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危机与哈萨克斯坦对外政策的调整*

孙 芳 高 雪

【内容提要】 乌克兰危机发生以来，日趋激烈的大国竞争为中亚强国哈萨克斯坦带来了日益严峻的外交考验，尤其是2022 年危机升级后，哈萨克斯坦的经济、社会、安全等领域均受到了一定的负面影响。在此背景下，哈萨克斯坦外交表现出与俄罗斯拉开距离、与中国深化合作、与美欧适度接触、与中亚兄弟国家紧密团结、与土耳其推进关系的新现象。现阶段，哈萨克斯坦外交表现出保持外交政策的延续性、以外交促经济、外交实践中矛盾性和被动性共存等特点。在全球经济一体化和地缘政治博弈加剧的背景下，哈萨克斯坦外交的新变化存在必然性和合理性。面对复杂多变的地区环境，预计哈萨克斯坦在未来将继续推行多元平衡外交策略，坚守独立、务实的外交原则，最大限度维护其国家安全和国家利益。哈中建交31 年来，双边关系不断实现跨越式发展，已经成为中国周边外交的典范。展望未来，两国将继续保持密切协作，共同深化经贸、能源、安全、生态、人文等领域的双边合作，通过中国—中亚元首会晤机制等多边渠道促进地区发展、引领地区合作，共同构建更加紧密的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

乌克兰危机具有复杂的历史经纬，在近几年的时间里不断升级，并于2022 年初演变为军事冲突，其实质是美西方与俄罗斯之间的力量对抗，深刻影响了世界地缘政治格局。毗邻俄乌两国的中亚地区深受这一事件的影响，不得不在日益艰难的外交环境中谋求生存。作为中亚“领头羊”的哈萨克斯坦最值得关注，它在乌克兰危机爆发后积极根据时局变化在外交上作出调整以维持多方利益平衡。本文在对近年来哈萨克斯坦外交活动中出现的新态势进行总结的基础上，分析其对外政策和外交实践的发展变化，并对其未来的外交发展方向作出判断。

一、乌克兰危机对哈萨克斯坦的影响

2013 年底，乌克兰国内因政治和自由贸易协议的签署问题而引发骚乱后，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并演变为政治危机。这场危机不仅仅是乌克兰的政治危机，也是重塑欧亚地区地缘政治格局的重大事件，作为后苏联空间大国的哈萨克斯坦在经济、安全、外交等领域均受到负面影响。

（一）经济发展受到严重冲击

由于哈俄之间存在紧密的经贸联系，西方与俄罗斯之间的制裁与反制裁，令哈萨克斯坦的经济受到了严重的负面影响，国内生产总值下降。尽管2014 年哈萨克斯坦的国内生产总值与前一年相比实际增长了4.3%，①“Реальный рост ВВП Казахстана в 2014 году составил 4.3%,”（《2014 年哈萨克斯坦国内生产总值实际增长率为 4.3%》），哈时报网，2015 年2 月17 日，https://newtimes.kz/ekonomika/11460-realnyjrost-vvp-kazakhstana-v-2014-godu-sostavil-4-3?ysclid=llkb530mkr911258031。但由于汇率的变化，实际上用坚戈来衡量关键指标已不能反映真实经济情况。以坚戈计算，哈萨克斯坦国内生产总值有所增长，但以美元计算，其下降幅度为14%，经济增长已经停滞不前甚至呈现出衰退的趋势。②“ВВП РК в 2014: в тенге - рост на 4.3%, в долларах - падение на 14%,”（《2014 年哈萨克斯坦国内生产总值：以坚戈计算增长4.3%，以美元计算则下降14%》），哈福布斯网，2015 年1 月19 日，https://forbes.kz/process/economy/vvp_rk_v_2014_v_tenge_rost_na_43_v_dollarah_padenie_na_14。从2015 年到2016 年，哈国内生产总值从1844 亿美元降到了1373 亿美元，③数据来源于欧亚经济委员会官网，2023 年7 月14 日，http://www.eurasiancommission.org/ru/act/integr_i_makroec/dep_stat/econstat/Pages/national.aspx。经济增长速度明显放缓。尽管2017 年至2020 年间哈经济发展状况有所好转，但新冠疫情的暴发再次导致其经济下滑，哈国内生产总值年增长率至今没有恢复到2014 年乌克兰危机前的水平（见图1）。

图1 哈萨克斯坦2010—2022 年国内生产总值年增长率变化情况

除此之外，哈萨克斯坦还面临着国家货币贬值、失业人数增多、俄方投资减少、能源和粮食安全、通货膨胀等问题，这些问题在乌克兰危机升级之后变得更加严重。2022 年，哈萨克斯坦的失业率为4.9%，失业人数为458.3 万，同2021 年的449.6万相比，失业人数在这一年里增加了8.7 万。②“В Казахстане незначительно выросло число безработных в 2022 году,”（《2022 年哈萨克斯坦的失业人数略有增加》），Kursiv，2023 年3 月29 日，https://kz.kursiv.media/2023-03-29/dmnv-unemployed/。失业人数增加必然导致社会问题增多，社会不稳定状况加剧。俄罗斯对哈直接投资额在2022 年也明显减少，与前一年相比下降了19.7%，为15.2 亿美元，③“По итогам 2022 года валовый приток прямых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инвестиций в Казахстан составил $28 млрд,” （《到2022 年底，哈萨克斯坦的外国直接投资总额达到280 亿美元》），哈商业网，2023 年4 月11 日，https://bizmedia.kz/2023/04/11/po-itogam-2022-goda-valovyj-pritok-pryamyh-inostrannyh-investiczij-vkazahstan-sostavil-28-mlrd/。这使哈不得不想办法加强与其他国家的合作以吸引投资。另外，哈萨克斯坦从俄罗斯大量进口糖、食用油、粮食等产品，但俄乌冲突爆发后俄罗斯此类产品的出口量减少、价格上涨，同时，生产、物流和贸易联系的中断也导致粮食和能源产品及服务价格的大幅上涨，导致哈粮食和能源安全受到威胁，通货膨胀问题更加严峻。对哈萨克斯坦而言，反俄制裁对其造成的最大影响是通货膨胀。仅2022 年9 月，哈通胀率同比上升17.7%，10 月同比上升18.8%”。①Клуб «Валдай», Центральная Азия и украинский кризис, Москва, декабрь 2022, c.34（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中亚和乌克兰危机》，莫斯科，2022 年12 月，第34 页）。这些问题给哈萨克斯坦的经济发展造成了极大的阻碍，也成为哈政府当前必须着力解决的棘手问题。目前，俄乌冲突的长期化将使哈萨克斯坦需要长期面对危机带来的次生问题。

（二）社会恐俄情绪加剧

克里米亚公投入俄使哈萨克斯坦国内的恐俄情绪也随之在一定程度上加剧。在普京的叙事逻辑中，克里米亚“回归”的根本原因是出于历史渊源需保护境外俄罗斯人的利益，而哈北部主要以俄罗斯人为主，所以克里米亚公投入俄的激进做法触及了哈的主权戒备心理。而俄官方人员和极端民族主义势力“威胁”哈萨克斯坦主权安全和领土完整的相关言论，也引起哈民族爱国者和反俄人士的强烈不满。2014 年2 月，俄罗斯自民党领导人日里诺夫斯基曾表示，赞成以中亚联邦区的形式将包括哈萨克斯坦在内的中亚国家并入俄罗斯联邦。同年8 月，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全俄青年论坛上回答问题时称，纳扎尔巴耶夫“在一个从来没有过国家的土地上建立起了国家”。②“Стенограмма беседы Владимира Путина с участниками форума «Селигер-2014»,”（《 弗拉基米尔·普京与“谢利格尔—2014”论坛与会者的谈话记录》），《俄罗斯报》，2014 年8 月30 日，https://rg.ru/2014/08/30/stenogramma.html。这一表述引起了作为俄亲密盟友的哈萨克斯坦的强烈不满，当即便有哈萨克斯坦民众提出“送普京一本历史教科书”。③《普京：哈萨克斯坦总统在不曾有过国家的土地上建国》，央视网，2014 年9 月1 日，http://news.cntv.cn/2014/09/01/ARTI1409542171080462.shtml。哈精英阶层本就极力反对哈加入欧亚经济联盟，认为该联盟的成立是俄罗斯实现“帝国野心”的手段，哈国内也时常出现退出欧亚经济联盟以保全政治主权的言论。所以，纳扎尔巴耶夫在此事发生后接受采访时强调，哈萨克斯坦决不会加入任何威胁本国独立性的组织，特别是“如果《欧亚经济联盟条约》中规定的条款没有得到执行，那么哈萨克斯坦完全有权力退出欧亚经济联盟”。④《纳扎尔巴耶夫：哈萨克汗国550 周年是属于全国人民的节日》，哈通社，2015 年10 月8 日，https://www.inform.kz/cn/550_a2826261。2015 年，哈萨克斯坦在南部城市塔拉兹隆重举行了一系列大规模庆祝活动，纪念“哈萨克汗国”建立550 周年，以行动展示其国家的历史。

2022 年乌克兰危机升级后，俄政治家德罗布尼茨基在一次节目中说，俄罗斯的下一个问题就是哈萨克斯坦，因为有众多俄罗斯人居住在其境内。①“Дробницкий: Следующая проблема — Казахстан,”（《德罗布尼茨基：下一个问题是哈萨克斯坦》），哈独家新闻网，2022 年11 月23 日，https://exclusive.kz/drobniczkij-sleduyushhaya-problema-kazahstan/。节目播出后激起了哈方舆论的轩然大波。之后，俄罗斯驻哈大使博罗达夫金接受采访时公开声称，哈萨克斯坦的“极端民族主义”倾向和“恐俄症”越来越严重，如果哈萨克斯坦有需要，俄罗斯将帮助镇压其“民族主义”与“极端主义”。②“Российский посол заявил, что националистические и радикальные лозунги захватили Казахстан,”（《俄罗斯大使表示，哈萨克斯坦已被民族主义和激进的口号占领》），哈阿尔巴特新闻网，2022 年12 月6 日，https://arbat.media/vaznoe-v-kazaxstane/rossiiskii-posol-zayavil-cto-nacionalisticeskie-i-radikalnye-lozungizaxvatili-kazaxstan-4412。此番言论同样引发了哈国内各界的强烈不满，被哈民族主义者解读为俄罗斯对哈的威胁与挑衅，甚至联名要求博罗达夫金辞职离开哈萨克斯坦。尽管在本质上哈萨克斯坦跟乌克兰并无任何可比性，俄哈关系相对融洽，国家元首交流密切，但各方面实力的悬殊让小国对近邻大国心存惧怕之感，俄政治精英言论中的“大俄罗斯主义”色彩无疑刺激了哈萨克斯坦国民的敏感神经，激起了他们的主权意识，加剧了他们的恐俄心理和情绪。

（三）外交处境日益艰难

多年来，哈萨克斯坦一直实行多元平衡外交政策，积极寻求与俄罗斯、中国、美国、欧盟及周边国家的利益平衡，并取得了一系列外交成果。然而，乌克兰危机之后，欧亚地区局势恶化，外交环境改变，哈萨克斯坦越来越难以在大国和地区力量之间谋求利益平衡。一方是自己的战略盟友俄罗斯，与自己保持着密切的经济协作与军事安全合作；另一方是西方发达国家及贸易伙伴，对自己的经济投资比重大。得罪其中任何一方都会危及哈萨克斯坦的现代化发展，因此哈的对外关系陷入两难境地。尽管多元平衡的外交策略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其减少选边站队的压力，但“乌克兰危机本身也表明，这种政策并不能消除在复杂的国际政治形势下做出选择的必要性”。③Д.А.Белащенко, И.Ф.Шоджонов, “Влияние украинского кризиса на отношения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и Республики Казахстан, ” Внешнеполитические интересы России: история и современность:Сборник материалов IX Всероссийской научной конференции, Самара, 30 апреля 2021 года（别拉先科、邵忠奥夫：《乌克兰危机对俄哈关系的影响》，《俄罗斯的外交利益：第九届全俄学术会议的论文集》，萨马拉，2021 年7 月30 日）。在这种情况下，哈并没有在大国之间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而是秉持谨慎、中立的态度，突出其外交的务实性和多元化。

虽然乌克兰危机对哈俄关系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但由于俄在历史、地理、经济、安全等方面对哈具有特殊意义，哈仍将俄作为最优先的外交伙伴。2014 年6 月，时任哈外长伊德里索夫接受采访时表示：“不论在地区层面，还是全球层面的双多边合作中，我们与俄罗斯在政治、贸易、经济、人文领域都保持着长期的战略关系。”①“Foreign Policy Aimed at Realization of Kazakhstan 2050 Strategy, FM,” June 25, 2014, https://www.inform.kz/en/foreign-policy-aimed-at-realization-of-kazakhstan-2050-strategy-fm_a2671936。但与此同时，在俄罗斯与美西方国家关系恶化的背景下，哈并没有以“盟友”的身份在政治立场上与俄罗斯共进退，而是表现出对美西方投资的浓厚兴趣，加强了与美国和欧盟的合作。例如，哈总统于2014 年10 月访问欧盟总部，强调哈欧之间加强合作的重要性，并与欧盟委员会高层就双方扩大合作伙伴关系新协议框架下的合作前景深入交换了意见。

2022 年俄乌冲突再次提升了哈萨克斯坦践行多元平衡外交的难度，哈不得不重新审视与俄罗斯的关系。美西方国家在对俄展开全方位制裁的同时也紧盯中亚国家，并威胁要对其实行二级制裁。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美国财政部部长助理伊丽莎白·罗森伯格、商务部部长助理马修·阿克塞尔罗德等人均公开指责哈萨克斯坦在帮助俄罗斯逃避制裁和出口管制。因此，不同于2014 年，哈萨克斯坦不得不与俄罗斯拉开一定距离，开始在公开场合有意或无意地释放“疏远”俄罗斯的信号。

二、乌克兰危机后哈萨克斯坦的外交实践

乌克兰危机出现后至今，哈萨克斯坦曾于2014 年和2020 年两次颁布《对外政策构想》为自身的外交实践提供指导。2014 年1 月发布的《2014～2020 年对外政策构想》指出，哈外交优先方向依次为俄罗斯、中国、中亚国家、美国、欧盟。2020 年发布的《2020～2030 年对外政策构想》则公开表示，哈将“进一步发展与俄罗斯的联盟关系，与中国的永久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扩大与美国战略伙伴关系，加强与中亚国家的战略协作，与欧盟及其成员国扩大伙伴关系和合作”。②“О Концепции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Республики Казахстан на 2020-2030 годы,”（《哈萨克斯坦2020—2030 年对外政策构想》），哈总统网，2020 年3 月9 日，https://www.akorda.kz/ru/legal_acts/decrees/o-koncepcii-vneshnei-politiki-respubliki-kazahstan-na-2020-2030-gody。

（一）与俄罗斯：在保持优先方向的同时逐渐拉开距离

哈俄两国之间的历史渊源及现实因素决定了俄罗斯对于哈萨克斯坦来说具有独一无二的战略意义。哈俄两国一直保持频繁的高层互访，联系密切。乌克兰危机爆发之后，尽管两国关系逐渐显现出些许微妙，但俄罗斯始终是哈萨克斯坦的重要盟友和伙伴。哈发布的2014 年版《对外政策构想》显示，哈“将在《21 世纪睦邻友好联盟条约》的基础上，继续加强与俄罗斯在政治、贸易、经济、文化和人道主义合作等所有领域的关系”。①“О Концепции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Республики Казахстан на 2014-2020 годы,”（《哈萨克斯坦2014—2020 年对外政策构想》），规范性文件法律信息系统网，2014 年1 月21 日，https://adilet.zan.kz/rus/docs/U1400000741。托卡耶夫总统上任后，哈依然坚持“进一步发展与俄罗斯的联盟关系”，②“О Концепции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Республики Казахстан на 2020 – 2030 годы,”（《 哈萨克斯坦2020—2030 年对外政策构想》），哈总统网，2020 年3 月9 日，https://www.akorda.kz/ru/legal_acts/decrees/o-koncepcii-vneshnei-politiki-respubliki-kazahstan-na-2020-2030-gody。并强调发展两国在欧亚经济联盟、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等框架下的多边合作。2022 年11 月，托卡耶夫连任后首访的国家便是俄罗斯，并表示这“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③“Токаев отметил глубокое политическое значение визита в Россию,”（《托卡耶夫指出，对俄罗斯的访问具有深刻的政治意义》），俄新社，2022 年11 月28 日，https://ria.ru/20221128/tokaev-1834760159.html。因此无论从短期还是从长期来看，“俄罗斯优先”的外交原则对哈来说不会发生改变。

在经济上，哈对俄具有高度的依赖性。自欧亚经济联盟正式启动后，两国在该框架内积极推进经贸合作，在燃料和能源、采矿和冶金、农业、运输和通信、机械制造、化学和航空航天工业等方面的合作尤为活跃。2020 年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元首们签署了《2025 年前欧亚经济一体化战略发展方向》，其目的旨在提高联盟投资和创新积极性，促进经济增长和就业。2021 年，哈政府总理阿斯哈尔·马明与俄政府总理米舒斯京举行双边会晤，签署了《2021～2025 年经济合作规划》。2022 年11 月，在第十八届哈俄区域间合作论坛上，双方签署了7 份区域间文件和10 份商业文件，总额达5000万美元。④“Казахстан намерен увеличивать транзитный грузопоток,” （《哈萨克斯坦打算增加过境货运量》），《哈萨克斯坦真理报》，2022 年11 月28 日，https://kazpravda.kz/n/kazahstan-nameren-uvelichivat-tranzitnyygruzopotok/?ysclid=llk9qxgjh5418165338。数据显示，2022 年哈俄之间的贸易额达到261 亿美元，创下了最高纪录，2023 年仅第一季度，两国贸易额就增长了10.1%，增长额达到61 亿美元。⑤“Товарооборот между Казахстаном и Россией достиг рекорда в 26,1 млрд долларов,”（《哈萨克斯坦与俄罗斯贸易额创历史新高，达到261 亿美元》），哈生意网，2023 年6 月15 日，https://inbusiness.kz/ru/last/tovarooborot-mezhdu-kazahstanom-i-rossiej-dostig-rekorda-v-26-1-mlrd-dollarov。可见，俄罗斯依然是哈萨克斯坦的头号贸易伙伴。

在军事安全领域，俄哈两国均致力于维护地区和平稳定，在集安条约组织框架下密切协作。2020 年10 月，两国国防部长签署了一份军事合作条约。该条约规定，双方将扩大专家培训、联合军演、军事武器和装备、军备、维和任务和区域安全应对措施领域的合作。当日，托卡耶夫在会见绍伊古时强调，哈俄在军事领域的合作对两国战略和盟友合作关系具有重要意义。①“Токаев встретился с министром обороны России и наградил его орденом «Достык»,”（《托卡耶夫会见俄罗斯国防部长，并授予其多斯特克勋章》），《哈时代报》，2020 年10 月16 日，https://time.kz/news/politics/2020/10/16/tokaev-vstretilsya-s-ministrom-oborony-rossii-i-nagradil-ego-ordenom-dostyk。此外，两国武装部队定期举行联合演习，旨在加强在区域安全和打击恐怖主义、极端主义方面的合作。2022 年1 月，由于天然气价格上涨，哈萨克斯坦发生暴乱（也称“一月事件”），俄罗斯立即推动集安组织派出维和部队帮助哈政府将其平息。此举显示，哈对俄目前仍有较强的安全依赖。

然而，哈萨克斯坦也一直致力于削弱俄罗斯对其的传统影响力，加强自身国家建设，在保持政治独立性的基础上，发展与俄罗斯的经济合作，在避免成为其政治附庸的同时，为经济建设和政治改革创造稳定的周边外部环境。②王乐、张丹华：《哈萨克斯坦国家认同构建路径研究》，《理论月刊》2014 年第10 期，第183—188 页。例如，虽然哈总统对集安组织的有效行动给予了充分肯定，但对于俄罗斯在“一月事件”中发挥主导作用的看法却表现出“疏俄”倾向。托卡耶夫否认俄罗斯“拯救”了哈萨克斯坦，强调不是俄罗斯而是集安组织向哈派遣了维和部队平息暴乱。③“Касым-Жомарт Токаев высказался о роли России в урегулировании январских беспорядков в РК,”（《卡西姆-若马尔特·托卡耶夫谈到了俄罗斯在解决哈萨克斯坦一月事件中的作用》），哈资本网，2022年6 月15 日，https://kapital.kz/gosudarstvo/106419/kasym-zhomart-tokayev-vyskazalsya-o-roli-rossii-vuregulirovanii-yanvarskikh-besporyadkov-v-rk.html/。可见，哈正在有意识地淡化对俄过度依赖的形象。

虽然哈萨克斯坦对乌克兰危机的立场保持了较强的连续性，即谨慎表态、秉持中立态度，避免卷入冲突，尽量不得罪俄罗斯和美西方而选择扮演调解者的角色，但前后相比也有所不同。2014 年，针对克里米亚公投入俄的问题，哈外交部曾公开表示，公投是该自治共和国人民意愿的自由表达，并理解俄罗斯在当前复杂情况下的决定。④“МИД: Казахстан воспринимает референдум в Крыму как свободное волеизъявление населения,” （《外交部：哈萨克斯坦认为克里米亚公投是民众意愿的自由表达》），哈法律网，2014 年3 月19 日，http://www.zakon.kz/4610466-mid-kazakhstan-vosprinimaetreferendum.html。在当年的联合国大会上，哈就克里米亚公投入俄事件投了弃权票，并未对此事件做出公开回应，此举被俄方视为哈方对自己的支持。相比之下，在2022 年再次就乌克兰问题投弃权票后，哈方立场则呈现出表面中立、实则主动向美西方靠拢的态势。面对急剧变化的内外局势，哈加快了战略自主的步伐，试图与俄罗斯实现“平等伙伴关系”。①曾向红、韩彦雄：《中亚五国外交政策调整新动向及其影响》，《新疆社会科学》2023 年第2 期，第73—82 页。哈方作出的许多表态和重大决定表明，其对俄态度日趋强硬。哈萨克斯坦国内的俄罗斯“第一频道”、独立电视台、“俄罗斯-1”等媒体早在2022 年2 月28 日就因报道对乌特别军事行动而被停播；阿拉木图“支持乌克兰和反对俄罗斯侵略”的集会被政府默许，但政府禁止使用标志着支持“特别军事行动”的“Z”图案；哈总统办公厅第一副主任苏莱曼诺夫访问欧盟时公开声称，将会遵守欧盟对俄罗斯采取的制裁，并希望扩大与欧洲国家和整个欧盟的合作；②“Казахстан будет соблюдать санкции ЕС против России, заявил первый замглавы Администрации Токаева,”（《托卡耶夫总统办公厅第一副主任：哈萨克斯坦将遵守欧盟对俄罗斯的制裁》），哈拉达网，2022 年4 月1 日，https://www.lada.kz/another_news/100279-kazahstan-budet-soblyudat-sankcii-es-protivrossii-zayavil-pervyy-zamglavy-administracii-tokaeva.html。哈连续两年以节省预算开支为由取消了胜利日阅兵活动，表明其希望在公开场合尽量减少亲俄罗斯色彩的心理。哈萨克斯坦政府开始重视增强自身防御能力，仅2022 年4 月便拨出了约10 亿美元的额外预算以提高战备状态，实现强力机构和应急机关设备的现代化，这表明，面对最新欧亚局势哈萨克斯坦提高了警惕心，致力于加强国防体系建设。

事实上，哈萨克斯坦国内早就开启了“去俄罗斯化”的进程。2017 年，哈前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宣布正式启动哈萨克语字母的拉丁化改革，哈成为中亚地区第三个在官方层面放弃基里尔字母而转用拉丁字母的国家。托卡耶夫也对这项改革表示支持，并将此作为反对欧亚经济联盟政治化的一项措施。因此，现阶段哈萨克斯坦的对俄关系表现出“依赖”和“疏远”的两面特征。③曾向红、韩彦雄：《中亚五国外交政策调整新动向及其影响》，《新疆社会科学》2023 年第2 期，第73—82 页。

（二）与中国：深化友好关系，展开全方位合作

乌克兰危机爆发时，哈萨克斯坦正积极响应中国提出的“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并推出了“光明之路”新经济政策与之对接。中国一直是哈外交政策中仅次于俄罗斯的优先方向，在其2014 年和2020 年发布的两版对外政策构想中都明确表态，“将在最高级别的政治对话框架内深化与中国的全面战略合作”，④“О Концепции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Республики Казахстан на 2014-2020 годы,”（《哈萨克斯坦2014—2020 年对外政策构想》），规范性文件法律信息系统网，2014 年1 月21 日，https://adilet.zan.kz/rus/docs/U1400000741。将发展“与中国的永久全面战略伙伴关系”。①“О Концепции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Республики Казахстан на 2020 – 2030 годы,”（《 哈萨克斯坦2020—2030 年对外政策构想》），哈总统网，2020 年3 月9 日，https://www.akorda.kz/ru/legal_acts/decrees/o-koncepcii-vneshnei-politiki-respubliki-kazahstan-na-2020-2030-gody。乌克兰危机为中哈提供了更大的合作空间，近几年两国关系不断迈上新台阶，在各个领域的合作均取得了丰硕成果。

在政治领域，高层互动频繁，两国关系不断提质升级，政治互信更加牢固。2015年9 月，中哈两国元首签署了《关于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新阶段的联合宣言》。2018 年6 月，纳扎尔巴耶夫对华进行国事访问期间表示，哈方重视对华关系，愿加强同中方发展战略对接，推进在工业、投资、创新、农业、能源等各领域的务实合作。2019 年9 月，托卡耶夫任总统后首次来华访问，两国关系提升为“永久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这标志着中哈关系进入一个高质量发展的新时期。2022 年中哈建交三十年之际，两国都表达了进一步发展战略对接、推进各领域合作、深化睦邻友好关系的意愿。同年11月，托卡耶夫连任总统后表示，哈萨克斯坦将继续实行多元平衡务实的外交政策，中国仍为其外交优先方向之一。②“Токаев: в фокусе конструктивной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Казахстана будут отношения с РФ и КНР,” （《托卡耶夫：哈萨克斯坦的建设性外交政策将侧重于与俄罗斯和中国的关系》），塔斯社，2022 年11 月26 日，https://tass.ru/mezhdunarodnaya-panorama/16432331。近年来，两国在许多重要的国际和地区问题上保持深入交流和沟通协作，共同推动双边友好关系走深入实。此外，中哈两国通过“中国+中亚五国”外长会议、“中国—中亚五国”经贸部长会议、“中国—中亚峰会”等平台展开双边和多边对话，增强了战略互信，践行了平等互利，共同为打造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发挥着引领作用。

在经贸合作领域，两国战略对接合作稳步发展，经贸规模不断扩大。两国积极开展“一带一路”和“光明之路”的对接，稳步推进政策落实，在基础设施、贸易、制造业等领域开展一系列合作。大规模、高水平的经济联系加深了中哈两国的依存度，广泛的共同利益使两国在双边合作、地区发展等领域达成重要共识。③杨进、胡朝阳：《中哈战略对接合作三十年：回顾与展望》，《俄罗斯学刊》2022 年第5 期，第121—136 页。目前，中哈已开通7对常年对开口岸、5 条油气跨境运输管道、2 条跨境铁路干线和1 个国际边境合作中心。④《张霄大使就中哈关系、共建“一带一路”等问题接受〈环球时报〉专访》，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大使馆，2023 年5 月16 日，http://kz.china-embassy.gov.cn/sgxx/sgdt/202305/t20230516_11078453.htm。中哈连云港物流合作基地、“霍尔果斯—东大门”无水港、里海沿岸阿克套港、“哈萨克斯坦—土库曼斯坦—伊朗”新铁路走廊等基础设施大项目已投入运营。2022 年6 月，托卡耶夫在出席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时强调，“中国已成为哈萨克斯坦的主要经济和外贸伙伴。在过去15 年中，中国对我国经济的投资已超过220 亿美元。因此，深化与中国的双边合作是我国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①“О чем говорил Токаев на Петербургском 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м 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м форуме,” （《托卡耶夫在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上的发言》），Nur，2022 年6 月17 日，https://www.nur.kz/politics/universe/1974639-o-chem-govoril-tokaev-na-peterburgskom-mezhdunarodnom-ekonomicheskom-forume/。哈政府副总理兼外交部长穆拉特·努尔特列吾于2023 年4 月参加中国—中亚外长第四次会晤时表示，哈萨克斯坦致力于发展与中国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尤其重视两国在贸易和投资方面的合作。②“Главы внешнеполитических ведомств Казахстана и Китая обсудили вопросы 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а，”（《哈中外长讨论合作问题》），哈通社，2023 年4 月26 日，https://ru.sputnik.kz/20230426/glavyvneshnepoliticheskikh-vedomstv-kazakhstana-i-kitaya-obsudili-voprosy-sotrudnichestva-34333570.html。在俄乌冲突的背景下，中哈双边贸易额仍实现了显著提升。据中国海关统计，2022 年中哈货物进出口总额为311.7 亿美元，同比增长23.6%，创历史新高。③《中哈货物进出口总额创历史新高》，驻哈萨克斯坦使馆经商处，2023 年1 月31 日，http://kz.mofcom.gov.cn/article/jmxw/202301/20230103381095.shtml。而2023 年上半年，中哈贸易额达136 亿美元，占哈贸易总额的20.2%，中国成为哈第一大贸易伙伴。④《2023 年上半年中国成为哈萨克斯坦主要贸易伙伴 俄罗斯位居第二》，俄罗斯卫星通讯社，2023年8 月17 日，https://llsputniknews.cn/20230817/1052590740.html。中哈两国在跨境电子商务领域的合作初见成效。继中国电商入驻哈萨克斯坦之后，哈方也相继在阿里巴巴、京东商城上开设国家馆。中哈经济合作前景非常乐观。

在人文交流领域，两国联系日益紧密，“民心相通”不断深化。两国于2015 年签订《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哈萨克斯坦共和国政府间文化和人文合作协定》，旨在推动两国间全方位、各领域的人文交流合作。在“一带一路”建设框架内，中哈人员往来日益密切，教育、文化、旅游等领域的交流合作日益成熟。哈萨克斯坦目前已开设5 所孔子学院，同时有7 家哈萨克斯坦中心在中国高校落户；两国互派留学生数量不断增加。2022 年9 月，习近平主席访哈期间，两国元首就在哈开设鲁班工坊达成原则共识，八个月后，哈萨克斯坦鲁班工坊正式启动建设。⑤《哈萨克斯坦鲁班工坊启动建设》，中国一带一路网，2023 年5 月25 日，https://www.yidaiyilu.gov.cn/p/320338.html。此外，双方签署两国政府间互免签证协定，积极研究和落实促进人员往来便利化措施。中哈两国元首宣布2024 年为中国的哈萨克斯坦旅游年。双方支持两国地方间开展各种形式的交往合作，发掘地区和边境合作潜力，鼓励更多省州和城市结好，进一步加强两国民间交往。

（三）与美国和欧盟：从保持距离到适度接触

虽然中亚并非美国和欧盟对外政策的核心区域，但美国和欧盟一直是哈萨克斯坦多元平衡外交的重要方向。哈萨克斯坦2014 年版的《对外政策构想》明确指出，哈“将继续加强与美国的战略伙伴关系，以发展政治、经贸、投资、能源、科学、技术和人道主义合作，解决国际议程上的紧迫问题”“将继续努力发展与欧盟的全面关系，缔结关于加强伙伴关系与合作的新协定，放宽签证制度，逐步过渡到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公民和欧洲联盟公民免签证制度”。①“О Концепции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Республики Казахстан на 2014-2020 годы,”（《哈萨克斯坦2014—2020 年对外政策构想》），规范性文件法律信息系统网，2014 年1 月21 日，https://adilet.zan.kz/rus/docs/U1400000741。相比而言，2020 年版《对外政策构想》中的表述则简明扼要：“与美国扩大战略伙伴关系；与欧盟及其成员国扩大伙伴关系与合作”。②“О Концепции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Республики Казахстан на 2020 – 2030 годы,”（《 哈萨克斯坦2020—2030 年对外政策构想》），哈总统网，2020 年3 月9 日，https://www.akorda.kz/ru/legal_acts/decrees/o-koncepcii-vneshnei-politiki-respubliki-kazahstan-na-2020-2030-gody。

21 世纪初，美西方对中亚国家的“民主改造”曾给该地区造成动荡和混乱，所以中亚国家纷纷与俄罗斯建立更加紧密的关系，与美西方国家拉开距离。2011 年，美国政府正式提出了面向中亚地区的“新丝绸之路战略”，试图通过发展中亚和南亚之间的贸易而彰显其地区影响力。由于美国的中亚政策历来是从自身的战略利益出发，带有强烈的政治色彩，因此中亚各国政府都持有一定的戒心和顾虑。哈萨克斯坦虽然并不拒绝与美国政府接触，但在这一时期联合反恐的主题已经淡化，哈政府更加关注的是美国的经济援助和市场投资。随着特朗普政府的政策转向，两国之间的经济交往出现下滑，但哈对美方的贸易和投资并未失去兴趣。2014 年乌克兰危机发生后，哈萨克斯坦不得不减少对俄经济依赖，寻求外部支持开拓市场，出于经济合作的目的与西方接触。2018 年，前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应邀访美，两国签署了《21 世纪扩大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协议》，该协议涵盖了全方位双边合作问题，两国领导人均表示愿意推进互利的经济伙伴关系，特别是增加双边贸易和投资，哈美关系得到进一步的发展。③“Что значат США для Казахстана? Цифры и факты,”（《美国对哈萨克斯坦意味着什么？数字和事实》），哈福布斯网，https://forbes.kz/life/opinion/chto_znachit_ssha_dlya_kazahstana_tsifryi_i_faktyi。2019年7 月，哈前外长阿塔姆库洛夫访美，与美国企业家和投资者进行了会谈。④“Казахстан и США нацелены на усиление 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го партнерства,”（《哈美有意加强经济伙伴关系》），哈政府网，2019 年7 月2 日，https://www.gov.kz/memleket/entities/mfa-kiev/press/news/details/49903?lang=ru。同年9 月，托卡耶夫赴美出席第74 届联合国大会，期间在美国《国会山报》（TheHill）发表署名文章，表示将继续保持与美国的紧密伙伴关系。①Kassym-Jomart Tokayev, “kazakhstan will continue championing dialogue and cooperation,” september 20, 2019, http://thehill.com/blogs/congre so-blog/foreign-policy/462222-kezakstan-will-continuechampioning-dialog-and/.乌克兰危机升级后，夹在中间的中亚国家无疑面临“选边站队”的难题。托卡耶夫多次明确表示其中立态度，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避免受到西方国家的二级制裁，从而影响到哈的经济和贸易发展。而与此同时，美国构建“C5+1”对话机制和“新中亚战略”以拉拢哈萨克斯坦等中亚国家，抹黑、诬蔑俄罗斯和中国，企图扰乱中亚地区的地缘政治平衡。对此，哈萨克斯坦积极拓展回旋空间，希望通过与美国的适度接触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俄乌军事冲突发生一周年之际，布林肯对哈萨克斯坦进行访问，托卡耶夫在会面时称，此访对推动两国的战略合作特别重要，“在安全、能源、贸易和投资等重要战略领域，两国之间拥有非常好的互信且长期的合作关系。因此，我们愿意将这种合作进一步深化发展”。②《托卡耶夫总统会见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哈通社，2023 年2 月28 日，https://www.inform.kz/cn/article_a4040979。此后，美国政府高层在半年内频频访问哈萨克斯坦。2023 年9 月，美国邀请中亚五国元首赴纽约参加“C5+1”峰会，其盟友也开始纷纷效仿，接续会见中亚国家领导人，展现了美西方希望扩大与中亚国家伙伴关系的意图。但目前来看，哈方不会改变在乌克兰问题上保持中立的谨慎立场，且美国试图增加对中亚投资以对抗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意图也很难实现，因为在中亚国家看来，“中国的合作条件往往更加优惠，美国政府很难向中亚领导人提供比中国已经提供的更多的东西”。③“Саммит США—ЦА: завышенные ожидания от Байдена в очередной раз не оправдались,”（《美国与中亚五国“C5+1”峰会：拜登膨胀的期望再次落空》），俄信息分析中心，2023 年9 月20 日，https://ia-centr.ru/experts/maksim-kaznacheev/sammit-ssha-tsa-zavyshennye-ozhidaniya-ot-baydena-v-ocherednoyraz-ne-opravdalis/。

哈萨克斯坦是中亚地区唯一主动与欧盟建立密切联系的国家，但哈对欧盟的兴趣主要集中在经济领域，其主要目的是获得西欧国家的资金和技术支持，并借助其支持参与国际经济组织。哈与欧盟于2015 年12 月签署了《加强伙伴关系与合作协议》，该协议在2020 年3 月生效，涵盖29 个合作领域，是双边关系得以强化的重要标志。如今，欧盟已成为哈最大的投资者和贸易伙伴，在过去的30 年里，哈萨克斯坦从欧盟吸引了超过1700 亿美元的投资，①“Брифинг Официального представителя МИД РК А.С.Смадиярова об итогах деятельности Министерства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дел РК в 2022 году (г.Астана, 28 декабря 2022 г.),”（《哈萨克斯坦外交部官方代表斯马季亚罗夫召开关于2022 年哈萨克斯坦外交部成果的新闻发布会（2022 年12 月28 日，阿斯塔纳）》），哈政府网，2022 年12 月28 日，https://www.gov.kz/memleket/entities/mfa/press/news/details/482707?lang=ru。目前近3000 家欧盟资本企业在哈运营。②《哈萨克斯坦总统：愿深化与欧盟互利合作》，中国新闻网，2023 年6 月2 日，https://www.chinanews.com/gj/2023/06-02/10018623.shtml。乌克兰危机升级后，哈萨克斯坦为避免卷入西方的反俄经济制裁，多次公开表明愿意与欧盟发展经济合作，积极吸引欧盟的投资。中亚—欧盟领导人首次会晤于2022 年10 月在哈首都阿斯塔纳举行，峰会期间托卡耶夫与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举行了会晤并表示，发展同欧盟之间的战略伙伴关系始终是哈萨克斯坦外交政策的主要方向之一。③《欧盟和哈萨克斯坦能源合作各取所需》，中工网，2022 年11 月11 日，https://www.workercn.cn/c/2022-11-11/7224806.shtml。2023年6 月，托卡耶夫出席中亚—欧盟领导人第二次会晤时指出，哈萨克斯坦可充分利用经贸、运输和物流能力，深化与欧盟之间的互利合作，并呼吁欧洲伙伴参与跨里海国际运输走廊的开发。④《哈萨克斯坦总统：愿深化与欧盟互利合作》，中国新闻网，2023 年6 月2 日，https://www.chinanews.com/gj/2023/06-02/10018623.shtml。除总统外，哈其他高层官员也越来越频繁地与欧盟代表接触，表达经济合作的意愿。2022 年11 月，哈前总理斯迈洛夫和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就蓄电池组和绿色氢价值链等新能源领域合作签署谅解备忘录。⑤“Казахстан и Евросоюз подписали документ о стратегическом партнерстве,”（《哈萨克斯坦与欧盟签署战略伙伴关系文件》），哈总理网，2022 年11 月8 日，https://primeminister.kz/ru/news/kazahstan-ievrosoyuz-podpisali-dokument-o-strategicheskom-partnerstve-8105252。2023 年3 月，哈经济部副部长阿布德卡里莫夫率领代表团参加了在伦敦举行的中亚能源贸易和投资论坛，向潜在合作伙伴介绍了其能源领域的投资机会与需求。⑥《哈国家经济部副部长出席伦敦中亚能源贸易和投资论坛》，哈通社，2023 年3 月7 日，https://www.inform.kz/cn/article_a4043258。2023 年5 月，哈能源部部长会见了由欧盟驻哈代表处大使率领的欧盟代表团，双方探讨了能源政策领域的双边合作。⑦“Министр энергетики РК встретился с делегацией Европейского союза,”（《哈萨克斯坦能源部长会见了欧盟代表团》），哈政府网，2023 年5 月4 日，https://www.gov.kz/memleket/entities/energo/press/news/details/549595?lang=ru&ysclid=lo9krnnqo6493022258。另外，哈外交部正与欧盟商讨启动哈公民签证便利化谈判，力求推动哈公民获得申根签证的进程。①“Казахстан хочет начать переговоры с ЕC по облегчению визового режима, заявили в МИД,”（《外交部表示，哈萨克斯坦希望与欧盟就签证便利化问题展开会谈》），Nur，2023 年3 月10 日，https://www.nur.kz/politics/universe/2012476-kazahstan-hochet-nachat-peregovory-s-ec-po-oblegcheniyu-vizovogorezhima-zayavili-v-mid/。可见，与欧盟对哈的“价值观外交”意图截然不同，哈萨克斯坦目前与欧盟国家积极加强联系的真正目的是趋利避害，构建一种“经济外交”主导的新平衡。

（四）与中亚国家：增进域内团结，深化区域合作

中亚五国之间的历史文化联系源远流长，独立后，彼此在国家安全、政治稳定、经济发展方面有着共同利益，这决定了中亚其他四个兄弟国家在哈萨克斯坦外交政策中占据特殊位置。哈萨克斯坦希望看到中亚政治稳定、经济可持续和安全发展，“努力发展中亚区域内一体化，以减少潜在冲突，解决社会经济问题，化解水、能源和其他矛盾的症结。……团结本地区各国的力量共同应对内外挑战和威胁，在互利和平等的基础上加强政治、经济、文化和人道主义合作。”②“О Концепции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Республики Казахстан на 2014-2020 годы,”（《哈萨克斯坦2014—2020 年对外政策构想》），规范性文件法律信息系统网，2014 年1 月21 日，https://adilet.zan.kz/rus/docs/U1400000741.

就区域内双边关系而言，哈萨克斯坦特别重视与乌兹别克斯坦的关系，近年来两国互动频繁。哈元首曾于2016 年、2017 年、2019 年、2022 年对乌进行访问，直接推动了两国政治关系的发展。2022 年，两国领导人共同签署《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同盟关系条约》，这标志着两国由战略伙伴关系升级为相互依靠的盟友关系。③赖毅：《哈乌首脑会晤把双边关系推向新高度》，《经济日报》2023 年1 月4 日，第4 版。同年10 月，哈乌两国政府总理在独联体国家政府首脑理事会会议框架下谈论了双边合作的问题，并就双边贸易额提高至100 亿美元达成一致，④《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计划将双边贸易额提高至100 亿美元》，哈通社，2022 年10 月28 日，https://www.inform.kz/cn/100_a3995592。双方均有意加强贸易联系。

发展与吉尔吉斯斯坦的关系也是哈萨克斯坦的外交重点之一。哈元首在2014 年之后对吉进行了4 次国事访问。2022 年5 月，托卡耶夫访吉期间与吉总统举行会谈时称：“这次访问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我相信，它将深化我们的战略伙伴关系，并为我们国家间的进一步合作提供强大的推动力。毫无疑问，吉尔吉斯斯坦在各方面都是哈萨克斯坦最亲密的国家。”①“Токаев: Кыргызстан для Казахстана является самым близким государством,”（《托卡耶夫：吉尔吉斯斯坦是与哈萨克斯坦最接近的国家》），Tengrinews，2022 年5 月26 日，https://tengrinews.kz/kazakhstan_news/tokaev-kyirgyizstan-kazahstana-yavlyaetsya-samyim-blizkim-469495/。最终，哈吉两国签署了一份关于加强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和13 份备忘录。

哈塔两国的战略伙伴关系也不断得以深化。2023 年5 月，塔吉克斯坦总统拉赫蒙访哈，哈塔两国元首举行了会谈，主要围绕双边经贸、教育和人文领域的合作进行了沟通，双方就加强这些领域的合作达成一致，并签署了《联盟合作宣言》以夯实合作基础，拉赫蒙还被授予了哈最高荣誉“金鹰”勋章。同时，在阿斯塔纳举行的哈—塔商业论坛框架下，两国企业签署了价值20 亿美元的14 份合作协议。②《哈萨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企业签署14 份价值20 亿美元的合作协议》，哈通社，2023 年5 月4 日，https://www.inform.kz/cn/14-20_a4063726。

哈萨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同为环里海国家，两国拥有共同边界，在众多领域存在广泛的共同利益。2021 年10 月，托卡耶夫对土库曼斯坦进行首次国事访问，与土总统别尔德穆哈梅多夫举行了深入会谈，就两国战略伙伴关系等问题广泛交换意见。期间托卡耶夫表示，哈坚定支持土奉行的和平政策以及土方关于加强中亚和欧亚区域合作的各项倡议，支持土库曼斯坦的永久中立国地位，支持在哈举办“土库曼斯坦文化日”活动的倡议，扩大两国在能源、物流运输、农业、工业等领域的合作。③《哈总统托卡耶夫对土库曼斯坦进行首次国事访问》，驻哈萨克斯坦使馆经商处，2021 年10 月27日，http://kz.mofcom.gov.cn/article/jmxw/202110/20211003212222.shtml。双方签署了《两国元首联合声明》等一系列合作文件，为继续发展两国战略伙伴关系注入了动力。

哈萨克斯坦遵循2020 年版《对外政策构想》的精神，致力于“扩大中亚区域的多边对话与合作”，④“О Концепции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Республики Казахстан на 2020-2030 годы,”（《哈萨克斯坦2020—2030 年对外政策构想》），哈总统网，2020 年3 月9 日，https://www.akorda.kz/ru/legal_acts/decrees/o-koncepcii-vneshnei-politiki-respubliki-kazahstan-na-2020-2030-gody。在增进域内团结、深化区域合作方面扮演了积极的领导角色。近年来，中亚各国关系缓和，中亚地区合作趋势更加明朗，五国领导人就国际及地区大事保持常态化沟通，中亚国家元首协商会议逐步实现机制化。2022 年7 月，第四届中亚国家元首协商会议顺利举行，哈与另外四国共同签署了联合声明、2022—2024 年区域合作路线图等重要文件，各方还商定并签署了《关于面向21 世纪中亚发展的友好睦邻合作条约》这一历史性文件。是年9 月20 日，托卡耶夫在第77 届联合国大会上强调中亚地区团结的重要性：“哈方愿意与中亚合作伙伴为进一步推动地区发展而加强和深化相互政治合作，并致力于维护睦邻友好关系和多元化合作。”①“Выступление Президента К.К.Токаева на Общих дебатах в рамках 77-й сессии Генеральной Ассамблеи ООН,”（《托卡耶夫总统在第77 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发言》），哈总统网，2022 年9 月20 日，https://www.akorda.kz/ru/vystuplenie-prezidenta-kk-tokaeva-na-obshchih-debatah-v-ramkah-77-ysessii-generalnoy-assamblei-oon-208226。2023 年9 月，在第五届中亚国家元首协商会议上，托卡耶夫再次强调，中亚正成为贸易、投资、商业、科学和创新领域展现新经济机遇的地区；下一个十年对中亚是决定性的，首要任务是最大限度地利用经济机会和潜力；各国应站在共同或最大限度相似的立场上，向国际社会展现团结；推动中亚各国间的人文领域合作，加强大学间相互联系，共同宣传“中亚”旅游品牌。②“Президента Казахстана Касым-Жомарт Токаев принял участие в V Консультативной встрече глав государств ЦА,”（《哈萨克斯坦共和国总统托卡耶夫出席第5 届中亚国家元首协商会议》，哈总统网，2023年9 月14 日），https://www.akorda.kz/ru/prezident-kazahstana-kasym-zhomart-tokaev-prinyal-uchastie-vv-konsultativnoy-vstreche-glav-gosudarstv-centralnoy-azii-1484611。可见，哈对深化区域合作、增进中亚各国之间的友好关系非常重视，并正在用行动证明自己的中亚“领头羊”地位。

（五）与土耳其：提升战略伙伴关系，稳推军事安全合作

近年来，埃尔多安执政下的土耳其与中亚国家关系不断升温，在影响中亚的域外行为体中排名已位居第四。③曾向红、王子寒：《埃尔多安执政以来土耳其的中亚政策评析》，《西亚非洲》2023 年第1 期，第131—155 页。由于相近的历史、语言、宗教和文化价值观，土耳其在哈外交中占有重要位置，而中亚在土耳其的外交战略中也仅次于中东，属于“战略纵深地区”。自2002 年执政以来，埃尔多安先后以总理和总统身份五次访问哈萨克斯坦。其中，2015 年4 月访哈期间，埃尔多安称“哈萨克斯坦不仅是土耳其的朋友和兄弟，更是战略伙伴，是土耳其在中亚最重要的商业和经济伙伴之一”。④“Kazakhstan Is Not Only Turkey’s Friend and Brother but Also Its Strategic Partner,” April 15, 2015,https://www.tccb.gov.tr/en/news/542/31878/kazakhstan-is-not-only-turkeys-friend-and-brother-but-also-itsstrategic-partner, 2022-02-27.哈土两国之间的战略伙伴关系建于2009 年，在2022 年被提升到了增强型战略伙伴关系的水平。2022年5 月托卡耶夫访问土耳其，两国签署了《关于加强战略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以促进各领域的合作。在经济合作方面，土耳其目前是哈萨克斯坦的主要经贸和投资伙伴，两国双边贸易额始终位居中亚前三。⑤曾向红、王子寒：《埃尔多安执政以来土耳其的中亚政策评析》，《西亚非洲》2023 年第1 期，第131—155 页。尽管两国的经贸往来不是特别密切，但贸易额一直呈现增长趋势。此外，土耳其还致力于对哈萨克斯坦等中亚国家进行教育输出和医疗、基础设施等领域的民间援助。

乌克兰危机爆发后，哈土之间的军事安全合作取得突破性进展。2018 年9 月，哈土两国政府签署了《军事领域合作及相互保护军事领域机密信息协议》，此后，双方围绕维和行动、联合演习、国防工业和军事科技研究等领域展开了多项合作。2020 年4 月，哈土签署购买远程控制武器系统的协议。2021 年5 月，哈土再次签署军事合作备忘录，包括在区域安全、特种部队训练、联合演习等领域的17 项活动计划，并将就侦查和打击无人机领域进行战术交流，双方还商定了有关在军事教育和科学领域的双边合作。乌克兰危机升级后，随着安全需求的增大，哈与土耳其之间的安全合作取得了质的飞跃，并远超其他中亚国家。2022 年5 月哈总统访土期间，双方除了将关系提升为增强型战略伙伴关系外，还签订了《情报信息议定书》以共同监测对两国安全构成威胁的地区或国家的军事政治形势，哈还同意在本国生产土耳其无人机并引进土生产技术等。这是集体安全条约组织的成员国首次同意与北约成员国交换敏感情报，表明哈土的军事合作向前迈了一大步。

除此之外，哈土两国交流互动的重要平台为突厥语国家组织。对于埃尔多安力推的这一组织，哈国家元首一直持积极响应的态度，并逐渐与土耳其一起成为该组织的主导国。近几年，托卡耶夫在突厥语国家组织首脑峰会上的发言总是强调其重要性和必要性。2022 年11 月，托卡耶夫参加该组织第九届首脑峰会时指出，突厥语国家组织的作用在日益增强，成员国必须团结一致应对地缘政治变动和经济下滑给欧亚大陆带来的负面影响，组织成员国合作的优先事项是加强在物流运输、信息技术、“绿色经济”等领域的合作。①“Президент Касым-Жомарт Токаев принял участие в саммите Организации тюркских государств,”（《托卡耶夫总统出席突厥国家组织首脑峰会》），哈总统网，2022 年11 月11 日，https://www.akorda.kz/ru/prezident-kasym-zhomart-tokaev-prinyal-uchastie-v-sammite-organizacii-tyurkskihgosudarstv-11104851。2023 年3 月，托卡耶夫出席在安卡拉举行的突厥语国家组织特别峰会时强调，哈外交政策的优先事项之一是将该组织成员国在政治、经济和文化领域的协作提高到一个新水平。②“Президент Казахстана принял участие во внеочередном саммите Организации тюркских государств,”（《哈萨克斯坦总统出席突厥语国家组织特别峰会》），哈总统网，2023 年3 月16 日，https://www.akorda.kz/ru/prezident-kazahstana-prinyal-uchastie-vo-vneocherednom-sammite-organizaciityurkskih-gosudarstv-1624126。可见，该组织受到哈萨克斯坦的高度重视，哈土两国在文化合作领域存在巨大空间。

三、乌克兰危机后哈萨克斯坦外交的主要特征

梳理乌克兰危机后哈萨克斯坦与俄罗斯、中国、美西方、中亚国家及土耳其等各方之间的外交实践可以发现，现阶段哈萨克斯坦的外交战略具有以下四个主要特征。

（一）外交政策具有延续性

从独立之初至今，哈萨克斯坦一直坚定不移地实行多元平衡的外交原则。“多元平衡”的概念是在1995 年哈《对外政策构想》中被提出的，意味着其外交路线不僵化地依赖于一个或另一个伙伴的行为以及一个或另一个地区不可预测的局势发展，而是与世界所有国家保持友好与全面合作的政策。①“Республиканский научно-практический «круглый стол»: «Независимый Казахстан: достижения миролюбивой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на современном этапе»,”（《共和国科学实践圆桌会议：“独立的哈萨克斯坦：现阶段和平外交政策的成就”），哈萨克斯坦历史网，2016 年2 月11 日，https://e-history.kz/ru/news/show/4776。在实践中，哈萨克斯坦的多元平衡外交则体现在与周边国家、独联体国家、西方、亚洲和中东的主要国家进行不同程度的互利合作，而不是等距离外交。早在20 年前托卡耶夫任外长时就曾强调：“哈萨克斯坦对外工作的目的是全面发展同东西方的关系，加深双边和多边合作。”②K·托卡耶夫：《哈萨克斯坦对外政策》，《外交学院学报》2002 年第3 期，第9—11 页。而乌克兰危机至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地缘政治发生深刻变化，各大国之间的地缘博弈不断升级，哈实际上也面临“选边站”的严峻考验。但不论是在外交政策还是在外交实践层面，哈萨克斯坦都经受住了考验，不仅继续保持了已有的外交路线，延续了政策的基本原则，维护了国家利益，与多个国家、国际组织发展友好、平等、互利关系，奉行多边主义，而且加强了与优先方向国家及国际组织的各领域互动，尤其是哈中在政治互信、经贸发展、人文交流领域的合作，以及哈与中亚其他四国的地区内团结合作等。2022 年11 月托卡耶夫正式连任国家总统后在任职典礼的发言中强调：“哈萨克斯坦将继续执行以保障国家利益为核心的平衡的、建设性的外交政策。与俄罗斯、中国、中亚伙伴国家以及一体化联盟内伙伴之间的互利合作和战略伙伴关系问题将是我们优先关注的重点。”③“Выступление Главы государства Касым-ЖомартаТокаева на церемонии и на угурации,”（《国家元首卡西姆-若马尔特 托卡耶夫在开幕式上讲话》），哈总统网，2022 年11 月26 日，https://www.akorda.kz/ru/vystuplenie-glavy-gosudarstva-kktokaeva-na-ceremonii-inauguracii-2610566。所以说，延续性已经成为哈外交政策的一大特征，这是由哈萨克斯坦的地理位置、经济发展需求、军事安全需要、社会发展状况等因素所决定的。

（二）外交关系更强调经济目的

在经济全球化的大环境之下，一个国家的对外影响力不能仅仅依靠军事力量来获得，更多是通过经济行为向国外的延伸和运作来发挥的。①刘从德：《地缘政治学导论》，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年，第171 页。得益于特殊的地理环境和自然资源，哈萨克斯坦独立以来一直重视经济建设，拥有开展经济外交的资本。由于乌克兰危机带来的负面影响，哈萨克斯坦意识到有必要加强经济外交，扩大与经济伙伴之间的深入合作，以化解其经济衰退的风险并稳定国内局势，加强其在世界经济体系中的地位。2020 年哈颁布的《对外政策构想》中明确提出，要扩大国际合作以吸引高质量的外国投资进入工业、农业、物流运输、医疗、教育、油田服务等经济领域，推动引进国外先进技术，促进“数字哈萨克斯坦”“人工智能”等相关领域的发展。②“О Концепции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Республики Казахстан на 2020 – 2030 годы,” （《哈萨克斯坦2020—2030 年对外政策构想》），哈总统网，2020 年3 月9 日，https://www.akorda.kz/ru/legal_acts/decrees/o-koncepcii-vneshnei-politiki-respubliki-kazahstan-na-2020-2030-gody。从近几年哈的外交成果来看，“经济外交”是哈所有外交手段中最活跃的部分，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效。哈国家元首或高层官员对友国进行访问时，总是专门会晤该国的商业巨头和金融人士，介绍哈国内的经济改革和有利的投资环境，热情邀请他们到哈经商。特别是2022 年6 月哈开始“民主化改革”之后，其市场更加开放、透明，投资者能够获得更大利益和更公平的待遇。与此同时，哈“经济外交”也是因国而异。现阶段，哈萨克斯坦与俄罗斯的经济合作仍聚焦在传统能源领域，而与美国、欧盟、亚洲国家的合作则主要是为了吸引外资和先进技术，以创新经济发展模式。特别是其与美国和欧盟之间的外交接触，近几年愈发呈现出“以外交促经济”的色彩。面对地区局势骤变和外交环境恶化的现实，哈不得不努力寻找战略空间，大打经济外交之牌，在盟友俄罗斯可以接受的限度内推进与美、欧间的交往。有理由相信，未来哈萨克斯坦也将继续秉持务实原则，吸引更多外资，不断推动哈国内企业与外商合作，以促进国家经济的转型和快速发展。

（三）对俄外交呈现“矛盾性”

乌克兰危机后，哈萨克斯坦的外交实践在某种程度上显现出某种矛盾性，具体表现在与俄罗斯的关系上。在外界看来，哈对俄立场出现了“言行不一致”的情况，尤其是在俄乌冲突发生之后，哈表现出的独立意识更加明显，但尽管哈萨克斯坦不断释放要与俄罗斯拉开距离的信息，被视为在托卡耶夫领导下哈外交上可能逐步倾向于西方，但保证俄哈之间紧密的盟友关系对哈萨克斯坦维持政治、经济、社会稳定及国家安全至关重要。①孙壮志、张慧聪：《地区形势新变化对中亚国家的影响：现状与前景》，《欧亚经济》2022 年第4 期，第42—54 页。这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哈萨克斯坦对盟友俄罗斯的态度和心理是矛盾的。一方面，就国家安全而言，哈高度依赖俄罗斯和集安组织，“一月事件”中俄罗斯的作用不容小觑，表明俄仍是中亚地区最主要的域外力量。此外，哈俄同属欧亚经济联盟的成员国，与俄罗斯的合作能够给哈带来实际的经济利益。尽管乌克兰危机给哈经济带来了消极影响，两国之间存在一些分歧，但欧亚经济一体化进程仍在缓慢进行中。另一方面，乌克兰危机中俄罗斯所表现出的“帝国主义野心”以及由此导致的地缘政治格局变化，加之美西方施加的制裁压力，令哈不得不审慎处理与俄罗斯的关系，加强与其他国家的互动，特别是军事合作。最明显的一个例子是，哈与土耳其的军事合作突飞猛进，甚至突破了历史。此外，哈方还连续两年派兵参加美国主导的中亚联合军事演习，并接受美国的邀请参加中亚—美国“C5+1”峰会，可见哈萨克斯坦与西方的距离正在靠近。2022 年6 月托卡耶夫在圣彼得堡世界经济论坛上的发言更是体现了这种复杂和现实的心理，他特意强调哈方对欧亚经济联盟的大力支持以及与俄保持紧密的经济联系有利于其经济发展，同时，又公开拒绝承认“顿涅茨克共和国”和“卢甘斯克共和国”的合法性。可见，哈萨克斯坦在对俄外交方面呈现出明显的矛盾性。

（四）外交实践难掩被动性

尽管哈萨克斯坦积极主动地维持与各个大国之间的良好关系，在外交领域取得了亮眼的成绩，但不难发现，这种主动性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处于被动状态而选择主动的对策。一方面，在面临地区性冲突时，哈萨克斯坦并不能在其中发挥主导性作用，而只能通过外交上的积极斡旋、呼吁对话来解决冲突，以降低对自身利益的损耗；另一方面，美国、欧盟、土耳其等域外力量表现出对中亚地区越来越大的兴趣，对哈不断加大外交攻势，表面上看是更加重视发展对哈关系，而事实上则是借机将哈萨克斯坦作为削弱俄罗斯影响力的工具。

乌克兰危机发生后，欧亚地区气氛骤然紧张，俄罗斯的大国地位遭遇挑战、外交空间不断受到挤压，在某种程度上无暇顾忌中亚各国。而与此同时，美国和欧盟对哈萨克斯坦等中亚国家却频频示好。美国或前往哈萨克斯坦等中亚国家呼吁加强合作，或邀请哈领导人对美进行访问，哈美公开互动频繁。在多边合作层面，美国通过“C5+1”机制促进与中亚五国在政治、经济、能源、安全等领域的合作，把哈视为其在中亚地区推动该机制的重要依托。①杨双梅：《美国与中亚五国“C5+1”合作机制的发展与演变》，《国际论坛》2020 年第5 期，第59—75 页。俄乌冲突发生后不久，中亚五国与美国举行“C5+1”外长视频会谈，就乌克兰问题进行了讨论，并提出美国军事基地或中转基地返回中亚地区的可能性。不仅如此，美国和欧盟还分别出台了新的中亚战略，加大与中亚国家的接触，并向中亚五国释放出积极的合作信号，这表明包括哈萨克斯坦在内的中亚地区的地缘战略重要性不断提升，而这背后则是美西方削弱俄罗斯影响力、增强其自身话语权的企图。除美欧外，土耳其也借助跟哈萨克斯坦在语言、文化、宗教方面的共性优势，推进双方在军事和文化领域的合作，试图提升自己在中亚地区的影响力，而这背后亦是土耳其挑战中亚领导角色，力求实现“大国雄风”的真实用心。

尽管陷入地缘政治困境，俄罗斯仍致力于维护其在中亚的主导权。但由于哈俄之间较强的经济联系纽带，哈萨克斯坦在俄罗斯对抗西方过程中处境尴尬。哈的大部分石油都依赖里海管道联盟出口欧洲，但该线路在2022 年4 次被俄方暂停。如此频繁的停运引起了众人的猜测，有人认为这是俄罗斯对哈拒绝承认乌东部两共和国独立的“惩罚”，也有人指出管道确需排查和维修，并以此警示西方。无论原因究竟如何，哈在这场对抗中都损失了经济利益，且只能夹在各域外力量中观望而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地区性大国的积极介入使域外力量参与中亚地区政治、经济、安全发展进程的影响来源更加多元化，也使其发展路径上的不确定性增强。②许涛：《欧亚变局下中亚政治与安全格局的重构趋势》，《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2023 年第1 期，第1—11 页。这也意味着哈萨克斯坦在未来本国发展道路上的主导作用极易受到干扰。本质上，这是由于哈自身国家实力不足而导制的被动状态，是小国外交的无奈选择。从目前来看，哈萨克斯坦的综合实力尚未形成对其‘全方位务实平衡外交’战略的强支撑，哈萨克斯坦还只是全球治理舞台中的一支新生力量。国家综合实力的不足在客观上影响了哈萨克斯坦在全球治理进程中影响力的发挥。③邱昌情：《哈萨克斯坦参与全球治理的举措、动力及前景》，《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2020 年第1 期，第117—134 页。而事实表明，这种被动性在短时间内不会发生改变。

历时多年的乌克兰危机悬而未决，国际局势仍然波云诡谲，世界力量对比分化严重。面对一系列难题，哈萨克斯坦通过继续实行多元平衡外交政策来实现国家利益的最大化。俄罗斯虽仍为哈的“第一合作伙伴”，但在应对危机事件的对俄立场和哈语字母拉丁化改革中，哈的独立意识变得更加明显。为了摆脱政治和经济困境，除了保持其外交方向“俄罗斯优先”原则之外，哈自然而然地加强了非俄罗斯方向的发展，与中国、美国、欧盟、中亚国家、土耳其之间的合作更加紧密，与各国的双边关系均进入新的发展阶段。透过乌克兰危机这面镜子，哈萨克斯坦外交实践中的一些特征也更加清晰，即在保持原有的政策延续性、以外交促经济的前提下显现出一定的矛盾性和被动性。未来，这些特征也将持续存在，尤其是矛盾性会随着俄罗斯与美西方的地缘博弈变化而放大或有所弱化。可以说，多元平衡的务实外交政策对于哈来说是正确的主动选择，是其自保的有效手段，得益于此，哈萨克斯坦能够在复杂的地缘政治博弈中最大程度地维护自身利益。

中国一直是哈外交政策中的第二优先方向，两国在众多问题的立场上保持一致或相近。中哈建交31 年来，双边关系不断实现跨越式发展，已经成为中国周边外交的典范。在乌克兰危机中，两国都呼吁和平解决问题，劝和促谈。在经济衰退、国际局势动荡的复杂局面下，中哈两国仍保持密切协作，在困境中把握机遇，经贸、能源、安全、生态、基础设施建设等领域的双边合作逐渐走深入实。目前，两国积极落实所签署的众多合作项目，如重新开放了中哈霍尔果斯国际边境合作中心，即将在西安国际港务区建设哈萨克斯坦码头等，中哈之间的合作前景广阔。除了双边合作外，中哈两国还在联合国、上合组织、亚信会议、“中国+中亚五国”会晤机制等多边机制中保持沟通协作，及时就重大问题协调立场，相互支持，为共同构建更加紧密的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而发挥各自的力量。2023 年5 月，首届“中国—中亚”峰会在西安顺利举行并取得了丰硕成果，中国—中亚元首会晤机制正式确立，签署了多项双多边文件和合作协议。毫无疑问，此次峰会对推进两国之间的务实合作具有重要的建设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