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博物馆作为文化遗产保护和传播的重要阵地,在社会建设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博物馆展厅是承载其社会功能的关键场所,观者的一系列体验都发生在这一被构建的场域之内。近十几年来,随着人们眼界的拓展和审美水平的提升,各种展厅同之前相比,无论是空间布局还是展示形式都有较大变化,与传统审美型器物陈列、艺术品展示不同的叙事型展厅成为主流。讨论博物馆展厅的跨媒介叙事,以“叙事转向”视角分析国内博物馆展厅的发展现状,着重探讨博物馆展厅面对同质化危机,如何利用互联网结合增强现实(AR)、虚拟现实(VR)等技术手段实现破局,进而为博物馆的发展提供新思路,让其内部纷杂的碎片信息得到有效呈现,以降低观者的理解成本,从而达到更好的传播效果。
关键词:博物馆展厅;“叙事转向”;跨媒介叙事;数字技术
早在1990年前后,“叙事”的概念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走进了大众视野,在人文科学、自然科学等诸多领域中,通过叙事的方式进行研究、分析成为一种普遍现象。20世纪末,国内博物馆面临着同质化困境,然而在“叙事转向”风潮的影响下,大部分的策展人、设计师开始在之后的策划设计中引入叙事学视角,通过叙事来厘清博物馆展示空间中的信息脉络。自此,把“故事”讲好成为每个策展人和设计师的基本素质。以实物为文化媒介、以空间为传播场域的博物馆展厅不同于书籍、屏幕这样的单一载体,想要在博物馆展厅中“讲好故事”,就不得不考量空间、时间之间的关系。跨媒介叙事能够通过声音、影像、装置等媒介有效打破静态陈列的时空限制,以弥补展厅在时间上的表征不足,帮助展示空间走出单纯做“信息定位”的同质化困境,让被展示对象更加生动、饱满,内容更加有血有肉。借由观者的“出位之思”,脱离被动的信息灌输,使得观众成为故事的参与者,能积极参与互动,融入展示空间中,进而产生共鸣。同时,博物馆空间也在跨媒介叙事的语境中完成了构建文化认同的使命。
一、当代博物馆展示空间的“叙事转向”
“叙事转向”早已在文学艺术、传媒传播、社会科学等领域崭露头角,不同于传统的线性叙事结构。受到“叙事转向”启发的研究者更倾向于探索多元的叙事形式,如非线性叙事、交叉叙事、多重叙事等。20世纪90年代之后,博物馆展览也开始融入叙事理念,并在展览形式和语言上不再局限于传统模式[1]。如今,国内大部分博物馆、纪念馆已经摒弃了单纯展示物件和制作文字简介的传统器物定位型展览方式,尤其是内部展示空间,已经从存“物”转向了存“事”,展示空间成了“立体化”的场所,展品也不再局限于某个物件,可以是某场战役、某个事件甚至是某种观念、行为,能由物件、文字、图像、音响等勾勒出一些抽象展品的轮廓。
如果把展厅理解为叙事发生的空间,那毫无疑问,策展人或策展团队就是讲故事的人,观众就是听故事的人。策展人在设计展厅空间的时候需要着重考虑两个关键要素:主题、情节。如坐落于江苏省的南京博物院,其官网标语“中华文脉,苏韵流芳”足以彰显其叙事主题。一方面,南京博物院的藏品来自全国各地,是数千年中华文明的见证;另一方面,南京博物院中更多的是江蘇地区出土的文物,极具江苏地域特色。在主题确定后,南京博物院根据主题进行了叙事情节的设计与编排,并以此串联事件。其中的六个展馆(历史馆、特展馆、艺术馆、非遗馆、数字馆、民国馆)各自拥有独立的故事线,有着序言、章节和结语这一完整框架。在南京博物院数字馆中,开端为“萌动与发轫”,讲述了中华民族先民将原始图腾凝练成象形文字的过程;“进取与成长”部分承上启下,引出高潮;而后的“扩张与融合”部分是展览的核心所在,“南都繁会”“都市繁华”包揽其中,讲述了历史中江苏的繁华与兴盛;结尾的“中华文脉”和“生命乐园”是整个展馆的总结和升华,使观众在沉浸式的体验中把诸多分散的情节整合为一个整体。对观众来说,在数字馆的体验更像是观看一部电影,而非去图书馆按照指示牌信息查阅资料。
在这类叙事性展厅中,展览内容即文本,叙事学理论将文本所处的环境称为文本空间,即文本所处环境的结构性框架,结构性的框架又处于文本空间之内。正如在淮海战役纪念馆中,一位观者将注意力集中于展厅中一份战略地图的同时,必然会不由自主地关注到旁边的说明性文字、周围的灯光或者展品所处展台的材料,也可能被旁边相关联的其他展品或是屏幕上介绍性的影像、文献资料吸引。文本空间分为三种:第一种是有组织结构且固定的文本空间;第二种是开放性的文本空间,其中允许出现不同的组织方式;第三种是不具备任何组织结构的文本空间。根据上述博物馆展览的特征可知,博物馆展厅属于第二种文本空间,所谓的博物馆展览均可被视作广义上的文本空间。然而在实际研究中,对文本的分析往往局限在狭义的内容文案层面,而非用于指涉展览的整体机制[2]。因此,在博物馆展厅中判断一个叙事的发生,除了内容外,还要考虑其中的形式因素。
在形式层面,主要包含形式的实质对象和形式的表达方式。形式的实质对象即展览所包含的多元媒介,包括但不限于声音、文字、影像、光效、装置等,设计者会搭配这些媒介来传达展览信息,即处理信息与媒介之间的关系。形式的表达方式即展览中各媒介不同的组合方式,主要处理媒介和媒介之间的关系。如果策展人在展览设计时利用跨媒介手段来丰富叙事层次,那么必定会考虑到形式的实质对象和形式的表达方式,结合影像、声音、灯光、装置等多种媒介渲染展厅氛围,利用数字技术处理展览信息,综合视觉、听觉、触觉等多种感官,使观众以更直观的方式在其中沉浸、体验并探索。
二、数字时代博物馆展厅的跨媒介叙事
第三次科技革命打破了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之间的隔阂,计算机与信息技术在科技领域实现了重大飞跃,带领全人类迈向信息化的数字时代。博物馆展览也前所未有地同可视化交互、全息成像、动作捕捉、透明OLED显示屏、可穿戴设备等新兴数字技术与设备相结合,使观众的参观体验感得到了质的提升。在数字时代背景下,传统导览的叙事方式面临着审美疲劳的同质化危机,博物馆不能仅局限于传统的图文展示,展厅的跨媒介叙事形式应更加多元化。国内博物馆展厅对于以新兴数字技术为载体进行跨媒介叙事的策略并不陌生,早在2003年就已成立中国博物馆学会数字化专业委员会,以探索博物馆的数字化建设路径。国内一些博物馆展厅也早已引进虚拟现实、增强现实、全息投影等先进数字技术,使得重在提升体验感的交互式叙事方式唤醒了观众主动参与的意愿。
以2018年国家图书馆举办的“旷世宏编 文献大成——国家图书馆藏《永乐大典》文献展”为例,该展览通过全方位、立体化的互动设计来展示《永乐大典》这部中国古代编纂规模最大的类书,将这件不朽的文化瑰宝以崭新的面貌呈现给大众。展览由大典犹看永乐传、合古今而集大成、久阅沧桑惜弗全、搜罗颇见费心坚、遂使已湮得再显五个单元组成。展览序厅采用一块长达14米的弧幕,并利用投影技术播放《永乐大典》纂修、流传的动态影像,让观众获得身临其境的沉浸式体验。展厅开端选用明代画家谢环的《杏园雅集图》搭建立体场景,给展厅营造文化氛围的同时,生动形象地将编著《永乐大典》的历史背景传达给观众,通过叙事性的演绎让静态的文物“活”了起来。展览空间以回字形布局为基础,构建了引人入胜的展览流线,引导观众穿梭其中。在其他五十余件古籍展品的陪衬下,展厅正中央十二册《永乐大典》原件散发着璀璨的光辉。该展陈设计以突出“皇家巨著”为出发点,图文信息的版式模仿古代行文方式,从右到左,竖排布局,在设置的电子画屏、纪录片播放区等进行展示,并通过书法临摹、多媒体互动游戏等实现寓教于乐。在此设计下,观众可以在展览中以交互方式实现和珍贵资料的“零距离”接触,踏上有深度、多维度的文化体验之旅。
通过结合新兴数字技术,《永乐大典》文献展以新媒介融合多元化互动的模式构建了新语境,使得展览空间中的文本变得更有张力,让展览在新的能指链中传递出更深层次的意义和价值。在新技术跨媒介叙事互动体验中,来访人员的观众身份逐渐被瓦解,由接收信息的旁观者变成接力文化传承的践行者。虽然新兴数字技术对如今的博物馆展陈方式产生了巨大影响,展览的面貌也不同以往,但是其核心价值依然在于遵循“以人为本”的理念,场景和叙事才是赋予展览文化内涵、赋予受众价值判断的“内核”[3]。另外,在数字时代,还要警惕数字技术手段成为噱头而迷失叙事本源,避免泛数字化叙事形式消解叙事内核深度,要以积极正面的态度面对博物馆跨媒介叙事形式转型带来的新挑战。
三、互联网技术对博物馆展厅跨媒介叙事的启发
互联网自诞生以来,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渗透社会各个角落,影响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博物馆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也不例外。互联网对博物馆展厅跨媒介叙事方式产生的影响是变革性的。一方面,互联网打破了传统展厅的时空限制,使得观众不再受限于地理位置,而是可以通过在线参观、虚拟导览等方式步入跨媒介叙事的场域之中,并且可以在终端设备上同展览内容进行互动,通过社交媒体平台分享参与体验,在线上以留言、投票等方式表达自己的看法和意见;另一方面,互联网技术推动了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技术的发展,为博物馆展厅营造了更加深入的沉浸式叙事环境,在博物馆展厅可以利用增强现实技术将数字媒介、虚拟讲解同实际的展览场景相结合,借助互联网技术,使观众在现实空间中可以与虚拟空间内容进行实时互动,沉浸于叙事场域,仿佛穿越了时空。另外,观众在实时互动的过程中,可以及时向馆方提供反馈,以便其根据反馈内容对展厅进行调整改进,在节省成本的同时,优化观众体验。
上海天文馆就开发过一款基于增强现实技术的微信小程序,能協助观众深入学习天文知识。观众可以在移动设备打开小程序,之后将摄像头对准周围环境,其屏幕中就会出现不同种类的天体的3D形象,使用者通过手势操作就能够获得360度全方位的观察视角体验。此外,使用者可在交互界面提示的协助下了解到“范德格拉夫环形山”“云海”等专业概念。在使用者体验小程序的过程中,增强现实技术能成功吸引使用者的注意力。当使用者将移动设备中的现实和虚拟建模形象混合并将其当作真实世界的内容后,会逐步“悬置怀疑”,然后会忽略混合影像中虚拟部分带来的不适感,进而去了解馆方提供的天文知识。相比于馆内普通展品带来的距离感,这种基于AR技术的参展体验则更加直观。
除此之外,广东省博物馆、武汉自然博物馆、成都博物馆等也都陆续推出了接入互联网的AR导览服务。例如,观众戴上AR眼镜之后,就可以在展厅中近距离和展品进行“跨时空对话”。观众只要对准文物,就可以实现智能识别,结合立体视听体验对展品历史进行了解,并在人工智能技术的辅助下查看复原的破损文物的远古时期样貌,甚至能近距离接触还未实地展示的珍贵文物,这让文物重新“活”了起来。武汉自然博物馆也已经正式上线了结合互联网技术、AR技术的导览服务,使得游客们可以在AR眼镜里看到“活”的古生物——侏罗纪马门溪龙的骨架化石开始动了,不一会儿就长出了肉身,随后沉睡的马门溪龙被唤醒,伸出长长的脖子,开始走出展示区,伸着懒腰向游客打招呼。无独有偶,湖北省博物馆也选择借助新兴数字技术讲述文物背后的历史,让游客们佩戴AR眼镜参观春秋时期的越王勾践剑,残损的文物也通过AR眼镜实现了动态修复,文物由此获得了新生。互联网+AR技术的加持以全新形式实现了博物馆展厅的跨媒介叙事,辅助观众从多个维度了解展览全貌。
四、结语
受“叙事转向”趋势的影响,似乎每个博物馆都在争先恐后地强调自身的叙事性,急于组合各种媒介辅助叙事,博物馆展览的总体水平也在跨媒介叙事的呼声中结合各种新兴数字技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数字技术使参观者变成了参与者,博物馆的叙事由自上而下“以物为主”的教育宣传型向平等扩散“以人为本”的服务型过渡。无论利用怎样的技术手段来辅助叙事,使呈现的形式千变万化,观众的体验感才是衡量一个博物馆展览成功与否的标准。通过跨媒介叙事唤醒观众的文化认同感才是博物馆的价值所在,本着“以人为本”的理念才能避免博物馆展厅再度陷入同质化困境。每个展厅都有各自的受众群体,博物馆空间作为叙事的载体,通过跨媒介方式展开叙事时,需结合历史的实际情况,考虑文化语境下的现实因素,在此基础上“讲好故事”,激活传统文化的生命力,激发社会群众的创造力,增强多元群体的凝聚力,从而完整履行其社会职能,让博物馆的力量充分释放出来。
参考文献:
[1]周晓晓,王松寒.展览叙事中的历史还原与当代更新:以金陵图数字艺术展为例[J].新美域,2022(9):106-108.
[2]吴宁.淮海战役纪念馆改陈提升项目设计探析[J].徐州工程学院学报(自然科学版),2023(2):44-48.
[3]赵祎君.博物馆展览的叙事性判定[J].东南文化,2021(4):151-157.
作者简介:
王国丞,苏州科技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博物馆跨媒介叙事和信息可视化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