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淮南
摘 要 历史上的管涔山以其丰富的水草和高寒的气候成为宜牧地区。从先秦开始,有关记载便出現在各种史料当中。到了唐朝,三处监牧的设置更使得此地成为受人注目的区域。就是安禄山和李克用,也都垂涎于该地的监牧。马匹在农耕民族中的使用,既改变着生产力,也改变着人们的心理,同时也产生了马文化。而这种马文化,在唐代尤其突出。如今宁武县境内很多带“马”字的乡村和民俗中对马的重视,均显示着当年牧马业的辉煌。
关键词 管涔山 牧马业 马文化
一、唐之前管涔山地区的畜牧业
从“楼烦牧政甲天下”及“楼烦出骏马”的说法中,不难发现楼烦故地(主要位于今山西省宁武县的管涔山一带)在历史上牧马业的辉煌,也说明管涔山以及汾河流域当年对牧业生产和部队建设的贡献。由于古代此地的生态和气候,使得其成为畜牧业的重要基地,以至于唐朝曾经在这一带设立了三处监牧:楼烦、玄池、天池。
而谈管涔山一带的畜牧业,从文献记载来说,首先应该谈到的一个人是班壹。据班固《汉书·叙传》的介绍,班氏之先,与楚同姓,因为战乱,在秦之灭楚之际,“迁晋、代之间,因氏焉”。到了“始皇之末,班壹避坠于楼烦,致马、牛、羊数千群。值汉初定,与民无禁,当孝惠、高后时,以财雄边,出入弋猎,旌旗鼓吹,年百余岁,以寿终,故北方多以‘壹为字者”(P4197-4198)。从中可以看到的是,班壹所处的楼烦(除了今天的宁武之外,应该还有朔州、原平的部分地方。所谓“晋、代之间”)一带,生态非常适合畜牧业,因此也才有了善于经营的班壹所发展起来的“马、牛、羊数千群”,以至于“以财雄边”。
其实,《左传·昭公四年》中就有“冀之北土,马之所生”(P1247)的介绍。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也说过:“夫山西饶材、竹、谷、纑、旄、玉石;……龙门、碣石北多马、牛、羊、毡、裘、筋、角。”(P3253-3254)其中的“龙门”在今山西河津和陕西韩城之间,而“碣石”在今河北昌黎县南近海之处。由此不难看出的是,包括管涔山、吕梁山在内的晋西北的生态在司马迁笔下是非常原始的,物产也是丰富的,自然,畜牧业也是可观的,“盛产马、牛、羊”等。
到了北朝期间,管涔山、晋西北一带的畜牧业同样引人注目。比如,《魏书·食货志》中就有这样的记载:“世祖之平统万,定秦陇,以河西水草善,乃以为牧地,畜产滋息,马至二百余万匹,橐驼将半之,牛羊则无数。高祖即位之后,复以河阳为牧场,恒置戎马十万匹,以拟京师军警之备。每岁自河西徙牧并州,以渐南徙,欲其习水土而无死伤也,而河西之牧弥滋矣。正光以后,天下丧乱,遂为群寇所盗掠焉。”(P2895)其中所说的“世祖”为北魏太武帝拓跋焘。而“徙牧并州”,也就是将马匹迁徙至并州所辖的管涔山和吕梁山的部分地区,然后将其中的部分逐步迁徙到再南的地方。就此方面,顾祖禹也说过:“北魏主焘平统万及秦、凉,以河西水草丰美,用为牧地,蓄甚蕃息,马至二百余万匹,橐驼半之,牛羊无数。”(P2912)只不过,顾祖禹没有提将马匹迁徙到并州以后再迁徙之事。
这里还需要提到北朝时期的尔朱羽健。
尔朱羽健是协助北魏太祖拓跋珪平定北方的重臣,拓跋珪觉得南秀容(今岚县)川原沃衍,欲将此地封给尔朱羽健并让其居住。可尔朱羽健的回答却是:“臣家世奉国,给侍左右。北秀容既在刬内,差近京师,岂以沃塉更迁远地?”[2](P1643)当然,尔朱羽健的请求最后得到拓跋珪的答应,这样也就使得尔朱羽健的封地在管涔山和吕梁山北端一带。到了尔朱荣之父时期,继为该地酋长。由于地理条件和人为重视,使得这一带的畜牧业非常发达:“牛羊驼马,色别为群,谷量而已。朝廷每有征讨,辄献私马,兼备资粮,助裨军用。”[2](P1644)不难想见,牛马以颜色为群,以山谷计量,其规模之大。自然,可观的畜牧业和雄厚的财力,也为朝廷提供了丰富的后勤保障。不过,“私马”一词又说明此地的资源均在尔朱家族名下。由于尔朱荣家族的畜牧业规模之大、影响之大,所以在当地多年之后还流传着山谷间皆尔朱牧地的说法。
到了尔朱荣时期,因为所在地的物力雄厚,所以他能够招兵买马,培植自己的势力,而在孝明帝密诏其到京城洛阳协助自己时,他能够除灭胡太后并搞了“河阴之变”(这也是其背负骂名的根源),后来的扫灭葛荣、荡平关陇等除了他的才能外,均与他封地发达的畜牧业和雄厚的财力不无关系。
整个北朝,由于执政者出身于游牧民族,对马匹和畜牧业自然有着特别的喜爱与重视。而随着他们占据了统治地位以后,对于畜牧业的管理也就被提上了议事日程。不过,历史上马政的出现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宋书·百官志下》记载:“骅骝厩丞,一人。汉西京为龙马长,汉东京为未央厩令,魏为骅骝令。”(P1244)显然,曹魏之骅骝令虽然由两汉演变而来,但骅骝作为马政机构的名称始自三国时期的曹魏应该是肯定的。可是两晋期间,朝廷在此方面却是“或省或置”,重视程度明显欠缺。《晋书·职官志》对之的记载是:“太仆,自元帝渡江之后或省或置。”(P736-737)北齐之骅骝署同样是马政机构,而且这样的机构也影响了后来的隋朝。还有,北周消灭北齐后将北齐的骅骝署机构引入,与北周本来的中外府诸骑曹进行了整合,形成新的马政管理机构。
整个隋朝的马政系统已经相当完整,当时的朝廷同突厥进行了数次较量,而且隋炀帝本人还远征吐谷浑,可见骑兵和马匹的数量是相当可观的。《隋书·百官下》的记载有:“陇右牧置总监、副监、丞以统诸牧。其骅骝牧及二十四军马牧每牧置仪同及尉、大都督、帅都督等员。驴骡牧置帅都督及尉。原州羊牧,置大都督并尉。原州驼牛牧置尉。又有皮毛监、副监及丞、录事。又盐州牧监,置监及副监,置丞,统诸羊牧,牧置尉。苑川十二马牧,每牧置大都督及尉各一人,帅都督二人。沙苑羊牧,置尉二人。”(P784)不过,这里只是介绍了“陇右牧”的情况,而对于其他地方存在的牧监并没有说明。自然,隋朝民间畜牧业的情况也是很难准确统计的,一些宜牧地区承袭前代传统多事畜牧业肯定是毫无疑问的。也就是说,虽然隋朝时期管涔山一带的“马牧”没有为《隋书》提及,但是,联系到北朝时期这一带的畜牧业实际和《隋书》的语焉不详,再结合唐朝在此地设立的三处牧监,我们有理由认为隋朝时期这一带的畜牧业依然存在而且依然可观。
二、唐朝时管涔山地区的马政
到了唐朝,朝廷对马政特别重视,管涔山一带的畜牧业重新出现在历史舞台上。据《新唐书·兵志》的记载:“马者,兵之用也;监牧,所以蕃马也,其制起于近世。唐之初起,得突厥马二千匹,又得隋马三千于赤岸泽,徙之陇右,监牧之制始于此。其官领以太仆;其属有牧监、副监。监有丞,有主簿、直司、团官、牧尉、排马、牧长、群头,有正,有副。凡群置长一人,十五长置尉一人,岁课功,进排马。又有掌闲,调马习上。”这段介绍不仅记述了唐代牧马业的起始,也交代了管理国家牧马业的马政系统,其中的中央管理机构即太仆寺,再就是地方各监牧。地方监牧具体负责马匹的繁育,中央管理机构负责统筹决策。太仆寺主要负责马匹的生产,是地方各监牧的领导单位,或者说是全国马政的最高机关。而后面这一段涉及到马政负责人张万岁以及监牧的发展:“初,用太仆少卿张万岁领群牧。自贞观至麟德四十年间,马七十万六千,置八坊岐、豳、泾、宁间,地广千里,……八坊之马为四十八监,而马多地狭不能容,又析八监列布河曲丰旷之野。而位于关内道北部的则在盐、夏二州。凡马五千为上监,三千为中监,余为下监。”(P1337)再后来,“益置八监于盐州、三监于岚州。盐州使八,统白马等坊;岚州使三,统楼烦、玄池、天池之监”[3](P1338)。其中所说的岚州为今岚县,楼烦为今娄烦县,而玄池、天池则在今宁武县。至于为部队提供战马时,则是先挑选强壮之马:“凡征伐而发牧马,先尽强壮,不足则取其次。录色、岁、肤第印记、主名送军,以帐驮之,数上于省。”(P1338)因为制度和要求摆在那里,所以当元和十一年(816),楼烦监牧使玩忽职守,没有为部队提供良马时,受到了严厉的惩罚。《唐会要》的记载是:“楼烦监牧使中官党文楚,以供征马羸瘠,为诸军所奏,夺绯。没其家财,配隶南衙。”(P1146)
可以说,在唐朝马政的发展中,张万岁具有相当的地位。不过,在看到他对于唐朝马政贡献的同时,还应该看到,他的出生地就是管涔山旁边的马邑,而且在刘武周起兵后,张万岁成为其麾下的重要将领,后来又与尉迟恭一起归降于秦王李世民,并成为秦王的干将。至于后来他对于马政的掌控,除了作为李世民的心腹之外,应该与他早期对于养马和管理马政的经验分不开。
另外,玄宗在开元十三年(725)东封时,宰相张说撰写了《大唐开元十三年陇右监牧颂德碑》(以下简称《监牧颂》),其中提到:“大唐接周隋乱罹之后,承天下征战之弊,鸠括残烬,仅得牝牡三千,从赤岸泽徙之陇右。始命太仆张万岁葺其政焉。而奕世载德,纂修其绪。肇自贞观,成于麟德,四十年间马至七十万匹。”(P2283)这篇《监牧颂》在历史上影响很大。不过,就实际而言,“《监牧颂》所叙述的唐马政起源于史实固然有所依凭,但它的首要目的不在于如实记载历史,而是试图通过用典、比附等修辞方法,确立唐代马政起源及发展的法统。名曰马史,实为人政”。自然,“这篇颂文真正的歌颂对象……是开元十三年东封的主角——玄宗皇帝。”(P74-85)尽管如此,张万岁在唐朝马政事业的发展中起过的作用还是需要承认的,特别是其祖孙几代均主持马政(其子在武周初期任陇右诸牧监使,其孙张景顺为开元前期群牧都副使),也说明了他在马政方面的地位。
楼烦监牧的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据《旧唐书》的说明:“先隶陇右节度使,至德后,属内飞龙使。旧楼烦监牧,岚州刺史兼领。贞元十五年,杨钵为监牧使,遂专领监司,不系州司。龙纪元年,特置宪州于楼烦监,仍置楼烦县。”(P1486)由此可见,最开始的一段是玄宗时期,这一阶段楼烦监隶属于陇右节度使,具体由岚州刺史兼领,到肃宗至德以后,又归属于内飞龙使。第二阶段是德宗贞元十五年(799)始,设置单独的楼烦监牧使,不再由岚州的地方长官兼任。第三阶段是昭宗龙纪元年(889),在楼烦监所在地设立宪州,并设立楼烦县。而宪州和楼烦县的设立,客观上也标志着此地的监牧受到了进一步的重视。再加上经过互市得到的马匹与本地马匹的杂交,管涔山一带的牧马业日益壮大,不仅使得楼烦马与西来之马并重于时,而且還有了“楼烦牧政甲天下”(P1211)之誉。就此方面,《新唐书·地理三》在介绍“宪州”时也提到:“本楼烦监牧,岚州刺史领之。贞元十五年别置监牧使。龙纪元年,李克用表置州,领县三:楼烦,下。玄池,下。有铁。天池。下。”[1](P1005)
此外,还需要注意的是,在争取楼烦监牧的领导权方面,有两个人应该特别提及:一个是安禄山,另一个是李克用。《旧唐书》记载,天宝十三年(754),安禄山以河东、范阳、平卢三道节度使的身份,“又请为闲厩、陇右群牧等都使,……又请知总监事。既为闲厩、群牧等使,上筋脚马,皆阴选择之,夺得楼烦监牧及夺张文俨马牧”(P5369)。安禄山以河东节度使等的身份兼楼烦监牧,取楼烦诸监之马也就轻而易举,这样的目的对于他来说又是叛乱。所以,《新唐书》也提到:“安禄山以内外闲厩都使兼知楼烦监,阴选胜甲马归范阳,故其兵力倾天下而卒反。”(P1939)当然,那个时期节度使控制马权的并不仅仅是安禄山。开元二年(722),河西节度使兼陇右群牧都使。开元二十年(732),朔方节度使也增领闲厩使、监牧使。而军权与马权的直接结合,虽然有利于加强边防,但也成为节度使势力恶性膨胀的原因之一,在客观上为军镇叛乱提供了帮助。
李克用则在僖宗中和二年(882),“虽累表请降,而据忻、代州,数侵掠并、汾,争楼烦监”(P5494)。由此不难发现,李克用争取楼烦监与安禄山争取楼烦监的时间虽然相距100多年,但是管涔山一带的畜牧业依然可观也是事实,这对于李克用来说,自然是其垂涎的对象。换句话说,对于地处于管涔山附近的李克用,想要壮大自己的实力,马匹当然是其需要获取的重要战略资源。
当然,由于不同时代行政区划的不同,楼烦三监所在地的归属也不同。不过,《宁武府志》中:“自明嘉靖十九年始,……举古之岚谷、天池、元池,各县地及芦芽管涔林溪汾水诸胜,皆归宁武矣。”(P160)同时,天池在宁武县“东南四十里天池山,元池在天池东七里山巅,俗谓之雌雄海子。岗麓相间而津脉潜通,池自西南流由宁化北中山寺,出峡注于汾水。唐时置天池、元池牧监各一,设使领牧马即其地也”[4](P44)。而且,在今天宁武县赵长城左右、东魏长城以南,除了有东马坊乡和西马坊乡外,化北屯乡有个村子叫头马营,东寨镇有两个村子分别叫二马营和三马营,东庄乡还有个村子叫马营。就是天池(古名祁连池、祁连泊),本地人也称之为马营海。另外,汾河源头一带还有马家庄、前马仑、后马仑、中马坊、马圈湾等等。不难想见,这么多带“马”字的乡村,无意间显示着此地当年牧马业的繁华。如果说,东寨、西寨(三马营)曾经是兵寨的话,叫“马营”的村子虽然当地人传说与宋辽对峙时杨家将的骑兵有关,但是,就那么多带“马”字的村名来看,应该也与唐代牧马业(监牧)的存在和繁华分不开。同时,“马营”除了可能是骑兵的营地外,也可能是当年由马场选好马匹后准备提供给部队时的中转站。不难想见,汾河两岸的水草不仅是牧马业和骑兵驻扎的重要前提,同时也是军马中转前的有利条件。
尽管说,在唐代时管涔山和汾河流域的生态已经遭到过一定的破坏,其中隋朝营建汾阳宫时的就地取材,便是在这一带进行的砍伐,但是,就整体而言,唐代管涔山和汾河流域的生态依然保持着原始的模样。这从朝廷在这一带设立的楼烦、玄池、天池三监牧完全可以看出。所以,柳宗元的《晋问》中才会提到:“晋国多马,屈焉是产。土寒气劲,崖坼谷裂,草木短缩,鸟兽坠匿,而马蕃焉。”同时,“晋之北山有异材,梓匠工师之为宫室求大木者,天下皆归焉”(P419-420)。良好的生态、适宜的气候,是畜牧业发展的前提条件,也正好是管涔山一带的地域特征。
就此方面,宋代曾经作为群牧使的文豪欧阳修也向朝廷建议过:“唐之牧地,西起陇右金城、平凉、天水,外暨河曲之野,内则岐、豳、泾、宁,东接银、夏,又东至于楼烦。今则没入于蕃界,沦于侵佃,不可复得。惟河东岚、石之间,荒山甚多,及汾河之侧,草地亦广,其间草软水甘,最宜养牧,此唐楼烦监地也。迹此推之,则楼烦、元池、天池三监之地,尚冀可得。……河东一路,山川深峻,水草甚佳,地势高寒,必宜马性。”(P4937)可以看出,“山川深峻,水草甚佳,地势高寒”,就是这一带的地理和气候的特征,而这恰恰“必宜马性”。所以,欧阳修建议河东、京西转运使派人考察这一带是否可以再置监牧。虽然欧阳修的建议是因地制宜的,但是具体落实显然不是那么理想。于是,才会有熙宁元年(1068)宋神宗手诏枢密使文彦博的一段话:“方今马政不修,官吏无著效,岂任不久而才不尽欤?”[2](P4939)虽然后来在太原地方官的申请下,“置监于交城”,然而在将牧地纷纷交给民间的情况下,也就使得“诸监皆废”。于是,宋代的管涔山一带,牧马业只是存在于民间了,官方的马政系统一直没有很好地建立起来。
而同样是宋代文豪的苏辙也曾经就晋西北一带作过介绍:“火山、宁化之间,山林饶富,财用之蔽也。自荷叶坪、芦芽山、雪山一带,直走瓦芦坞,南北百余里,东西五十里,材木薪炭,足以供一路,麋鹿雉兔,足以饱数州。”(P8989)完全可以说,就是在宋代,晋西北的生态依然是很好的,物产也是丰富的。“足以供一路”“足以饱数州”就是对此地物产丰富最有力的说明。
三、唐朝的马文化及其在管涔山的遗存
从上面引述的《新唐书·兵志》中“马者,兵之用也;监牧,所以蕃马也”的说法中,可以看到整个唐代对于马政的重视,这种重视的原因之一是骑兵在唐朝政权的建立和巩固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此外,李世民的血统中就有着游牧民族的成分,客观上也使得他及其臣属特别重视马政,所以也就有了“秦汉以来,唐马最盛”的说法。所以,在唐玄宗东封时能够出现张说的《大唐开元十三年陇右监牧颂德碑》。这些方方面面的原因,也使得唐代的马文化更为丰富而且突出。
按说,马文化在中国历史上非常悠久。《周易》中就有“坤,元亨,利牝马之贞”的说法。对之,高亨的解释是:“坤,卦名也。元,大也。亨即享字。古人举行大享之祭,曾筮遇此卦,故记之曰元亨。利牝马之贞犹言利牝马之占也。筮间有关于牝马之事,遇此卦则利,故曰利牝马之贞。”(P165)《诗经》中以马为偏旁的字有56个,《战国策》中更是多次论马,并有“重金购骏骨”的典故。《墨子·亲士》中已经将“良马”“良才”并列,以前者比喻后者。至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中显示的骑兵对于车兵的优越性更是军事改革的成功范例。可以说,良马对于生产力和军队发展的价值与良才对于社会和政治集团的价值均是不言而喻的。所以,以马喻人也就成为了中国人很早的习惯,这在诸子散文和《楚辞》以及再后来的很多文献中的例证是举不胜举的。“胡服骑射”“马踏飞燕”“马到成功”“宝马英雄”这些已经成为人们耳熟能详的成语,也成为文化艺术中难以抹去的意象。
不难发现,人与马的结合,客观上增加了人的风神气度。驾驭马匹的人(包括骑兵)不仅雄姿英发,而且无形中具有了一种威风凛凛的感觉,甚至能够产生一种一往无前的勇气。自然,与以步行为主的农耕者相比,那种相对怯懦的心理也会无意中消失。换句话说,马匹在农耕民族中的出现和使用,既改变着生产力,也改变着人们的心理,同时也产生了马文化。这种马文化在唐代更是空前突出。《全唐诗》中,专门的咏马诗以及出现马身影的诗歌,多达近7000首。除了文学中的马之外,绘画中的马同样影响深远。像韩幹的《照夜白图》和《牧马图》,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等都是历史上的名画。至于“章怀太子墓壁画”中的几十幅绘画,同样展示出了唐代高超的绘画水平。而敦煌壁画中关于狩猎出行、打马球等活动的画面,也有着很高的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至于雕塑方面则有“昭陵六骏”和“唐三彩”。如果说“昭陵六骏”是以浮雕的形式记录了唐太宗一生戎马倥偬的丰功伟绩,显示了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文化精神,那么“唐三彩”則以其高超的技艺和丰厚的历史内涵,成为大唐繁荣昌盛的见证。
还有,唐代从民间到宫廷都喜爱打马球,唐玄宗李隆基就经常在宫院里同臣子们进行这一运动。打马球在中国古代本来就是重要的宫廷娱乐活动,到了唐代则成为最盛行的马术。而与此马术运动相关的还有一种独特的表演形式,那就是舞马。舞马表演是皇帝寿辰必备的表演项目,而且舞马的阵势庞大,每次表演的马匹上百。张说的《舞马千秋万岁乐府词》更是一篇很好的颂辞。不过,安史之乱之后,舞马也就很少出现了。
完全可以说,骑兵对唐朝的贡献,唐朝对马政的重视,客观上促进了马文化的进一步发展。这当中,同样有着管涔山监牧(牧马业)的贡献。而就汾河源头的宁武县来说,前面提到的那些带“马”字的乡村,同样是历史与文化的显示。而且,因为此地有过牧马业的辉煌,使得马匹在民俗中的表现远超过其他地方。比如,(在汽车出现在民间之前)该地的婚庆一般是三天,第一天晚上要吃“上马饺子”。第二天正式娶亲时,有钱人家要备两乘花轿,距离近为人抬,距离远则马拉(山区则由两匹马或者骡子左右两根长杆中间放置花轿一路走来);中等人家都是骑高头大马,稍微差一些的则是骑毛驴。第三天新婚夫妇和女方亲戚则一起骑马或者毛驴回娘家,到了后还要吃“下马饺子”(而这时的饺子馅往往丰富而复杂,是耍笑新女婿的一个环节)。这些民俗都与本地曾经的牧马业不无关系。
可以說,明代之前,晋西北以及内蒙古一带的生态环境虽然几经变动,牧区、农区、半农半牧区经历了多次更迭,大面积的森林也一再遭受破坏,但也存在着一定的恢复期。所以,在客观上说,黄土高原的生态还保持着一定的良性。可是到了明代,在朝廷“屯垦”政策的引导下,大规模的毁林、毁草、开荒高潮在内蒙古和黄土高原上掀起,管涔山一带发动边防战士毁林、毁草、开荒,从而使得此地的生态环境遭到破坏。到了清代,“毁林毁草有增无减,开荒范围自陕北、晋北而北移至内蒙南部,黄土高原北部和鄂尔多斯高原数万公顷计的草原被开垦为农田,使大面积的土地沙化,水土流失加剧”。在这种情况下,管涔山一带的畜牧业自然受到了明显的影响。
从今天来说,农业的现代化使得当年作为农具的马匹等几乎消失不见,军事上的现代化又使得骑兵作为一个兵种也已消失不见。管涔山的马仑草原、荷叶坪草原上的马匹也仅仅成为旅游爱好者的工具。当然,也应该看到,民间的畜牧业并没有完全消失。每当夏天入伏之前,宁武、五寨、神池、岢岚的养殖户就会把自己的马和牛赶到辽阔的荷叶坪草原与马仑草原,而这个时期两处草原的水草也最为丰沛和茂盛,所以,这个时期两处草原上的马匹会比平时更多。尽管如此,社会需求的变化又是明显的。不过,社会需求的变化并不意味着当年的记忆也应该消失。特别是在整理我们的历史时,管涔山地区的牧马业及其马政作为此地曾经的辉煌,还是应该予以书写的。
(责编:唐越)
Horse Breeding Industry in Guancen Mountain in History
Liu Huainan
Abstract Historically, Guancen Mountain became a suitable grazing area for its abundant water and grass and its alpine climate. Since the pre-Qin period, relevant records have appeared in various historical data. In the Tang Dynasty, the establishment of prefect apostolic has made this place more attractive so that even AnLushan and Li Keyong coveted the prefect place. The use of horses in farming not only changed productivity there, but also changed people's psychology which had an effect on horse cluture at the same time. And this kind of horse culture was especially prominent in the Tang Dynasty. Nowadays, the name of many villages comprises the word "horse" in Ningwu County and the emphasis on horses in folk customs shows the glory of the horse breeding industry in those days.
Key words Guancen Mountain horse breeding industry horse cul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