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铭刚
夏至清晨,我站在朱泾老街杨家桥上朝北望,朱泾市河(以下简称“市河”)梦幻而唯美。
石驳河岸拦着的盈盈一河碧水,像是被绿纱层层过滤一样,明亮纯洁,纤尘不染。深呼吸,空气不仅清爽,而且有点甜润,顿时觉得怡然舒展,心清气朗。拱形的城中路桥与其倒影巧遇在平静的水面上,宛如一只美丽的大眼睛。如画的翠柳,像是它的秀发;在柳条间歌唱的黄鹂,似是它发上的装饰;桥上熙熙攘攘的行人,酷似它忽闪忽闪的长睫毛;眼侧的河边,有孩子在柳树下戏小鱼,有年轻人写生、自拍,有老年人摄影、打拳、跳舞、散步、健身……
忽然间,“眼睛”前闪过“微风燕子斜”的画面。远处的河面上,有一行白鹭从唐诗中飞来。画面下方,城中路连着的健身步道在延伸,一直到泖港、黄浦江……
河面上腾起的雾,漫过亲水栈道、仿玉石栏杆、彩色健身道、绿化带,真是美到极致。
旭日渐渐升起,它的光把河面照得晶亮。
我惊喜地发现,微风吹拂的河面皱起一层又一层的波纹,波纹上有一个美丽的“田”字形市河的文脉,一条波纹就是一个章节,一朵浪花就是一个惊艳的篇幅,“眼睛”将其收集并制作成《朱泾市河》纪录片,正在播放着。
噢!原来这市河是有生命的,有着成长的辉煌和烦恼。
朱泾镇,以河道得名;市河,因镇区成形。
东汉末期天下大乱,有个叫朱治的人跟着孙坚、孙策打仗,因战功得到了这块封地。
这块地在唐代已有集市,高僧船子和尚在此修行并有《船子和尚拨棹歌》一书传世,还有河上的夕照景色名传四方。相传在唐朝天宝年间的一日傍晚,松江县令上城楼巡视,他看见一轮红日在西南水天相接处缓缓下沉,晚霞映天,金光万道,美不胜收,即问身边的人:“这太阳下落的是什么地方?”一部下马上禀告:“大人,那里叫朱泾。”县令捻捻长须说:“朱泾这个名字太俗气了,就叫它落照湾吧!”于是,朱泾又多了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别名——落照湾。
经历元、明、清三朝的发展,小镇已具规模。因此,金山县城在清乾隆二十四年(1759)移址朱泾。
然而到清末,朱泾却由兴转衰,至1949年只存一条东西向的街,街南北都是田野。市河从诞生到20世纪中叶近两千年间,不仅没有增长一寸,反而淤塞严重日渐枯瘦。集镇随之萎缩,仅存居民一千二百户、六千余人,岂能不烦恼!
看着看着,画面上出现了几处我的踪影。
依稀记得20世纪70代末一个仲春的早晨,我在古镇上散步,从脚下的杨家桥起步朝西走,踩着西林老街上的石板路一直到秀州塘边,折向南横街过桥,再转向东踏上市河南岸的下塘街泥土路,一直走到東头看到掘石港时返回杨家桥,沿着这条“一”字形的老市河兜了一圈。看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连同驻足观望烟雨牛鹭风景的十几分钟在内,接近一个小时。
还记得千禧年初夏的早晨,我踏自行车从杨家桥出发兜完老市河,再朝南沿中官塘踏,到大茫塘转头再朝北踏,直到小泖港水闸返回,状如踏全了一个“十”字。看看手机,用时正好一个小时。
两年前,“河长”夏红梅告诉我,“镇上把健康理念融入市河景观化建设,全镇健身步道快要竣工了,您健身又有好去处啦。”第二天我就与几位老同事骑电瓶车从杨家桥出发,朝西直转秀州塘东岸健身步道和小泖港南岸健身步道,再转掘石港西岸和大茫塘北岸健身步道,经中官塘折向老市河返回,几乎是单向游完整个“田”字。看看电瓶车上的计时器,已用了一个多小时。
仿佛我在匆匆岁月里,每隔二十年要丈量一次朱泾市河的长度。
我看到市河渐渐盈满,“眼睛”笑意渐浓。城区从一条老街,发展成横竖各十多条新街,人口突破十万,有幼儿园、中小学、中专等二十所教育机构,有上海市第六人民医院金山分院、金山中医医院等十多家医疗卫生单位和金融、电信、工商、税务等服务机构,有东林寺、金山农民画院、金山体育馆、金山公园、古船舫、“花开海上”生态园等文化休闲场所,成为一座现代化新城。
城区扩大了,市河也跟着快捷生长。长度由三千到一万米,再三万米,形状“一”字形变为“十”字形,再变为“田”字形,所流经的地方,段段皆画本,处处有诗情。我受它深情的滋养,回报以深情的注视。这河面上,倒印着的高楼林立花木旺,河清岸绿玉阑护,天上白鹭成行飞,涵养林梢列车跑,林下花儿开口笑的花园般环境。
看到这里,我不由得惊呼:“这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啊!”
现在,河畔的健身道成了人民的幸福道,我天天在其上行走。我曾和几位老友商量,向东一直走到中共一大会址,再向西走到南湖红船,去寻找幸福的源头,还要到兄弟省市看他们幸福的模样。
罗丹说过,“世界上并不缺少美,缺少的是发现美的眼睛;他们在别人司空见惯的东西上能够发现出美来。” 以往,我一直在寻找这样的眼睛。今天,终于找到了。
市河的眼睛,微微一笑便是我的城市我的河的新气象!
(插图/叶旦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