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山，遗世的皇族背影

■ 国网重庆彭水供电公司 王承军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历史的风尘裹挟着多少往事淹没在流年光影里。偶尔的一丝牵引，便会在时光无言的经卷上找寻那些人、那些事。郁山，这个远离长安、富庶一时的皇族流放地，如幽暗深处的一树繁花，就是这样走进我的视野。尽管风云争霸的江湖早已寂静归尘，但惯看春月秋风的情怀依旧云水千年。

郁山，是郁江怀中一个有“皇家血统”的古镇，位于如今彭水县城的东北方。在她高光时刻，为唐朝黔州（黔中道）的治所，属于名副其实的省级大都市。因盐丹而兴，一度成为皇亲国戚的主要流放地。

沿着一条被葱茏草木覆盖的小路拾级而上，登上一个叫“马颈子山”的垭口，如果没有人提醒，你一定不知道左侧凸起的山包就是废太子李承乾的墓。站在垭口，眺望着曾经繁华与颓败的盛世长安，那个时年8岁“仁孝纯深，业履昭茂，早闻睿哲”的天才储君，一定不会想到自己18年后在千里之外的黔州郁郁而终。李承乾一定记得，公元626年7月2日清晨，少年的他醒来时，一场血雨腥风的玄武门之变已经发生，鲜血、哀嚎、手足相残，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其实生在帝王家，拼的是娘，作为皇帝嫡长子，有制度保障，父母护航，不出意外金銮殿非他莫属，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随着年岁的增长，贪玩的本性开始暴露，李承乾渐渐有些忘乎所以了，他敢派出杀手刺杀自己讨厌的老师，敢于和太常寺“美姿容、善歌舞”的乐童称心同居。李世民大怒，杀了承乾宠爱的太常乐童称心。从此父子关系恶化，而此时魏王李泰声誉鹊起，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面对弟弟李泰的步步紧逼，李承乾终于懂得了忧患，于是与汉王李元昌、兵部尚书侯君集等人密谋：太子装病，然后皇帝来看望，最后以挟天子以令诸侯逼宫。可是谋反的事居然被兄弟齐王李佑捷足先登了。更为糟糕的是，李世民在清算齐王余党时牵出了太子卫士纥干承基。纥干承基为保命，便把太子密谋逼宫的计划向李世民告发了。一怒之下的李世民寒彻心骨。在情与权之间，他毫不犹豫选择了皇权，把太子贬为庶人，流放黔州。

643年9月，长安的秋天已略带寒意，雁子成行，角声悲送，李承乾与随从开始了南下之路，他们穿越秦岭、巴山，到汉中、达州、梁山（梁平）、垫江，经乐温（长寿）、涪陵，再乘船沿乌江而上，过武隆、彭水，最后沿郁江逆流到郁山，囚于白池寺。少年时的情怀早已散落天涯，而今拥有的只是落寞的心境和远去的繁华长安，645年的料峭寒冬，一代储君郁郁而终，这一年26岁。

经过93年的等待，已成为宰相的李承乾之孙李适之得到了唐玄宗的允许，在公元738年的春天，废太子李承乾被允迁回长安陪葬昭陵。曾经的天才储君在史书中就此封笔。

之后的近半个世纪，紧随李承乾被贬的皇亲贵族接二连三孤独殒命黔州。公元659年4月，身为贵戚、历仕三朝、奠定唐朝200多年《唐律疏议》的主持者长孙无忌，也就是太宗的郎舅、承乾的亲舅被降为扬州都督，安置于黔州，7月，被中枢舍人袁公瑜逼其自缢；公元660年5月，原高宗太子梁王李忠被流放黔州，四年后的冬天，许敬宗等人诬告李忠参与上官仪、王伏胜谋反，被赐死于郁山；公元680年10月，唐太宗第十四子李明因卷入章怀太子李贤谋反被流放黔州，两年后在武皇后授意下，被黔州都督谢佑逼死；公元688年，越王李贞反叛失败，青州刺史霍王李元轨因同谋获罪，被流放黔州监禁，12月，槛车到达陈仓时自杀。

长安的繁华在刀光剑影中黯淡远去，作为皇家流放之地的郁山逐渐淡出历史舞台。但散落在大山深处的皇族文化却绵延千年。“九宫十八庙”的断瓦残垣依然彰显着昔日的皇家气派，青石板铺就的石梯见证着千百年来南来北往的过客，藤蔓缠绕的老墙在岁月磨蚀中尽显厚重与沧桑，作为当年皇室贡品的晶丝苕粉、擀酥和都卷子仍然傲骄于南京街（该镇的街道名），最是那化解爱与哀愁的皇家“鸡豆花”堪称一绝，长盛不衰。

走进郁山，一日太短。如若可以，请许我一段静美时光，让太子穿越千年，与他并肩漫步在这夕阳西下的古巷旧宅，看袅袅炊烟，感受小镇百态繁华，我想他一定会流连巷陌人家这般茶烟清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