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冬天的竹编火笼

萝卜崽

外公怎么会小气呢？外公是全世界最好的外公。

炙热的火笼如外公在身边般，陪我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冬天。

竹编火笼——用竹篾编织花篮状笼框，内瓦盆用泥土烧制，外侧中间位置加一弯形手柄作牵引。冬天的时候在内瓦盆加入烧红的火炭，用来取暖或烘干衣服等，是旧时冬天农村家里必备的生活用品。

在我老家的房間里有两个竹编火笼，因长年不用早已落满厚厚的灰尘。记得我读四年级的那一年冬天来得特别早，几乎每天都会落霜，夜里更是冷得厉害。外公为了让我早点回床睡觉都不出去遛弯了，几乎每天都会拿着火笼守在我旁边，陪我写作业。我却写得心不在焉，因为伙伴们都拿着自己的小火笼在外边玩儿，我不能出去就算了，还没有自己的火笼。

“噔～噔～噔～”老式木壳闹钟的时针指向六点整时准时响了起来。外公说：“我去煮饭了，你快快写完作业我们就吃饭！”

“嗯。”看着外公留下的火笼，我心里打起了小九九。偷瞄到外公进厨房，我偷偷拿起火笼一溜烟跑出去，完全把外公的叮嘱和作业抛之脑后。

“各位，我来啦！”远远地看到伙伴们在玩儿，我放声大喊：“看看我的火笼，可暖了。”

“哇，好大，可以装好多炭。”伙伴A用她的小火笼和我的比，羡慕地说。

“这不是你外公的火笼吗？我见你外公用过。”伙伴B狐疑地问。

“我外公给我用了，他又买了一个。还说我两个都可以用。”我低头看着火笼有点心虚地说。但心里想着回家就让外公买多一个火笼，这样我想用哪个就用哪个。

“真好啊！”听着伙伴们艳羡的声音，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没想过让外公再买一个火笼是否会有困难。

不知和伙伴们玩儿了多久，炭熄灭得差不多了，我才舍得回家。快靠近家门时，看到外公和往常等我放学回家一样坐在厨房门口，我才紧张起来。但转念一想，外公对我那么好，肯定不会怪我的，我就开口说道：“外公，我回来了。”

“嗯，吃饭。”看到我回来，外公似乎松了一口气，起身从锅里拿出饭菜后温和地对我说：“衣服袖子都湿了，脱下来我帮你烤干。”

看到外公没生气，我鼓起勇气提买新火笼的事。外公正熟练地把熄灭的炭从内瓦盆里扒拉出来，再夹烧红的炭放进去，听到我的话，外公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继续往内瓦盆夹炭……

虽说外公没提火笼的事情，但连着几天上学，外公都让我拿火笼去上学，说是怕我冷着了。伙伴们也没有问我为什么不用新火笼，但我还是心虚得不行。上课看着火笼走神，下课也没心思玩儿了，就想着要是我也有一个新的火笼该多好，这样换着用多有面子。

放学回家，外公说妈妈来电话了，问我冷不冷要给我买外套寄回来。我说：“不用了。”心想还不如给我寄个火笼回来。

“有人在家吗？”突然外边传来声音。我走出去一看，原来是村里卖编织品的张大爷，他手里拿着一个火笼，开心地说：“满满，这是你外公让我给你做的火笼。还有花纹呢，好看吧？”

“好看！多少钱呀？”我满心欢喜地接过火笼好奇地问。

“不用钱。你外公这几天去山上砍了一担柴回来给我，让我给你编一个。”

张大爷的话让我又惊讶又愧疚。难怪这几天外公早出晚归的，这么冷的天去山上砍一担柴得多累啊，何况这么大年纪了，得砍多久啊？要是一个不小心摔倒了怎么办？前几年外婆因病走了，我不想外公再离开我……越想越后怕，转头看到搓着皲裂又皱巴巴的手取暖的外公对我笑，又看到外公满是补丁的手袖套，我更难过了。

我跑回房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难怪外婆走后，外公很少买骨头炖汤也不买肉吃。家里的鸡蛋也都让我吃了，有时买了肉虽说是切丝来炒青瓜土豆之类的，但外公都夹出来让我吃了，逢年过节杀的鸡鸭大部分也都是我吃的，有关于学习的用品只要我提了外公都会给我买，我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外公怎么会小气呢？外公是全世界最好的外公。

我依然拿着外公的火笼去上学，放学回家早早完成作业然后陪外公出去遛弯。上了初中要寄宿，外公给我买了一个新款的暖手袋，我很高兴，答应外公会继续努力读书，长大了给外公买好多好多暖手袋，一个放被窝一个放衣服一个手里拿，不再用火笼那么麻烦了。可外公毕竟老了，他来不及等我长大，在某个夏日的睡梦中安详地走了。

后来，每一个在家学习的冬日，我都用柴火煮饭，学着外公的样子给内瓦盆夹烧红的炭，扒拉熄灭的炭。炙热的火笼如外公在身边般，陪我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冬天。

如今，家家户户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村里的老人都用暖手袋、电热毯，再也没有人用火笼了，火笼取暖早已被遗忘在旧时的冬天。我也在上高中时随爸妈去了市里生活读书鲜少回老家，但外公的火笼给我带来的温暖是无法忘怀的，它一直在我的记忆里熠熠生辉，伴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