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冠乔 宁欣,2
(1.东北财经大学投资工程管理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5;2.东北财经大学低碳经济与城乡融合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辽宁 大连 116025)
随着以新一代数字技术为特征的工业4.0的到来[1],数字化作为全新的生产要素引发了各个行业的深刻变革[2-3]。随着建筑信息模型、物联网、人工智能、区块链、大数据和云模型等数字技术在建筑业中的广泛应用和发展[1,4],缓解了传统建设过程中面临的严峻的问题与挑战,数字化转型成为建筑企业解决建设项目可持续性问题的有效途径[5],推动了 “双碳”目标的实现。国家“十四五”规划提出要加快建设数字中国,发展数字经济和推动智能建造[6]。随后,我国住房和城乡建设部相继发布相关政策文件将建筑业数字化纳入发展规划,这些都为我国建筑企业数字化转型和高质量发展创造了新的契机。
尽管建筑业正在积极推进数字化转型,但建筑企业在实现数字化转型上仍面临诸多挑战,整体数字化水平不高,处于全行业最后一位[6]。一方面,建筑业作为资源与劳动力密集型的传统行业,分散和落后的项目管理方式,加之建设项目的复杂性、碎片化和粗放性等特点对数字化转型造成阻碍[6],相比其他企业更难实现数字化;另一方面,由于建筑企业数字化转型涉及组织内外部多种资源的交换,而企业在识别和利用影响数字化转型的企业资源上存在困难,无法有效利用数字资源和选择相适应的数字化转型路径,从而陷入“数字化困境”[7]。马鸿佳等[7]研究发现,中小型企业通过有效编排资源,可以利用数字机会实现数字化转型。因此,如何有效配置和整合数字资源实现企业数字化转型仍是需要解决的核心问题。而资源编排理论能够有效应对这一问题[7-8],企业通过有效编排组织内数字资源形成数字能力,从而推动数字化转型,获得持续竞争优势[9]。
当前,建筑企业数字化转型相关研究仍处于初步探索阶段,以往文献大多基于技术驱动和组织变革等特定方面建筑业数字化转型[10],缺乏从数字资源视角对实现数字转型进行探索。同时,现有研究也缺乏在数字化背景下基于资源编排理论去探索不同数字资源以及它们相互之间联动对数字化转型的异质性和组态效应的影响,从而无法解决传统企业如何利用编排数字资源及能力来应对数字化挑战等问题[7,11]。因此,厘清建筑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数字资源类型,以及如何进行编排以更好地实现数字化转型成为本研究解决的关键问题。
在构建理论框架前,首先需要结合建筑行业特点,在数字化转型背景下对数字资源内涵进行界定。虽然许多研究都在数字化背景下提到数字资源[7-8,12],但都并未对其进行详细阐释,尤其在当前数字化转型仍尚未形成共识情况下[10],哪些资源可能会对数字转型产生影响,这些资源是否存在较大差异,需要进一步探讨。技术-组织-环境框架(TOE)是一个较为契合的分析方法,已被广泛应用于数字化转型的研究[13]。TOE通常从技术、组织和环境三个维度对影响组织采纳创新技术的内外部原因进行分析,可以结合不同的研究背景选择具体解释变量,具有很强解释力[14]。因此,本研究选择TOE框架对建筑企业数字资源进行识别。通过对以往文献研究背景,并结合本研究情境,将建筑企业数字资源归纳为技术资源要素下的数字技术、数字成本和数字员工;组织资源要素下的数字准备、数字化转型战略和数字领导支持;环境资源要素下的数字政策支持。
(1)技术资源要素是推动建筑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基础资源。数字技术作为实现数字化转型的必要工具,对数字化转型至关重要。但数字技术资源作用的充分发挥,离不开数字员工,即数字化技能人才。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也会产生企业的负向资源,即数字成本,它会对数字化转型产生消极影响,这三者共同成了技术资源要素并影响数字化转型。
(2)组织资源要素是实现建筑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核心资源。数字准备反映了组织内部用于实施数字化转型的可利用物质条件程度,更好的数字准备会使数字化转型更加容易。但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成功需要企业制定持久可行的数字化转型战略以及领导支持,高层领导的支持在数字化转型发挥着关键作用。
(3)环境资源要素是加速建筑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外部资源。数字政策的出台能够为建筑企业数字化转型起到保障作用。相较于大型建筑企业,中小建筑企业通常面临更大资金压力,政府的政策支持更为重要,如政府补贴和技术扶持等。
资源编排理论是从资源基础观上发展而来[15],与资源基础观相比,资源编排理论认为尽管独特性和稀缺性资源对企业很重要,但也仅是持续竞争优势的必要条件[9],企业对资源和能力的有效配置、组合和利用是获得持续竞争优势的核心[7,16]。在数字化转型情境下,建筑企业通过有效识别组织内外部的数字资源,可以对数字资源进行合理配置和组合,形成数字能力并同时作用于数字资源,从而形成数字优势。基本逻辑顺序为构建资源组合,捆绑资源形成能力,利用能力创造价值[9]。数字能力是组织内部对数字生产要素理解和利用的能力[17]。因此,通过对数字资源和以及形成的数字能力共同编排,进而实现建筑企业的数字化转型。以往的研究也验证了二者对数字化转型发挥着重要影响[7,9],它们是企业获得竞争优势的关键[7]。基于此,本研究基于资源编排理论,并结合TOE框架提出建筑企业数字资源理论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基于资源编排理论的建筑企业数字资源理论模型
为探究建筑企业如何通过编排数字资源实现数字化转型,在单一效应下对不同类型数字资源的数字化转型影响进行初步验证分析,该方法已在工程管理领域中得到广泛应用[18]。由于影响建筑企业实现数字化转型的资源要素众多,对不同类型资源的编排组合方式可能对数字化转型的结果产生不同的影响。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方法(fsQCA)作为一种基于布尔逻辑运算解释多重并发因果关系的分析方法,具有因果非对称性,已被广泛运用于分析复杂要素的组态问题[19],通过fsQCA对实现建筑企业数字化转型的不同路径进行组态分析。综上,选用的两种方法符合本研究的情况,具有可行性。
本研究采用问卷调查法进行数据收集,问卷采用5点李克特量表,测量题目均在借鉴已有成熟量表的基础上,结合本研究的研究情境进行设置。为保证问卷的科学性和可靠性,在正式问卷调查前,在小范围内进行预测试以调整测量题目,形成最终问卷。为获取数据的科学性和针对性,本研究采用线上问卷的方式,通过“问卷星”平台将问卷分发给建筑从业人员和建筑工程行业相关技术专家。通过设置程序对IP限制、作答时间和同一设备控制等来保障数据的质量。在剔除部分无效问卷后,最终得到226份有效问卷,样本基本情况信息图如图2所示。
图2 样本基本情况信息图
为深入探讨如何编排数字资源实现数字化转型的路径,本研究采用两阶段研究步骤,首先,选择利用PLS-SEM方法,其相较CB-SEM对样本量和正态分布数据的要求较高,能够更加方便和准确地对不同数字资源类型进行初步验证;其次,fsQCA适用于研究多重前因作用引发的复杂因果关系,因此,通过该方法能够有效实现对数字化转型组态路径的研究,符合本研究的研究情境;最后,第一阶段初步结果可为第二阶段的研究提供辅助分析。
PLS-SEM是基于测量模型和结构模型两个方面对模型质量进行检验。本研究所有的测量构面的克朗巴赫α系数和组合信度(CR)值均超过0.80,除问卷一个测量题目的外部模型载荷略低于0.70,其余测量题目均大于0.70;构面的平均方差提取值(AVE)也均超过0.50。以上结果表明该测量模型的信度、收敛效度和区别效度均符合依据Hair等[20]的标准要求。在结构模型方面,模型的R2为0.711大于0.670,表明数字化转型的解释能力较高;Q2为0.572,大于0,表明模型具有良好的预测相关性。验证分析的研究模型路径系数图如图3所示。数字资源对数字化转型影响结果见表1,在识别的7类数字资源中,对数字化转型能够发生显著作用的有4类,这表明本研究基于TOE框架能够有效识别出的数字资源。
表1 数字资源对数字化转型影响结果
图3 研究模型路径系数图
本阶段通过利用fsQCA方法分析建筑企业如何编排数字资源的不同组合实现数字化转型的组态分析,探寻实现数字化转型的不同路径。
(1)数据校准。根据测量案例的隶属度(归属特定集合的程度),通过校准将案例转换为集合隶属分数[19]。通过fsQCA 3.0软件采用直接校准或间接校准的方式将量表数据转换到0~1的模糊集合,即完全不隶属到完全隶属,交叉点0.5为最大模糊点。依据本研究数据的特性,选用常用的0.95、0.5、0.05分位点的测量值进行校准[21]。
(2)必要性分析。若在结果发生时某个条件始终存在,则该条件就是结果的必要条件,即一致性大于0.9。在进行组态分析时某些必要条件可能在分析的过程中会作为逻辑余项被剔除,也不会在简约解或中间解中体现,因此,在开始组态分析之前,需要对每个条件变量进行检查,以确定它们是否构成必要条件[7]。实现数字化转型的必要性检验见表2。本研究所有数字资源前因条件的一致性均小于0.9,不存在实现数字化转型的必要条件。这说明建筑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实现必须依赖对各类数字资源条件的有效编排,是各类数字资源条件协同作用的结果。
表2 实现数字化转型的必要性检验
(3)组态分析。利用集合论的方法对多个条件构成的组态是否引发结果的充分性进行探讨。组态分析需要从一致性和覆盖度两个指标进行判断。一致性是反映组态分析充分性的重要判定指标,其标准是当前因条件的一致性值大于给定的阈值时,则可以认定前因条件为结果的充分条件[7];覆盖度并未具体规定,其数值越高,表示对结果的解释度越好。通过参考以往相关文献的研究,本研究的一致性阈值设定为0.8。频数阈值是根据样本量来确定[22],通常为原始案例数的1.5%[23],因此,本研究将频数阈值设定为4,PRI的一致性设置为大于 0.7 。最后,组态分析结果会出现复杂解、中间解和简约解,并以简约解辅助中间解的方式进行汇报[19]。数字资源编排实现数字化转型组态分析结果见表3。通过编排数字资源能够成功实现数字化转型的组态路径有3条,而非成功实现数字化转的路径有1条。
表3 数字资源编排实现数字化转型组态分析结果
(4)稳健性检验。由于在组态分析中,阈值的设置具有一定灵活性,分析结果可能会随着阈值的变化而改变,因此,需要对其进行稳健性检验。本研究将案例阈值从4提高到5,将一致性阈值提高到0.85,结果发现,在成功实现数字化转型的组态中,总体解的一致性由0.690降低到0.639,但总体解的覆盖度略有提高。在非成功实现数字化转型的组态中,未发生变化。因此,本研究的组态分析结果具有良好的稳健性。
研究结果揭示了基于TOE框架识别出的4种类型数字资源对会对建筑企业数字化转型显著影响。根据表1可以将影响数字化转型的数字资源按影响程度依次排序为数字技术、数字政策支持、数字化转型战略和数字领导支持等资源要素。不过并未发现数字成本、数字员工和数字准备等三类数字资源对数字化转型产生显著影响。通过单一资源都无法解决如何实现的数字化转型这一研究问题。因此,本研究需要基于资源编排理论对各类数字资源的组态效应下的因果逻辑关系进行更进一步的分析。
在内部资源驱动型(组态路径H1)中,数字领导支持为核心存在条件,发挥着核心作用。数字技术、数字员工、数字准备和数字化转型战略为边缘存在条件,发挥着补充作用。而数字成本和数字政策的支持等条件为可能存在或不存在。这表明该路径下,尽管数字技术、数字技术、数字员工、数字准备和数字化转型战略能够为企业数字化转型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持及实施方向,但数字领导的支持仍决定着数字化转型的成败。这是由于数字化转型不是一次性行动,是而是持续不断的过程。首先,建筑企业数字化转型中不可避免的会遇到一定的阻碍和风险,而数字领导可以提供必要的资源保障如对企业人力、物力和财力的调配,去应对这些阻碍和风险;其次,数字领导可以通过影响着数字化战略的制定和实施,从而影响数字化转型,如可以为建筑企业明确数字化转型的方向和目标,确定行动优先级,并推动持续的项目数字优化,从而确保建筑企业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的成功和效益最大化;最后,数字领导也可以通过引导组织文化改变,鼓励组织内部的数字创新,以及有效应对字化转型风险,从而数字领导的支持成为推动建筑企业成功进行数字化转型的关键资源要素。
在外部资源驱动型(组态路径H3)中,数字政策支持起到了核心作用,而数字技术、数字员工、数字准备和数字化转型战略起到补充作用。这表明该路径下,数字政策支持是数字化转型成功的决定资源。相较大型建筑企业,大多数中小建筑企业会面临更加严峻的资金和生存压力,缺乏必要的数字化转型条件和动力,更倾向于通过响应数字化转型政策来获取必要的技术支持、政策补贴和优惠等来获取生存资源。同时,在该路径下,数字成本属于边缘缺失条件,这也反映出数字成本作为企业的数字化转型的负向资源,对数字化转型造成阻碍。不过在组态路径H1和H2中,数字成本属于可能存在或不存在条件,结合表1中数字成本对数字化转型并没有产生显著影响的结果可知,尽管当前正在大力推进数字化转型,但是企业对数字成本没有清晰的认识,尤其是难以识别数字化转型过程产生隐性数字成本,这就可能造成从单个资源视角下数字成本在企业成本中占比较低,未对数字化转型产生显著影响的表象。
在内外兼顾型(组态路径H2)中,数字领导支持和数字政策支持起到了核心作用,而数字员工、数字准备和数字化转型战略仍起到补充作用。在此组态路径下,数字政策支持和数字领导支持对成功实现数字转型产生关键影响。这是由于在国内建筑行业中,国有建筑企业占据主要市场,相较民企建筑企业,国企数字化转型受到政策和领导的影响更明显,表1中的国有性质单位占比超过60%。数字技术在该路径中属于可能存在或不存在条件,这表明建筑企业需要继续积极推进数字技术与企业经营建设的深入融合。以往的研究也发现建设项目与数字技术的适配度是制约数字技术应用的关键问题[24]。而数字员工和数字准备等资源在三条组态路径中都处在边缘存在地位,起到补充作用。一方面,当前数字技术大多局限在传统的业务层面的应用,员工的数字化技能只停留在项目上对部分数字施工技术的使用和演示阶段,缺乏对建设项目的实质性影响;另一方面,建筑企业面临着更加严峻的员工流失问题,由于缺乏稳定性,数字员工可能更缺乏对所在企业认同感和工作持久性,导致培养的数字技能难以在项目周期内得到持续使用,对数字化转型作用有限。而对于数字准备,尽管企业具有良好的数字基础可能更容易实施数字化转型,但是由于数字化转型会对组织结构造成破坏性创新,不可避免地降低组织原有模式对数字化转型的积极性。
在数字化时代下,为应对不断加剧的行业危机,实现可持续的建设和高质量的发展,传统建筑企业迫切需要进行数字化转型。首先,本研究从资源编排理论的角度出发,通过利用技术-组织-环境框架(TOE)框架识别出可能影响建筑企业数字化转型的7类数字资源,并构建了基于资源编排理论的建筑企业数字资源理论模型;其次,利用PLS-SEM方法对7类数字资源进行验证分析,发现4类数字资源会对数字化转型有显著影响;最后,通过利用fsQCA编排7类数字资源进行组态分析,发现建筑企业可以通过“内部资源驱动型”、“外部资源驱动型”和“内外兼顾型”三条路径实现数字化转型,从而解决如何利用数字资源实现数字化转型这一难题。本研究的创新点在于将资源编排理论与技术-组织-环境框架(TOE)框架相结合,并应用于建筑企业的数字化转型,为数字化转型的相关研究提供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