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鸦艺术形式语言在地化研究

刘乐陶 范淼

摘 要：西方舶来的涂鸦艺术在中国蓬勃发展，在艺术与商业领域都取得了成绩，广受青年群体喜爱。涂鸦艺术被划分为许多细小的风格分支或类型，其形式语言丰富多样。作为一种街头艺术，涂鸦本身自带公共性，属于空间生产行为，但涂鸦空间的私用挑战了这种“公共空间”的利用。在城市涂鸦乱象造成社会症结之际，研析涂鸦艺术在地化的价值与路径，其形式语言也需要在中华文化的基础上实现更迭。

关键词：涂鸦艺术；形式语言；在地化

一、涂鸦艺术概述

涂鸦的行为可以追溯到人类文明的萌芽阶段，法国拉斯科洞穴岩画和西班牙阿尔塔米拉洞穴都有先民涂鸦的痕迹。唐代卢仝（约795—835年）的《玉川子集·示添丁》中记述“忽来案上翻墨汁，涂抹诗书如老鸦”，记述其子乱涂乱画的淘气行为。法国艺术家让·迪比费将儿童的行为看作现代文明里人类文化的原始生态遗存，将儿童的涂鸦行为称为“原生态艺术”，“让人忍不住要为它的美睁大眼睛，对它丰沛的生命力肃然起敬”。可见涂鸦的原发性和原创力是人先天具备的，其并无功利观念且充满天马行空的想象与稚趣，是一种纯真的实践状态和情感流露。

当今的街道或艺术区中的墙面上有许多充满视觉刺激的图案，这些富有张力、色彩鲜艳、主题怪诞的图案被称作街头涂鸦艺术，也可以直接简述为涂鸦艺术或涂鸦（Graffiti）。

近年来，涂鸦人士关于“何为涂鸦”这一议题展开了广泛争论，争论点主要在于商业性质的涂鸦、相关部门规划的涂鸦墙、网络涂鸦等“合法”涂鸦究竟算不算涂鸦艺术。

二、涂鸦的形式语言

（一）涂鸦的表现语言及风格

研究艺术的表现语言与风格，不仅要研究其创作背景、时代精神以及艺术家的理念，还要研究该艺术种类表现时所使用的工具，该工具所能产生的技法，由此可以推演出此艺术不同风格流派之间的关系及区别。

街头涂鸦有别于其他用笔作为创作工具的画种，其是运用喷漆、喷灌来作画，形成别样的艺术特性和艺术语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经过涂鸦艺术在世界上的长足发展，当下市面上涂鸦喷漆品牌繁多，国内也出现了质量较高的喷漆品牌。市面上的喷漆有三和、OneTake、tankos、Loop、MTN、Molotow等，不同品牌在使用手感、漆液的稠度、着色与覆盖力等方面都不尽相同。

喷漆罐的喷头也是涂鸦的重要工具，可粗略分为细喷、中喷和粗喷。若把喷漆比作颜料，那么喷头就是笔，不同的喷头可以绘制出不同艺术形式的作品。涂鸦在刻画手法上有直喷、侧喷、散喷、快速填色等，喷漆时有角度、力度、速度、墙面距离四个主要变量控制出漆。近年来，随着涂鸦艺术家的不断摸索和喷漆质量的提升，涂鸦技巧不断创新，演变出多种涂鸦风格，使得涂鸦的形式语言大大丰富。

在西方，涂鸦艺术经过长足的发展已经产生多种多样的表现形式，其风格可划分为许多更细小的分支。从时间上来分，可以划分为老派（old school）和新派（new school）。老派涂鸦即更传统的、更臨近于涂鸦运动起始状态的涂鸦风格，通常字体的识别度高，装饰性图案少，表达内容更注重行为性、政治性和叛逆的自我表达。相反，新派涂鸦倾向于涂鸦的艺术性，涂鸦者享受创作艺术的过程，追求形式的创新与特殊技法的使用，注重各种细节与装饰性元素的描绘。从内容上来区分，可以分为字体和公仔（涂鸦者所画的图案）。字体的演变大致经历签名（Tag）、空心字（Hollow）、泡泡字（Throw-up）、直体字（Straight Letter）、碎片字（Piece）等风格。还有一些非常规的涂鸦手段，例如采用刷墙的滚筒、打农药的喷灌、贴纸等来创作。

（二）中国涂鸦形式语言的创新

全球化浪潮中，中国涂鸦艺术具有其他舶来艺术的通病——模仿。中国的涂鸦若一味地模仿和抄袭西方将难有自身的发展与创新，仅满足于移植，艺术将没有生命力可言。当今世界文化多元、审美多元、价值观多元，中国涂鸦应当摆脱西方涂鸦的创作形式和创作方法，寻求自身形式语言的在地化和民族化道路。涂鸦作为一种视觉艺术，依赖于形式语言传达，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因此，中国涂鸦艺术应向内寻根，学习传统，进而推动其向着在地化的方向发展。

新生代的涂鸦艺术家有着较高的文艺修养，他们在视觉、表意和形式上做了许多突破，打破了涂鸦一味西化的坚冰，走出了东方的道路，代表人物有SATR、Nut、吴准少等人。这三位新生代艺术家以水墨的柔美飘逸、青花瓷的明净素雅和传统的神佛形象展现出东方的韵味，是涂鸦艺术形式语言中国化发展的重要突破。

Sour涂鸦艺术工作室主理人之一的SATR是涂鸦文化的重要推动人，她的作品通常以黑、白代表水墨，并以红色印章为点缀，极具东方韵味（图1）。SATR的作品多以动物为题材，其笔下的动物极具动感。她对涂鸦喷漆的通透感研究颇深，其独创的喷漆雾化形体塑造法，以雾为形，虚实结合，不同于西方油画的写实塑造，其作品虽然剥离了中国传统绘画工具，但依然存有水墨画的韵味。从SATR作品中不仅能看到西方涂鸦深刻的狂放，还能看到东方画法的柔和写意，这股柔美的狂放一直贯穿在其作品中。她的Tag不同于一般涂鸦艺术家的英文LOGO式签名，而是以红色篆刻印章代替，向外界传递出属于东方的印记。艺术家Nut以画青花瓷质感的形象著称，将瓷器质感赋予物体表面，高光处理得当，完美刻画出瓷器坚硬的质感，仿若叩之有声（图2）。Nut的作品中融汇散喷、侧喷的过渡色手法和极其细腻的线条把控，显示出他的高超写实技艺。形象主体洁白，辅以深色底衬，青蓝色的纹样仿若点睛之笔，素雅恬静。整个作品光洁动人，栩栩如生，展现出中国人内敛谦逊的品格和中国涂鸦的全新道路。

正如艺术家林风眠所言，“介绍西洋艺术，整理中国艺术，调和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此可为涂鸦形式语言在地化的指导方针。

三、涂鸦艺术在地化

（一）涂鸦艺术在中国的现状

涂鸦作为一种舶来品，在我国的发展已有二十多年。这期间，涂鸦爱好者们一直试图将涂鸦融入中国的环境中。在国内一些大城市，涂鸦如同原生文化一般迅速传播。林风眠在《东西艺术之前途》中提及：“艺术是情绪冲动之表现。”创作艺术作品时的情绪与形式息息相关，因此，不应单纯为了宣泄情绪进行涂鸦创作，涂鸦行为需要通过恰当的创作路径和方式。

（二）涂鸦艺术在地化的内涵

在世界迅速同质化的进程中，文化的多元性、地方性、民族性受到强烈冲击，许多特色文化逐渐消亡，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地域文化特色的重要性。艺术批评家高名潞曾谈及全球化与后殖民大行其道的时代，质疑全球化理论是不是文化殖民主义的另一个面孔。“因为，无论社会如何变化，保护区域文化的文脉和差异性永远都应该是人类的永恒价值。”

在建筑学领域，“在地性”是对全球化大潮的抵抗与批判。清华大学周榕副教授对“在地性”进行了拆字释义：“地”为地域、地方、地点，“在”为“存在”，即通过某种形式将“存在”的本质揭示并表现出来。在地性因范围不同而存在不同的指代，大到国家，小到市镇，都有其独特的地域特色，地理尺度上的波动是“地”所涵盖的广泛含义。

本文所提出的涂鸦在地化更强调世界上的中国特色。中国当代的艺术史，一方面努力学习西方现代艺术，另一方面也将西方的艺术在地化，即将其放在全球化视野下进行本土化的操作。在地化也具有全球化视野，更注重全球化浪潮中不同地域个体的独立性和文化差异。当代的在地化理念更多关注当下的社会文化，在社会发展的背景下将涂鸦艺术置身于人文大环境中，将民风民俗、历史文化、时代潮流寓于涂鸦的艺术属性中，强调涂鸦作品的在地化内涵。

中国对于涂鸦比较宽容，对于“80后”“90后”所痴迷的街头涂鸦，相关部门没有一味地制止，而是想尽办法将其纳入中国的规则中。因此涂鸦在地化应强调不同于西方现代性逻辑的中国性、民族性和在地性。

（三）涂鸦艺术在地化的具体路径

马克思主义认为人的本质属性是社会性，因而社会价值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方面。因此，涂鸦之前需要想几个问题：这里是否能够涂鸦？此处的居民是否乐意接受？是否能够对社会产生积极的影响？

涂鸦界也有涂鸦在地化的案例，并且部分已经取得成功。武汉的27KM（贰拾柒公里）工作室是华中地区现代涂鸦文化的参与者和推进者。他们致力于跨界合作，其与中国共青团、武汉光谷交通合作的城市公共艺术“开往春天的列车”，将涂鸦文化介入公共交通。画满涂鸦的列车在武汉的大街小巷中穿行，绚丽的色彩给城市带来春天的气息，为市民带来愉悦的视觉享受。

发源于广东的涂鸦活动“初八启市”是一个持续了数十年的线下涂鸦交流活动。正月初八是“顺星节”，该涂鸦活动从名称和择日上与中国传统民风民俗结合，十分接地气。该涂鸦活动有大量带有浓郁中国风的涂鸦作品，是探索涂鸦艺术在地化最前沿的“战场”。在全国各地类似的活动有许多，呈现出遍地开花之势，但让涂鸦艺术完全中国化仍需要相关部门搭台，通过商业运作来推广，并且涂鸦者也需要进一步提升自己的技术水准与文化底蕴。

总的来说，涂鸦在地化应在表现形式、题材内容、创作行为三方面努力。首先，在表现形式上，涂鸦的英文字可变更为汉字。对于老百姓而言，汉字涂鸦并不陌生，只要稍加引导就能接受。在我国历史上有许多涂鸦的先例，例如文人在墙壁上题诗作词，以抒心中之意。其次，题材上，应当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选择老百姓喜闻乐见的题材，而非宣扬西方价值体系。同时，内容上要根植于民族传统和地域特色，体现中国涂鸦的在地性，强调地域文化的本体价值，与地域文化内涵相融合。最后，涂鸦行为不应打着“自由”之旗号在公共场域随意进行，而应选择合法合理的方式进行艺术创作。

四、结语

回顾诸多涂鸦艺术在地化的实践，富有社会责任感的涂鸦艺术家在涂鸦艺术的表现形式上进行了探索，赋予涂鸦新的价值体系，并将之融入当代中国城市发展的浪潮中。涂鸦艺术传入国内的时间还不算长，其与中国的传统文化和社会主义价值观的结合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探索。当前中国涂鸦依然存在盲目西化的问题，亟须通过新的在地化路径进行变革。

涂鸦艺术作为一种“全球性”文化，需要存有中国的在地性文化特质，涂鸦者们应当扎根于土地，采撷地域文化要素，将之融入涂鸦创作的形式语言中，传达出在地化的独特内涵和价值。我们也应当树立坚定的文化自信，抛开对涂鸦的成见，以开放的胸怀去拥抱涂鸦艺术中的可取之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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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胡嘉茵.广州乡村民宿在地性设计特色研究[D].广州：广州大学，2023.

[6]魏华.涂鸦艺术在中国发展的可行性研究[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2008.

作者简介：

刘乐陶，苏州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景观设计。

范淼，苏州大学国际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室内建筑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