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烨
每当日光爬上内厝澳码头的围栏,鹭江水面上哗哗作响的机械声便来势汹汹。轮渡抵岸,来自厦门岛内的游人踏上鼓浪屿的大街小巷。
法定假日内的熙攘与欢闹过后,鼓浪屿重新找回一种从容自若的状态,它井然有序,安适自在。在随之而来的闲暇里,康泰路上的鼓浪嶼美院成了人们消磨时光的最佳去处。
“欢迎踏入自在交流地。”步入鹭潮广场,一片开阔的功能空间迎面而至。
鼓浪屿美院的前身是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随着学院迁移新址,园区也迎来焕新,修缮后的鼓浪屿美院蜕变为一处以艺术为主题的国际化复合型文旅生态圈。
碧空之下,十几米高的老树书写校园里的一片片绿意,种类繁多的自然植物与承载艺术传播功能的建筑和雕塑共生共融。“白鹭女神”雕像静静伫立,标志性的红色跑道贯穿行路,经过由断臂维纳斯、高尔基、伏尔泰等雕像群组成的雕塑走廊,当阳光洒下时,光影将这座为艺术而生的院落勾勒得更鲜活且令人充满遐想。
进入KCCA红厅,一场以“椅子”为载体的自在创作迅速占据视线。
策展人刘均茂说,椅子之于平凡生活,是极为常见的物品;之于艺术,是最小的建筑单位;之于社会发展,一切社会生产和社交可以在此产生。当我们面对瞬息万变的世界时,椅子也可以作为承载身体与灵魂的片刻休憩与思考之地。于是,20组创作者通过对椅子不限形式的创作,呈现出“椅子的自在表达”。借助这一承载“自在”的最小建筑单位,让如坐针毡的人卸下包袱,也记录闽南家庭世世代代的生活变迁。
在不远处的户外草坪,这片“感官艺术场”中还有100把椅子等待被发现。它们有的在等待一个“颈椎病患者”,有的在期盼一位“沙茶大王”,这份“自在表达”的书写语录没有结尾,同时,它也向观展者抛出一个议题:比承载和等待更有价值的事情是什么?
自2022年起,鼓浪屿美院发起“岛屿重回计划”,以“一张船票,重回鼓浪屿”为原点,倡导一种全新的自在生活方式。有人说,自在的鼓浪屿是拥抱一棵大树并拍下墙上的树影,或是寻找一只三色狸花猫;也有人说,自在的鼓浪屿是漫游其中的巷弄,看风格迥异的房子,或是穿着拖鞋,沿海岸的外缘自由行走……
鼓浪屿四面环海,面积不足2平方公里,但如此狭长的小岛包裹着生活的万千形态。满眼好奇的游学旅团、仍以人力板车运输的生活物资、风格迥异的万国建筑……从人头攒动的中心广场到某条不具名的小路,从西洋外廊式建筑到传统闽南式四落大厝,鼓浪屿的静谧外表下沉睡着许多故事,也呈现出这座非遗岛屿百年未改的气质与其散发的生命力。
雨果说,建筑是石头的史书,如此看来,鼓浪屿就是承接一部部史书的博物馆;它又是一座“鼓励一切浪漫的岛屿”,人们丝毫不避讳成为鼓浪屿的外地客,每隔两年与它见上一面,受拂海风时,“鼓浪屿”便化身为一种不可名状的美丽幻象。从古至今,厦门的船运业发达,交通多以水路为主。现在,往来厦门岛内与鼓浪屿仍借助轮渡。鹭江的水像一幅平铺直叙的画卷,将这座城市延伸向环绕它的岛屿,江水将城市放平、拉远,我们得以从疏远和贴合的视角寻觅厦门的城市气氛。当船声马达再次以“呜呜”的鸣响进入耳廓时,那些未被抹去的“老厦门”正努力在全新的时代里留下印记。
在停靠轮渡的码头,中山路上骑楼随处可见。以红砖、红瓦、空斗组砌、花式砌法、出砖入石构造法为主要建筑特色的闽南传统红砖厝与以外廊空间为主要特色的外廊式建筑,共同构成了厦门特色的骑楼建筑群,也见证了区域文化的融合与对话。华侨银行、思明戏院、新华书店、南音乐团、闽南茶馆……新旧交织,老厦门人如果在此与熟人相遇,也是寻常之极。
时间通常就是这样,在人们喝茶的间隙徐徐向前。
在早晨的莲花公园里,有南方城市生活的寻常景致:数年成材的榕树苍劲有力,与池中娇嫩碧绿的荷花相映成辉,十几个退休老人聚在公园入口的亭子里排练《九九艳阳天》,这样的亭子在莲花公园里不止一处,它们的区别只在于演奏曲目和加入人数;跳扇子舞的大姐成群结队、笑语欢歌,这般大动静却丝毫无法干扰不远处玩棋牌的阿公们。早晨是一日中最好的时候,嘉莲社区附近的老住户都不愿错过这份盎然与蓬勃。
对年轻一代来说,嘉莲里的生活从居民楼下的咖啡馆和面包店开始。
从莲花公园出来,你便能看见woki woki屋企咖啡。这家店铺门头不大,实际空间也紧凑,三三两两的客人就占据了屋内仅有的几个座位,但许多来这里喝一杯的人更愿意坐在户外的折叠椅上,毕竟,门前那面印有朱红色“厦门”字样的白墙格外吸引人。“屋企”在广东话里是家的意思,一句“返屋企啦”(回家啦)大概就是屋企咖啡店主想要传达的心境。
woki woki屋企咖啡的隔壁是一间卖卤鹅的小铺,在喝一杯咖啡的时间,卤味的香味时常飘来,这样的组合的确传递出社区生活本该有的日常温度。前方拐角处的Bread & You有你面包是香莲社区里的另一家人气店铺,它的客户群年龄跨度似乎很大,在工作日的上午,它吸引了不少住在附近的阿婆前来光顾。
嘉莲里原本只是一个生活区,老建筑、别墅群以及莲花公园是社区的根基,咖啡店、面包店、糖水店和文创小店为本就鲜活的社区生活注入多样的元素。“有新鲜的东西进来,我们习惯的东西也还在,这样挺好的。”嘉莲里的居民欣然接纳了这份变化。
如今,嘉莲里已经成为思明区名声斐然的文旅街区,但连接时髦与新潮并不意味着自此随波逐流。嘉莲里的意趣在巷口、在树下、在住所里,當然,也藏在人们对待生活的态度里。屋舍的变化、墙头的枝叶、老妪的脚步……便是它独步厦门社区的气质。在嘉莲里,生活的中心便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厦门的生活的确可以很“慢”,这一点从福建的饮茶文化中便可窥得。旅游业在厦门刚刚兴起时,许多茶馆老板接待游客时常听见这样的讨论:“原来是这个‘工夫’,我还以为是‘功夫(茶)’。”福建人口中的“工夫”是时间。煮茶需要工夫,世事亦然。在厦门人眼中,“慢生活”并不是懒惰与拖延的另一种说法,它是一种顺其自然的生活方式,或者,它被视作一种自我的平衡。
世界上许多城市都因一些河流的自然走向而分隔出气质截然不同的区域,如巴黎有塞纳河,东京有隅田川和多摩川,上海有黄浦江,两岸交通距离并不遥远,却拥有相异的城市氛围。关于这一点,即使是短暂停留的旅人也能感受到强烈的对比。在厦门,横贯了几乎半个岛的筼筜湖似乎无心制造一种文化隔阂,当白鹭从筼筜湖中心的小岛飞上天空时,清亮的湖水倒映着白鹭腾空而起时飒爽的姿态,无论身在河畔的何处,人们都不会错过这样的景致。
理想的城市最好有理想的湖岸、理想的街树和理想的街头歇脚处。如果说厦门是一座理想的城,筼筜路就是那个能让人安心停留的地方。
沿湖而建的筼筜路在筼筜湖的入海口处,道路两旁的楼房是厦门最早的别墅区。因外资银行和贸易公司早年在此落地,筼筜路和附近的官任路一带也被视作厦门“国际化”程度最高的社区。
20年前,咖伦比咖啡成为第一家在筼筜路开门迎客的咖啡馆.如今,它的装饰风格仍旧老派,与中山公园一带的独立咖啡馆或是百家村附近兴起的潮流店铺风格迥异。“在那个年代开咖啡馆的都是什么样的人?”有时我们会在心中问。
“我们开店那会儿,这里还不叫咖啡一条街。大约过了五年,厦门的外国人都喜欢来这里,咖啡店也慢慢多起来。”
也许,老一辈开店的人做事总有一种坚持,对细节也颇有讲究。进店随意扫一眼玻璃橱窗,你便能知道点心和面包都用料扎实。当你点单时,他们一定会详细询问你的喜好,但出餐速度永远也达不到快消咖啡店的水准。即便如此,这样的咖啡店总有几个与它投缘的常客,有的喜欢开阔的湖景视野,能让人眼界一新;有的喜欢沙发的舒适度和墙上挂画的风格,令人感到愉悦和放松。无论什么原因,这个空间都是与他最契合的,在这个四周有些微声响却又足够提振精神的场所中,待多久都不会感到厌烦。
2010年起,各地游客开始涌向厦门。这个深受南洋文化影响的海滨城市开始拥抱变化,也是从这一年开始,精品咖啡文化在厦门街头崭露头角。如今,喝咖啡成为厦门人日常生活中的一环,厦门的咖啡店数量与日俱增,已然成为全国咖啡店密度最大的城市。
那些慕名來到咖啡一条街的游人,更享受这份面向筼筜湖的惬意与自在。
接近傍晚时,秋末的燥热逐渐褪去。沿筼筜路向东而行,途经筼筜湖带状公园进入白鹭洲公园。在环湖绿道上,垂钓者依次排开,每个人都安静地直视湖心,互不打扰,好像湖中的鱼也能做到互不缠斗、依次咬住垂钓者的鱼钩。在不远处的鸽子广场上,孩童活泼的笑脸时隐时现,他们嬉戏的喧闹声不断传来。迎着鸽子飞来的方向,我们慢慢靠近,在鲜绿的草坪中央,几个孩子的目光由高向低,当鸽群再次靠近时,身后传来一阵细语:“鸽子回家了。”“鸽子可以辨别回家的方向。”
闽菜是中国八大菜系之一,闽南菜是它的重要组成部分。在闽南的传统习俗中,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都有一场温馨的家宴,那是关于团聚、分享的幸福记忆。
厦门菜以海鲜和小吃闻名,每年开渔后,琳琅满目的本港海鲜依次登场,海蛎煎、煎蟹、酱油水是本地人餐桌上的常见菜,土笋冻、烧肉粽、沙茶面、薄饼、花生汤等厦门特色小吃也不容错过。
位于环岛路的临家闽南菜是一家专注于地道闽南味的餐厅,舌尖小锅萝卜饭、厦门海鲜沙茶锅、姜母鸭深受喜爱,它沿海而建,品尝美食的同时可一览海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