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 弗雷德里克·福赛斯
拉姆是个在爱尔兰求学的印度学生,因为家境贫寒,只能半工半读完成学业。暑假,拉姆找了一份工地上的工作,工头是个结实的大个子,名叫比利,他对拉姆非常不友善,总给他分配最重的活儿。
一天,比利要拉姆上去拆三樓的一面外墙,拉姆指出那面墙底部已有一大道裂缝,站在那里的人随时可能跟着它一起掉下去。但比利怒喝:“照我说的做,你这个蠢黑鬼!”这一次,拉姆终于受不了了,他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拉姆找到工地的负责人,声称父亲病危,需要回国几天。
他用攒下的钱买了张机票,回到炎热的家乡,去市场买了一条锯鳞蝰蛇。他在书上查到,锯鳞蝰蛇是毒蛇中体量最小但毒性最大的,而且适应性非常强,可以一个星期不进食,几乎能在任何环境下生存。它进攻迅疾,由于毒牙像两根小刺般尖细,因此被咬到的人很难觉察,但会在2~4小时内死亡,死因无一例外都是脑出血。
拉姆找来一个空雪茄盒,在盒身刺了几十个透气孔,然后连带叶子一起把蛇放入盒内。当天上午,拉姆托运了行李箱,坐上回程的飞机……
回到宿舍,拉姆戴上厚厚的工作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把蛇从盒子里移到带螺旋盖的咖啡杯里。拉姆拧紧螺旋盖,把杯子放进午餐盒里。比利有个习惯,一到工地,就脱下专门穿来上班的夹克,随手挂在树枝上。拉姆观察过,比利吃完午餐,就会去夹克右边的口袋拿烟管和烟袋,这套动作从来没有变过。
拉姆的计划很简单,就是上午趁人不注意,把蛇倒进比利夹克的右口袋里。等比利被蛇咬了,拉姆便会赶紧冲上去,将蛇扯开,蛇在咬人之后毒液就耗尽了,拉姆会把蛇跺上几脚,然后扔进河里,让证据汇入大海……
上午,拉姆按计划迅速行事。午餐时,他选了个靠近夹克的位置坐下,心口怦怦直跳。当比利把手伸进口袋时,拉姆屏住呼吸,转头去看。
比利摸索了几秒,取出烟管和烟袋,发现拉姆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看什么?”比利咄咄逼问。
“没看什么。”拉姆回答。他难以置信地想着,哪里出错了?他偷扫一眼夹克,发现衬里最下面的褶边那里,有个东西在蠕动。拉姆震惊地闭上眼睛。一个洞,一个小洞,把他的计划全打乱了。整个下午,他忧心忡忡。
回去时,比利像往常一样坐在卡车前座,因为天热,他没有穿夹克,而是将它折放到一边。
拉姆从别的工人那里得知,比利有老婆和两个孩子。整个周末,他都焦虑极了,不想比利的妻子和孩子无辜地死去。
星期一,比利一家四口在厨房吃早餐,比利让女儿去门厅壁橱那里把挂着的工作夹克取来挂到门后。
女儿顺从地把夹克挂起来,但钩子比较滑,不一会儿,衣服掉落到地板上,一个细黑的东西从衣褶里爬出来,沙沙作响地滑行到角落里。
比利女儿惊恐地问:“爸爸,你夹克里的东西是什么?”比利的老婆在炉灶边转过头,说:“天哪,是条蛇!”
比利说:“别傻了,你不知道爱尔兰没有蛇吗?”
比利的儿子是全家读书最多、懂得最多的人,他肯定地说:“是蛇蜥,上学期生物课老师带来给我们看过。它不会咬人,是无害生物。”
听了这话,比利脸上浮现出愉快的笑容,他让老婆找个带盖的杯子来,说:“我上班的地方有个黑人,他来自有很多蛇的国家,我想跟他开个小玩笑。
把隔热手套拿来。”
“不用戴手套,”儿子说,“它不会咬人。”
“我才不想碰这个脏东西。”比利说。他左手持杯,戴手套的右手慢慢地垂落,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将小东西赶进杯里。
比利把带盖杯放进肩包,来到工地,发现拉姆一直在盯着自己看。比利暗笑,他肯定不知道自己带了个什么宝贝来。上午才过了一半,大家都知道了比利的秘密玩笑,只有拉姆一人被蒙在鼓里。
午餐休息时,拉姆打开夹在双膝之间的午餐盒,猛然看见一条蛇盘蜷在三明治和苹果之间,他惊叫一声,使劲把盒子扔了出去。
大伙儿大笑,比利笑得最厉害。拉姆弹跳起来,惊慌地大喊:“那是蛇,毒蛇!你们都离开这里,它是致命的!”
笑声更响了,大家没想到拉姆的反应这么大。比利笑出了眼泪:“你这个无知的黑人。你不知道吗?爱尔兰没有蛇,一条也没有。”他笑得全身发颤,双手撑着身子,后仰到草丛间,根本没有注意到,两根细刺插入了他右手腕的静脉中。
下午3点半,比利从忙碌中直起身子,擦擦汗,舔舔手腕上隆起的一个小包,接着又忙起来。5分钟后,他又直起身子,对旁边的人说:“我感觉不舒服,要休息一下。”他双手抱头,坐在树荫里。4点15分,他一阵抽搐,侧身倒向一边,死了。
地方病理学家进行了尸检,得出的结论是:死者因为恶作剧笑到差点中风,随后在烈日下从事重体力活,引发脑部一根大血管破裂,也就是脑出血,从而造成意外死亡。
那天晚上,拉姆独自来到工地,站在周围长满杂草的空地,用印度语呼唤:“小毒蛇,听得到吗?我把你从印度的群山带到这里,你已经完成使命,该死了。要是一切按我的计划发展,我早已把你杀了。不过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因为爱尔兰没有蛇,没有雌蛇和你交配,你将孤独地死去。”
拉姆不知道,就算那条锯鳞蝰蛇听到他的呼唤,现在也忙得顾不上他了。因为它是一条怀孕的雌蛇,眼下正在某个温暖的小洞里,竖着尾巴,以古老的节奏抽动身子,把一条又一条小生命,带到爱尔兰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