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笔下的女性形象解读

许潇

海明威被认为是20世纪最著名的小说家之一，是美国“迷惘的一代”作家中的代表人物，他的作品都表现出了对人生、对世界，以及对社会的迷惘和彷徨。许多人说他大男子主义，对女性有轻视的倾向，因此，外界对他的评价颇为争议。果真如此吗？其实只要多阅读他的一些书籍，就会发现他所塑造的女性形象慢慢变得清晰、丰富、个性鲜明。他塑造女性形象的思维方式之所以发生改变，是因为与他自身所处的时代、经历息息相关。他开始支持和同情一些有自己思想的女性，从他刻画的追求爱情的传统女性—《丧钟为谁而鸣》中的玛丽亚，放荡的新女性—《太阳照常升起》中的勃莱特，以及反叛的新女性—《伊甸园》中的凯瑟琳，可以看出他关注的焦点不再限制于男性。即使这些女性形象在以男性为主的作品中的占比是微乎其微的，但给整个作品带来的是画龙点睛般的效果。本文将浅析海明威作品中的女性形象。

一、女性形象的产生

20世纪初，海明威开始进行文学创作。他的思维方式和道德观念受到了当时女权主义的影响，使其作品久而久之也发生了变化，女性形象不断突显出来。他的作品从单一的英雄主义慢慢地加入了女性形象，这也跟他经历过四次失败的婚姻有关，他的每一任伴侣都是留着短发又具有独立精神的女性，这使得他开始关注女性。成长环境也给海明威带来了一定的影响，父母扮演的角色尤为重要，他的母亲性格强悍而父亲软弱，父母之间的不和与争吵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的内心。在他晚年作品的中，我们能体会到他的孤独和对伴侣的渴望。也正因此，他开始从不同角度、从女性立场出发，去感受她们的内心。

二、从作品赏析女性形象

（一）追求爱情的传统女性—玛丽亚

《丧钟为谁而鸣》中的女主人公玛丽亚本应该是一个拥有幸福生活的天真无邪的女孩儿，谁能预料到厄运会悄然发生在她的身上—在一场战争中，她失去了亲人，后来又遭受敌人的凌辱，这对于任何一个女性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何况已经是家破人亡的她。幸运的是，玛丽亚遇到了在西班牙执行任务的美国志愿者罗伯特·乔丹和其他游击队队员，在他们的关怀和爱护下让她活了下来，也是他们让玛丽亚重拾了对生活的信心。在比拉尔的几次撮合下，玛丽亚鼓起勇气，大胆向乔丹表白，两人互生情愫。爱情的力量使玛丽亚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受到创伤之后的她每天身边都会带一把剪刀，用来防身；遇到乔丹后，她放下了心里的芥蒂。他们在一个小帐篷里组建了一个小家，开始积极地面对生活。乔丹从一个不善与人接触、沉默寡言的角色，变得有热血，有责任感，对玛丽亚更是体贴入微。乔丹希望能带玛丽亚去马德里度假，到意大利的海边吹海风，带玛丽亚去蒙大拿，到自己教书的大学看一看；而玛丽亚也在努力做一个好妻子，给乔丹营造一个温暖幸福的家，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乔丹。他们在彼此的眼里是最美丽、最英俊的，他们一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是他们的爱感化了对方。他们的生活从迷茫疲倦变得积极向上。

在小说中，玛丽亚是一个传统、细腻、善良、温柔的女性，她用自己的爱融化了乔丹的情感世界，使乔丹对生活有了新希望；而乔丹用关怀备至、温柔体贴的实际行动抚平了玛丽亚的心灵创伤。在海明威的笔下，玛丽亚有着迷人的外表，可以深深吸引男性的目光。她从当时家破人亡的孤立无援，变得对生活充满信心，变得坚强，面对敌人时也无畏无惧。她虽然柔弱，但也没有整天小鸟依人般缠着、黏着乔丹，她也有自立自强的一面，她与乔丹虽为一体，但又独立于乔丹。玛丽亚渴望着救赎，渴望着被关爱，渴望拥有平等的话语权。乔丹和玛丽亚的心靠得更近，他们毫无顾忌地信任对方。玛丽亚在面对生死时，也从以前的害怕慢慢变得淡然，也许对于不幸的她来说，死亡也没有比之前被凌辱的经历更可怕。在目睹了玛丽亚对待生死的态度后，乔丹才有了担当，有了责任感，在最后执行炸桥任务中，他毅然决然地牺牲自己，拯救队友。乔丹本是个彻底的孤胆英雄，但有了玛丽亚这个女性角色的映照，他才有了为正义献身的理想，才有了责任感和保护欲。海明威在描述男性英雄主义时，渗透和穿插了一些典型的女性主义和女性形象，使小说更加丰满和精彩。于是，像玛丽亚这样的女性形象，在作品中变得尤为重要。

（二）极具魅力的新女性—勃莱特

在《太阳照常升起》中，有这样一段畸形的爱情故事。勃莱特，一位极具魅力的女性，在那个时局动蕩的年代，她当过护士，救助过伤员，对目睹过战争的她来说，她希望用自己的方式来反抗，即使最终改变不了残酷的战争所造成的惨烈结局。在战争中，勃莱特失去了她的第一个恋人，在精神上受到了巨大的打击。随着时间的流逝，勃莱特遇到了第二任丈夫杰克；但老天依然没有眷顾她，这位第二任丈夫又成为她人生中的阴影。杰克由于在战争中受到刺激，每天都会在身上带一把上了子弹的手枪，并且不让勃莱特睡在床上，而是让她睡在地上。这种神经质般且无性的生活让她濒临崩溃，为了抚平内心的创伤和摆脱这种痛苦的生活，她开始了反抗。勃莱特过起了放荡、叛逆的生活，她每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穿梭于各种公共场所，她的出现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吸引了无数男性的目光。很快这种及时享乐的快感，让她的生活糜烂不堪。她在酒吧里公然酗酒、调情。后来在斗牛节上，她遇到了一位年轻的斗牛士罗梅罗，并爱上了他。当两人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勃莱特很快认识到，他们之间悬殊的年龄差距给她带来的困扰。这段恋情之所以没有维持多久，是因为勃莱特害怕自己影响到罗梅罗的前程，才选择了分手。这段感情最后以失败告终。而这里面有一个隐藏的男主人公，那就是为了爱情，放任勃莱特跟他人胡作非为的杰克。在罗梅罗面前，杰克就对勃莱特表达过爱意，但是被勃莱特拒绝了。杰克在战争中受了伤，失去了性能力，但他依然爱着勃莱特。为了爱，杰克只能无视、容忍勃莱特在别的男人面前寻欢作乐。对勃莱特“爱之入骨”的杰克，满足勃莱特的一切任性、无理要求，甚至还撮合勃莱特跟别的男人来往。这种畸形的爱情，却得到了回应—勃莱特最终选择了与杰克厮守终生。

勃莱特容貌艳丽，是男性心仪的对象，她散发的女性魅力也吸引男性的目光。勃莱特勇敢而叛逆，她在小说中第一次露面时，“穿着一件针织紧身套衫和一件苏格兰粗呢裙子，头发向后梳，像个男孩儿”，她每天穿着暴露，行为举止就像男人一样，她与男性打情骂俏，用自己的美色换取主动权。有她的地方都会成为焦点，必定会被他人谩骂。她的生活糜烂不堪，经常出入酒吧，酗酒，调情，她把伦理抛之脑后。她放荡不羁的生活也为她自己招来了“坏女人”的骂名，而她不在乎这些，她把自己感情的选择权掌控在自己手中。被她所迷惑的男性，都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不管是在和斗牛士罗梅罗的感情中，还是在与杰克的感情中，都是勃莱特自己在作选择，都由她来主导，而不是那些男性。男主人公杰克毫无保留地表达对勃莱特的爱。但对于性无能的杰克，她拒绝了，她本来就希望性自由，更何况杰克满足不了她的性需求呢？杰克也并没有因此放弃她。到后来，即使她接受了杰克，她也没有改变她的生活方式，甚至还得到杰克的支持，这也体现了勃莱特不是逆来顺受的。在与杰克的爱情中，她也没有放弃她放荡的生活，她生活在一个男权至上的时代，渴望有所改变，不愿屈服当时的社会秩序，不愿生活在男性的光辉下。以上种种说明勃莱特希望能拥有与男性一样的社会地位和随性的生活。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她在酒吧的所作所为，很大程度上是对她所受痛苦的报复，其实不然。她的行为让很多人不解，更何况在当时那个女性地位不高，相对保守的时代，都会被人瞧不起。虽然她的私生活混乱，但她的良知并没有丧失，从她把她自己打扮得男性化就说明，她虽是女性，但她有着男子汉般强悍的气魄。从杰克对她死心塌地的程度来看，她不光有诱人和独具的魅力，更在杰克心中有无法撼动的地位。

在杰克和勃莱特的故事中，有很多海明威生活的影子，他经历过四次失败的婚姻，他选择的四位女性伴侣与勃莱特一样，都是有着男子汉特征的敢于反抗的独立女性。

（三）勇敢反叛的新女性—凯瑟琳

《伊甸园》中的凯瑟琳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是不同于常人的。她和她的丈夫—美国青年作家戴维，到法国南部地中海海滨度蜜月，他们沉醉在浪漫的生活中。戴维想继续他的写作事业，而凯瑟琳只想及时行乐，他们因此产生了分歧。凯瑟琳请来发型师，把头发剪短，对丈夫漠不关心，对一切不管不顾，而丈夫也对她不闻不问。矛盾爆发的导火索，是凯瑟琳偶遇并结识的外国姑娘玛丽塔，凯瑟琳为了寻求刺激，甚至让玛丽塔去勾引、诱惑戴维。后来凯瑟琳变本加厉，变态的心理导致她与玛丽塔共享丈夫。凯瑟琳这种不顾后果的做法，酿成了无法挽回的局面。戴维在玛丽塔的热情攻势下，两人很快走到了一起。对戴维而言，自己因凯瑟琳而空虚的内心，在玛丽塔这里得到了慰藉，两人的情投意合，倒显得凯瑟琳是多余的，但此时的凯瑟琳已经来不及后悔了。玛丽塔没有像凯瑟琳那样对戴维的写作事业不闻不问，而是给予戴维大力支持，这种现象让凯瑟琳很不满，导致凯瑟琳因妒生恨，把戴维的手稿付之一炬后留信出走。而这并没有给戴维带来任何影响，他反而在玛丽塔的悉心照顾下，事业蒸蒸日上。玛丽塔和戴维都有所收获，而凯瑟琳最终一无所有。

凯瑟琳聪明、漂亮，拥有一头短发的她很懂得享受生活。然而，她始终以一种迷茫的态度追逐生活，这只能换来孤独。这种生活过得久了，就会变得无味，甚至厌倦，凯瑟琳就想要寻求新的刺激。在凯瑟琳和马德里的一段对话中，就表现出了她的创造力和强烈的欲望。后来，她对大卫说的关于画画的一席话，就可以看出她內心是蠢蠢欲动的，但又害怕失败，所以止步不前。在对待丈夫上，她让外国姑娘插足她和丈夫的生活，导致她丈夫跟玛丽塔好上，而她只能独自离开。她对任何事物都充满好奇，都想试一试。在凯瑟琳勇敢反抗不合理的传统时，她并没有得到支持，反而起到反作用，失去丈夫的爱，甚至一无所有。凯瑟琳对待生活的态度、选择方式与常人不同，但这一勇敢反叛的女性形象是受到海明威支持和赏识的。

三、反思与讨论

在海明威的笔下，玛丽亚是传统女性，勃莱特和凯瑟琳是新女性，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她们都剪了短发。玛丽亚希望有一个新的开始，勃莱特是为了追求性自由，凯瑟琳是为寻求刺激。她们都有各自的魅力，都吸引男性的目光，都渴望自由平等。无论是男性化的勃莱特，还是对任何事情都有尝试想法的凯瑟琳，她们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发泄着心中的压抑，她们的精神是崩溃的，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为了解放，为了有属于自己的话语权，她们把自己打扮得非男非女，走向极端，迷失了生活的方向。她们希望摆脱男性的束缚，得到人格尊严。海明威对于女性形象的写作类型大致可以分为传统的女性形象和反抗男性的新女性形象。玛丽亚就是传统的女性形象，她具备了传统女性的温柔、善良；凯瑟琳和勃莱特就属于反抗男性的新女性这一类型，她们具备了传统女性的温柔善良，又具备了像男性一样的经济独立、坚强和勇敢。勃莱特对待感情的做法体现了新女性对传统模式的挑战。女性虽是弱势群体，但她们的女权意识正在逐渐觉醒，她们懂得如何捍卫主权。

《丧钟为谁而鸣》中的玛丽亚的悲惨命运得到救赎，她依赖乔丹却又独立于他；《太阳照常升起》中的勃莱特，向读者展示了“迷惘的一代”的女性在男性为主的社会中艰辛的生活现状；《伊甸园》中的凯瑟琳，她按照自己对女权的理解，反抗传统不合理的男权，被海明威塑造成了反抗男性的“妖妇”形象，对于凯瑟琳的行为他反而持有宽容的态度。在父权意识下，女性受到欺压，她们用极端的发泄方式麻痹自己，诉说着命运的不公。海明威同情这些女性在反抗时面临的悲惨境遇，希望社会不再歧视女性。尽管她们选择的方式有些极端，但这种态度是海明威支持的。

综上所述，即使海明威在作品中以男性视角去观照这些女性形象，但是他仍将这些女性的性格特点表现得淋漓尽致，并且有了女性意识的萌芽。通过分析海明威三部作品中的三位女性角色，我们不难发现她们的形象在慢慢变得高大，海明威开始有意识地去欣赏并支持这些有理想的女性。海明威笔下的女性形象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发生变化。海明威在塑造女性形象方面的不足也会在今后的众多文学作品中得到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