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作 制衡 重构 创新——“节点式”新闻生态的运行机制研究

史 蕊

（作者单位：郑州广播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

网络节点式新闻是新型新闻生态系统。在媒介技术的驱动下，传统新闻生产和传播中封闭且单向的职业场域发生了变化，形成了更加开放的动态化的网络空间。各新闻参与主体均是其中节点的构成，而各节点通过不同的行动策略在网络中探寻合适的行动空间，进而构建各自的行动文化和行动逻辑。同时，各个节点又彼此影响、互联互促，共同构筑了新闻的生产意义[1]。在“节点式”新闻生态中，新闻参与者的主体性不断提高，而传统新闻从业者的地位则被消解，成为新闻生产和传播网络中的一个节点，且在各个节点的共同作用下打造出新闻的动态化互动网络。传统新闻媒体也由此发生根本性变革，形成了“节点式”的新闻生态系统。然而，节点新闻生态系统是如何构成的呢？若要真正回答这个问题，就需要进一步探讨网络节点式新闻的运行机制，从其运行机制中窥探一二，以更好地理解“节点式”新闻生态的内涵，进而更好地探讨新闻业的未来发展方向。

1 协作机制：各节点的良性互动与合作

协作机制是指新闻网络中各节点间进行积极合作与互动，共同推动新闻生产和建构传播网络。此协作机制中各主体的互动主要表现为专业机构媒体和垂直机构媒体之间的短期互动，以及各新闻行动主体间的互动和长期合作，而此互动协作机制的运行离不开技术的驱动，并在内容生产和传播中得以实现。

从技术层面看，随着技术的发展，新闻生产中涌现出大量个体随机新闻参与者，他们或是新闻当事人，或是普通民众，或是利益相关者，面对新闻线索，这些随机新闻参与者能够从侧面对线索进行解读、补充和评判，不断补充信息和挖掘真相，共同建构了新闻意义，使新闻由传统的文本完成时转为动态文本。

从内容生产层面看，如今的新闻生产已经进入了内容创业潮流，涌现出大量的垂直机构媒体，此类媒体在新闻议程的设置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其中一些垂直机构媒体还为离职媒体人打造了创业团队，这些媒体人拥有较强的内容生产能力，极易捕捉到有关领域的敏感问题，而且能对其进行社会议题的建构，以引发舆论的关注和专业媒体的跟进。当前，垂直机构媒体和专业机构媒体之间的互动方式分为两种，其一是垂直机构媒体先发布议题，专业机构媒体跟进此议题。由于议题自身涉及当下企业伦理、民众权利和社会治理等内容，这些关乎民众切身利益的议题一经发出便会引发社会热议；由于议题具有公共指向性，且舆论影响力比较高，专业机构媒体会由此跟进报道，利用其专业机构的优势深度调查该议题，深度呈现真相。其二是专业机构媒体对某议题展开报道，但报道后没有形成广泛的舆论关注和影响力，垂直机构以契合网络传播的叙事方式对该议题的报道进行整合，并引发了进一步的关注，与专业机构媒体的报道相呼应，进而引导管理机构介入和治理。此接力式互动报道较为常见，并能够引发广泛的社会关注，实现舆论监督功能。但这种传播效果的实现主要得益于专业机构媒体和垂直机构媒体的有效互动和协作。

当然，各节点间的协作互动并非仅存在于随机性报道中，也体现在双方基于各自利益和优势的长期合作与互动中。这类互动和合作主要是个体自媒体、传统媒体及垂直机构媒体等与平台媒体的长期合作。在此合作中，各行动主体能够借助自身优势资源完成内容生产的互补。特别是平台媒体，其能够借助内容聚合的激励机制在内容生产方面鼓励多元行动主体参与内容生产，进而连接各参与主体，如短视频企业以利益均沾模式吸引更多用户入驻。此外，当前内容生产中最流行的是用户生成内容（User Generated Content, UGC）生产模式，专业机构媒体也向平台化转变，利用各种合作机制去聚合各类创作者，并激发多元生产主体的积极性和能动性。专业机构媒体的融合转型也是利用集聚更多生产主体开展合作与互动，并以此彰显专业机构媒体生产机制的转型和创新。

2 制衡机制：推动新闻生产成为协商过程

网络节点式新闻生态的运行中，多元化的行动主体间不只存在互动合作关系，因其利益和立场各不相同，也存在一定的互相制衡关系[2]。也就是说，每类新闻生产主体的生产过程、文本呈现及生产伦理都会被其他生产主体所纠偏、评判和关注，使新闻生产成为协商的过程。这种制衡协商机制主要表现为以下两类主体的互动：其一，专业机构媒体在内容生产中受其他生产主体的制衡；其二，职业生产者对非职业生产者的制衡。

大众传播时期，传统媒体作为专业生产机构，其内容生产具有较强的权威性，深受受众信任。而在数字化环境中，任何新闻产品的生产只要存在不足和瑕疵都会被评判。新闻文本并不是新闻事实的最终呈现，它是能够被多方解读的文本，该文本是开放性的。专业机构媒体的文本处于多元节点的评判中，这给专业新闻从业人员的职业权威性带来了极大挑战。以澎湃新闻对“东方之星”沉船事故的报道为例，在数字环境中，外部力量详细分析了专业媒体新闻生产受到的制衡和监督，结果发现在专业媒体的新闻生产中，尽管有专业把关人对内容进行审核把关，但在开放而多元的舆论生态中仍然会存在各种质疑、批判的声音，使该新闻报道受到了公众的批判和质疑，甚至被认为是澎湃新闻有史以来的最大危机，给澎湃新闻媒体带来了不可挽回的负面影响。此舆论监督也倒逼专业机构媒体内容生产者必须小心谨慎，以免引发舆论并成为讨论的对象。对于专业媒体来说，其长期肩负着把关人的职责，发挥着监督和议程设置的作用，但在数字化传播时代，有时自身也会成为舆论讨伐的对象，所以其必须随时回应舆情，不然就会遭受更多的质疑，进而损害自身形象。

另外，职业生产者会制衡和监督非职业生产者，特别是职业生产者的权威性、管辖权面临挑战时，这种制衡和监督意味会更强烈。当前，许多职业新闻工作人员从传统媒体离开，在泛内容领域进行创业，其内容生产的话题多涉及公众利益，叙事风格也比较契合网络传播特征和规律，常会获得流量奖赏，这就极大地威胁到了职业生产者的职业边界，而职业生产者会通过多种策略指摘非职业生产者，在话语上制衡非职业生产者，或指责其违背新闻规则，或指责其为了追求商业利益而不坚守新闻价值等，以此维护其职业边界。但是，各主体之间的互相制衡过程也是其协商的过程，能够逐渐打破传统新闻的生产规则，在协商中逐渐形成新的伦理规范和生产规则。

3 重构机制：推动网络节点式新闻规则的建构

网络节点式新闻规则的重构要超越媒介实践，并规约媒介实践，赋予其合理性[3]。各网络节点式新闻主体所拥有的资源和所处地位均不同，其在整个新闻生态网络中的生态位也不相同，若某个多元行动主体具备在某领域的影响力，该多元行动主体的行动规则便会渐渐成为别的行动者行为规则的参照，或成为别的行动者实践仿效的规则，促使其他“积极行动者”重构其行动规则[4]。此重构机制具体体现在自媒体的行动者和专业媒体的行动者间，以及网络技术赋权下的“积极行动者”和新闻参与者之间的新闻实践活动研究中。

在技术赋权下，出现了大量自媒体行动者，这些自媒体行动者主要以小型机构和个体行动者去夺取信息世界的注意力，并形成典型的行动规则。其典型性主要表现在文本呈现上，常以简短结构、夸张标题、信息整合及情感叙事等为特征，在获得流量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网络环境中内容生产的主导性规则，影响并规训着专业机构媒体的行动者，有些专业机构媒体会渐渐放弃严谨表述、专业调查和坚守客观的行动规则，反而对自媒体主导的行动规则进行模仿，以期得到流量世界的关注。当前专业机构媒体行动者所遇到的问题是，若依据传统新闻的运行规则进行操作就无法获取流量关注，从而造成传统媒体的行动规则被自媒体行动规则重构，甚至一些主流媒体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被自媒体的内容生产规则重构。比如，“侠客岛”的传播范式就极大地背离了宣传主义，而是基于煽情主义、专业主义等范式元素构建了杂糅化的形态。事实上，自媒体也会被专业机构媒体所重构，这是由于许多自媒体行动主体多来自传统媒体，其行为方式、从业理念都随其角色的变化而改变，一些自媒体标榜客观、真实和平衡等规则，以此凸显自身的合法性和专业性便是明证。

除专业媒机构体和自媒体的互构之外，基于技术的非人类行动规则也给人类行动者带来了巨大影响，如短视频、区块链、大数据、元宇宙、人工智能等新技术赋权下的非人类行动者都会通过其代理人来凸显其影响力。例如，短视频平台构建了许多激励机制和生产机制以规范人类行动者的生产规则，确保其能够适应行动规则，且短视频已成为人类表达的主流方式和载体，即便是主流媒体的行动者也必须顺应此行动潮流，转向视频化生产，以往长篇的文字化表达逐渐被短视频化的表达所取代，短视频化表达成为媒体融合转型的主要途径和手段。这正是人类屈服技术主体的表现，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技术主体对人类主体进行了重构。

4 创新机制：保持网络节点式新闻活力的重要驱动力

无论是新兴媒体的升级换代还是新型媒体的全力打造，创新都是新媒体发展的命脉所在。理念、融合、场景和算法是创新的四个关键节点，未来媒体的发展都绕不开这些重要节点[5]。其中，各新媒体、传统媒体或多元行动主体要想保持其在新闻生态系统中的竞争力，保持其生态位，就必须不断地创新，以提升自己的竞争力。这是网络节点新闻的多元互动效应，也是确保新闻生态系统发展活力的重要驱动力。在此创新过程中，平台媒体、自媒体和专业机构媒体均是重要的创新主体。

当前，多元主体大量涌现，且影响力不断提升，这给专业机构媒体带来了巨大压力，挑战了专业机构媒体的网络中心地位，使其必须通过持续创新去保持影响力。无论是官方机构媒体还是市场化的媒体都不得不进行融合创新。比如新华社推出的“刚刚体”，网友称之为放飞自我的经典网络表达，此表达在活泼中蕴含着严肃，风格极为接地气，非常符合网络传播特征，为社交平台的报道提供了新方向。同时，新闻与各种新技术的融合，打造出了算法新闻、数据新闻等新模式，这些也被称之为创新。对专业机构媒体来说，创新既是业务的创新，也是语态、文本和技术的创新，更是文化、制度和组织等维度的创新。特别是媒体融合发展中，专业机构媒体针对自身存在的发展困境开展了各种创新行动，由渠道延展至体制变革，再至深度融合，无不彰显出专业机构媒体持续深入的创新力。

当然，在整个创新过程中，自媒体也是不可或缺的创新主体，自媒体创新的动力不但源自市场压力，也源自生产伦理的压力。自媒体在早期的跑马圈地发展之后，其内容输出和传播场景的标准不断提高，尽管经常备受诟病，但其也在为适应新环境而不断地进行创新。特别是自媒体达到一定规模和成长为平台后，开始在制度、组织和内容上进行创新，并为其他行动者提供可参考的行动标准。比如，自媒体在成长为平台后进行内容标准化的生产体系的输出，制定并发布自媒体内容质量的评价体系和标准，逐渐以规范的内容生产方式和标准去吸引各行动者的注意力，输出其内容生产的标准体系，使其他多元行动主体对其内容生产进行创新模仿，从而提升自媒体行动主体的影响力。

平台型媒体不同于其他多元行动主体，平台型媒体只有不断地创新迭代，才能确保其竞争力不断提高。平台型媒体需要通过不断演绎其运行规则的合法性去保持其规则的有效性，这与平台型媒体规则能够成为媒体传播的通行规则有关。然而，平台型媒体也存在短板，时常面临舆论压力，其需要通过不断创新去弥补此短板，以确保其行动规则的有效性。比如，今日头条、抖音的算法推荐是最具代表性的平台信息推荐算法，此算法自运行以来不断被修改和调整，这表明算法推荐也是不断创新发展和迭代升级的，在不断的迭代中算法分发也不断强化着边界调适，提高其合法性和适应度。比如，不断调整价值逻辑，在每次迭代中都实现从算法无立场向技术要充满善意和责任感的升级。当然，平台型媒体还会通过与专业机构媒体的合作，以社会性议题的嵌入彰显其责任感，进而增强其合法性，这都离不开创新思维。可见，各节点的行动主体会利用创新机制去提升实力，以确保能够在激烈竞争中保持其影响力。

5 对于网络节点式新闻的展望

目前，网络节点式新闻成为新闻业发展的新生态系统，重构了新闻行业结构，并赋予新闻以新定义，对新闻文化也产生了深远影响。从行业结构上看，涌现出了大量具有影响力的网络节点，这种网状结构渐渐取代了传统媒体的伞状结构，推动着新闻业市场供给模式的根本性变革。另外，还出现了手工生产模式，虽然此生产模式具有悠久历史，但对于当前新闻生产而言非常新颖。新供给模式不仅打破了传统单一供给模式，还打破了新闻供给的工业化、制度化供给模式，克服了专业机构媒体供给中存在的结构弊端。

总之，对于“节点式”新闻生态系统来说，最关键的是各多元行动主体在实践中是否形成良性互动机制，而非其带来的民主化传播。多元行动主体之间的互动性和互动质量是维持其活力的重要驱动力，互动质量又由各节点力量决定并受到技术、经济和政治等的制约和影响。尽管当前已初步勾勒出网络节点式新闻的运行机制，但仍存在许多变动，整个网络节点式新闻系统也会处在变动中。因此，对于网络节点式新闻的发展仍需要进行深入的观察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