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萌, 宋顺林
(1.河南财经政法大学 会计学院, 河南 郑州 450046;2.中央财经大学 会计学院, 北京 100081)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绿色化、低碳化是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关键环节。绿色可持续发展需要政府、企业、个人的共同努力,企业作为整个社会绿色发展的行动主体,应该积极响应国家政策,加强环境、社会和治理的综合发展。ESG理念是一种关于环境(environment)、社会(social)和治理(governance)的综合价值观,将环境保护、社会责任等公众利益融入公司价值体系中。2018年,中国证监会发布的《上市公司治理准则》确定了ESG信息披露的基本框架,从环境保护、社会责任以及公司治理等方面对企业做出了全面规定。ESG表现是指企业在环境、社会和治理三个方面的综合表现,根据ESG的三大理论支柱,ESG是基于可持续发展理念,对企业环境责任、社会责任和公司治理进行综合性评估的一个指标。除了需要考虑利益相关者的社会责任以外,企业的ESG表现还需要兼顾社会的可持续发展问题以及披露温室气体排放量信息,以此获取行业声誉和社会认可,使企业创造涵盖经济、社会与环境的综合价值,同时提高企业的绿色可持续发展能力。
然而,绿色可持续发展会受到技术经济、关键技术突破等不确定因素的影响,使得产业结构、公司治理模式等都需要适应性转变。一些企业正在积极尝试通过数字化技术来实现绿色发展,例如国网新疆电力、腾讯集团、合众新能源汽车等公司,利用大数据、云计算、工业互联网等技术使能源资源效率系统化提升,助力企业低碳减排,成功实现企业绿色转型升级。2021年9月,在成都举行的首届中国数字碳中和高峰论坛以“数字助力,绿色发展”为主题,探索如何有效利用数字化技术实现碳中和目标。而“十四五”规划纲要指出,要打造智能绿色的现代化基础设施体系。工信部出台的《“十四五”工业绿色发展规划》也提出,加速生产方式数字化转型,推动数字技术赋能碳中和碳减排。那么,数字化能否帮助企业提高ESG表现,使企业创造出涵盖环境、经济与社会的综合价值?同时,是否存在外生的因素对企业数字化与ESG表现之间的关系起到调节作用?上述关键问题有待探索。
在理论研究中,目前关于企业ESG表现的实证研究主要集中在ESG的经济后果方面。一方面,学者们发现,良好的ESG表现能够提高企业的价值[1],提高企业投资效率[2],增加机构投资者的持股[3]。另一方面,ESG表现好的企业融资成本会显著降低[4],并且ESG评级事件能够显著降低审计收费[5]。对于ESG表现的影响因素,已有文献主要从党组织治理[6]、制度压力视角[7]来进行研究。在企业内部的经济影响方面,主要聚焦企业的业绩和生产率[8-10]、公司治理[11]、服务化转型[12]和专业化分工[13]等;在企业外部的经济影响方面,主要聚焦审计收费[14]以及股票流动性等[15],较少有文献探索外部因素对企业数字化与ESG表现之间关系产生的影响。本文研究企业数字化对ESG表现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以及创新驱动政策对二者之间关系产生的调节效应,是对已有文献的有益补充。
本文认为,企业数字化可以通过提高绿色创新水平和内部控制质量这两条路径,对ESG表现的提高起到促进作用。以我国A股上市公司2010—2020年的数据为研究对象,本文对上述问题进行了系统检验。特别地,对于企业数字化程度的度量,根据Verhoef et al.[16]的研究,本文抓取企业年报中数字化的关键词,并用华证指数ESG评级数据来度量ESG表现。本文的边际贡献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第一,对于企业数字化和ESG表现之间关系的研究,鲜有学者从内部控制的视角来探索其作用机制,并缺少剖析外生因素对这一因果关系链产生的调节作用机理。本文从内部控制和绿色创新的双重路径去研究企业数字化对ESG表现的影响机制,拓展了企业ESG行为驱动因素的研究深度,有助于深化对企业数字化与ESG表现关系的理解。第二,本文分析了创新驱动政策对企业数字化与ESG表现之间关系产生的调节效应,丰富和拓展了创新型城市试点政策经济后果的研究范畴。第三,本文基于ESG综合框架探索了数字化对ESG表现的影响,对企业数字化与ESG表现的关系进行了理论阐释,并在实证上对可能存在的正向和反向作用关系进行了较为全面的内生性识别,研究结论更加可靠,有助于进一步厘清数字化与ESG的内在关系。
ESG表现是评价企业环境、社会和治理可持续发展能力的综合指标。E代表企业在能源消耗、碳排放、环保遵循情况、绿色产品等环境保护方面的表现;S代表企业在雇佣政策、职工健康与安全、非歧视政策、客户健康与产品安全等方面的社会责任履行情况;G代表企业的商业道德、管理层薪酬、治理机制等公司治理体系的相关情况。
从利益相关者参与价值共创的角度来看,企业ESG表现实质上增进了企业利益相关者协同推进社会、经济和环境可持续发展的意愿,有助于识别和分析利益相关者的价值诉求,并撬动社会资源协同推进价值创造,最终实现企业可持续发展。数字化则是企业利用自身的数字技术,对运营管理、业务流程等企业内部的各项职能活动作出调整和转变,赋能价值链、创新链、供应链优化以及全方位管理。数字化能够帮助企业利用信息技术捕捉到利益相关者的价值诉求,并对上述价值诉求进行深度分析,同时提供数字平台或数字载体对利益相关者的价值创造提供技术支持,使得企业能够迅速响应利益相关者的多元价值诉求[17],进而更好地与利益相关者协同推进社会、经济和环境可持续发展。
从企业战略决策视角来看,数字化推动信息技术深度渗入企业和利益相关方管理的动态环境当中,本质上会引入共创性、开放性和共享性的数字思维特征,而上述特性能够让企业链接的利益相关者全面参与企业的战略决策过程[18]。这促使企业主动构建有利于社会、经济和环境可持续发展的数字微社会,有利于企业利益相关方共同参与对话的数字社区,上述数字社区或数字微社会强调以集体福祉为基础的整个社会可持续发展,这就强化了企业的包容性发展理念,增进企业可持续发展的战略决策意愿,进而明确企业社会、经济和环境可持续发展的战略导向。
从过程角度来看,ESG表现涵盖企业在环境保护、社会责任、公司治理等方面的综合表现,企业数字化能够渗透到企业ESG的各个环节,强化企业提高ESG表现的意愿与动力,最终提高企业的ESG表现。具体来说,就环境保护而言,数字化推动了企业绿色化发展。在技术角度方面,数字化使数据生产要素运用到企业生产当中,推动企业从高污染、高能耗、高投入、高产出的传统生产模式转变为低碳、环保、高效的生产模式,提高了能源利用效率,从而使得企业在投入、生产和排放的各环节对环境带来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就企业社会责任而言,数字技术能够迅速捕捉到社会痛点问题,通过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手段构建社会公共问题识别和分析数据库,并提供相应的社会问题解决方案,帮助企业战略制定者更加清晰地构建相应的社会责任体系[19]。就公司治理而言,企业数字化可以提高信息透明度,降低企业与外部之间的信息不对称,从而帮助企业提高信息披露质量。同时,数字化降低了管理层非理性决策行为的程度,改善公司治理行为[11]。因此,基于以上三个视角的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H1:企业数字化对ESG表现具有促进作用。
本文主要通过绿色创新水平和内部控制质量两条路径识别企业数字化影响ESG表现的作用机制。
企业数字化可以通过提高绿色创新水平,来提升ESG表现。一方面,数字化提高了企业绿色创新水平,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数字化有助于优化企业资源配置,促进企业绿色转型[20],推动原有产品升级成为更适应市场需要的绿色产品,提高绿色创新的产出数量。同时,数字技术会渗透到原有产品的各生产环节,提高绿色创新质量。第二,数字化能够优化绿色创新过程。企业利用大数据、物联网等数字技术可以捕捉到顾客的消费习惯和偏好,进而对市场精准识别,使得绿色创新具备数据驱动特征,为绿色创新质量提升奠定智力基础。数字化还促进了绿色技术资源整合,优化和重组了设计研发、产品制造、资源利用等环节,推动了绿色节能环保技术创新。同时,数字化促进了企业内外部资源和信息的共享,以及研发资源和知识的整合,产生了信息共享和知识整合效应[21],夯实了绿色创新的知识基础。第三,数字化有利于优化现有的企业创新模式。数字平台推动企业与外部的消费者、科研部门形成创新合力,能够完善一体化的开放创新模式,激发绿色创新潜力,进而提高企业绿色创新的数量和质量[22]。
另一方面,企业绿色创新水平的提升可以促进ESG表现的提高。绿色创新技术包括节能技术、生态创新和可再生能源技术,可以对生产制造过程中的生态环境变化、资源浪费和污染物排放进行实时监控,而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等前沿数字技术的应用有助于提升企业绿色技术能力,提高企业在节能环保方面的表现。并且,绿色创新水平是企业绿色可持续发展的核心推动力,绿色创新水平的提升可以提高企业对社会可持续发展的感知能力,推动企业不断根据社会绿色发展的要求进行生产、经营和管理,进而提高企业社会责任履行。此外,绿色创新能力可以降低企业绿色边际成本,提高创新回报,提升企业绿色治理能力。综上所述,企业数字化通过提高绿色创新能力,推动企业更好地履行低碳环保责任,最终创造涵盖经济、社会与环境的综合价值,进而提升企业ESG表现。根据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H2a:企业数字化通过提高绿色创新水平来提升ESG表现。
除绿色创新渠道外,企业数字化还可以通过提高内部控制质量来提升ESG表现。一方面, 企业数字化可以提高内部控制质量。在企业运营中,随着数字技术的全面应用,各企业之间数据实现互享,企业内部各职能部门的配合进一步加强。同时,管理层权力下放所构建出网络化的组织结构,推动企业的价值链变成以客户为中心的环形价值链,从而使得企业的组织结构趋于扁平化。随着企业的生产组织结构、业务流程、资源配置方式逐步完善,企业将更便于根据COSO内部控制框架进行公司治理。此外,随着企业数字化程度的加深,信息从企业内部到企业外部的流转更加顺畅,可以有效地缓解委托—代理问题,强化企业数字化与内部控制的良性互动,提高企业的内部控制能力。
另一方面,企业内部控制质量的提升有助于提高ESG表现。《企业内部控制应用指引第4号——社会责任》中明确提出,企业应该加强保护环境、节约资源、保证产品质量、维护员工权益等方面的内控建设,说明企业环境、社会、治理的责任已经嵌入企业内控框架。所以,内部控制质量的提高,强化了企业的经营管理能力,提升了风险防范水平,从而提高了资源配置效率和企业绿色治理效能。随着更有利于企业绿色可持续发展内部治理环境的形成,企业会更好地履行绿色治理责任。通过更好地履行低碳环保行为,最终将推动企业创造涵盖经济、社会与环境的综合价值。同时,内部控制质量的提高,可以有效地缓解企业内部和外部的信息不对称,减少企业的机会主义动机。此外,由于投资者对数字化转型的企业关注度更高,外界监督效应将倒逼企业更好地履行环境、社会与治理责任。综上所述,企业数字化转型通过提高内部控制质量,进而提升ESG表现。根据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H2b: 企业数字化通过提高内部控制质量来提升ESG表现。
国家创新型城市建设是中国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一项重要的渐进式改革政策,该政策实施的目的是实现创新驱动发展。创新驱动政策对企业数字化与ESG表现之间的关系具有调节作用。第一,创新驱动政策为企业数字化提供了政策保障。国家创新型试点城市建设使得一系列创新政策协同推进,降低了制度型交易成本,完善了竞争机制[23],精简了行政审批程序,为企业数字化提供了良好的制度环境,有助于提高企业数字化程度。第二,创新驱动政策产生了技术聚集效应,为企业数字化转型提供了技术保证。国家创新型试点城市建设的任务之一是,通过保证创新要素供给、合理引导财政资金流向等方式促进技术创新。创新型试点城市通过设立专项资金,用以加大科技支持力度,对于数字化转型的企业来说相当于增加了技术支持和保障。第三,创新驱动政策产生了人才聚集效应,为企业数字化提供了技术人才。在创新型城市建设过程中,会吸纳和培养各类创新型人才,为吸引人才提供了各种条件。综上所述,以国家创新型城市建设为代表的创新驱动政策,将令企业的创新基础更加牢固,数字化转型的深度进一步提升。同时,人才优势、技术优势也将为企业数字化和绿色环保等核心技术的实施提供助力,这会进一步强化企业数字化与企业ESG行为的内在联系,推动企业在数字化进程中对ESG行为发挥出更大的正向驱动力。根据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H3:创新驱动政策在企业数字化与ESG表现的关系中具有正向调节作用。
本文以2010—2020年我国A股上市公司作为研究样本。企业数字化指标通过文本分析的方法得到,即通过整理上市公司的年报,用Python抓取上市公司年报文本中与数字化有关的关键词,并统计关键词的词频。同时,上市公司ESG表现指标来源于万得(WIND)数据库中的华证指数ESG评级数据。内部控制的数据来源于迪博内控与风险管理数据库,绿色专利数据来源于CNRDS的创新专利数据库,其他公司财务数据来源于国泰安(CSMAR)数据库。此外,本文对初始样本进行了以下处理:(1)剔除ST公司;(2)剔除数据缺失的公司;(3)剔除异常值的影响,最终获得25 611个样本观测。本文对所有变量在1%和99%分位点进行了缩尾处理。
1.被解释变量
企业ESG表现(ESG)是本文的被解释变量。借鉴毛其淋、王玥清[24]的思路,选取华证指数ESG评级度量企业ESG表现。相较于华证ESG评级,其他ESG评价体系存在更新频率低、覆盖范围窄的问题。例如,灵润环球ESG评级和商道融绿ESG评级只覆盖了部分上市公司,且更新频率较低。华证ESG评价体系以ESG核心内涵为基础,与境外市场体系相比,把贴合国内当前发展阶段的更多指标融入ESG评价当中,如精准扶贫、证监会处罚、信息披露质量等。在构建的三级指标体系当中,一级指标3个、二级指标14个、三级指标26个,底层指标超过130个。其中,一级指标环境(E)维度包括绿色产品、违规事件、内部管理体系、外部认证、经营目标;社会(S)维度包括制度体系、经营活动、社会贡献、外部认证;治理(G)维度包括制度体系、经营活动、运营风险、治理结构、外部风险。通过季度定期评价与动态跟踪相结合的方式,将底层指标按照行业权重矩阵加总,系统测算过去10年以上全部A股上市公司的ESG得分水平(总分为100分),并相应地给出“AAA—C”的九档评级。本文根据评级等级由低到高分别赋值为1~9分。
2.解释变量
企业数字化(Digital)是本文的解释变量。首先,通过Python软件提取2010—2020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的年报文本,形成企业数字化的特征词库。其次,基于特征词库,从数字技术和数字技术应用两个方面统计关键词披露的词频,并形成加总词频。最后,以每家企业数字化关键词词频的数量占总词频的比重,度量企业数字化。
3.调节变量
创新驱动政策(City)是本文的调节变量。创新型试点城市是分批次设立的,因此,以是否为创新型试点城市虚拟变量与政策实施时间虚拟变量的交互项来度量创新驱动政策。
4.中介变量
绿色创新(Green_Inno)和内部控制质量(In_Control)是本文的中介变量。就绿色创新而言,借鉴宋德勇等[21]的研究,同时考虑内生性问题的影响,用公司未来一期申请绿色专利的总量占专利总申请量的比例进行度量。就内部控制质量而言,用迪博企业内部控制指数进行度量。
5.控制变量
为了控制其他因素对ESG表现的影响,本文选取以下控制变量,包括资产回报率(ROA)、资产负债率(Lev)、两职合一(Dual)、董事会规模(Bsize)、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FirstHold)、股权性质(SOE)、是否四大(Big4)、公司规模(Size),并控制了年度(Year)和行业(Ind)固定效应。具体变量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说明
为了检验企业数字化和ESG表现之间的关系,本文构建以下模型:
ESGi,t=β0+β1Digitali,t+B′Controlsi,t+
∑Year+∑Ind+ε
(1)
其中,i为公司;t为年份,Controls代表一系列控制变量。同时,为了对两个机制进行检验,建立以下模型。
Green_Innoi,t+1=λ0+λ1Digitali,t+
C′Controlsi,t+∑Year+∑Ind+ε
(2)
In_Controli,t=δ0+δ1Digitali,t+D′Controlsi,t+
∑Year+∑Ind+ε
(3)
此外,为了验证创新驱动政策的调节效应,建立模型(4)进行验证。
ESGi,t=μ0+μ1Digitali,t+
μ2Cityi,t+μ3Digitali,t×Cityi,t+
E′Controlsi,t+∑Year+∑Ind+ε
(4)
表2是本文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ESG的均值为6.426,中位数为6,说明大部分企业的ESG表现良好,标准差是1.139,说明大部分企业的ESG表现与均值相差较大。企业数字化Digital的均值为0.041,最小值是0,最大值是0.438,说明企业之间数字化转型差异较大。其他描述性统计结果也与以往研究保持一致。
表3的列(1)和列(2)报告了企业数字化影响企业ESG表现的回归结果,两列分别是加入控制变量和没有加入控制变量的结果。可以看出,两种情况下,企业数字化(Digital)对ESG表现(ESG)的影响均在1%的水平下显著且回归系数均为正,即企业数字化能够促进ESG表现的提高,说明数字技术的应用重塑企业的创新模式和商业模式,可以提高企业的环境保护表现、社会责任与绿色治理能力,H1得到验证。从控制变量的影响来看,规模较大的企业与国企的ESG综合表现更好。
表3 企业数字化影响ESG表现的回归结果
根据前文的分析,企业数字化通过提高绿色创新水平和内部控制质量这两个路径,进而提升企业的ESG表现。接下来,本文将对绿色创新和内部控制质量这两个机制进行实证检验。
1.绿色创新机制
李旭[25]对绿色创新的定义主要分为以下三类:Ⅰ类绿色创新主要是为了节约资源,间接带来减少碳排放等提高环境绩效的结果;Ⅱ类绿色创新,即专门为减少环境破坏而进行的创新;Ⅲ类绿色创新,是通过合理设计环境规制引发的创新。从绿色创新的定义可以看出,不管是哪一类绿色创新,最终都会给环境保护带来正面的影响,因此绿色创新水平的提升可以提高企业在环境保护方面的表现。此外,企业绿色创新能力的提升还可以帮助企业履行更多的社会责任[26],并推动企业管理效率提高、组织结构扁平化,从而提高公司治理能力。换句话说,企业绿色创新水平的提升可以全面提高企业的ESG表现。而数字化提升了企业绿色转型能力,使绿色创新数量和质量得以提高,并使现有的绿色创新过程得到优化,进而通过提高绿色创新水平提升企业ESG表现。
绿色创新作用机制的回归结果如表3的列(3)所示,企业数字化(Digital)对绿色创新(Green_Inno)的影响在1%的水平下显著且回归系数为正,说明企业数字化能够促进绿色创新水平提高,从而提升ESG表现,这意味着绿色创新是企业数字化提升ESG表现的一个重要作用机制,H2a得到验证。从这个意义上讲,为了促进经济、社会和环境的可持续发展,应该充分发挥企业数字化的作用,促进企业绿色创新,全面提高企业在环境、社会和治理方面的综合表现,帮助企业和社会更好地实现绿色可持续发展。
2.内部控制机制
理论分析表明,数字化有助于企业根据COSO内部控制框架,提升企业管理的科学性和有效性,形成更利于数字化的内部治理环境,推动企业的内部控制质量提高。表3列(4)内部控制作用机制的检验结果显示,企业数字化(Digital)对内部控制质量(In_Control)的影响在1%的水平下显著且回归系数为正,这说明数字化的确使得企业的内部控制质量得以提高。同时,已有研究发现,内部控制质量的提高可以帮助企业改善社会责任表现,创造涵盖社会、经济和环境的综合价值[27]。这意味着,内部控制质量是企业数字化提升ESG表现的一个重要作用机制, H2b得到验证。因此,对于企业来说,应该把数字技术深入融合到内部控制的治理机制中,从而使数字技术赋能公司治理效率的提高,减少企业机会主义动机,创造涵盖经济、社会和环境的综合价值。
表4是创新驱动政策调节效应的回归结果。其中,列(1)和列(2)分别是加入控制变量和没有加入控制变量的结果。可以看出,Digital×City影响显著且交乘项回归系数为正,即创新驱动政策在企业数字化与ESG表现之间发挥了正向调节的作用,H3得到验证。创新驱动政策给企业提供了良好的制度环境,并且产生技术聚集效应和人才聚集效应。在这种条件下,随着企业数字化程度的提高,将更好地提升ESG 表现。
表4 调节效应回归结果
1.倾向得分匹配法(PSM)
为了解决样本自选择问题,本文采用倾向得分匹配法(PSM)对基准假设的回归结果进行内生性检验。将企业数字化(Digital)取中位数,样本大于中位数则为1,否则为0。然后将公司规模(Size)、资产回报率(ROA)、资产负债率(Lev)、两职合一(Dual)等作为协变量计算倾向得分,采用1∶1近邻匹配。实证结果如表5所示,匹配结果满足平衡性假设,而匹配后进行回归分析的结果如表6的列(1)所示。不难发现,企业数字化对ESG表现的影响仍然显著且回归系数为正。
表5 PSM配对平衡性分析结果
表6 内生性处理回归结果
2.解释变量滞后1期
考虑到企业数字化的影响可能具有一定的时滞性[28],同时为了缓解反向因果造成的内生性影响,对企业数字化的变量进行滞后1期的处理,然后与ESG表现进行回归分析。实证结果如表6的列(2)所示,滞后1期的企业数字化(Digital-1)的影响仍然显著且回归系数为正,这说明把解释变量滞后1期,企业数字化对企业ESG表现的提升作用并没有减弱。
3.工具变量法
企业数字化能够提升ESG表现,但相对地, ESG表现好的企业也可能倾向于积极投身数字化转型。为了更大限度地缓解上述反向因果问题对研究结论潜在的内生影响,本文采用工具变量法进行检验。借鉴赵涛等[29]的思路,用年度地区互联网上网人数作为工具变量。从数字技术的发展史来看,互联网上网人数多的地区的企业对数字技术的接受程度更高,满足相关性条件,并且该变量具有外生性,不会直接作用于企业的ESG表现。因此,用地区互联网上网人数(InternetUsers)作为工具变量是合适的。表7的列(1)和列(2)报告了两阶段回归结果,在考虑内生性问题的条件下,企业数字化的影响仍然显著且回归系数为正。并且,Kleibergen-Paap rk LM统计量在1%的水平下显著,拒绝工具变量识别不足的原假设;在弱工具变量识别检验中,Cragg-Donald Wald F统计量大于Stock-Yogo弱识别检验在10%水平的临界值。综上所述,这两类检验说明了本文选取的工具变量是有效的。
1.改变解释变量的度量方法
为了增加检验结果的稳健性,本文进一步改变企业数字化的度量方式,借鉴张永珅等[14]的做法,用公司年末无形资产明细中与数字技术相关的部分占无形资产总额的比例(Digitaleco)来度量企业数字化;同时,还用是否进行数字化转型Digital_dum对变量进行虚拟化处理。结果如表8的列(1)和列(2)所示,改变企业数字化的度量方式后,企业数字化的影响仍然显著且回归系数为正。
表8 稳健性检验结果
2.改变被解释变量的度量方法
对于被解释变量ESG表现,本文用彭博ESG综合得分(ESG_Score)来重新进行度量,结果如表8的列(3)所示。不难发现,在改变ESG表现的度量方式后,企业数字化对ESG表现的影响仍然显著且回归系数为正。
3.Ologit有序模型回归
考虑到前文测度ESG表现用的是有序变量,为了增加研究结论的稳健性,本文采用Ologit有序模型进行回归,结果如表8的列(4)所示,企业数字化对ESG表现的影响仍然显著(5%的水平下)且回归系数为正,说明改变回归模型后,企业数字化对ESG表现的提升作用并没有减弱。
如前文理论分析,数字化将影响企业内部的绿色创新和内控质量,进而影响企业的ESG表现。具体来说,数字化既通过提高绿色创新水平使企业创造涵盖ESG的综合价值,也通过提高内部控制质量来提升企业在ESG方面的综合表现。一方面,企业ESG表现的提高需要通过内部技术的提升来优化现有的生产流程;另一方面,企业也需要内部治理水平的提高来优化现有的管理过程,因此数字化对ESG表现的最终影响取决于以上两个方面内部的综合作用结果。除了内部因素作用于ESG表现,在不同的外部环境下,数字化对企业ESG表现的提升效果也可能存在异质性[30]。具体地,外部环境较好或者外部给出环境压力的情况,也会对ESG表现起到正面的影响,与理论分析的逻辑相呼应。接下来,本文从两个方面研究不同的外部环境下,企业数字化对ESG表现的影响。除此之外,本文还对重污染行业以及高科技行业企业进行了异质性检验。
媒体作为外部监督者,对督促企业履行社会责任将起到重要的作用[31]。压力观认为,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压力主要源于社会公众和行政机构的压力。在制度层面,行政机构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将形成强制压力,通过电视、网络等媒体,社会公众可以获取企业正面和负面的信息,以舆论方式对企业施加压力。同时,为了维持良好的声誉,企业也会对媒体的报道给予积极回应,从而更好地履行社会责任,而ESG理念是企业将环境保护和公司治理同时纳入企业的社会责任框架,因此媒体关注对ESG表现也会起到督促作用。与数字化通过提高企业内部控制质量和绿色创新水平来促进ESG表现提升的逻辑类似,企业ESG表现也可能受到媒体关注这类外部环境的影响。基于此,本文预计对于媒体关注度高的企业,数字化对ESG表现的促进作用将更加显著。按照媒体关注度高低的中位数将全样本进行分组,实证结果如表9列(1)和列(2)所示。在媒体关注度较高组中,企业数字化的影响显著且回归系数为正;而在媒体关注度较低组中,企业数字化的影响并不显著。结果表明,媒体关注度较高企业的数字化对其ESG表现的提升作用更加显著。
表9 异质性检验结果
一部分ESG评级指标聚焦企业对法律法规的遵守和履行情况,如遵守环境保护法、商业道德、安全生产规范等;另一部分则是根据企业维护综合性社会契约所进行的自发行为来进行评价[32]。从制度环境的角度来看,各地区市场化程度不同,企业在法律环境、数字化基础设施、社会责任与监管等方面也会存在较大差异[21],那么企业数字化与ESG表现的关系也可能受到市场化程度的影响。在制度环境好的地区,资本市场上利益相关者对企业ESG表现的评价、激励与治理效应较强,并且地区数字化发展程度较高,那么企业数字化对ESG表现的提升作用将更加明显。因此,本文预计在制度环境好的地区,企业数字化能更显著地提升ESG表现。按照市场化程度高低的中位数将全样本分组,实证结果如表9的列(3)和列(4)所示。在市场化程度较高组,企业数字化对ESG表现的影响显著且回归系数为正;而在市场化程度较低组中,企业数字化的影响并不显著。结果表明,在市场化程度较高地区,企业数字化对ESG表现的提升作用更加显著。
ESG表现好的企业将环境保护、社会责任等公众利益融入公司的价值体系当中,以此来提高企业的绿色可持续发展能力。良好的ESG表现要求企业通过低碳排放、绿色环保、关注员工健康和安全、注重商业道德等具体的行为,获取行业声誉和社会认可。相对于非重污染行业,重污染行业在环境方面的表现分数较低,ESG的评级也相对较低。而数字化能够通过提升企业绿色创新水平来提高企业在环境保护方面的表现[33],所以相较于非重污染行业,数字化对重污染行业在环境保护方面带来的影响或更加明显。根据以上分析,本文预计相较于非重污染行业,企业数字化对重污染行业ESG表现的促进作用更加显著。根据《上市公司环境信息披露指南》,本文将钢铁、冶金、火电等16类行业作为重污染行业,并将全样本分为重污染行业和非重污染行业两组。实证结果如表9的列(5)和列(6)所示,在重污染行业组中,企业数字化对ESG表现的影响显著且回归系数为正;而在非重污染行业组中,企业数字化的影响并不显著。结果表明,企业数字化对重污染行业ESG表现的提升作用更加显著。
数字技术为企业数字化转型提供了底层核心技术架构,因此数字技术的投入程度和发展水平不同,可能会影响到企业数字化水平对ESG表现的提升作用[34]。就高科技企业而言,技术的重要性要远大于其他生产要素,加大创新投入是高科技企业保持市场竞争力的重要策略,数字技术的投入和发展水平也会高于其他行业,数字化水平也相对更高且数字化对社会经济发展将产生更加积极的推动作用。因此,本文预期,相较于非高科技企业,高科技企业的数字化水平对ESG表现的促进作用更显著。将全样本分为高科技行业和非高科技行业两组,分组检验结果如表9的列(7)和列(8)所示,在高科技行业组中,企业数字化的影响显著且回归系数为正;而在非高科技行业组中,数字化水平的影响并不显著。结果表明,相较于非高科技企业,高科技企业的数字化水平对ESG表现的促进作用更加显著。
本文基于2010—2020年我国A股上市公司样本,实证检验了企业数字化对ESG表现的影响、作用机制以及创新驱动政策的调节作用。实证结果显示,企业数字化对ESG表现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通过工具变量解决内生性问题,并进行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后,实证结论依然保持不变。对企业数字化可能影响ESG表现的作用机制进行检验结果发现:一方面,企业数字化通过促进绿色创新水平的提高来提升ESG表现;另一方面,企业数字化通过提高企业内控质量提升ESG表现。调节效应的检验结果表明,创新驱动政策在企业数字化与ESG表现之间的关系中发挥正向调节作用。异质性分析发现,在媒体关注度较高企业、市场化程度较高企业、高污染行业及高科技行业企业中,企业数字化对企业ESG表现的提升作用更显著。
本文的研究结论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第一,政府应注重加快推广数字化在企业绿色创新方面的应用,以数字化转型推动企业绿色可持续发展。鼓励企业在生产和管理过程中推广区块链和云计算等技术,落实数字技术在节能减排、绿色环保过程中的积极应用。同时,强化企业利用数字化技术提升内部控制质量的能力,以此来提高企业在环境、社会和治理方面的综合表现。第二,政府应加强ESG制度体系建设。目前,我国的ESG发展处于探索和起步阶段,如何创造完善的外部条件和制度环境,推动ESG理念更好地在本土落地实施,是政府非常关心的问题。本文从企业层面研究数字化对ESG表现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有助于政府及相关部门明确对企业 ESG 行为的监督和引导方向,政府应加快建设以数字技术为基础的绿色数字化生态系统[35]。第三,企业应进一步坚定并明确数字化转型的方向,同时确立绿色治理意识和绿色发展的方向。“十四五”时期是我国实现碳中和目标的关键期,数字化将成为帮助企业实现低碳转型、行业实现碳中和目标的利器。本文通过理论和实证研究,为企业明确数字化转型方向,促进社会、环境和治理综合可持续发展提供了重要经验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