老年人社会参与是老有所为的重要方式和途径,生活满意则是老有所乐的直接体现。但老年社会参与的形式是多种多样的,影响老年生活满意度的因素也是多元的,具体分析不同形式的老年参与对老年生活满意度的影响,进而合理引导老年人参与社会生活,具有重要意义。
学界对我国老年社会参与界定、内容形式及影响因素等方面进行了较为丰富的研究。老年人与社会通过各种形式保持联系即为社会参与,老年人参与的内容包括参与物质文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形式上分为政治参与、经济参与、文化参与和社会参与等[1-2]。更为广义的界定认为在社会互动的过程中实现自身价值即为社会参与[3]。学界认为身心健康状况、性别、受教育程度、离退休前的职业声望、社会地位、经济状况等微观因素,家庭代际支持、居住方式、家庭观念、社区制度、组织、社会政策、经济运行状况、科技进步、基础设施等宏观因素都会影响老年社会参与[4-6]。
学界对生活满意度的研究多从衡量生活质量的角度进行,将生活满意度作为衡量生活质量的指标之一,指个体各方面的需求和愿望得到满足时所产生的主观满意程度[7]。国内学者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研究集中在影响因素方面,老年人与家人朋友关系、经济水平、闲暇活动、健康与自理状况及社会交往状况等因素都会影响老年人生活满意度[7-9]。此外,部分研究发现,城镇化进程中社会参与少、家庭支持少及有负性生活事件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较低[10],人际关系、心理因素等的影响在逐步升高[11],互联网对城乡老年的生活满意度存在显著差异[12]。
此外,关于老年人社会参与对生意满意度影响的相关新研究发现,老年人参与休闲活动仅在参与过程中使老年人感到对生活有帮助时才能够提高生活满意度[13],劳动参与与生活满意度之间存在负相关关系[14]。社会参与能够显著的提高流动中老年的生活满意度[15],但研究结果是否具有普遍性还有待检验。总体来看,现阶段对老年社会参与与生活满意度的实证研究相对较少,研究对象、研究方法及相关结论都有接待进一步检验。因此,在全面推进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战略的背景下,对老年人社会参与与生活满意度的关系进行深入探讨是必要的。
本文将老年参与界定为老年人参与的政治活动、经济活动、文化教育活动、家庭活动、志愿服务活动、人际交往活动等,一系列能够实现老年人价值的活动,其中老年人指的是60岁及以上的人口。采用较为公认的界定,认为生活满意度是老年人在各方面的需求和愿望得到满足时所产生的主观满意程度,主要来自于老年人的自我评价。
本文采用2018年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数据,进行老年社会参对与生活满意度影响的实证分析。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ina Health and Retirement Longitudinal Survey, CHARLS)是由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主持、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与北京大学团委共同执行的大型跨学科调查项目,旨在收集一套代表中国45岁及以上中老年人家庭和个人的高质量微观数据,用以分析我国人口老龄化问题,推动老龄化问题的跨学科研究。该调查采用多层随机抽样的方法,覆在全国28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150个县、450个社区(村),至2018年全国追访完成时,其样本已覆盖总计1.24万户家庭中的1.9万名受访者。本文选择年龄在60岁及以上的样本,剔除部分缺失值后,最终选出5 944个样本。样本特征如下:性别方面,女性占总样本的49.5%,男性占50.5%;年龄方面,60—69岁占57.4%,70—79岁占32.4%,80岁及以上占10.2%;教育程度方面,小学毕业及以下占74.7%,初中毕业及以上占25.3%;婚姻状况方面,未婚占0.2%,已婚及同居占69%,离异丧偶占30.8%;居住地方面,农村占80.8%,城镇占19.2%;自述健康方面,不好占31.9%,一般占47.0%,好占21%;领取养老金方面,领取占13.4%,没有领取占86.6%;生活满意度方面,不满意占12.0%,满意占88.0%。
1.因变量
采用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数据的老年人自评满意度,“总体来说您对自己的额生活是否感到满意”进行测量,极其满意、非常满意、比较满意编码为1,表示“满意”;不太满意、一点也不满意编码为0,表示“不满意”。
2.自变量
自变量包括个体特征变量和社会参与变量。个体特征变量包括性别、年龄、文化程度、婚姻状况、居住地、自述健康状况、是否领取养老金,共7个子变量。男性编码为1,女性为0;教育程度初中毕业及以上编码为1,小学毕业及以下为0;婚姻状况已婚及同居编码为1,离异丧偶为2,未婚为0;居住地城镇编码为1,农村为0;自述健康好编码为2,一般为1,不好为0;领取养老金编码为1,未领取为0。
社会参与变量分解为劳动参与、人际交往参与、公益性参与、家庭参与共4个自变量。劳动参与根据“过去一年有没有为自家干活农活、从事农业活动”“过去一年有没有为其他农户或雇主干农活挣钱”“过去一年工作了几个月”三个问题进行测量,参与其中任意一项即视为有劳动参与,编码为1,否则为0。人际交往参与根据“根据过去一个月是否进行了串门、朋友交往,打牌、下棋、去社区活动室,跳舞、健身、练气功,上学或参加培训课程”三个问题进行测量,参与其中任意一项即视为有人际交往参与,编码为1,否则为0。公益性参与根据“您过去一个月是否进行了向与您不在一起的亲人、朋友、令居提供帮助,参加社团组织活动,志愿活动或者慈善活动,照顾与您不在一起的病人或残疾人”进行测量,参与其中任意一项即视为有公益性参与,编码为1,否则为0。家庭参与根据“过去一年是否花时间照顾看了您的孙子女以及外孙子女”进行测量,参与照顾孙子女以及外孙子女编码为1,否则为0,没有孙子女以及外孙子女为2。
根据相关研究,本文提出研究假设:个体社会特征对生活的满意度具有显著影响;劳动参与对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影响;人际交往参与对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影响;公益参与对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影响;家庭参与对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影响。
本文主要研究三个方面共11个自变量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因变量生活满意度为二分类变量,因此采用二元logistic回归模型进行分析。该模型可以表示为:
其中β0为常数项,Xi为自变量。本文自变量包括个体特征变量与社会参与变量。βi为回归系数。
表1显示个体社会特征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个体特征作为自变量,生活满意度作为因变量。数据显示,性别、年龄、婚姻状况、自述健康、是否领取养老金与老年生活满意度显著相关,符合研究假设。数据表明,男性老年人生活满意度高的概率是女性的1.282倍;年龄与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显著负相关,年龄越大,生活满意度将会越低。
表1 个体特征与生活满意度的回归分析
文化程度在初中及以上的老年人与文化程度在小学及以下的老年人相比生活满意度高的概率更高;已婚并且配偶同住的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概率高于离异或者丧偶的独居的老年人;自述健康状况好的老年人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概率更高,是自述健康状况一般的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2.427倍。领取养老金的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概率更高,是没有领取养老金的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1.306倍。
居住地与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相关,与既往研究基本一致,在加入其他变量如性别、年龄、是否领取养老金等变量之后,该统计中居住地区在农村与城市的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差依然显著。
表2显示,控制个体特征后社会参与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个体特征作为控制变量,社会参与作为自变量,生活满意度作为因变量。
表2 社会参与与生活满意度的回归分析
数据显示,劳动参与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没有显著影响。这与既往的研究有一定的差异,不符合研究假设。农村老年人存在较大程度的“无休止劳动”[16],劳动参与的强度可能导致主观幸福感、生活满意度的降低。农业劳动的强度、时间、打工或工作的劳动强度、总劳动供给劳累度与生活满意度呈显著负相关[14],当休闲时间可以保证时,劳动参与强度就不再显著降低农村老人的主观幸福感[17]。
结论的差异,一方面在于调查样本的差异。另一方面也表明中国老年人口在社会迅速发展的潮流中快速进行着社会认知与行为的重构。居住地与劳动参与的交叉分析数据显示,居住地分布中,农村老年人的劳动参与是与否分别为52.2%、47.8%,城镇老年人的劳动参与是与否分别为7%、93%。该统计中,居住地为农村的样本中有劳动参与的为52.2%,侧面反映了中国农村老年人“无休止劳动”的减弱,意味着农村老年人正在从繁重的农业劳动中解脱出来,劳动参与强度降低导致对其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减弱。居住地为城镇的样本中有劳动参与的仅有7%。总体来看随着社会保障制度的完善和国民收入水平的提高,老年人以增加收入为目的的劳动参与逐渐降低。因而,劳动参与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正在逐步转变。
如上表2数据显示,人际交往参与与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显著相关,符合研究假设,有人际交往参与的老年人生活满意的概率是没有人际交往参与的老年人生活满意概率的1.437倍。这一数据与既往研究总体一致,有人际交往参与包括跟朋友串门、参与社区活动、跳舞健身等活动的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更高。
人际交往参与的多重响应分析数据显示,串门、跟朋友交往的比重为58.2%,打麻将、打牌、去社区活动室为31.3%,跳舞、健身等为9.8%,上学、参加培训课程等为0.7%。表明现阶段老年人的人际交往参与仍以串门、打牌等方式为主,上学或者参加培训课程的比例较低,只有0.7%,参与形式较少、质量不高。究其原因,一方面在于现阶段老年人主动进行高质量社会参与的意识不足。另一方面,社区提供的参与机会和空间相对较少。在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背景下,对促进老有所为、实现老有所乐是极为不利的。
如上表2数据显示,公益性参与在该统计中对生活满意度没有显著影响,不符合研究假设。但该统计中,有公益性参与的仅为13%,没有的为87%,考虑到样本误差,显著性关系仍需要进一步探讨。生活满意度与公益性参与的交叉分析数据显示,有公益性参与的老年人表示生活满意的为90.1%,表示不满意的仅为9.9%。没有公益性参与的老年人表示生活满意的为87.5%,不满意的为12.5%。在不考虑其他因素的情况下,可以认为公益性参与对老年生活满意度具有一定的影响。也有研究表明,公益性参与对老年人心理健康具有社会补偿效应,弱势老年人参与公益活动受益更多,建议老年人尤其是相对弱势的老年人通过公益行动(老有所为)来提升心理健康水平(老有所乐)[18]。因此老年人公益性参与的影响也不应忽视。
家庭参与与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显著相关,符合研究假设。有家庭参与的老年人生活满意的概率更高,与既往研究基本一致。空巢老人的生活满意度普遍较低[19]。家庭结构转型过程中的研究也发现,孙辈存在的家庭结构中,照料孙子女的过程中老年人获得精神层面的满足感较高[20]。相较于脱离型,家庭参与型老人具有更高水平的快乐感和生活满意度[21]。
但也有研究认为女性老人隔代照料强度的增长会降低其生活满意度[22]。因此,在人口老龄化以及生育意愿持续低迷的压力下,提倡老年人适度参与家庭照料,对提升老年人自身健康、生活满意度、社会发展都具有积极意义。
本文根据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数据,从老年人的个体特征与劳动参与、人际交往参与、公益性参与、家庭参与方面分析社会参与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发现个体特征因素对老年生活满意度有显著影响。社会参与因素中,人际交往参与、家庭参与照顾孙代对老年生活满意度有显著影响。劳动参与、公益性参与对老年生活满意度没有显著影响。但需要注意的是该统计数据中,具有公益性参与的样本数较少,随着公益性组织的发展及老年人口的迭代带来的观念进步、健康水平的提高,公益性参与的影响还需要进一步评估。
考虑到老年人社会参与的积极影响及其参与环境和条件,有必要采取各种积极措施促进老年人的社会参与,提高老年生活满意度,更好满足亿万老年人对美好生活的新期待。
如前所述,农村老年人正在从繁重的农业劳动中逐渐退出,应当承认这是党和国家农业农村战略的重要成果,农村老年人与城镇老年的劳动参与差别在缩小。但也应当认识到中国老年人口的健康状况也符合疾病收缩理论的发展态势,随着生活水平和医疗技术的提高,老年人健康水平也也有大幅度提高,在人口老龄化的背景下,在尊重老年人的自我意愿的情况下,合理引导一部分有参与意愿和较高参与能力的老年人特别是低龄老年知识分子、技术人员进行必要的劳动参与对城乡社会经济发展仍然具有重要意义。可以考虑鼓励低龄老年人有序参与乡村振兴计划,参与城乡社区治理,细化政策奖励延迟退休、退休返聘工作细则及相关权益保护政策法规,将老年人特别是低龄老年人作为人力资源而不是负担,全面促进老年人力资源开发,帮助老年人在新形式的劳动参与中创造新的社会价值,实现自我价值、老有所为。
如前所述,可以认为老年人的人际交往参与是社会参与的最主要组成部分,现阶段对与老年人满意度的影响最大,考虑到现阶段老年人人际参与的形式,有必要采取积极措施合理引导老年人人际交往参与,提高参与质量与效果。树立良好的舆论导向,鼓励老年人积极走出家门、尊重老年人的自我追求和社会价值。
在人口素质整体提升的条件下,推进文化养老,以政府为主导增加“文化养老”场所的建设,建设和完善社区文化综合活动中心,统筹推进城乡文化娱乐配套设施。结合当地特色,创立文化品牌,鼓励发展艺术活动团体、协会、老年大学等成熟的“文化养老”机构,灵活推进流动老年大学开展读书、讲座、参观、表演等活动,拓宽人际交往的范围、形式和质量。
培养社区文化发展骨干。鼓励更多职业院校、高等院校设立老年教育相关专业,开放老年教育资源,发展非学历教育,鼓励企业、社会组织和个人设立老年教育发展基金,形成国家、企业、个人三方共筹资金的渠道,对从事老年教育投资的企业或公益性捐款单位、个人给予税前扣除等优惠。
统计显示,现阶段老年人公益性社会参与活动非常少,回归分析显示关系不显著,一方面是样本数量统计可能存在显著性误差,另一方面是社会给老年人提供的公益性活动的参与机会和组织不足,90%的老年人未曾参加过社会公益性活动。截止到2020年“十三五”老龄事业规划完成,老年志愿者注册人数也仅为老年人口总数的12%。
考虑到参与的机会和空间,应当大力推进老年公益性社团、组织建设,开展公益活动,吸引老年人主动参与志愿者计划。进一步优化老年公益性社团发展的政策支持,鼓励支持地方高校、职业院校、中小学校加入到志愿者队伍中来,采取委培、借调、订单培养等多种方式向老年公益性社团、组织输送专业人才。
可以采用与高校共建实习基地的方式,引导高校志愿者发起、组织老年志愿服务活动,主动来社区为老年人开展服务,创建良好的志愿参与的意识和契机,让老年人有更多的机会参与到公益性社会活动中来,打造想参与、能参与、乐参与的社会氛围势。
该统计中自述身体健康良好的老年人参与照顾子女的有43%。在参与孙代照顾的老年人中,总体表现出了照顾时间大、强度大的特点。许多研究也表明,照料孙代的中国老年人的个人休闲时间被压缩、零碎,社交活动机会也会有一定程度的降低,精神压力和体力负担较大也可能导致老年人参与照顾孙代的意愿降低,应当承认,老年人照顾孙代对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贡献是不可忽视的,因此,老年人得家庭参与不仅仅是服务家庭,更应该得到国家和社会的承认,从各方面完善家庭支持政策,将老年人从照顾孙代的繁重负担中解脱出来,构建一种更为良性的家庭互动关系模式,是值得进一步思考的问题。
可以考虑进一步加快推进普惠式的幼儿托育服务,降低老年人照料负担和强度,从而鼓励更多老年人参与积极的家庭互动。也可以考虑推进老年社区活动组织与基础设施建设的过程中,统筹考虑发展社区托幼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