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卓武
(广东工业大学,广东 广州 510520)
回归以来,澳门始终对中央政府保持高度信任,坚决维护宪法和基本法秩序,澳门社会在身份和国家认同上展现出强大的“向心力”,[1]这与香港形成鲜明对比。港澳两地的历史背景相似,回归时间相近,政治地位相同,但在社会政治现状上却产生较大差异,两地青年的思想政治动态和意识形态认同也有较大反差,这一状况引人深思。
对于港澳地区的认同差异和归属感差异,学界主流认知归结为国民教育问题,[2]但是如何从宏观视角对相关问题进行整体性论述,相关研究比较少见。本文即从历史和现实两个维度观察港澳两地国民教育的历史演进和政策变迁,总结分析港澳两地国民教育的发展状况和基本规律,阐述阻碍因素,为推进港澳两地青年国民教育深入发展提供对策参考。
从1984年12月19日《中英联合声明》签订至今,香港的国民教育大致经历了五个阶段:公民教育中“身份意识”、“国家认同”等概念提出阶段、从“公民教育”向“国民教育”过渡阶段、国民教育风波阶段、国民教育“政治缺失”后遗症显现阶段、国民教育新时代阶段。2020 年6 月30 日颁布的《港区国安法》,明确了中央政府的职责,进一步对香港国民教育提出了新要求。香港特区政府在行政长官施政报告中,均就落实《国歌条例》《国旗及国徽条例》,做好国民教育等制定了具体举措。
与香港有所不同的是,在回归之前,澳门就出现了“主权还未回归,人心却已回归”的现象。回归后,澳门特区政府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澳门特别行政区基本法》为指引,高度重视国民教育,历年施政报告均提出了与时代、与形势相呼应的政策和具体措施,逐步建立并完善了以《公民与道德》课程体系为基干的“爱国爱澳”教育内容,构筑起多元立体全方位的爱国主义教育体系,在澳门市民和青年中营造了浓厚的爱国主义教育氛围,爱国爱澳成为澳门特区政府工作的底色、主流和特色。[3]
总体来讲,港澳两地特区政府在制定国民教育政策时都注重顶层设计,以各类学校作为主要教育渠道,并辅以社会活动作为多元载体。但就具体政策内容和施政取向而言,两地政策存在显著差异,香港地区的国民教育政策内容历经一系列变化,连贯性不足。澳门地区的国民教育政策则具有连贯性,始终力求增强澳门青年的政治信任度、认同感和家国情怀,取得良好成效。[4]
香港的国民教育由其殖民地时期的公民教育发展而来。[5]在香港回归之前的过渡阶段,港英政府出台的公民教育政策对主权回归、国民身份等核心问题刻意回避和模糊,造成这一时期香港青年的国家认同水平低下,对回归后香港地区国民教育的推行产生影响。回归后,香港居民的公民身份和权利义务关系发生质变。随着内地和香港的经济文化交流增多,产生了新的政治认同和文化认同问题,与过渡时期遗留的国家认同问题一并构成了香港回归后所面临的认同构建课题。2012 年香港教育局接受《德育及国民教育科课程指引(小一至中六)》提案,引发“国教风波”。“修例风波”后,随着港区国安法的颁布实施,香港特区政府在中小学全面推广国家安全教育课程,从“国家观念”“历史文化”等数个方面,以“专题研习”“内地交流”等多元载体,开展全面而深入的国民教育[6]。这一措施表明中央政府和香港特区政府厉行国民教育改革、强化香港青年观念认同的决心。
澳门地区的国民教育政策相对稳定,对于青年群体的爱国爱澳核心价值观和国家认同感培育成效显著。自回归以来,澳门特区政府就高度重视国民教育问题,于2000 年推出关于国歌、国企、国徽和区旗、区徽的相关教材,推动学校开展爱国主义教育。[7]2006 年至2015 年,澳门特区政府先后颁布《本地学制正规教育课程框架》等制度,构建起一整套培养澳门青年国家意识和公民责任感的国家教育体系。澳门地区的国民教育以历史文化教育为特色,在中小学课程教学中大量融入近代以来国家取得卓越成就的内容,强调中国传统文化的教育,有效增强了澳门青年的国家和文化认同感。[8]除设置相关课程外,澳门地区也强调通过升旗仪式、国歌齐唱等仪式性活动增强国家观念和情感。[9]在师资培育和教材建设方面,自2004 年起便启动“骨干教师培训计划”,组织中小学教师赴内地参加教学培训,并积极与内地人民教育出版社合作编写适用澳门地方情况的教材。[10]此外,得益于相关开展的教学合作和旅学活动,澳门青年有大量机会在内地进修研学或实地参访,大大增强了对国家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从宏观视角看,殖民政府的统治对两地回归后国民教育的推行产生深刻影响,港澳两地社会中的殖民文化差异亦导致两地在国民教育施政方针上的差异。
港英政府在其殖民统治时期内,通过刻意的意识形态引导和社会文化建构,将香港社会中激烈的民族主义和殖民主义矛盾异化为民主主义与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之间的对立,并通过强调“世界公民”和“本土保护”的概念,塑造了新的香港本地意识。[11]在教育措施方面,港英政府扶植英文教学,干预中文教学,以“重英轻中”为根本教育政策。[12]即使进行迫不得已的教育改革,仍然带有明显“去中国化”色彩,间接导致了回归以后香港人长期处于政治疏离状况。[13]回归过度阶段,港英政府通过“还政于民”等策略,下放对学校的管制权,培养了一批反中乱港的教育界代理人,为香港后续教育埋下隐患。[14]在长期的殖民教育影响下,香港居民对于祖国内地和中华民族的情感联系较为薄弱,产生了一系列身份认同和社会治理问题。
虽然澳门受殖民统治的时间更长,但由于近代葡萄牙本土经济孱弱、政治动荡,澳葡政府对于澳门地区的管控和治理薄弱。在澳葡政府统治时期,澳门管治机制呈现二元化特点,澳门当地华人群体主要以“社团自治”的模式存在,与葡裔群体交流融合程度低。[15]这一历史背景下,澳门地区受殖民主义影响较小,在身份认同和情感归属方面与祖国内地有更为强大和紧密的联系。此外,在教育政策上,澳葡政府当局一直采取“葡语官办、放任私校”的做法,允许多元社会力量办学。[16]澳门本土青年往往就读于华人办立的学校,在成长过程中接受大量爱国主义教育,形成了较高的爱国意识和反殖民主义意识。自回归前的过渡时期起,澳门当地华人社团更自发地选择与中央政府合作,形成了较为紧密的管治连通。这也是澳门地区“去殖民化”较为成功,与内地联系紧密,国家和历史认同度高的重要因素。
新中国成立后出于战略考虑,决定暂不收回港澳两地,但两地随之进入了同内地相隔绝的状态,人员往来锐减,三地之间逐渐产生距离感,港澳两地的身份认同也逐渐出现新的变化。
新中国的文化认同基础是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与港澳社会内的资本主义杂糅儒家文化存在差异。在1967 年的反英抗议活动被镇压后,香港精英群体的政治认同日渐右倾,与保守势力和民族主义势力合流形成“右派”势力,占据香港社会主流。随着20 世纪60 年代香港经济的腾飞,香港本土文化产业日渐繁荣,在政策和教育的引导下,逐渐形成香港本土的特殊历史记忆和情感认同。20 世纪80 年代以后,“回归”间接加速了“香港人”归属认同和香港本土意识构建,并最终塑成了影响香港至今的本土认同和本土意识。[17]与香港有所不同的是,在澳葡政府统治时期,澳门华人群体的心态始终游离于殖民统治之外,缺乏归属感。[18]在较长的时间内,澳葡政府甚至依赖华人社团与澳门民间和中国官方进行沟通,澳门当地华人群体借此与内地维持了一定程度的经济文化交流。在澳门“一二三事件”发生后,中国大陆和澳门本土爱国力量在联合对抗葡澳政府的事件中取得决定性胜利,澳门实际控制权被爱国力量掌握,华人社团获取了更高的合法性,进一步推动“爱国爱澳”成为澳门地区共同的价值观基础。[19]因此,在身份认同上,澳门人始终对中华民族和祖国内地有很强的归属感。
表1 港澳地区社会意识差异比较
表2 港澳地区文化认同差异比较
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复杂原因,港澳两地在办学模式、学校管理、教师管理和教学管理等方面存在较大的差异,这也成为影响港澳两地国民教育成效不一的重要因素。
回归后,中央政府并没有对港澳的办学模式进行改变。根据香港教育局统计数据显示,当前香港90%以上的学校都由社团和教会主办,而由政府开办管理的学校不足8%。[20]由于对教育主权和治权的层层下放以及多元办学理念的影响,香港特区政府对学校教育缺乏检查评估、督促落实的有效手段,也缺乏明确的考核指标,导致教学实践中出现较大偏差。而在澳门,特区政府建立多元评核机制来引导和管理学校教育,并加强教育质量保障。早在2001 年,澳门就已经开始订立“学校综合评核”机制,旨在协助完成各校的教学和发展校务。2006年,《非高等学校制度纲要法》规定:“教育行政当局要对学校进行系统的综合评鉴或专项评鉴,以协助学校教育持续改革与发展。”此后澳门各校持续进行综合评鉴与专项评价,有序研发指标的评鉴示例和学校自评的工具,建立“学校自评”指针系统。在支持学校持续提升其教育素质之余,澳门特区政府又有针对性地协助学校实施发展性计划,进行教育资源的统筹调控,促进教育水平的整体提高[21]。
除教育权的层层下放外,香港特区政府对教科书的编写与使用也缺失必要的管控,香港教科书呈高度市场化和商业化状态,缺乏监管和审核机制,易被乱港分子夹带错误意识形态与价值观,对学校教育产生严重不良影响。香港的国民教育既未独立成科,亦非必修课程,主要由学校自主实施,不能做到教学目标、内容和课时等的有机统一。而澳门特区政府对学校教学活动的管理较为严格。2014 年澳门颁布了《本地学制正规教育课程框架》,对澳门本地各个阶段的教育的课程框架进行了明确的规定与教学时间等的要求,同时努力对教材进行改革和管理,紧紧抓住本地教材编写的主导权,通过与人民教育出版社合作,共同为澳门编写专门的历史教材,并实现了该教材的全覆盖。
教师是发展教育事业的根本,国民教育的开展,教师起着关键性作用。香港教师基本注册于“香港教育专业人员协会”。该协会承担着教师的培训责任,但该会近年的言论和行径往往与教育专业不符,反而积极投身政治活动,有违教育宗旨。澳门的师资力量长期依托内地教育资源进行教师培训。至2009 年,除语文外,澳门中小学数学、地理、科学、自然等学科甚至幼儿园的骨干教师,基本都曾在内地参加轮训。据澳门教育暨青年局统计,2018 年中小学幼儿园教师在职人数为7131 人,在2008-2018年,仅华南师范大学就为澳门培养培训基础教育师资近4800 人。
制度体系建设具有持续性与稳定性,是推进国家认同落到实处的重要保障。
一是从国家层面优化顶层设计。中央政府有必要进一步巩固基本法在港澳的法定地位,从而逐步将“去中国”势力从校园内清除。港澳特区政府应逐步完善并细化国民教育开展的相关政策,结合粤港澳大湾区的发展战略,“建立互联互通,合作共赢的教育共同体行动计划”。[23]通过引导三地青年的多维互动,帮助湾区学生更好的了解中国各地的文化社情与法律制度,增进相互认同与理解。
二是从特区政府层面明确教育导向。增强青年的国家认同是特区政府的重要职责,也是维护基本法权威,推动“一国两制”落实的必然之举。澳门特区的成功经验表明,政府的国民教育政策导向,直接影响着政策的最终效果[24]。香港特区政府应将“爱国爱港”原则贯彻到香港教育体系中,要以基本法为基本遵循,及时调整国民教育相关内容在基础教育中的比重,优化国民教育的教学与传播方式,构建和完善国民教育体系。
三是从社会层面完善教育监管和反馈。澳门特区政府的成功经验表明,在国民教育政策的执行过程中,加强监督、重视过程反馈是一方面,另外也需要构建多主体的协同,诸如利用政府其他部门、学校、社会组织和家庭等协同监管,多元联合,建立起长效的监督和反馈机制,促进以国安教育为主体的青年国民教育体系化。
港澳地区社会组织发展较为完善,居民对其认受度高,在教育、政治、文化等领域具有一定的话语权。港澳地区的国家认同教育应当发挥社会组织与团体的正向作用,增进社会协同与联动。
一是从政府层面引导和激发社会组织活力与创造力。敦促社会组织和团体自觉遵守基本法的规定,加强政府的资金、设备等物质性投入,积极引导社会组织或社团参与爱国主义教育方面的活动。依托社会组织专业优势,扩大国民教育在民间的传播声量,为青年了解国家提供多样化的渠道选择。重视对青年社团的引导与培育,强化青年社团在青年人国民教育和爱港爱澳教育的重要载体作用。
二是从社团层面积极助力“爱国者治港治澳”。应该进一步推动各类爱国组织与社团的联动作用,通过增进其政治参与,在充分体察民情的基础上,将社团构建成上情下达和下情上达的桥梁之一,积极培养“爱国爱港爱澳”接班人,推进爱国社团的有效传承发展。
弘扬中国主流文化,成为“去殖民化”,增进国家认同的重要抓手。
一是以国史教育增进情感保障。在港澳国史教育中,应加强对中国近代史以及现代史的教育,加大这部分内容在国史教育中的比重,增进青年对国家良性的集体记忆,对国家和中国共产党的理解,提高对国家政权系统的支持,增强对国家的认同。
二是以岭南文化搭建连结桥梁。岭南文化是粤港澳三地的重要纽带,可以被用作唤起三地共同记忆的重要载体。身处于新时代,脱胎于岭南文化中的各类粤语流行歌曲、影视作品、舞龙舞狮等深受三地青年喜爱。要进一步推动开展此类青年群体喜闻乐见的文艺联动活动,发挥其文化连结作用,唤起三地群体共同记忆。
三是以当今国情教育为支撑增进国家认同。近些年来,我国综合实力和国际地位大幅提升,在新冠疫情的抗击上更是取得瞩目成就,但部分港澳青年对于国家成就的“体认感”缺失。解决这一问题,需要通过丰富国民教育中的经济、科技、体育、社会等非政治元素,将港澳青年真正地融入到国家建设与发展中,增进对当今国情的认识与了解,促进对国家的认同感。
要牢牢把握教育的主导权,不断落实和健全国民教育体系,促使港澳国民教育运作过程行稳致远。
一是加强特区政府的教育监管。特区政府应当充分按照基本法的规定,全面完成现有法规的厘定,强化对国民教育的监管,不断加强对教育教材编写修订、课堂教学、课程管理制度等方面的审查监督和统筹工作,同时重视对教材内容的监管查处,确保各项工作符合“一国两制”要求。
二是构建爱国爱港爱奥教师队伍。特区政府应不断推进完善教师从业的政策与规定,要对全体教师进行系统完整的宪法和基本法、国家安全法的普及教育,要进一步完善大中小学和幼稚园教师赴内地交流考察机制,建立爱国爱港爱澳、德才兼备的教师队伍。
三是创新国民教育方式。充分发挥心理学、社会学等跨学科的专业人士作用,有效吸收视频、艺术设计以及流行漫画等方面备受青年人喜欢的设计人群,以青年人的视角设计青年人喜闻乐见的教育方式,优化国民教育素材设计。鼓励教师在课程讲解中融入家国教育、爱国荣国等话题来引导学生正确认识祖国。增强实践教育在港澳国民教育体系中的比重,更大程度推进港澳学生赴内地考察和交流访学,使港澳青少年真实感受国家发展,了解社会主义制度,加深对“一国两制”的正确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