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

安谅

“江伟这家伙今天出丑了，在地铁上骚扰漂亮女孩，被逮个正着，在车上被骂得狗血喷头、狼狈不堪呢！”邻居傅冲冲在小区门口见到明人，就唾沫四溅，向明人喋喋不休。

明人有些发蒙。江伟是他们小区里的一个年轻人，可以说，明人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人长得清秀，温文尔雅，完全是一个彬彬有礼的读书人形象。明人挺喜欢这位年轻人，他为人处世和学习成绩都不错，大学毕业后在一家事业单位工作，是一个有上进心的孩子。他怎么会在地铁上做出这番龌龊之事呢！傅冲冲是江伟的同事，他不至于造谣生事吧？

明人追问详情。傅冲冲说，他们下班时，同坐一班地铁，同一个车厢，隔了好几米远。行驶途中，一个扁脸的瘦高个女人突然大声痛骂。傅冲冲从拥挤的人群中望过去，看着头顶差不多快挨着车上方栏杆的瘦女人，凶神恶煞的，手指都快点到的人，竟是江伟。他十分尴尬，在解释什么，嘴唇翕动着，傅冲冲没听出什么话来。那瘦女人边上还紧挨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孩。她羞红着脸，一时无语，只是愣愣地盯着江伟。车子到站了，江伟本该下车的，却没挪步，双唇仍在嗫嚅着。傅冲冲下了车。车启动时，他瞥见那个瘦女人还在凶巴巴地斥责着江伟。

“你怎么也不去劝劝呢？你们是一个小区的，又是同事。”明人有些不解。但刚说出口，就又有点后悔了。早听说他们的关系并不亲近。

傅冲冲倒是回答得爽快，出言也令明人惊讶：“这种事，我怎么去劝解，如果被人拍了视频传出去，人家还以為我是骚扰者呢，那不是惹火上身嘛！”

明人哑言了。傅冲冲笑呵呵地走了。明人心里想，你小子是不是还有点幸灾乐祸呀！

回到家，明人心里堵得慌。多好的一个年轻人，怎么会做出这番遭人耻笑的举动呢。

他和江伟算是忘年交，他们常常会就新近读过的书作些交流。在明人眼里，江伟三观很正，也是一个有见识、颇自信的男孩。

他忽然想起，他和江伟有一次谈及坐地铁的事。明人说，他坐地铁，喜欢站在门边，不坐座位，既可靠着扶栏，进出也方便。江伟的说法却十分特别。他说车上有时味道太重，有的男人身上的汗味实在是冲鼻子。他说他是闻香找地方，有的女孩使用的香水确实挺好闻的，他喜欢往那里靠。当时，他就以玩笑的口吻说：“你这往女人身边凑，不会有什么想法吧？”江伟笑了：“明老师把我视作猥琐男了吧？怎么可能呢！我还想认认真真地生活，找一个善良可爱的女孩终身为伴呢！”

闻香，是江伟的一个小小癖好，是不是因为这个，江伟才冲动地犯了错呢？

这一晚，明人刷了手机抖音，看到了一则在地铁上猥亵女性的视频，他的心猛地紧了一下，忙睁眼细看。视频中的事情发生在外地，他深深地吁了一口气。这种事一旦传扬开来，当事人将会多么难堪呀。

后来的几天因为出差了，明人也没顾得上关心此事。他本想发个微信给江伟的，可又实在拿不准发什么文字，便只得作罢。他也关注了抖音、小红书之类的短视频，也不见有关于江伟的这件事的任何信息，可见，此事未见在媒体上发酵。多少算是个不坏的消息。他看了下江伟所发的朋友圈，那里仍是空空如也，江伟从不发朋友圈。

几天之后的一个周末，明人出差回家，决定去江伟家看看。他不能在江伟碰上这麻烦的当口不管不顾呀。

江伟家住小区后边的一栋住宅底层。透过明亮的落地窗，他看见江伟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位娇小的面庞如月的女孩。这时，江伟也看到了室外的明人。他连忙站起身来，笑着向明人招了招手，随即快步走近，打开了房门。

明人走进屋子。江伟高兴的神情让明人有些惊讶。那女孩也站起身，一脸羞涩地跟着江伟唤了一声：“明老师，您好！”

江伟介绍道：“这是小岳，我刚认识的女……”

他话还没说全，那女孩格格地笑了：“明老师，您叫我小岳就行。”

明人客气地向她点了点头。那女孩身上有一种香水味，自然清新，淡淡的，还有一丝甜味。

坐下后，小岳主动去厨房为明人洗杯沏茶。

聊了几句，也趁这空隙，明人带着疑惑，轻声问道：“前几天，地铁上，你真没事？”

他话音刚落，女孩就端着茶杯回到了客厅。

江伟惊讶地笑说：“怎么，消息也到您那儿了，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呀！”

明人见女孩在，不便开口，眼睛里还是留着大大的问号。

江伟笑声朗朗：“明老师，您不用避讳，小岳可以给您讲述。”

小岳嗔了江伟一眼，腼腆地笑着。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让明人明白了一切。

那天下班回家，坐上地铁，江伟仍依闻香之习惯，找了一个站位，手扶栏杆，拿着手机，聚精会神地读收藏的文章。旁边一位女孩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优雅而甘甜，挺好闻的。他根本没注意那女孩的长相，与那女孩也各站在扶手的两侧。孰料，地铁忽然急刹了一下，江伟身子一晃，拿着手机的右手，撞到了女孩的肩膀。他刚说了声“抱歉”，扶好站稳了，忽然车身又一次紧急制动，江伟没站稳，身子一倾，右手又触碰到了女孩。这回是她的胸部。虽然只是轻轻一碰，但女孩身边的闺蜜，那位扁脸的瘦高个女子就大声开骂了，斥责他居心不良，是故意所为，是耍流氓。江伟低声辩解，她还是大骂不止。那位女孩满脸羞红，只盯着江伟，也显出几分难堪来。车到站了，江伟不敢下车，还是不停地道歉并解释着。过了片刻，见有乘客举起手机要拍照录像，那女孩憋不住了，她推了推闺蜜，意思是让她住口，又挥挥手，劝阻他们不要拍。她说：“他是不小心碰上的，我证明。我自己刚才也没站稳，也撞我闺蜜身上了。”

她一连说了几遍，闺蜜不说话了，其他乘客自然也散开了。江伟很感动，向她鞠了一躬。女孩则连声说不需要。临下车时，还悄悄塞了一张名片给他。

“我是怕人家还误解你，给你名片，是可以找我证明哦。”小岳嘻嘻一笑，插言道。

“可名片有你的香水味，我从上面了解到你是一位优秀的教师，能不多想吗？”江伟也嘿嘿一笑。

“要不是我正巧认识你单位的一位同事，他说了你的情况，正派、正直，而且也很阳光，你打电话约我，还真不想理你呢！”小岳又做了个鬼脸。

“那你给了我名片，还去打听我，是什么意思呢？”江伟也吐了吐舌头。

“还不是你香呗，年轻才俊。”小岳说。

“那还是你香呀，我一上车就闻到香味了。”江伟又俏皮地说道。

“我看你们都有共同的鉴赏力和识别力，一香牵住了两颗心。”明人最后说道。他为这对年轻人的闻香而识真正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