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超
序
在四川大凉山的深处,有座高耸入云、巍峨雄伟,延绵数百公里,被当地彝人誉为圣山的山脉,龙头山。
龙头山像一条巨龙,横亘在大凉山广袤的原野上。而在龙头山千峰万岭,万壑千埂的山麓中,有个名叫尼幕甲谷的地方,这里蕴藏着一种红色的神奇宝石,它就是“南红玛瑙”。故事就发生在上个世纪末的尼幕甲谷……
第一章
晌午的太阳从山顶上照下来,大山的世界明暗交错,轮廓分明……
阿鲁妞妞今年冬天嫁给巴鸠呷铁后,就随丈夫从越西县来到了美姑县尼幕甲谷。此时,她站在自己家的晒台上,举目远望,是山,四顾环望,还是山。背后是巍峨的龙头山,顺着视线往前看,远远的越过重重山脊,甚至还可以看到昭觉县城背后的木佛大山。这里的山巍峨、雄浑、险峻,让她感到很是压抑……
妞妞不由得思念起她的家乡来。她的家乡在越西县中所镇,那里是平原大坝,一马平川。哪像这个尼幕甲谷啊,重峦叠嶂,深谷险壑。
尼幕甲谷,地处龙头山脉二半山上,是一个“抹斜”的山坡地形。凭栏远望,就像是围系在龙头山山腰上的一条围裙。而你顺着山势再往下看,又像是个巨型的梭梭板,感觉稍有不慎,就会顺着这个梭梭板滑落到万丈山崖,坠入波涛汹涌的美姑河。
哎,还是越西好,还是家乡好啊!你可以撒欢地跳,撒野地跑。阿鲁妞妞一声叹息,一种莫名的伤感泛上心头。
一阵音乐声从学校的大喇叭里传来,阿鲁妞妞知道,是到了学校课间休息的时间了。不一会儿,她家背后坎坎上的学校操场坝子便开始热闹起来。
“砰!砰!砰!”有人敲门。阿鲁妞妞知道是他新婚不久的丈夫回来了。嗨,又是那只“骚鸡公”回来了。妞妞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她兴奋得急忙跑去开门,刚才的那点忧郁情绪瞬间已荡然无存。阿鲁妞妞和巴鸠呷铁结婚已经快半年了,他们依旧还沉浸在新婚的激情之中。巴鸠呷铁无时无刻不爱抚她,挑逗她,就连课间休息十几分钟,也要跑回来和她亲热一番。
阿鲁妞妞轻轻地打开门,刚要探头出去,不料和巴鸠呷铁碰了个满怀。呷铁扮个鬼脸,带着几分诡异,笑咪咪地钻进门来:“亲爱的宝贝,在家里是不是想你男人了?”他随手带上门,然后一把将妞妞紧紧搂在怀里,嘴巴很熟练地凑了上去。他的舌头在妞妞的唇齿间探索的同时,一只手已经撩起了妞妞的裙摆,在下面乱摸起来。
阿鲁妞妞也兴奋地迎合着,一条胳膊吊着呷铁的脖子,另一只手顺着呷铁的裤腰带,伸到了他的后腰,摸到了呷铁硬邦邦的屁股。呷铁的男性荷尔蒙激发起妞妞亢奋的情绪,她不由得在呷铁的屁股墩上使劲地捏了几把。
此时,他俩紧紧地抱在一起,跌跌撞撞地移到他们新婚的大床前。呷铁顺势一下子把妞妞压在床上。他一只手急忙解开自己的皮带,另一只手想要拉下妞妞的裙子。妞妞一把抓住巴鸠呷铁的那只手,嬉笑着问:“你想搞啥子?”呷铁用戏谑的口吻说道:“你不晓得我想干啥子啊?这不是明知故问?”妞妞用手推了推巴鸠呷铁:“课间休息只有几分钟啊!”呷铁回答道:“我们速战速决!”妞妞乘巴鸠呷铁不注意,一下子翻过身来,用特别温软的口吻道:“哎呀,还是晚上吧,这样太匆忙,多没意思,还是晚上哈,亲爱的!”还没等呷铁回应,妞妞就将自己的美唇紧紧地贴在呷铁的嘴巴上了。
上课的铃声响了。妞妞故意不让,还压在巴鸠呷铁的身上。片刻,呷铁想到自己还有课,急忙要下床,可妞妞故意纠缠着他不让他走。他们两个从床上拖拽着站起来。巴鸠呷铁使劲推开妞妞,一松手,裤子一下脱落到脚腕上,露出他健壮的大腿和丰满的屁股。眼看上课的铃声已响过,呷铁急忙一边拉起裤子,一边退拽着开门往外走。看到这个高大的男人光着屁股慌不择路的狼狈样,阿鲁妞妞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阿鲁妞妞从越西坝子来到这个大山深处,没有亲戚,没有朋友,也不太适应这个山里的环境。好在有这个充满烈火般激情的丈夫,使她一直沉浸在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中。
阿鲁妞妞和巴鸠呷铁是小时候父母为他们订的娃娃亲。虽是娃娃亲,但他俩也不是那种表姊表妹开亲。妞妞的阿爸和呷铁的父亲当年在部队一起当兵,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谊。两人希望能在战友和朋友的关系上更进一层,做个亲戚。而要成为亲人的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联姻打亲家。在巴鸠呷铁四岁那年,阿鲁妞妞出生了,这可乐坏了两家当家人。还没等阿鲁妞妞满月,两家就订下了这门亲事。
阿鲁妞妞自打记事起就知道,每年过彝族年时,巴鸠叔叔总是要带着呷铁哥哥来她家拜年。每次来拜年,他父子俩总要在她家耍上十天半月才走。那半个月,就是阿鲁妞妞童年记忆中最快乐的日子。
巴鸠家的男人高大英武,而妞妞的呷铁哥哥不仅高大英武,而且是聪明又大方。在他们成人后,每年巴鸠呷铁来她家拜年,都要引起阿鲁家寨子里姐妹们的羡慕和赞叹。
女孩子长大了,发育了,成熟了,却不自在了。以往巴鸠呷铁来她家,他们可以无拘无束地自由玩耍。长大了两人反倒生疏起来,尽管她心里是很希望与呷铁哥哥亲近的。巴鸠呷铁也是同样的情况,他对阿鲁妞妞也客气起来,礼貌起来了,原来孩提时代懵懂不羁的野性,一下子就收敛了起来。
阿鲁妞妞上初二那年,母亲得了一场大病,不得已休学回家照顾母亲。那年母亲病危,在县城读高中的呷铁哥哥也来县医院帮助照顾妞妞的母亲。他们两个没日没夜地守候母亲。有天晚上,妞妞实在支撑不住,半夜时分就倒在呷铁的怀里睡着了。当她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和呷铁两个人面贴面的睡着,妞妞害羞得想挣开,刚要动弹一下,呷铁却把她抱得更紧了。自从那个晚上,他们之间无形中隔着的那层纸终于被戳破了。
记得有次妞妞无意间听到了父亲和母亲私下里的对话。妞妞的阿爸对阿妈说:“我给我女儿找的这个巴鸠家啊,是很优秀的。他家当家的我们一起当兵三年时间,知根知底。巴鸠家的男人高大英武,待人诚恳大方。呷铁家前辈世代名声都很好。还有啊,巴鸠家男人都很强壮哦,你看那个呷铁膀大臀圆的。我女儿嫁給他,是吃不了亏的哦,哈哈!”
“啊呗!(彝语:责备意思的感叹语)呸!你这个老不正经的东西!”母亲打情骂俏道,顺手揪了阿爸一下。只听她阿爸也矫情地“啊啵啵!”(彝语:感叹词)长悠悠地叫了一声。
妞妞听到后害臊死了,又怕被阿爸阿妈发现。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足地回到自己的屋里,心里好像装了几只小羊羔,“嘀嘀哆哆”地跳个不停。每次想起阿爸说的那句话,脸就像被杠炭火烤过似的,红来啊,烫来啊“啊莫莫!(彝语:感叹词)”,阿鲁妞妞不禁害羞地蒙住自己的脸。
妞妞和呷铁结婚后,将前任校长家的房子、院子和一亩多地买了下来。前任校长退休后,搬到西昌跟女儿一起生活了。这房子原本是个一套三的砖混结构的房子,坐落在学校操场坎下的围墙边上。房改后,前任校长将原本只有四间的房子在旁边扩建了两间,又在上面重了一层。原本只有四间的套房,一下子就变成了十二间的两层楼房了。加上在旁边搭建的洗澡间、厕所、厨房、猪圈等。居家生活所需的,可以说是应有尽有了。阿鲁妞妞每天除了做做饭,把新家收拾得整洁舒适,没事时看看电视,顺便也织织毛衣,绣绣花什么的,几乎每天如此,周而复始。
守著诺大的一栋房子和院子,阿鲁妞妞心里经常会有一种空唠唠的感觉,好在有个疼爱自己的丈夫。可丈夫再好,你也不能整天的把他拴在腰杆上啊!巴鸠呷铁平日里也喜欢和同事、朋友喝喝酒,打打牌。哪里要是有个婚丧嫁娶红白喜事,他总爱去帮忙。在这个大山里,阿鲁妞妞除了守着这栋房子,守着那台电视机,整天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心里有时不免也有些烦躁起来。
哎呀,当真啊,那个大家叫他“流浪狗”,妞妞叫他“狗狗”的流浪汉好久都没有出现过了!说起那个流浪汉狗狗,其实就是一个在当地流浪的智障残疾人,当地的人都不知道他来自何处,姓啥名谁。听说他在这片大山上已经晃荡了十几年了。
那是寒假刚结束,妞妞来尼幕甲谷不久。听说附近的一位九十多岁高龄老人过世了。九十多岁在这个大山里真是难见的高寿了。人们纷纷赶去祭奠,一是表达对这位高寿老人的崇敬;二呢,也想沾沾这位长寿老人的福气。
那天,妞妞一大早也跟随大家一道前去送别那位老人。浩浩荡荡的送葬的人流,在崎岖的羊肠小道上形成了一条蜿蜒队伍,延绵在数公里的山梁上。因为是高山地区,耕地极为有限,这里的烧人坪(彝族实行火葬,烧人坪即彝族人专门设置焚烧遗体的场所)在一个不太宽敞的斜坡上。由于受地形的限制,妞妞他们这部分人在离烧人坪还很远的地方就不能再往前走了。人们在这个悬崖上的路道上站立等候了许久,队伍仍然无法向前移动。可能是时辰已到,远远的,看见烧人坪那边一阵白烟升腾,随之是一阵众人痛哭呼喊的声音。妞妞旁边的那些妇女们也随之擂胸顿足,嘴里喃喃有词悲痛地念叨着一些不太听得清楚的话语,默默地为这位辞世老人超度祈福。由于沿崖壁小道排列的人不能再往前走了。妞妞他们进退两难,环顾前后,没有办法,大家只好席地而坐,坐在这段可能只有一个屁股宽的,脚下便是万丈悬崖的狭窄的山路上。
可能是死者家考虑到前来送葬的人太多,山高坡陡,加之路窄,时间长了,怕发生危险。妞妞他们刚坐下不久,死者家帮忙的人就开始给前来送葬的群众发放牛肉和荞子馍馍(彝族习俗,凡是前来送葬的人,待烧人的柴火点燃后,便开始向前来送葬的乡亲发放肉和馍馍,以表谢意)。那些牛肉和馍馍都是事先用塑料袋分装好了的,见人一份。过来发放肉的那位汉子看到这长长的一段坐在悬崖边上的人,忍不住对着后面山埂上的人一阵怒骂。大意是:你们后面的人眼睛瞎了,没有看到这里的人坐在悬崖上吗?还不给老子往后退!后面的人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对面的烧人坪,没有人留意这排悬崖上的那些人的安危。
见后面山埂上的人仍然没有后退的意思,那个帮忙的汉子更是愈加愤怒,只见他憋足气大声呵斥道:你们的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还不给老子退后面去,听见没有!吼声尖利刺耳,表情狰狞恐怖。后面的人群有些畏惧了,便开始缓缓移动。
好不容易,妞妞他们退到了一块较为宽敞些的一个小小的山坪上。回过头再看看刚才他们所处的那个位置,头上是陡峭的万丈悬崖,脚下是黝黑的深不见底的六通河峡谷。如果掉下去……妞妞想起来一阵后怕,一阵寒颤,一身冷汗,毛骨悚然。
来为耄耋老人送葬的人们,都拿到了逝世者亲属送给的牛肉和馍馍,但大家都还没有马上要离去的意思。这时大家围坐在这个本不太宽的山坪坪上,家长里短地议论着老人一家的事情。由于妞妞不是本地人,对这家老人家的事不甚了解。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妞妞插不上话,对他们的话题也不怎么感兴趣,她便提着肉袋子起身往回走。
妞妞翻过了几道山梁,下了几道坡,感觉有点口渴了,于是来到一个从山崖上流下来的泉水边上,洗洗手。刚要捧起清洌的山泉享受一下清凉,忽然听见从水沟旁的石头坎坎下面,传来一阵闹哄哄的扭打声。她急忙赶过去,看到几个不大的孩子正扭打在一起。这里虽然比刚才妞妞他们呆过的地方稍微宽一些,但像他们这样扭打,不小心也有可能滚到山崖下面去,非常危险。妞妞见状大声吼道:“你们在干啥子?都给我住手!”妞妞的厉声惊呼,吓得那几个孩子一下子转过头来。就在这一瞬间,其中一个孩子乘大家不备,挣脱他们的手,抱起一包东西撒腿就跑。他的行动敏捷得像脱兔,像岩羊,像闪电一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孩子不知道都跑了好远了,几个傻乎乎的孩子才反应过来。他们不约而同地埋怨起妞妞:就是怪你嘛,让叫花子把我们的牛肉和馍馍都抢走了!
妞妞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是为分得的那些肉在扭打。妞妞急忙解释道:“我看你们这样厮打成一团,为了那几坨肉如果打下悬崖去,咋个办呢?好危险啊!”几个孩子虽然有些不满,但也知道妞妞确实是为了他们的安全。他们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可是不满的情绪明显地写在脸上。
让他们丢失了分到的肉,妞妞心里也感到有些愧疚。她把她手里的那袋肉递给他们:“来,我把我的这份给你们,你们就别生气了,好吗?”
几个孩子瞪了妞妞一眼,很不开心地说道:“你那一袋肉拿给我们四个人分,还不够给我们填牙缝的呢!”鼻头一皱,脑壳一甩,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看这几个孩子很不开心,妞妞不知如何是好。她想了想,便从腰包里掏出十元钱递给那几个孩子道:“这样吧,我再给你们十块钱,就当那几袋肉卖给我了,好不好?”
“十块钱!”只见他们之间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欣喜的神情溢于言表。“成交!”其中一个孩子虽然有些害羞,但也开心地接过钱和那袋肉。
看到孩子们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妞妞心里也感到了一些宽慰。看到这几个既顽皮又挺有心计的孩子,不免有些喜爱,便和他们几个一边走,一边高兴地攀谈起来。
那几个孩子这时才发现妞妞是个陌生的女子,于是问道:“嬷姨(彝语:阿姨),你是哪里的人哦?我们咋从来没见过你呢?”
妞妞道:“我是才从外地搬过来的,住在甲谷中心校。”
“啊?你说你住在中心校?我们也是在那里读书的学生呀!”孩子们说道。
妞妞回答道:“我家男人在你们学校当老师啊!”
“啊?你家男人是哪个哦?”
“就是教你们体育的呷铁老师呀!”妞妞答道。
“哎呀!糟了!呷铁老师就是你家男人啊?”几个孩子顿时目瞪口呆。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像火焰般燃烧在他们的脸庞。还没等妞妞回过神来,孩们子已把那袋牛肉和十元钱,全都塞给妞妞,然后转身撒腿便跑。
妞妞一时手足无措,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使劲喊,想向他们解释解释,她越是费力喊,那几个孩子却跑得越快,不一会儿便不见踪影了。
妞妞一只手提着那袋牛肉,一只手拿着那张十元的人民币,带着一种莫名的失望,看着远去的孩子。可她心里无法忘却的,却是刚才那个身行异常敏捷的叫花子、流浪汉。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身行竟然如此矫健,妞妞心里无形中留下了一种神秘的疑惑……
第二章
一个正午,呷铁不在家。妞妞也懒得做饭,就将剩下的几个荞麦馍馍、坨坨肉和酸菜汤热了下,端到门前屋檐的阳台上,并在阳台地上铺上了一张毡子,然后坐在毡子上漫不经心地吃起来。阳春三月,大山里的阳光和煦而温暖,一阵懒懒的睡意不断袭来,妞妞耷拉着头,顺手将擦儿瓦(彝族一种类似斗篷的服装)拉过来垫在头下,不一会儿便躺在柔软的羊毛毡上睡着了。
睡着睡着,妞妞梦见了她老家的那条大黑狗。那是一条已经养了好多年的狗,特别听话和通人性,和妞妞感情最好。朦胧中,只见大黑狗摇着尾巴走过来,先是亲热地舔了舔她的手背,又舔舔她的脸,然后才低下头吃起她面前的肉和馍馍来。大黑狗吃得好香啊,她可以清楚地听见大黑狗嘴巴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妞妞伸手去摸摸大黑狗的头,却摸到一手的油腻。她赶忙缩回手,闻到一股怪异的腥臭味。她很诧异,想睁开眼睛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可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当她使劲地挣扎着睁开眼睛时,发现哪是啥子大黑狗呀!“啊!”她被眼前的怪物吓得一声尖叫起来。在她的面前蹲着的,竟然是一个蓬头垢面,邋里邋遢,滿身黝黑的大男孩!那家伙正埋头狼吞虎咽地吃着摆在地上的馍馍和肉。惊恐万状的妞妞本能地慌忙退缩到墙角。
此时,恰好有一个背着一背篓洋芋的大婶歇息在她家的屋檐坎下。那大婶用一口很浓的美姑腔(凉山彝语地方口音)咿哩哇啦地说了一大通。妞妞其实没有完全听懂。那大婶的意思大致是:那人是个讨口子,是个傻子,大家都叫他“流浪狗”,在这一带流浪很久了,但他从不伤人。听说他脑壳有问题,就像个四五岁的娃儿一样,傻搓搓的(四川俗话,傻兮兮之意)!
听大婶这么一说后,妞妞心里一下子平缓了很多。她突然想起那天在山上与那几个学生娃儿为抢牛肉,扭打成一团的那个行动敏捷,却又怪异的叫花子。
此时,只听大婶又提着嗓门对那个流浪汉大声吆喝道:“你赶紧吃完了,嘿即莫啵(彝语:快点走,驱赶的意思)!不要把人家妹儿吓到了!嘿即莫啵!”
这时妞妞一点也不紧张了,情绪很快安定下来。看那大婶如此凶巴巴地呵斥流浪汉,怜悯之心油然而生。那流浪汉起身要走,妞妞想起自己家里还剩有几个馍馍,于是赶紧进屋拿出来递给流浪汉。流浪汉从妞妞手里接过馍的时候,眼光与妞妞有那么几秒钟的对视。妞妞这才发现,流浪汉的眼眸黑白分明,清澈透亮,犹如两颗熠熠闪亮的宝石。
没过几天,又是在午饭时分,那个流浪汉又出现在妞妞家门前。今天妞妞吃的是米饭,外加一碟泡菜和豆腐乳。泡菜是妞妞自己泡的,豆腐乳是从老家越西带过来的。见那个流浪汉走过来,妞妞赶紧又满满地盛上一碗饭,夹上一块豆腐乳,还拿了一双筷子递给他。流浪汉接过饭碗,却没有接筷子,用手刨着饭,唏哩呼噜不一会儿就把那碗饭吃得精光了。
吃完饭后,流浪汉却没有把碗还给妞妞,而是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端详,表现出他对这木碗很感兴趣。那是喜德人(喜德,凉山州一个制作彝族漆器很有名的县)用朱砂漆捣磨的彝族木质碗。那木碗通透红亮,做工细腻精巧,碗檐口上,还有一圈象征吉祥的漂亮花边。妞妞见流浪汉拿着木碗爱不释手的样子,就好像小孩子特别钟爱的玩具似的,于是微笑着示意他,那个碗送给他了。嗨,真没想到,流浪汉的脸上顿时泛起了一缕憨厚的笑容。
妞妞看在眼里,于是和颜悦色地对流浪汉说:“这里的老乡都管你叫流浪狗,我以后就叫你狗狗,好不好?”也不知道是由于妞妞和他说话时,她的态度特别和蔼可亲,还是因为狗狗这个名字触动了他的心灵。他慢慢转过脸来,那双宝石般明亮的眼睛竟然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他深情地凝视着妞妞,他虽然一句话没说,但那充满了感激、感恩的眼神已经表达了一切。过了一会儿,那流浪汉狗狗,手忙脚乱,神情激动地在自己的怀里摸索了一阵,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色石头来,“咚”地扔给妞妞后,就拿着那只木碗,口里咿哩哇啦地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语,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狗狗欢快地跑了,可他扔下的那块石头,却还在那里打着转转呢。那是一块殷红色的石头,在阳光的照射下,红光闪烁,分外耀眼。起初妞妞也没太在意,她把那块石头拿到屋子后面的水沟里冲洗干净后,再拿起来仔细端详,她这才惊奇地发现:这石头的红,是那种罕见的玲珑剔透的红,它的红是那样的厚重、艳丽、华贵,在阳光照射下红焰熠熠。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宝石吧!你看它殷如血,红似火。一般的石头怎么可能这么灿烂瑰丽呢?妞妞想,这也许是狗狗最宝贵、最珍爱的东西了!想到这里妞妞心里有些感动了,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美丽的石头,很是郑重地摆放在了她家卧室里的那个屏柜的正中央。
大山的夜晚,要是没有风,那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妞妞舒坦地躺在呷铁的怀里,任凭呷铁亲热地抚摸亲吻着。他俩结婚时就有个约定,不管是年轻或者年老,不论是天寒地冻,还是酷暑难当,只要他俩在一张床上睡觉,就不允许穿一根纱戴一丝棉。
此时,两个人虽然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巴鸠呷铁兴致勃勃,可阿鲁妞妞却显得有些平淡勉强,心不在焉。呷铁用手轻轻捧起妞妞的下巴,关切地问道:“亲爱的,今晚怎么了,有心事,还是哪里不舒服了?”妞妞嗲嗲地回答道:“我没有不舒服,就是想着那个狗狗流浪汉好可怜,他晚上会住在哪里呢?”
呷铁疑惑道:“啥子狗狗哦?哪个狗狗哦?”
“就是你们大家叫的那个流浪狗呀!”
“啊?!”呷铁有些诧异:“你咋个突然担心起那个流浪狗来了?”
“昨天听到了他的一些情况后,我也不晓得咋个的,就好同情他哦。你说说,呷铁,这荒山野岭的,他能住在哪里呢?”妞妞不安而又娇滴滴地问道。
“哎呀,他在我们这片大山里都流浪好多年了,从来就没有哪个人想到过他的事情。”呷铁坐起身来,把妞妞紧紧地搂在怀里,一边亲吻着妞妞的额头,一边万般爱怜地说道:“我媳妇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心地还这么善良,这真是我的福分啊!我爱死你了,亲爱的!”呷铁一阵狂吻后又把整个脸都深情地贴在了妞妞凸起的胸脯上。
春末初夏的一天,太阳都照到床头了。妞妞懒洋洋地起来,洗漱后简单吃了点东西,便朝门外走去。她一是想到自己的菜地里去转转,看看种的菜长得怎么样了;二来也可以试试看,能不能遇到狗狗。
妞妞他们结婚后从前任校长那里买过来的那块地,离他家房子大概有两三百米远。前几天才去看过,她和呷铁种的茄子、南瓜、丝瓜、黄瓜、四季豆、番茄都长势不错,有的都在开花了。有点烦人的就是,与他们那块地相邻的布约家和阿作两家人,多次偷偷地蚕食他们家的土地。为此事他们都争执过好几次了。在这山高石头多的地方,能供耕种的土地本来就少之又少,如果说是寸土寸金也不为过。
“哪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嘛,巧取豪夺,欺负我们是外地人嗦?”妞妞心里犯着嘀咕。
妞妞来到他们家的地里,悠闲仔细地观察着她家的菜园子。菜地里种的蔬菜瓜果长势旺盛。那些黄瓜,丝瓜都开起了黄绒绒的花了,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不远处,她听到阿作和布约家的人好像正在地里忙活着。妞妞跨过菜园子,穿过齐肩高的玉米地,来到与他们两家相连的地界处,看到他们两家的媳妇正在妞妞家的地里挖沟呢!
“你们又在做啥子?!”妞妞大吼一声,吓得两个婆娘慌忙抬起了满是汗水的头。
阿作家的老婆长了一张圆根萝卜(凉山独有的一种形状如饼子的扁圆型萝卜)似的脸,乌黑而且溜圆。见只有妞妞一个人,于是把脸一横,气冲冲地说道:“我们在挖沟!”
“挖沟?你们咋个挖到我家的地里来了?”妞妞愤愤地质问道。
“这条沟是给你们家放水用的,不在你家地里挖在哪里挖呢?”阿作家媳妇振振有词,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那原来的那条沟呢?”
“原来的那条沟是挖在我们的地里头的,我们兩家凭啥子要出土地给你家提供水沟呢?”
“就算是那样,你们也不应该擅自做主呀!起码要搞清楚这个地界,大家商量后再说啊!”妞妞知道这两个人是在强词夺理地诡辩。
那两个婆娘根本不理会妞妞的存在,一个劲地更加快速地挖着沟。妞妞明白,他们是想既成事实后,其他哪个人来都无法再断得清楚。妞妞气愤难忍,一纵步冲上去,抓住阿作家婆娘的锄头,阻止她们继续挖沟。
妞妞和阿作老婆抓抢着锄头,互不相让,随后两人便拉扯起来。布约家的婆娘看到她们抓扯起来,便也冲过来帮助阿作家的婆娘一起对付妞妞。妞妞虽然身材比那两个婆娘高,也有一把子力气,但终究敌不过两个蛮横的悍妇,不一会儿工夫,妞妞就被两个悍妇摁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可就在此时,一个黑乎乎的矫健身影,忽然冲了过来,像一道闪电,更像一头发怒的藏獒,一下子就把两个发飙的悍妇甩到了三、四米开外。
被摔得晕头转向的两个婆娘先后强撑着爬起来,睁大眼睛一看,原来是流浪狗在帮妞妞对付她们俩。于是两个蛮横不讲理的悍妇,像商量好了似的,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同时张开两张大嘴,拼命地伸着粗而短的脖子,捶胸顿足,歇斯底里地嚎叫起来:“老天爷哪!那条该死的流浪狗,伙同妞妞要打死我们啦!快来人啊!救命呀!”两个婆娘拼命地吼叫着,震天动地的嚎叫声,比学校的高音喇叭还响亮还尖利刺耳。
最先闻讯赶来的是阿作他们两家的丈夫和儿子。见自家的女人居然被流浪汉打了,不问青红皂白,三个大男人一拥而上,按住狗狗就是一顿暴打。妞妞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用身体阻挡他们的暴行,身上也遭到了一阵拳脚。这时呷铁以及学校里的师生们也都闻讯赶到,及时拉开了那几个男人,阻止了这场冲突。
巴鸠呷铁看到自己心爱的妻子被欺负了,非常愤怒,他冲上前抓住阿作的领口就要打。阿作急忙解释到:“我们没有打你老婆哈,我打的是那个野狗!”
看着极度愤怒的丈夫,再看看情绪激动众多围观的学生。如不及时平息,今天可要出大事了。妞妞心里很是担忧。她急忙说道;“他们没有打我,没有打我!”从身后一把将呷铁紧紧地抱住了。
呷铁转过身来,扶着妞妞,仔细地查看。他强忍着不愿意在众人面前流泪,但那心疼的泪水分明在他的眼眶里打转。“老婆,伤到你哪里没有?他们真没有打你吗?”“没有,没有!”妞妞违心地敷衍道。
此时,只听围观的人群一致谴责道:“你们欺负人家妞妞,就连流浪汉都看不惯了,太不像话,太过分了!”在众人愤怒的呵斥和指责声中,布约和阿作两家人也被震慑住了,不敢再吭声。
妞妞这才转过身去,急忙将倒在地上的狗狗慢慢扶起来。在她危急时刻,狗狗竟然出手相助,她心里怀有万分感激。她带着深深地爱怜仔细地为他检查着,看伤到哪里没有。妞妞轻轻地捧起狗狗脸,嘴角边有道小小的口子,还在渗血;额头与发际之间有擦伤痕迹。再捏捏他的手,胳膊,腿,好像没有受伤。妞妞仍不放心,她和呷铁一起把狗狗扶进他们家里。妞妞急忙为他脱去衣裤。呷铁见状接过妞妞的手想让他来更方便些。妞妞坚决地说:“怕啥子哦,他其实就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的心智。”
狗狗虽然还没有从惊恐中清醒过来,却很顺从地接受妞妞的摆布。
妞妞把狗狗衣服脱了,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站立在妞妞和呷铁的面前。妞妞和呷铁在狗狗身上仔细认真地检查,没有发现伤痕。突然,呷铁发现狗狗右边臀部上有块红色的瘢痕,仔细看原来是一块胎记。经过反复检查,确认没有伤到身体,他们这才放心下来。
妞妞把狗狗帶到卫生间,吩咐呷铁去拿一套他的衣服下来,自己就给狗狗洗起澡来。妞妞拍了拍狗狗的肩膀,向下压了压,用哄孩子一样的口吻说道:“蹲下去,蹲下去哈!”狗狗还是明白妞妞的意思,便顺从地蹲了下去。
妞妞从头上开始给狗狗洗起。用了好几次香皂,都洗不掉狗狗头上多年积存的油腻污垢。于是妞妞就倒了些洗衣粉,又洗了两次,狗狗的头发便慢慢舒展开了。她再用两次香皂,经过清水反复冲洗后,一个高挑、健壮、白皙、俊朗的美男子一下子出落在她面前,惊呆了妞妞和呷铁。
眼看着面前俊朗帅气的狗狗,联想着十多年来他孤单一人,在这大山里流浪所饱受的人生磨难,妞妞实在控制不住对狗狗的一种强烈的同情和怜爱之情。
“呷铁哥,我们把狗狗留下来吧!别让他再到处流浪了,好不?”妞妞深情款款地对呷铁央求道。
呷铁说:“亲爱的,就在你扶他进我们家的时候,我也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真的?”妞妞激动的眼泪夺眶而出。感谢上天,让我嫁给了这样知我、懂我、爱我的男人!我们不光是彼此深爱,还心心相印,心有灵犀。妞妞心里这样想着,随即万般幸福地扑在呷铁那坚实宽厚的怀里,禁不住高兴地流泪。
晚上,妞妞和呷铁把夫妻卧室旁边的一个小间房子收拾出来,就把狗狗安顿住在里面了。十几年了,狗狗还是头一次睡在像家的房子里。看到狗狗安详地熟睡了,妞妞和呷铁才回到他们的卧室休息。
呷铁把妞妞抱在怀里,仔细地查看才发现,妞妞的大腿和肩膀有多处淤青。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受了如此大委屈,呷铁心里好难过。他愤愤地骂道:“这两个烂婆娘,太恶毒了!明天我要去收拾下他们,要不我怎么对得起你家父母啊?”
“算了吧,亲爱的。当时我处理得也不够妥当,才和他们发生冲突的。其实可以叫人来,让大家评评理再说的。”妞妞深情地抚摸着呷铁的那张英俊的脸,喃喃说道。
“我阿爸曾经就批评过我,遇事容易冲动,不冷静,处理问题简单,有时还粗鲁。就在我出嫁前,阿爸还给我讲了一个晚上的道理。”妞妞自责道。
呷铁怀里抱着妞妞,若有所思。他想起他和妞妞订婚的那个晚上,妞妞阿爸,也就是他的岳父大人,要把自己心爱女儿交给他时的嘱咐:“呷铁啊,你知道吗?我们彝族有这样的说法,儿子是父亲的脊梁,女儿是阿爸的心脏。我把妞妞交给你了,也就是把我的心肝掏给你了啊。你要好好地待她。”说到这里,岳父有点哽咽了。“彝族、汉族都有这样的说法,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啊!我们彝族也有一句谚语:‘燕子双飞去,独燕不归来。这句话的寓意太深厚了,你们以后慢慢去理解吧!妞妞从今天起,就是你们巴鸠家的人了,以后啊,‘不是双雁别归家哈!即使是哪天我们老的故去了,如果你们两个人不能一起回来,就一个都不要来。我们的这把老骨头会有人给我们收的。”呷铁此刻回想起岳父大人语重心长的话语,仍难以抑制心中的感动,泪水不由得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没过几天,村上专门开会解决他们三家因土地纠纷引起的打架事件。不知道是老校长得知这个信息,还是恰巧遇到,那天老校长也来到了调解会场。会上,老校长把阿作家和布约两家,狠狠地训斥了一番。阿作和布约两家不道德的行为受到了参会人员的一致谴责。妞妞自己也主动站起身来,做了自我批评。
会后,阿作和布约家按会议决定,逮了两只鸡,打了两瓶酒,上巴鸠呷铁家赔礼道歉。妞妞和呷铁一再推辞,说事情过去了,大家各自检讨,以后做好邻居、好朋友就是了。可阿作、布约两家坚持要巴鸠家收下,不然他们就认为巴鸠家没有或者不愿意接受他们两家真诚的歉意。看到阿作他们两家如此诚恳的态度,也不好驳人家的面子,于是呷铁和妞妞高兴地收下了两家人的鸡和酒。豪气的妞妞立马从自家猪圈里把刚买回来没多久的小猪逮出来杀了,还开了两瓶泸州老窖,热情地款待阿作和布约两家。席间,三家人互致歉意,互致友好,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第三章
那个傻子、叫花子、流浪狗是个美男子,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十里八乡的人都好奇地来呷铁家看稀奇。尤其是妞妞他们家后面学校里的学生娃儿,更是像追捧明星一样,没事就跑到妞妞家来看美男子狗狗。有人说他像金城武,有人说他像谢霆锋。整个院子被他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狗狗本来就怯生,加之那么多的人天天围观,弄得他有些惊恐不安,好多天都不敢出门去。
自从狗狗进入这个小家庭。妞妞的心情好多了,至少呷铁不在家的时候,家里还是有个人陪伴,虽然狗狗很少说话,即使说话,呷铁和妞妞也听不太懂他在说些什么。
有天妞妞问呷铁:“呷铁,你说狗狗是彝族,还是汉族啊?”
呷铁回道:“肯定是彝族啊。你看他的轮廓、形象。”
“彝族像他皮肤那样白皙的可不多哈!”
“他说的话,既不是彝话,也不像汉话。可他总不会是个外国人吧?哈哈哈!”呷铁很不在意地嬉笑着说。
当地的老乡们都说狗狗是个傻子,可经妞妞观察,狗狗其实还真不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他看到妞妞把他送那个石头放在屏柜的中央,他就能感觉到妞妞很喜欢那样的石头。有一天,他出去大半天时间,不知又在哪里找到了一块那种红色的石头。拿回家后,他没事就在屋子后面的水沟旁一个劲地磨啊,磨啊,常常是累得满头大汗,一磨就是一两个钟头。
另外,妞妞不经意间观察到,自从他们夫妇帮狗狗理了发,洗了澡,换了干净整洁的衣服后,狗狗经常会到她房间的穿衣镜前,对着镜子照来照去,一照差不多就是个把钟头。妞妞偷偷地瞧见他照镜子时那专注和沉思的样子,倒不像是懂得了臭美,但至少他是在观察,在思考啊。
还有一件曾经让妞妞很是狐疑的事情。
有天,住在妞妞家附近的嘎久家的男人捕获了一只獐子。好多年都没有听说过谁家捕获到獐子、麂子之类的事了。大家闻讯后,都去嘎久他家看稀奇。晚饭后,妞妞带着狗狗也去嘎久家看热闹。
妞妞他们来的比较晚,看热闹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走进院子后,从院子里屋飘出一股浓浓的酒香味和男人们高声喧哗的声音。而里屋外的院落却里比较清静。那只獐子被关在一个用柳藤编制的笼子里。笼子旁边,两个小孩蹲着在那里逗弄那只獐子玩。
妞妞拉着狗狗的手来到柳笼旁边,那两个孩子很有礼貌地让开了。那是一只铜灰色的獐子,差不多有一只山羊般大小。獐子可能是受到了惊吓,头卷曲在胸下,匍匐在笼子里。
妞妞让狗狗蹲下,她一只手亲密地搭在狗狗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指着那只獐子,对狗狗说:“狗狗,这是只獐子,是野生动物”。
狗狗似乎根本没听见妞妞的话似的。只见他眉头紧锁,用惊讶焦虑的目光专注地盯着那只魂不守舍的獐子。忽然狗狗嘴里冷丁地咕噜出一声“哚洛!”说来也怪,那獐子闻声立马抬起头来,嘴里发出“嗯、嗯、嗯”的呜咽,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狗狗,充满了哀怨和乞求。狗狗把手伸进笼里,深情地抚摸着獐子的头,那獐子旋即仰起头来,好像是在接受狗狗的爱抚,与此同时,伸出它长长的、软软的舌头,亲密无比地舔起狗狗那只给它带来慰藉的手……
妞妞目睹狗狗与动物如此亲密友善的情感互动与交流,心里暗暗称奇。她也情不自禁也把手也伸进笼子,想逗下那只獐子。沒想到还没碰着,那只獐子便立即将头缩了回去。狗狗对妞妞笑笑,便握住妞妞的手,一起伸进笼子,那獐又驯服地将头乖乖地伸了过来。妞妞内心好感动,狗狗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妞妞不仅感受到了新奇,还深深地感受到了狗狗那颗善良、体贴和温暖的心。
这时只见狗狗站起身来,走到嘎久家的屋檐下,取了一个干包谷,并将包谷粒掰下来,悉心将一粒粒包谷粒喂进獐子的嘴里。这时的獐子,在美美地咀嚼那些包谷粒的时候,所表现出的是一种惬意和悠然自得的神情了。
那天晚上,妞妞和狗狗在嘎久家玩到夜深了才回家。
妞妞躺在床上,狗狗和獐子亲密无间的情景,一直浮动在眼前。她无法抑制住内心的疑惑和好奇,于是对身边的呷铁说:“呷铁,你刚才没有在现场,要不,你怎么也不会相信,狗狗和那只可怜的獐子亲密的程度,就像我们生活中的闺蜜一般!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那有啥。这说明动物也是通人性的嘛!”呷铁不以为然,轻描淡写地答道。
第二天一大早,嘎久家的老婆便在她家院子门前破口大骂,说是昨晚上不晓得是那个不要脸的家伙,把她家的那只獐子偷走了。那只獐子的那个硕大的麝香,至少也要卖个万把块钱的啊!是哪个背时的哦,断了她家的财路……
听说嘎久家的獐子被偷了,妞妞的第一个反应,就想到是不是她家的狗狗干的。她急忙跑到楼上推开狗狗房间的门,见狗狗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她那颗提起的心才平静下来。
嘎久家的獐子不见了,这在整个山村引起一阵热议,众人议论纷纷。她家如此高大的围墙,这么厚实的铁门,还有她家那只凶猛的大狗,哪个有本事可以从她家把獐子偷走呢?就连她家自己都不敢相信。有人怀疑,她家逮来的那只獐子,会不会是山神哦,咋个会就鬼使神差地无影无踪了呢?
还有人议论说,据说獐子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她家都敢逮。这下真是羊肉没吃到,还惹到一身骚。这是不祥之兆!
各种各样的奇谈怪论,就好像一阵风,吹遍了整个尼幕甲谷地区。尤其是破坏国家动物保护政策的舆论,诸如要判刑坐班房等等可怕的说法,铺天盖地,压得嘎久家简直喘不过气来。嘎久家丢了獐子原本还有股怨气,结果还引来如此恶劣的影响,的确是始料不及的。于是,嘎久家只好紧锁大门保持沉默。全家人在无可奈何,担惊受怕的情况下,为了驱邪除魔,她家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请一位在当地颇有名气的毕摩(毕摩是祭师之意)到家里来,悄悄地做一场法事。
最近,尼幕甲谷一带流传着一个非常离奇的事情。据说有好几个彝族山民亲眼看见几只猴子居然像人一样背着双肩包,在山间行走。吓得那几个山民以为遇到鬼了。猴子居然背着双肩包下山觅食?这群猴子成精了不成?人们先是感到奇异,后来又感到有些恐惧,这是个什么现象,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听到这个传言后,妞妞心里也纳闷。她联想起前一阵子外地的热心人士为当地的学生捐赠了很多的读书用具。中心校的学生们都换上了新书包。那些换下来的旧书包都集中堆放在学校教学楼的一个角落里。狗狗选了些还可以用的回来。妞妞当时想,可能是狗狗捡回来玩,但怎么没想到和这些猴子有关联。
一个闷热的深夜,妞妞醒来,感觉屋里有些异常响动。妞妞便轻脚轻手地走出房间,看见狗狗的卧室里还亮着灯。她悄悄走到狗狗房间门前,透过门缝,看到房间里居然有几只猴子坐在狗狗身边。狗狗正在给它们一一捆扎双肩包。因为这些猴子收获食物后,大多是在当时饱餐一顿后便空手而回,没有将食物带回山里储存的能力。这是狗狗想到的一个简单的办法。只见狗狗将双肩包给那几个猴子背上,再用绳子将猴子的胸前的两根背带扎在一起。这样背包就不会滑落下来。那些包一个个鼓囊囊的,里面装满各种食物。看到这样的场面,妞妞惊奇不已,但又不敢出声,担心惊扰到他们。
这时,熟睡中的呷铁发出一阵梦呓声音,引得狗狗和那些猴子一阵警觉。只见狗狗一招手,那几只猴子一瞬间从窗户里鱼贯而出。
后来妞妞多次想问狗狗这件事,但又想,狗狗自己都没有说,也许狗狗还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妞妞想,还是要给狗狗留点自己的空间,保留一点他自己认为还不太愿意透露的隐私。
夏末初秋,庄稼开始成熟了。这个季节,山上的猴子、野猪、老熊都开始下山寻找食物,来收获人类的果实了。
而这个时候,尼幕甲谷的山民们也在想尽办法如何防御这些野生动物的滋扰,在把自家的损失减少到最小程度。随之,一些网,一些陷阱,一些夹子,在野生动物经常出没的地方密集地布下。
往年,在这样密集的可以说如同天罗地网一般的布局下,每每或多或少总要捕获几只较为大型点的野生动物。可今年就怪了,那些野生动物如同精灵一般,居然避开了重重陷阱和暗器,从容地在庄稼地里享用一番后,没有一个上当地潇洒回到山林里去了。
原来,狗狗知道这些山民们为了捕获这些野生动物所采用的手段。每天晚饭后,狗狗都要钻进那些野生动物经常出没的庄稼地里,将那些设置好的夹子解套,把那些陷阱的伪装揭开。这样有效地保护了那些野生动物,让它们免受伤害。
话分两头,善良的呷铁妞妞夫妇收留流浪多年的狗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就情感方面讲,妞妞与狗狗之间的关系,是姐弟,像闺蜜,也像是母子。妞妞是狗狗的生存依靠和精神支柱。妞妞在哪里,狗狗就会在哪里。妞妞做啥,狗狗都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只要一时半会儿见不到妞妞,狗狗就会几近疯狂地四处寻找。狗狗毕竟在大山里流浪长达十多年之久,野性和长期居无定所养成的习惯,加之语言交流的障碍,妞妞夫妇和狗狗的交流,更多的情况是用语言加手式。狗狗的衣食住行,吃饭睡觉,甚至上厕所,妞妞都得一件件耐心地慢慢教他。
有一天早晨,妞妞和呷铁醒来时猛然发现:在他们两人的床上,在他们两个光着身子睡觉的被窝里,不知道是在啥时候,淘气的狗狗居然也钻进了他俩的被窝!他蜷曲着身子,安然地酣睡在他俩身体的中间了!
一个九尺男儿,夜里居然钻到他们夫妻之间酣睡,呷铁又气又恼,恼羞成怒,愤愤地举起了手。妞妞急忙阻止并劝导他道:“呷铁,你不要这样,他也没什么恶意,他不懂规矩,不懂得男女有别,他是个智障的孩子,可能就是想和我们亲近,或者是要找个安全感,你何必这样大动肝火呀!”
呷铁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了,他觉得妞妞的话不无道理,但他还是有点忧心忡忡地问妞妞:“那以后我们又怎么办呀?”
“以后我们都注意点不就行了吗?对了,你昨晚睡觉前咋个不把门栓上好呢?”
妞妞边说着,边急急忙忙穿上衣服,轻手轻脚从熟睡中的狗狗的身边梭下床来,靠在呷铁的身边,一往情深地对呷铁说:“呷铁,狗狗虽然人生得牛高马大的,可你不觉得他就像个四、五岁的男孩子吗?他想和我们亲近,那是好事啊!我们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千万不要让狗狗对我们产生惧怕的心理,要是哪天把他吓跑了,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呷铁被妞妞的爱心善良和用心良苦所感动,他深爱着妞妞,一向是对她言听计从的。
可万万没想到,过了些日子,有关呷铁、妞妞和狗狗这三口之家的风言风语,沸沸扬扬地在尼幕甲谷传开了。有人说,妞妞虽然喜欢她丈夫呷铁,但是更喜欢那个白净俊朗的流浪汉。还有人说,妞妞是个从越西来的妖精,太厉害了,现在有两个男人伺候了,等等,等等。不堪入耳,荒誕不经,越传越离奇。
听到这些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妞妞对呷铁讲,人家的嘴巴长在人家的脑壳上,我们堵不了那么多张嘴巴,所以我已经想清楚了,懒得管他们咋个说,他们说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不要去理会就好了。等时间长了,舌头嚼烂了,也就没事了。
结婚之前,妞妞在呷铁的眼里,是个漂亮、可爱、聪明的女孩儿,一个思想有点保守,不太开明的乡下姑娘。两人共同生活的半年多,尤其是在经历了收留流浪汉狗狗的这段时间里,妞妞身上所表现出的善良、大度、智慧的品质,以及她敢作敢为,光明磊落的行为,无不让他惊奇感叹,刮目相看。他欣喜地感激老天爷,还有他阿爸慧眼识珠,促成了他和妞妞这门甜蜜幸福、堪称完美的婚姻。妞妞那由内至外所散发出来的智慧女人的无限魅力,深深地吸引着他,感动着他。
第四章
今天是逢十,又是周末。大凉山彝区的乡镇,大多有逢十或逢五日赶场的习惯。妞妞与呷铁商议,决定带狗狗一起去山下的大桥镇赶场去。三人坐着一辆三轮摩托,来到了美姑县与昭觉县结合部的大桥镇。
美姑大桥镇是美姑县的重要集镇,每当逢场过节时,满街市上都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街市上除了那些固有的商铺,还有好多临时搭建的帐篷,摆设的案台,铺设的地摊,还有好多将就自家的车厢临时作为售货平台。各种各样的农副产品、服装鞋帽、糖果烟酒、中草药材、动物皮张,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街市上那些卖中餐、彝餐、火锅、麻辣烫的饭馆门前的老板、店员,高声吆喝揽客;那些卖炸土豆、烤肉串、凉粉、米线、油条豆浆、包子、馒头摊位的小贩们的吆喝声,也是此起彼伏。
当下的彝族帅哥们,都喜欢身着时尚的牛仔装,佩戴着很潮的配饰,扛着吉他,手把手肩靠肩地走过街市,一副潇洒时尚的派头。而那些彝族姑娘们,则穿戴着传统的民族服饰,五颜六色。她们手拉着手,活像一群五彩斑斓的孔雀,形成一道绚丽的风景线。
毕竟这是头一次带狗狗来赶集,妞妞特意也穿着一身靓丽的彝族服装,佩戴着耀眼的银饰,这样的装束,使妞妞本来就凸凹有致的身材,更显得漂亮典雅,端庄大方。呷铁仍然习惯地身着一套阿迪达斯运动装,一副高大健硕的运动员风姿。狗狗则穿一身黄灰相间的休闲装,显得阳光而俊朗。妞妞挽着呷铁的胳膊,另一只手牵着狗狗,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他们三人的衣着搭配,引来许多人频频回眸。
已经是午饭时分了,狗狗肯定是饿了,他看见地上有个烂苹果,随手捡起来刚要往嘴里送。眼疾手快的呷铁立马呵斥道:“狗狗,不许捡地上的脏东西吃!”
妞妞一把拉开呷铁,还瞪了他一眼,赶紧上前对狗狗说:“狗狗,不能捡地上的脏东西吃哈,吃了要生病的呀!”
妞妞猜测得到,狗狗由于长期过着流浪生活,主要是靠捡一些别人丢弃的食物充饥。她发现在他们家的院子的一个角落里,狗狗常会把捡拾来的破烂和人们丢弃的食物储存起来。她想那是狗狗的隐私,所以她装着不知道,也没告诉呷铁。妞妞只是想现在狗狗每天衣食无忧的,假以时日,他就会慢慢改变过来的。
呷铁也意识到对狗狗态度有些严厉了,看得出妞妞明显不高兴了。他便态度一转,有些讨好妞妞的口吻说:“今天我们带狗狗到馆子好好吃一顿,好不好?”
可是当他们来到镇上一家挺不错的馆子门前时,狗狗迟疑着不肯进去。呷铁和蔼地对狗狗说:“咱家狗狗的肚子饿了,我们进去吃饭哈!”
狗狗样子惶恐,还是执意不肯进去。呷铁为难地看着妞妞。妞妞似乎从狗狗的神情里看出了什么,于是轻轻地捏了呷铁一把,示意他不要再坚持了。
妞妞牵着狗狗离开那家馆子后,又用亲切的口吻问到:“狗狗,快告诉姐姐,你想吃什么?”
狗狗犹疑片刻,见他一直盯着对面的一家凉粉摊,妞妞立即明白了,于是她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狗狗,你是想吃凉粉了,对不对?”
狗狗点头示意。妞妞开心地说:“好的,那我们就去吃凉粉吧,我也好久没吃过凉粉了!还真是想呢!”
三人来到凉粉摊前,妞妞先要了三碗凉粉,又要了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妞妞边吃边若有所思地想着心事,她忽然对呷铁说:“我们吃完凉粉,再到昭觉县城去逛逛吧!”呷铁感到挺意外,她怎么又想去昭觉了呢?
呷铁剛要说什么,妞妞却兴致勃勃地说:“昭觉毕竟是个大县城,比大桥要好耍多了!”
呷铁点点头,反正今天就是出来就是玩的,要玩就玩个痛快。
吃完凉粉,他们坐了一辆私人面包车,一个小时后到了昭觉县城。昭觉县城是凉山州的老州府所在地,无论是城市规模,还是热闹的程度,都远远超过美姑县城。
妞妞让司机把车直接开到一家五金加工店门口。下车后妞妞对呷铁说,她要找五金店老板谈点事,一会儿就出来。大概二十分多钟后,妞妞从五金店里出来了。她乐不可支地对呷铁说:“呷铁,走,我们带狗狗好好地逛下昭觉县城!”
呷铁一直挺好奇,忍不住便问道:“妞妞,你今天到底要干啥子嘛,神神秘秘的?看把你乐的!”
妞妞本想再卖卖关子,但看到呷铁如此急切和好奇,她就对他说:“你看我现在每天除了做点家务,其它时间都闲着,没事干很无聊。是刚才狗狗要吃凉粉的事突然提醒了我。凉粉、包子、馒头我都会做呀!我们为啥不在我们家开个凉粉店,办个小卖部,再卖点包子馒头呢!我刚才在五金店订做了一套卖凉粉的柜台和小卖部的货柜,交了订金,老板说三天后就会送货来。开个凉粉店,不用请师傅,办个小卖部不用交房租,还能减轻一些你的经济负担嘛!”
“可我们山上没有街道,也没有市场啊!居住的人口又很分散。”呷铁有点担心地问道。
“没事啊,能卖多少就多少了,总比啥都没有强吧?”妞妞自信地说道。
一周后,“狗狗凉粉店”和小卖部开张了。小卖部设在屋内,小卖部虽小,但各种生活小用品一应俱全。而狗狗凉粉店就设在门前阳台边。铝合金的骨架固定着透明铮亮的玻璃罩子。整个橱柜显得整洁明净。柜子分三层,上层摆放各种调料,如酱油、醋、姜汁、花椒油、芝麻油、辣椒油等;中间一层是摆放凉粉的柜台,有米凉粉、荞麦凉粉、豌豆凉粉三个品种。这些凉粉全都是由妞妞亲手作的;下面一层用来陈放各种餐具和其它用具的。
凉粉柜台的旁边是两个煤炭炉子,炉子上分别蒸着馒头、包子。炉子的不远处,门前的那个宽敞的阳台上,摆放着两张桌子和八条板凳。桌子上,还摆放着一瓶妞妞特意采摘来的野花,为小店增添不少情调。一面镶有“狗狗凉粉”四个红色大字的店旗,高高悬挂在楼顶上方,迎风招展,分外醒目。
卖凉粉历来是越西人的绝活,妞妞现在把这个绝活发挥到了极致。妞妞做的凉粉,不仅保持着粮食作物独有的特殊香味,而且色泽鲜亮诱人。荞麦凉粉映着翡翠般的嫩绿;米凉粉泛着明灿灿的金黄;而豌豆凉粉却透着汉白玉那样的洁白。她做的各种凉粉,嫩滑精道,麻、辣、香、鲜俱全,口感极佳,所以顾客盈门,供不应求。
妞妞忙着招呼应酬,调配每一碗凉粉。呷铁也是忙进忙出,洗碗抹桌,迎来送往。原来比较冷清的呷铁家,一下子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开业第一天忙碌下来,收获颇丰,远远超过妞妞的预期。
越西人的勤劳肯干,在整个大凉山都是名不虚传的。作为越西女人的阿鲁妞妞,她不仅勤劳、善良,而且心直口快,美丽大方。呷铁看着她满头大汗忙碌不停的样子,很心疼自己的媳妇。自狗狗凉粉开业以来,妞妞就成了个大忙人。当然随她一起忙碌的还有越来越开窍的狗狗。另外,呷铁只要一有空,也会回来帮忙。
每天一过晌午,妞妞就开始忙碌起来。附近的大婶大妈,还有年轻的姑娘们,都是三五成群邀约着来吃凉粉。有时吃完后还要打包。光顾凉粉店的人群中,最多的应该是中心校的学生们了。他们都是住校生,课余时间就会光顾凉粉店,不少学生是想见到狗狗而来的。
家里往来的人多了,狗狗也逐渐适应了新的环境了。有的客人开些善意的玩笑,狗狗似懂非懂的,也不在意。妞妞教他剥蒜,舂辣椒面,搅拌凉粉糊糊,他很快就学会了,而且做得非常认真。每天忙完吃了晚饭,狗狗就倒在自己的床上呼呼酣睡。
尼幕甲谷地处龙头山脉的二半山上。由于龙头山高耸入云,每逢夏季,浓厚的云层经常都会聚集在这里,形成强对流的雷暴天气。这里的雷暴电闪轰鸣起来,真会让人有天崩地裂的恐怖之感。
有天深夜,闪电霹雳划破夜空,剧烈的雷鸣好像要把巍峨的龙头山顶轰塌,要把大地撕裂似的。就在呷铁把惊恐万状的妞妞紧紧搂在怀里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呷铁跑去打开门一看,原来是狗狗被轰鸣的雷声吓醒了。惊慌失措的狗狗一进来,就不顾一切地直接冲到了呷铁他们的大床上。呷铁夫妇还没反应过来,接连又有几个巨大的火球,从夜空里直接砸到了呷铁家前门的空地上!这突如其来的震天动地的炸雷,把他们三个人都吓得紧紧地拥抱在床上。
次日清早,雨过天晴,太阳出来了。那束金红色的阳光正好就照在呷铁和狗狗光溜溜的屁股上。
来吃凉粉的乡亲们,不约而同地议论起昨夜的雷暴天气。妞妞也是无意间讲起了昨晚狗狗怎么被惊吓着,又怎么跑过来和他们一起过的这一夜。
那些好奇的大妈大婶们纷纷追问道:“昨晚狗狗和你们两口子一起睡的?”妞妞豁然笑道:“是啊!”
一个样子生得挺刁钻的大婶很诡秘地问妞妞:“你们不会都光着身子吧?”妞妞坦然答道:“是啊,我们都光着身子。哈哈哈!啊啵啵!你们想想,哪个彝胞睡觉,还兴穿啥子睡衣睡裤啊!”
妞妞话音未落,接着又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来吃凉粉的客人们似乎被一下子镇住了,半晌没有出声。他们之间似乎只会用眼珠子交流了,你来我往,疑惑诡异,匪夷所思,似信非信,无言以对。
妞妞注意到,坐在不远处的呷铁,脸白一阵红一阵的,不由得一阵窃笑。
待这拨客人走后,呷铁很不高兴地问妞妞,你给他们说这些做啥子呀?妞妞回答道,有一个狗狗这样的大男人和我们在一起生活,你对他们这些乡里乡亲的人说话,就要把话说穿、说烂。我们不用遮到、捂到,不要给别人有任何胡思乱想的余地,这样是对付那些爱嚼舌头的家伙最有效的办法。
也是啊,妞妞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乡里的人也不知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这就像是给一些人都打了免疫预防针似的,说来也怪,从此以后,有关狗狗的风言风语,就此销声匿迹了。
狗狗凉粉店的生意真是出奇的好。每到晚饭时分。附近的乡里乡亲都会拿着碗具来端他们家的凉粉。“狗狗凉粉”几乎已经成了附近乡亲们家里餐桌上的家常菜了。
經营几个月下来,狗狗凉粉店和小卖部的平均月收入是呷铁工资的好几倍。虽然辛苦一点,但收入不菲啊。呷铁坐在床上,搂着妞妞欣喜的数着钱。对漂亮能干的老婆赞不绝口。
妞妞依偎在丈夫的怀里,看着他们的劳动成果,看着欣喜的丈夫,她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她用商量的口吻说:“呷铁,这个凉粉买卖到了冬天,生意肯定就会清淡下来,我们可以考虑做一些收购皮张和草药的生意。”
“收购草药和皮张那可需要一大笔钱哦!”呷铁说。
妞妞道:“我们结婚后,我阿妈把你们家拿的十万块彩礼,给了我五万块,再加上凉粉店的收入和我们积攒下来的你的工资,应该可以应付收购的费用了。”
“只要资金足够,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生意上的事情,老婆你做主!”呷铁信任地说,并在妞妞的脖子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妞妞用充满幸福的眼光看着呷铁,深情款款地说道:“我有你这样的丈夫,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啊!”
呷铁这时把妞妞搂起来斜抱在怀里,眼里放着炙热的电光深情地对妞妞诉说道:“我讨了一个你这样的老婆,那才是我前辈子修来的福啊!亲爱的,爱死你啦!”
“我也是啊!”两个人幸福地亲吻着。
突然妞妞好像想起了什么,很认真地对呷铁说:“哦,亲爱的,还有狗狗的事。”
呷铁问道:“狗狗又有什么事了?”
“过两天我想到乡政府去咨询下,我们怎样才可以收养狗狗。我们不能让狗狗就这样在我们家里住下来,我是希望他能真正成为我们家的一员。以后我们才能名正言顺地做他的法定监护人,才能真正的保护好他。”
呷铁一愣:是啊,我还是个大学毕业的,还是个人民教师,这些事情,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过呢?他用双手捧起妞妞的脸,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妞妞,心想,你是上天派来的爱心天使吗?怎么什么事情都会考虑得这么细致周到,这么长远呢?
呷铁家要正式收养狗狗的事情在全乡传开了,大家都在为呷铁家的宽厚仁义啧啧称道。
第五章
每当学校临近毕业季,老师们的工作就更为繁忙,压力也更大。而学生的情绪波动更是起伏不定……
依格嫫和尔渣嫫虽然是甲谷中心校六年级的学生,因为中途辍学两年后,重新回到学校复读,她俩的年龄自然要比本届的同学要大两、三岁,是已经发育的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她俩与本年级的同学站在一起显得高挑,丰腴,加之两人颜值出众,犹如鹤立鸡群。她们俩人虽然不是亲生姐妹,但都长得很漂亮,又是最要好的闺蜜,平时出入都是成双成对,格外引人关注,大家也就把这两个美女统称为“二嫫”。依格嫫丰满,结实;尔渣嫫高挑,清秀。正值青春的她们,就像是两朵含苞待放的花蕾,散发着一种青涩的美。
自妞妞家的凉粉店开张以来,二嫫就是她家的常客了。妞妞看得出,她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吃凉粉只是个借口,目的就是想接近狗狗。她们两个有时一个人一碗,有时假借吃不下,就两个人一同吃一碗。嘴上慢条斯理地吃着凉粉,可两个人的眼睛却直愣愣地盯着狗狗看。看到狗狗有个稍微夸张点的动作,她们两个就会毫不掩饰咯咯地笑。虽然尔渣嫫的性格与依格嫫截然不同,是个文静内向的姑娘。
今天,还不到午饭时间,尔渣嫫拿着一个小碗,来到妞妞家门前。只见她轻轻提起裙摆小跨步走了进来。尔渣嫫的身材高挑纤细,跨进门来的婀娜腰姿轻柔得如柳条一般。
“妞妞姐,我要一碗凉粉。”尔渣嫫娇滴滴地喊道。
妞妞应声转过身来,看到是尔渣嫫一个人,就有点纳闷了。平时出双入对的“二嫫”,今天怎么孤单一人了呢?于是随口问道:“今天咋个就你一个人?”
“依格嫫有事回家去了。”尔渣嫫答道。
见狗狗在桌子旁坐着剥蒜,尔渣嫫便将碗递给妞妞后,热情地向狗狗喊道:“狗狗哥,你在剥蒜啊,我也来帮你剥哈!”话音刚落,她便热情地凑上前,紧贴着狗狗坐下。她没有拿桌子上摆放的大蒜,而是从狗狗的手里直接拿过来。在拿大蒜的那一瞬间,尔渣嫫有意识地摸了一下狗狗的手心。狗狗不会察觉到尔渣嫫的用心,而心细的妞妞却发现了这个有意思的动作。妞妞怪怪地笑了。
妞妞把凉粉拌好后端过来放在了尔渣嫫面前,可她好像全然不知,一个心思地盯着狗狗。妞妞也在旁边的板凳上坐下,没有吭声。从妞妞的角度看过去。狗狗一头浓密的黑发下面,那道轮廓分明的鼻梁,那对扬起飘逸的眉毛,那炯炯有神的眸子,和那弧线别致而性感的嘴唇,如此精致的搭配成就了狗狗这个美男子。在妞妞眼里,真是百看不厌,越看越喜欢。
再看那个傻呆呆地盯着狗狗出神的尔渣嫫,一双黑而大的眼睛配置那双弯弯细眉,精巧的鼻梁下面那朵桃花般的秀唇,嫣然一笑,恍若仙女一般。眼前的俊男美女,在窗外映进来的柔和光线下,美得如同一幅油画一般。此时情景,满足了妞妞对狗狗以后生活的美好设想,她多么希望这个画面就这样定格了。
尔渣嫫的肩头紧紧靠在狗狗的臂膀下。狗狗并没有领会到人家的亲昵。他感觉挤得有点过紧,便将身子随意地移动到另一条板凳上。尔渣嫫这才发现坐在旁边的妞妞,神情有些尴尬。
晚饭时分,妞妞一家刚端起碗。门外“咚”的响了一声,跳进一个人来,随即一阵哈哈大笑道:“哇!妞妞姐,你们家吃饭了啊?我想吃凉粉,你给我打碗凉粉吧!”她的声音清脆洪亮,一听就知道是依格嫫来了。
妞妞见是依格嫫来了便热情地起身迎候道:“哎呀,依格嫫,不好意思哈,我们家今天的凉粉已经卖完了。正好我们也在吃饭,你就和我们一起吃吧!”妞妞本还担心依格嫫不好意思,会客气什么的。可不想,依格嫫爽快地就应答道:“哇!那再好不过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哈!”
一个四方桌,刚好空着一方。妞妞急忙将空着那条凳子移出来让依格嫫坐。依格嫫迟疑了下,便转过桌子走到狗狗身前很潇洒得一屁股坐在了狗狗身边。接着便转过脸几乎贴到了狗狗脸颊问道:“狗狗哥哥,欢迎依格嫫妹妹吗?”狗狗斜着眼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反应。“哎呀,你看你,饭粒都粘在脸上了。”依格嫫毫不顾忌地从狗狗脸上把那颗饭粒拈了下来。“妞妞姐,你看,人家汉人的皮肤粉白粉白的,好羡慕哦!”随手在狗狗的脸上摸了一下。狗狗很不快地瞪了依格嫫一眼,逗得依格嫫一阵哈哈大笑。
看着热情洒脱落落大方,此时有点喧宾夺主的依格嫫,妞妞和呷铁都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看到狗狗没有一点表情,大家略微有些尴尬。
依格嫫比起尔渣嫫要壮实些,身体显得更为丰满。刚才她的那个屁股坐下时都让人有“掷地有声”的感觉。妞妞想,健康,健壮对狗狗来说尤为重要。她的狗狗要找就要找一个像依格嫫那样能够照顾狗狗生活的泼辣干练的女人。
“依格嫫,不是说你回家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啊?!”依格嫫显然有点诧异,她迟疑了下,然后敷衍着说道:“嗯,回去拿点东西。”
自从那天起,“二嫫”就像是约好了的,她们两个再也没有同时出现在妞妞家的凉粉店里了。可她们分别来妞妞家的频率也更高了,而且全然不在乎狗狗的冷脸以对。
一个闷热的下午,四周一片静寂,只有兴奋的蝉子在歇斯底里地鸣叫着。
尔渣嫫做完了作业,感觉有点累了,便想出外散散步,换换心情。她绕过学校院墙,来到妞妞家门前。远远的看到狗狗趴着俯卧在晒台旁边的那棵斜着的老柏树的树干上。乍一看,就像是一只疲惫的豹子慵懒地趴在树上,享受着大山午后温暖的阳光。狗狗微微卷曲着身子侧卧着;高高的肩、细细的腰突显出狗狗圆而丰满的屁股。狗狗略有几分野性的睡姿,撩起尔渣嫫一阵春心荡漾。她疾步走上前去,蹲下,俯着身子看到了狗狗那张漂亮的脸。此时的这张漂亮的脸溢显出的是那种安静,甜蜜。在温和的阳光映衬下,狗狗硬朗的线条却又呈现出几分柔性的婀娜。尔渣嫫痴痴地看着狗狗。此时的狗狗就像是《西游记》里不食人间烟火的唐僧哥哥,而她就是女儿国的那个痴情的美女国王。尔渣嫫在心底默默地问道:“亲爱的狗狗哥哥,你真的是一个不谙世故,不懂得人间情爱的人吗?我愿意用我的爱来唤醒你的冷漠;用我的爱来激发起你内心真正男儿的情怀。”尔渣嫫深情地看着狗狗。她感觉到狗狗的脸蛋,狗狗的身体,就在此时接触到的狗狗体温以及狗狗呼吸的气息,都令她有幸福到窒息的感觉。尔渣嫫情不自禁地想伸手去摸摸,更想伸过头去亲亲狗狗。忐忑,胆怯,紧张,激动,令她的心脏一阵蹦蹦乱跳。她再四处张望,没有人。这是天赐的可以和狗狗亲密接触的机会。但光天化日之下,她还是没有那个胆量做出出格举动。正当她束手无策,心急如焚时,忽然看到妞妞家门前挂着一把巨大的黑布雨伞。她急中生智,把那把黑伞取下来,撑开。在那把大黑伞的掩护下,尔渣嫫俯下身子,她把手伸进狗狗的衣襟摸到了那面起伏着的胸。尔渣嫫此时感觉浑身热潮汹涌,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激情,正想俯下胸伸过头去亲吻狗狗的脸,不想身体失去平衡,整个身子往前倾斜,脸一下子杵在了狗狗的脸上,把熟睡中的狗狗意外惊醒。只听“哇!”的一声大叫,狗狗猛然跃起一个大翻身,手臂本能地顺势一摆,将失去平衡的尔渣嫫和那把大伞掀翻在地。尔渣嫫感觉有些狼狈,急忙起身,抖去身上的灰土,整理了一下头发。还没等狗狗清醒过来,慌乱中的尔渣嫫用手掩饰着脸,迅速离去了。
一天快吃午饭的时候。妞妞从地里摘豆角回来,看见依格嫫正抱着一抱床单从她家楼上下来。妞妞急忙问:“依格嫫你在做什么啊?”依格嫫答道:“你昨天不是在对呷铁老师讲,今天如果出太阳,你要把狗狗的床单换洗了吗。我今天考完试了,闲着没事,就过来帮你把狗狗的床单洗了。”
“哎呀,不用辛苦你了,我自己洗就是了。”妞妞并非客气道。
可话语间,依格嫫已经把床单拿到屋后的水沟边开始浆洗起来。看着泼辣干练的依格嫫,妞妞真的无话可说了。她正要转身去厨房,依格嫫忽然喊道:“妞妞姐,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妞妞疾步走到后院的水沟边。依格嫫一副疑问的眼神把床单递到妞妞面前。
妞妞上前一看,原来床单上黏糊着一滩男人的分泌物。妞妞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由得脸上闪现一阵羞涩的红晕。显然这也不好给这个小姑娘解释啊,于是急忙敷衍道:“可能是糊到什么东西了。没事,你多搓几下就行了。”妞妞转身边走边想,狗狗除了心智发育不健全,其实他的生理发育还是很正常的啊。当妞妞转过身再看看依格嫫时,只见依格嫫将狗狗用过的床单拿在鼻子前深情地闻着。看着这个多情的小女子,妞妞内心泛起种无法言状的复杂情绪。
有天晚上,妞妞和呷铁躺在床上闲聊。妞妞问呷铁:“你觉得依格嫫和尔渣嫫那个更适合给我们狗狗做老婆?”
“啊?!”呷鐵转过身惊讶到。“妞妞,你在想啥子哦?你再爱狗狗,也不是这样爱的嘛。”
“我咋个不对呢?”妞妞反问道,“我就是想给狗狗找个媳妇,成个家。以后有个依靠啊。”妞妞很认真地说道。
“狗狗啊,这辈子靠我们就行了。他的那种情况,怎么可以结婚成家啊?你想想,成家是要承担责任的,狗狗他懂得什么责任吗?”呷铁很郑重地说道。“你爱狗狗,我理解,但好多事我们要现实点,不能感情用事。”
“我看得出,那两个女子都很喜欢狗狗,我就一直有这个想法。看选哪个更合适。”妞妞还更加得意地说道。
“哎呀,那两个女娃不过是喜欢狗狗长得帅,长得漂亮,除了这个,她们还会爱狗狗啥子呢?那‘二嫫都还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懂得什么叫生活哦。”稍时片刻,呷铁语重心长地说道:“成家过日子,油盐酱醋柴,那才是实实在在的。狗狗搞得懂不嘛?”
“可狗狗也懂感情啊!也重感情啊!”妞妞不满地说。
“狗狗懂感情,重感情,他还是要看人啊。可感情和爱情那不是一回事啊!”呷铁耐心说道,“成家,成夫妻,那是要尽夫妻之实的啊。你看狗狗和我们一起睡觉都好多次了,可他有过那样的反应和举动吗?没有吧?”呷铁进一步想说服妞妞。
“哎,我就是想,如果狗狗能成个家,有个后代,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一定很漂亮。如果狗狗有个孩子,我就可以给他带大,以后狗狗老了也好有个人照顾他啊。”妞妞解释道。
“你的幻想太过美好了,让你都失去理智了,哈哈哈,还是理性点吧!”呷铁用有些挖苦的口气说,“你啊,怎么会这样想呢?以后我们会有孩子,我们的孩子会赡养我们。我们也要教育他,以后他长大了,同样的也要像赡养我们一样,照顾好狗狗啊!”呷铁温和地安慰道。
听了呷铁一席话,妞妞感觉也有道理。但她心里总是有个想给狗狗安个家的心结,似乎很难解开。
呷铁用双手把住妞妞肩头,面对着妞妞,很是严肃地说道:“妞妞,你想给狗狗找老婆的事是否妥当可行,你要认真严肃的思考好哦。如果你任‘二嫫继续与狗狗这样交往,造成后果对狗狗不好,对人家两个女学生影响就更不好了。我们爱狗狗是一件仁厚的事情,但我们如果爱得太过自私,那不就成了一个极不道德的行为了。”听了呷铁的告诫,妞妞此时陷入了沉思。
近段时间,学校里流传着,“二嫫”为了追那个傻子帅哥狗狗,有点争风吃醋,两人居然闹崩了的花边新闻。妞妞听到后,心里也很是不安。
一天晚上,呷铁指导狗狗洗漱完,带狗狗躺在床上后,便叫来妞妞。妞妞坐在狗狗床沿上,一只手靠在狗狗斜躺着的髋上。呷铁坐在狗狗正面的凳子上。妞妞轻声地问道:“狗狗,姐姐给你找个老婆,给你安个家,你要吗?”
狗狗眨巴着眼睛问道:“什么是老婆?什么是家?”
“老婆,就像呷鐵哥哥和我一样,我们在一起就是一个家啊。”妞妞细心地解释到。
“姐姐就是我老婆,哥哥你们就是我的家,嘿嘿嘿!”狗狗天真的回道。
呷铁和妞妞面面相觑,内心划过一阵淡淡的莫名的惆怅。
呷铁看得出妞妞的心事,于是带有挑逗的语气继续问狗狗道:“狗狗,尔渣嫫和依格嫫漂亮不?你喜欢哪个啊?选一个给你做老婆哈?”
“姐姐漂亮,哥哥做我老婆。嘿嘿嘿!”狗狗憨憨的笑眯眯地回道。
答非所问,妞妞内心怅然若失。
此时,呷铁让妞妞和他换位置,他坐到狗狗床前,把手伸进狗狗的被窝里,用手摸着狗狗的屁股,弄得狗狗痒痒得直嬉笑。“痒不痒?狗狗。”呷铁挑逗着狗狗问道。
狗狗嘿嘿嘿的笑着,急忙回道:“痒、痒、痒!嘿、嘿、嘿!”
呷铁又将手伸到狗狗前面的私密处,一阵乱摸。弄得狗狗一个劲地哈哈大笑。呷铁仍是挑逗地问道:“痒不痒?痒不痒?哈哈哈!”
“痒、痒、痒,哈哈哈!”狗狗一边嬉笑着回答,一边卷曲起身体躲避呷铁对他的“骚扰”。
呷铁把手收回后,又将手伸到狗狗的腋下一阵乱挠,逗得狗狗哈哈大笑,四肢不停地蹬打着。呷铁刚要收手,没想到,狗狗突然翻过身来,一把将呷铁摁倒在床上,他照呷铁样用手在呷铁的屁股和前裆一阵乱摸。嘴里还一个劲地问呷铁:“痒不痒?痒不痒?要不要娶老婆?”逗得呷铁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看着狗狗与呷铁热烈有趣的打闹,看着眼前天真烂漫的狗狗,妞妞却高兴不起来。她想,也许在狗狗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纷繁的关系和复杂的情感。他就生活在他的那个简单的,单纯的,纯真的童话般的世界里。哎!要改变狗狗的行为可能容易,但要想塑造狗狗的心智真的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妞妞感叹着。她想,还是让狗狗生活在他的世界里吧,我们就不要再人为地打扰他吧。
学校的应届生即将要毕业了,同窗六年,大家依依不舍。可尔渣嫫和依格嫫是往届生,分别的愁绪没有那么强烈。她们心里唯一留念的就是英俊帅气的狗狗。
要离校的前一晚上,妞妞做了几个菜,把“二嫫”请到家里,一是给她们俩做个解释,二呢也算是给她们饯个行,道个别。呷铁因为学校里忙,没有参加。
席间,妞妞从现实生活、前途理想,以及健康心智等多方面给“二嫫”做了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她感谢依格嫫和尔渣嫫能喜欢狗狗,这是狗狗的福分,只是狗狗没有办法享受这样的福分。以后希望她们两个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好姐妹,并祝福她们两个以后有个美好的前程。妞妞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二嫫”非常感动,动情之处还流下了眼泪。最后,妞妞把狗狗打磨的红色石头,一人给了她们一个,作为留念。
临别前,“二嫫”提出一个要求,想抱抱狗狗。妞妞心想这个要求不高,就满足下吧。她用温柔的语气对狗狗讲:“两个妹妹想抱抱你。”狗狗愣在那里。“狗狗,两个妹妹想抱抱你。两个妹妹毕业了,就要离开我们这里了,就让她们抱抱吧,好吗?”妞妞完全是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
看姐姐这样要求,狗狗虽然表情冷淡,但也同意地点了点头。
只见尔渣嫫深情款款地走到了狗狗面前,伸出双臂把狗狗高大的身体拥入怀间,随后将自己的头轻轻地靠在狗狗宽厚的胸前。良久,尔渣嫫放开狗狗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妞妞家。
依格嫫径直走到狗狗面前,一把将狗狗紧紧抱住,双手深情地在狗狗后背抚摸着。热烈地拥抱持续了好一阵后,依格嫫用双手捧着狗狗脸,就在狗狗的眼睛疑惑闪动的时候,依格嫫一个狂热的吻一下子袭上狗狗的嘴唇。猝不及防的狗狗被这样的举动惊呆了。待他反应过来后,便使劲强烈地推开。依格嫫被狗狗挣开后,也是头也不回地毅然离去。
妞妞被刚才发生在眼前的事情惊呆在那里。面对这样的场面,妞妞真是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待她反应过来,走上前去想安慰狗狗的时候,只见狗狗的唇角留下了一道渗着血迹的牙印。
第六章
山坡上的玉米棒一天天地饱满起来,原本淡绿的谷穗也开始慢慢变为金黄,秋天到了。
二半山的季节变化特别明显,一场秋雨一层凉。妞妞今天带着狗狗下山到大桥镇上,打算把收购来的羊毛卖了,买点家里需要的材料,再给呷铁和狗狗买几件秋冬季穿的衣服。他们随运羊毛的卡车来到镇上,卖了羊毛,買好服装和其它物品后,来到一家饭馆,准备吃点东西后再回家。
想起上次狗狗不愿意进去的那家餐馆,妞妞心想:也许狗狗以前流浪乞讨的时候,一定是在那家餐馆遭到了欺辱,于是妞妞带着狗狗,走进了另一家饭馆。
这家饭馆里面,仅摆有四张八仙桌。饭馆的里面围坐着一桌男人,都穿着工作装。他们一边喝着荞麦茶,一边好像还在热烈地议论着什么。他们坐的那个方向的墙边斜放着三脚架、测绘仪器和工具。妞妞猜想,这伙人可能是做勘探工作的。
妞妞和狗狗顺手将购置的东西靠墙角放下,随后便在靠门边的一张桌子旁坐下来。妞妞点了一碗豆花,一份回锅肉,一份炒青菜后,嘱咐狗狗看好买来的东西,她就去馆子后院上卫生间去了。当妞妞从卫生间出来,远远就听见馆子里有吵闹的声音。她担心狗狗出什么事,急忙跑回馆子里来。
一冲进馆子,妞妞就听到那几个搞测量的汉族同志又在吼叫,又在躲避,馆子里一片混乱。妞妞看到狂怒的狗狗,正举起个三脚架在使劲地砸,嘴里还咿哩哇啦地骂着。
她急忙撇开众人,对狗狗大喝一声:“狗狗,你干啥子!”便冲上去一把抱住狗狗。狗狗虽然没有继续砸东西了,但从他急促喘息的样子,看出他已经愤怒之极。妞妞随后严厉地问那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欺负我家弟弟了?”
那几个汉族同志赶忙解释说:“没有,没有!我们没有欺负他!”几个人边说边做着“不是”的手势。其中一位可能是负责人吧,他站出来对妞妞说:“刚才,我们的工作人员拿东西,不小心把这个三角架弄倒了,正好砸在了你们放在那里的玻璃坛子上,把你们的玻璃坛子砸碎了。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你弟弟就气冲冲地把我们的脚架和测量仪甩出门外去了。我们的这位同志就骂了他一句,你是神经病,还是疯子啊?这下就把你弟弟彻底惹怒了。他拿起我们的三脚架和仪器就乱砸起来。还要拿那个支架来打我们。”那人把眼镜取下来抹了抹,又接着说,“这下完了,我们明天的工作也没法进行了。”
妞妞心想这下麻烦了,狗狗惹大祸了!尽管她心里万般恼火,但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她仍然强装笑脸,柔声细语地安抚狗狗说:“狗狗,听姐姐话,没事哈,没事了哈!”她把狗狗按在凳子上坐下,亲切地抚摸着狗狗的脸。狗狗委屈地将头靠在她胸前,竟伤心地抽泣起来。
妞妞一边安抚狗狗,一边转过身来,诚恳地对那几位汉族同志解释到:“对不起哈!我这弟弟,你们别看他长得牛高马大的,但他的智商只相当于四、五岁的小孩子,请各位大哥多多谅解哈!”
“哦?原来是这样呀?”几位同志惊愕道。
那位负责人模样的同志观察到,这两个年轻人虽然以姐弟相称,但从他们的外表看,不像是亲姐弟。同时他还注意到,在这女子的表述中,没有一个“智障”或“残疾”的字眼。可以看出来,这彝族女子对一个有智障残疾弟弟的良苦用心。
妞妞继续说,“我弟弟砸坏你们的东西,我照价赔偿。如果是因为损坏了工具,耽误了你们的工作所造成的损失,我都负责赔偿,好吗?”
那几位同志听了妞妞的这番话后,都被妞妞的诚意和爱心所打动。他们也急忙安慰妞妞:“没关系,没事哈!”
那位负责人同志意识到,刚才那位狗狗之所以发怒。一定是他们的队员小苏,骂他“神经病”和“疯子”的话刺激了他,才导致他做出如此过激的举动的。
于是,那位负责人大哥和颜悦色地说,“没事哈,小妹妹。那两个损坏的测量仪和脚架,我们向公司作报损处理就是了。明天不能开工,那就安排调休,我们也连续工作好几周都没有休息了。你不用担心哈,小妹妹!”
然后他又特别和蔼地对狗狗说:“小兄弟,对不起哈!是我们不好,我们向你道歉啊!”同时,伸出他那只宽厚的大手,在狗狗的肩膀上拍了拍。
妞妞知道今天遇到好人了。可是,那些仪器和脚架一定很贵重。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于是她提议道:“诸位大哥,今天我弟弟不懂事,损坏了你们的东西,你们宽宏大量,不让我们赔偿,那你们今天的这顿饭就我请了,好吗?给我一个感激你们的机会嘛!”
那几位大哥急忙推辞道:“不行,不行。怎么可能让你破费呢?”
妞妞说:“一顿饭用不了多少钱,没事的。就算是给我一个面子,给我一个认识你们的机会吧,好吗,各位大哥?”
妞妞的诚意,深深地打动了那几位汉族大哥,眼下这情况,他们真是找不出任何拒绝她的理由,于是只好先答应下来。那位负责人大哥代表他们说道:“好吧,今天我就让小妹妹给我们办一次招待,我们受领了,我代表大家谢谢小妹妹哈!”
看到他们接受了请求,妞妞心里一下子豁然开朗了,于是高兴地喊老板点菜。老板和那个同志都异口同声说,菜已经点过了的。“那就再添几个菜。老板,做几个你们店最拿手的菜!”妞妞喊道。
那几位大哥又客气地说道:“不用了,不用!够了!”
妞妞硬是坚持着,又加了几个菜,并喊老板再拿一箱啤酒来。
几位汉族大哥被这个热情诚恳,落落大方的彝家女子的豪爽性格所打动,热情地把狗狗和妞妞邀请过来,大家围坐在一起,一边喝酒吃饭,一边热烈地攀谈起来。
那位负责人大哥自我介绍说:“我姓陈,是我们勘测队的队长,你们可以叫我陈队长或者陈大哥都可以!”
“陈大哥,陈队长!”妞妞亲切而开心的念叨起来。
陈队长随后把在座的勘测队队员一一向妞妞介绍,然后接着说,“我们是来大凉山做超高压输电线路项目勘测的。我们勘测队,有两个工作小组,共有二十几位队员,另一个小组过几天才过来。”
妞妞也自我介绍道:“我叫阿鲁妞妞,平时大家就叫我妞妞。我这个弟弟,叫狗狗。”
妞妞说完后,发现陈队长他们都有点纳闷。她于是便简明扼要地将狗狗流浪十多年,她和她丈夫呷铁如何收养了狗狗的经过,告诉了陈队长他们。勘测队的朋友们了解到妞妞和狗狗的特殊的关系,再看到眼前的妞妞对狗狗如此的关怀备至,使他们对这位心地如此善良的彝家小女子,平添了几分敬意。
那位戴眼镜的小苏是福建人,他纳闷地问妞妞:“你弟弟刚才愤怒时,骂的是什么语言,听起来也不像彝语啊!他说的话,我听起来好像带点我们福建闽南话的口音,但又不完全是。”
妞妞也笑了笑说:“我们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话,反正既不像汉语,也不是彝语。嘻嘻嘻!”
小苏疑惑地感叹道:“嗨,那就怪了。”
妞妞说:“通过我几个月来的帮助和沟通,狗狗现在可以勉强用简单的普通话进行交流了,只是反应比较慢。”
这时候,满满一桌子菜上齐了。妞妞热情地招呼大家,并给大家一一斟酒。她给狗狗也倒了杯啤酒后,随后端起杯子站起来说道:“尊敬的陈队长,各位大哥,今天我们有缘在这里相识,我们真是凉山(梁山)弟兄,不打不相识啊!来,我敬大家一杯!”大家齐声回应道:“好!为我们的相识,为大凉山彝汉情谊,干杯!”大家都一饮而尽。狗狗也端起杯子试着喝了一口,因为之前从来没喝过啤酒,一时难以接受,面部表情怪怪的,引起大家一阵会意的笑声。一时间,热烈和睦的氛围弥漫了这个小小餐馆。
饭席间,陈队长向妞妞介绍起他们这次来美姑的目的:“我们这次来美姑县,是要在美姑境内架设超高压输电线路。要在美姑县境内架设几百座高压电塔呢!”
“什么是高压电塔?”妞妞好奇地问。
“你知道高压线吗?”
“知道啊!”
“那个高压电塔,比高压线的电线杆子可要高出几十米,比那个高压电线杆子要大好几十倍呢!一座高压电塔,就像一座十几层高的高楼大厦!”陈队长很形象的描述道。
“啊!厉害,太厉害了!”妞妞惊叹万分。
“那个高压电塔建成了,就可以把大凉山的电,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上海、南京、杭州等地,这可为大凉山的经济建设做出了巨大贡献哈!另外,我国的超高压输电线路工程技术那可是世界领先水平的!”
“哦呀!太了不起了!”妞妞十分激动和景仰地感慨道。
陈队长继续说,“我们勘测队的作业区,不是在美姑大桥镇,而是在尼幕甲谷的二半山上面。”
“啊!陈队长,我没有听错吧?请你再说一遍!”妞妞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迫不及待,喜不自胜地央求道。
陈队长一时语塞,“难道你……”
“我的家,就在尼幕甲谷啊!”妞妞太激动了,赶忙给大家斟满酒,她随即高高举起酒杯,兴高采烈地说:“欢迎陈队长和勘测队的朋友们来我们彝乡!来尼幕甲谷!”
“太巧了!真是无巧不成书啊!”陈队长感叹道。
妞妞说:“是啊,太巧了,这就是缘分呀!”
所有人这会儿都互相碰杯,并齐声说,“为彝汉一家亲的缘分,干杯!”
席间,陈队长对妞妞说,“我们是打前站的,听说尼幕甲谷条件差,妞妞小妹有没有办法,能不能帮我们解决二十多个人的吃住等生活问题呢?”
妞妞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没问题!我们家就可以给你们提供十来间住房,住二十多个人没有问题!至于你们这些大哥们吃饭的问题,也包在我身上吧!”
听妞妞这么一说,勘测队的朋友们都欣喜得鼓起掌来了。几个年轻的勘测队员开心地说:“那太好了!我们还以为这次肯定又得住帐篷了。谢谢妞妞哈!帮我们解决了这么大的难题!”
“应该的,应该的!不是彝汉一家亲吗?”妞妞满面笑容地说。
临离开饭馆前,陈队长告诉妞妞,请她把家里的空房間,简单地弄成十二间客房,每间客房安放两张床。勘测队按每间客房每天五十元支付租金,十二间客房每月总计支付一万八千元给妞妞家。说完了,陈队长亲切地问妞妞:“怎么样,小妹你看行吗?”
“啊!一万八千元?”妞妞的脑壳有点晕了。“陈队长,这给的太多了吧?”妞妞瞪着惊愕的大眼睛。
好心的陈队长受到妞妞真挚、朴实情谊的感染,诚恳地说道:“不多!不多!你帮我们解决了大难题,这租金真的不算多呀!你放心哈,这离我们规定的住宿标准还差不少呢!”
过了片刻,陈队长又对妞妞说,“我们勘测队一日三餐的伙食,也请你负责。食材等费用除外,我们每个月给你开六千块的工资,你看可以吗?”
妞妞心想,幸好这会儿她是坐在凳子上,要不准会晕倒在地,那真是丢死人了!此时妞妞兴奋得不知所措,依旧是频频点头,表示感激之情。她心想,工资加房租,每个月一共是两万四千元!简直是天上掉了个大馅饼呀!她使劲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腿,有疼痛的感觉,又使劲掐了一下身旁的狗狗,狗狗“哎呦”叫了一声,惊奇地望着她。她暗暗自责,心想看你这点出息!哎,咋个办?心都快跳出来了!
临分手时,陈队长又补充道:“我看你家小弟还是有把力气的,技术活做不了,帮我们扛扛器材,帮你打打杂什么的,还是可以的。每个月我们给他发两千块钱工资……”
妞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了,她紧紧握住陈队长的手,语无伦次地说道:“啊呗呗,陈队长,我今天真是遇到活菩萨了!”她站起身来,给陈队长和队员们深深鞠了一躬,热泪盈眶。
秋日的阳光没有了夏日的炙热,一道道光束从云层的空隙中投射过来,静静地照在尼幕甲谷的山梁上。远远的,在那条蜿蜒的山间小路上,妞妞和狗狗谈笑风声,快步前行。见妞妞这么高兴,狗狗更是兴高采烈。他蹦蹦跳跳,边走边吹着悠扬的口哨,模仿各种鸟的叫声,引来好多鸟类。有鹧鸪、画眉,还有鹞子等。那些鸟儿一会儿在他的头顶上盘旋,一会儿在他的身边飞绕。尤其是那只鹞子,在狗狗的挑逗下,忽然向狗狗俯冲过来,居然还掠起了他的一缕长发,弄得狗狗猝不及防,手脚无措。逗得跟在后面的妞妞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看着明媚阳光下,狗狗那张清秀俊朗的脸庞和那天真烂漫的神情,妞妞心中荡漾着无限的幸福和不尽的爱怜。妞妞目前能设想到的最美好和最幸福的画面,就是她、呷铁和可爱的狗狗,他们永远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相亲相爱,这样一个温馨的无与伦比的三人世界……
妞妞和狗狗到家了。妞妞气喘吁吁地刚跨进门,就一头扑进呷铁的怀里激动地抽泣起来。呷铁不知所措地急忙问道:“怎么了?谁欺负我家妞妞了?”他捧起妞妞的脸一看,却是一张满脸泪痕,花一样迷人的笑脸。呷铁急忙问“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都急死我了!”
妞妞抹去脸上的热泪,将她和狗狗在大桥镇幸遇勘测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呷铁听。听完后,呷铁兴奋得将妞妞搂在怀里疯狂地亲吻起来。当他看到狗狗傻傻地站在旁边,他激动得把狗狗也一把拽过来,疯狂地亲吻起来。他们三人热烈地拥抱在一起。笨拙可爱的狗狗看到呷铁和妞妞亲吻时都伸出了舌头,他也照样把舌头伸出来,舔到了呷铁的脸颊。看到狗狗憨态可掬的样子,弄得呷铁和妞妞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三人全都摊倒在了地上……
第七章
呷铁的老婆刚开了一个凉粉店,又要开个客栈。这在尼幕甲谷的十里八乡广为相传。人们都在称道呷铁找了个既漂亮又能干的老婆,呷铁真是个有福之人啊!
妞妞把陈队长预支的订金用来购置了一些床上用品外,为了保证队员们洗澡方便,还特意添置了一个太阳能热水器和一个电热水器。每周的菜肴几乎不重复,有时候还做一些有彝族特色风味的菜品,勘测队员们在他们家生活得很是舒服满意。
勘测队的二十来个队员住进呷铁家后,这个本不算宽敞的院落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整天欢声笑语不断。狗狗和勘测队的队员们也逐渐熟悉起来,通过不断交往,狗狗的性格也逐渐开朗起来,与大家交流的能力也有明显提高。虽然有时候他说话还是前言不搭后语的,或答非所问,但大家都挺喜欢他,把他当成小弟弟一样爱护着。
狗狗没事的时候,依旧磨他的石头。他已经磨了好多个石头送给妞妞。妞妞就把那些精美的石头,依旧摆放在卧室的屏柜正上方,格外醒目。
那天早饭后,狗狗在水沟边磨石头的时候,不自觉地哼唱起了他平时常哼哼的一首歌谣:天乌乌,欲落雨,鲫仔鱼,欲娶某,鱼担灯,虾拍鼓……四川人听不懂闽南语,平日里狗狗的哼唱被人只当一哩哇啦的乱唱,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狗狗的歌声无意间被勘探队的小苏给听到了。小苏一阵惊异。狗狗唱的好像是他们闽南儿歌《天乌乌》?小苏兴冲冲地从楼上跑下来,径直来到狗狗身前,用质疑的眼神盯着狗狗。狗狗抬起头来,满脸疑惑地看着小苏。小苏急切地想证实狗狗出生地。他满脸深情地对着狗狗唱起了他们闽南儿歌《天乌乌》,想激发起狗狗对儿时的回忆,进一步印证狗狗是福建人。
面对小苏那张表情丰富的脸和那双神情怪异的眼睛,狗狗心里先是一愣。再看看小苏对着他声情并茂的一边唱着歌谣,一边做着夸张的表情,狗狗被小苏的异常表现给吓呆了。狗狗有些恐惧地退缩着,小苏却步步紧逼着跟进。小苏怪异的举动让狗狗感觉毛骨悚然,不由得一声诧异的惊叫:“啊!姐姐!”转身撒腿就跑。
小苏失望地站在那里。他的内心里想要弄清楚狗狗是否是福建人的想法异常的强烈。后来他多次企望能接近狗狗,可多次尝试都失败了。狗狗见他就像是见到鬼一样的避之不急。渐渐地,小苏才慢慢地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一般遇到下雨天,勘测队的队员们都不会外出作业,大多在客栈里做些案头工作,或者做点自己的私事。
有一天,陈队长在呷铁、妞妞他们的卧室里商谈完事情后,无意中看到了摆在屏柜上的石头便问道:“呷铁,你们这些石头是从哪里弄来的?”
呷铁回答道:“那是狗狗在附近的山上捡来的,经他打磨后,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陈队长从屏柜上取下几块石头,拿在手上仔细地观察起来。这会儿妞妞上楼来,见陈队长还在观察那几个石头,就对陈队长说,“我是想狗狗平时也没啥玩的,他最喜欢磨石头,就鼓励他磨呗!他磨石头的时候,特别安静,特别专注。”
妞妞说完,看到陈队长仍然全神贯注,翻来覆去地把玩和观察着那几块石头,似乎没有听她说话。妞妞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呷铁。呷铁把妞妞拉到自己的身旁,小声告诉她,这会别打扰陈队长。
良久,只见陈队长拿着那几块石头,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找出一本书来,仔细查阅。
妞妞觉察到陈队长的神情有点怪怪的,她想跟过去探个究竟。呷铁拉着妞妞往楼下边走边说道,“好了,好了,不要打扰陈队长了,忙我们的去吧!”
吃晚饭的时候,陈队长对呷铁和妞妞说:“一会儿你们忙完了,到我的房间来一下,我有事情要和你们谈谈。”
晚饭后妞妞和呷铁收拾好了厨房,便和狗狗一块来到了陈队长的房间。
狗狗看到陈队长手里拿着他打磨过的那两块石头,他指着那两个石头,口辞含糊不清的说,“我的石头,我磨的!”眼里闪烁着自豪得意的目光。
妞妞他们三个进屋来,陈队长连忙给他们让座。妞妞拉着狗狗坐在陈队长对面的那张床上,呷铁坐在房间中央的那张椅子上。
陳队长把那两个石头在他们面前掂了掂问道:“你们知道这个是什么石头吗?”
呷铁和妞妞摇摇头说:“不知道。”
狗狗也鹦鹉学舌似的跟着说:“不知道!”
陈队长笑了笑又追问道:“一点都不知道?”
他们俩仍是摇摇头说:“嘿嘿嘿,一点都不知道呀!”
狗狗依旧在鹦鹉学舌,也摇摇头跟着说:“一点……都不知道。”
陈队长站起来,把那两块石头拿到他们三人的面前又掂了掂,郑重地说道:“这石头,可不是普通的石头,它可是玛瑙啊!它的全名叫‘南红玛瑙,在众多的玉石中,只有玛瑙是红色的,所以也叫红玉。而中国自古以来就崇尚红色,所以玛瑙就被历代王朝、贵族们所推崇,视其为一种十分珍贵的宝石。”
“啊?这石头是宝石?”妞妞和呷铁异口同声,惊诧万分地问道。
“我刚查了些资料。这个玛瑙的品质,比云南保山的玛瑙还要高一个等级。资料上介绍,美姑的南红玛瑙,质地比云南保山的更坚硬,细腻,它的润滑程度,犹如婴儿的皮肤一般细腻。这可是很值钱的宝贝呀!”
妞妞和呷铁急忙从陈队长手里接過平时都没有当回事的两块石头,两个人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
“你们俩好好看看,这块石头是柿子红,那块是玫瑰红,这里的石头,色泽艳丽,色质厚重,纹理细腻,光泽温润,是绝对的极品啊!”陈队长由衷地赞叹道。
呷铁和妞妞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平时只不过觉得这些石头挺好看,又是狗狗送的礼物,未曾想今天忽然变成了珍贵宝石了呢?
“你们看,这两块石头只是经过狗狗粗略地用手工的方式打磨了一下,都有这样绚丽的光泽,都这么好看了。要是再经过精细的机械打磨和加工,甚至雕刻,你们可以想象一下,这石头该有多漂亮?”
妞妞和呷铁一阵惊讶。
“因为你们一家都是好人,所以我才会为你们着想,也愿意帮助你们。”陈队长言辞恳切地说。
“我们勘测队在这里最多待上两个月,加上后续的建筑施工最长时间也不过半年。”陈队长说,“因为大凉山的项目结束以后,我们就要转移到其它地方去了。我们离开尼幕甲谷以后,你们的客栈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客栈和凉粉店都是短期的小本生意。以妞妞的人品和聪明才智,是完全可以做大买卖,大生意,做大老板的呀!”
“大老板?”呷铁疑惑地转过脸看了看专注的妞妞,心里在想。
妞妞聚精会神地听着陈队长的话。她的思绪跟随陈队长的描绘就像过山车似的,一忽儿直上云霄,一忽儿极速俯冲谷底,这是她从没有体验过的亢奋与希望、茫然与失落交织在一起的特别感受。
陈队长继续对妞妞和呷铁说:“狗狗是你们的福星啊!因为他给你们找到了一座价值连城的金矿!就看你们俩怎么去开采了!”这时陈队长伸出他粗大的手,意味深长和赞许地拍了拍狗狗的肩膀。
陈队长边喝茶,边对妞妞和呷铁说,“我查了一下资料,现在的玛瑙在云南的大理、保山、瑞丽一带,都是按克论价卖的。你们现在就可以尽量多收购一些这样的石头,然后再运到西昌或者云南去卖,市场前景肯定会相当不错的。这可是个商业机密,你们千万要保密哈!”妞妞和呷铁会意地点点头。狗狗似乎也听懂了些什么,也跟着点点头。
“这原石的挑选甄别,那可是个大学问,没有什么捷径,全凭挑选者的经验和悟性的判断,要不在云南那边怎么会有‘赌石呢?这个赌石哈,赌赢了,一夜间就可以成为百万富翁;要是赌输了,顷刻间又可以把你搞得家徒四壁!”陈队长越讲越神秘,越讲越离奇。
“陈大哥,可我们不会挑选石头呀!”妞妞着急地问道。
陈队长笑着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仔细观察了,狗狗打磨的这十几块石头,品质都是优等的。你们不是说狗狗在这片大山上流浪十几年了,平时就很喜欢玩这种石头吗?”
妞妞和呷铁不约而同地看着狗狗,心领神会,恍然大悟,异口同声地问道:“陈队长是说狗狗会选石头,对吧?”
陈队长非常肯定地点点头说,“是啊,狗狗在长期捡玛瑙石的玩耍过程中,已经能够准确甄别得出哪些是品质好的玛瑙石。”
他俩不敢相信,狗狗真的有鉴别宝石的特异技能。他俩把狗狗的脸捧起来,仔细端详。狗狗一头雾水,两个明亮的眼珠子,在漂亮的眼眶里打转。
呷铁家的老婆开了个凉粉店,又开了个客栈,让乡里乡亲们不可思议的是,眼下居然又收购起红石头来了。打出的醒目广告招牌是“按质论价”。大家议论纷纷,呷铁到底找了个啥子老婆,搞出那么多意想不到的名堂。那种红色的石头在尼幕甲谷虽然不是遍地都是,但也不难找到。
石头也能卖钱,这可是天大的奇闻啊!尼幕甲谷十里八乡的男女老少都争相抱着石头来卖给呷铁家。
石头的甄别和挑选的活全都交给了狗狗。狗狗也真邪性,他果真像模像样,正儿八经地开始挑选起来。由于狗狗做事非常认真,进度自然很慢,那些卖石头的人,居然排起了长队。
陈队长、呷铁、妞妞以及勘测队的队员们,都站在旁边观看狗狗的工作。再加上学校的老师、学生,还有左邻右舍的人都赶来看热闹。呷铁家的门外,人声鼎沸,比赶场还热闹。
狗狗却泰然自若,不急不躁,仿佛置身于无人的世界。只见他把石头拿在手里反复掂量,一会儿用手拍拍,一会儿又用耳朵听听,甚至用鼻子闻闻,或拿石头相互磨擦。围观的群众都被狗狗怪异的举止深深吸引住了。
妞妞和呷铁也紧张地注视着狗狗的一招一式,一举一动。
站在旁边的陈队长看出了妞妞他们的心事,于是微笑着对妞妞和呷铁说:“没事,不用紧张。这桩生意,你们收购两万块钱的原石就够了。为了稳妥起见,我出一万块,盈亏我们都各自承担一半,好吗?”
妞妞和呷铁知道,陈队长是为了分担他们的投资风险。妞妞感激地说:“不用啊,陈队长,我们承担得起。”
陈队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没事的,我也想试试我的判断,我也想沾点光,发点小财嘛,哈哈!”
妞妞这才问道:“陈队长,待会儿狗狗选完了石头,我们怎么给石头定价呢?”
陈队长沉思良久后才说道:“其实我心里也不太有数,我只知道,云南那边的原石是按斤论价的,我们就按石头的大小论价吧!拳头这么大的,给五元钱一个;两个拳头大的,十元钱一个;四个拳头这么大,就五十元一个吧!如果有更大的,就给一百块吧!为了稳妥,最高就是一百块了。”
经陈队长这么一说,妞妞心里立即有数了。
“我们与其说是在赌石,还不如说是在赌狗狗呀!就看狗狗争不争气了!”陈队长打趣地说道。
一整天下折腾下来,共收购了五千元的原石。那些没有被狗狗选上的石头,老乡们都懒得再抱回去,都扔在呷铁家旁边的一个土坡上了。
晚饭后,陈队长从那些丢弃的石头堆里捡几个回来,与狗狗挑选出来的石头做了个对比。陈队长将狗狗挑选的石头锯开一个,再把那些抛弃的石头锯开几个,经过对比,两种石料的材质和品质果真是截然不同的。狗狗选择的石头,材质坚硬,纹理细密,色素均匀,纯度剔透。而那些丢弃的石头,色素紊乱,材质混杂、松酥易碎,更谈不上纯度和色泽了。
陈队长做完对比后,沉默良久,一言未发。呷铁和妞妞不知道陈队长如此深沉冥想的原因,二人只能面面相觑,不敢吱声。其他勘测队的队员们,也都傻呆呆地看着陈队长。过了一会儿,只见陈队长拿着那块石头,在木桌上狠狠地敲了一下,用一种深沉有力的语气说:“狗狗这个娃儿真的是个怪人、神人啊!”话音未落,大家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狗狗,而此时的狗狗却若无其事,嘴上哼着小曲在那里悠然自得地打磨着他的石头。
第八章
呷铁家花费了两万多块钱收了一大堆石头。这种一般常人不可理喻的疯狂行为,一时间成了当地乡民们热议的话题。真是脑壳进水了,还让那个傻子来选石头。哈哈!天底下哪有这么傻的人哦!大家讥笑着,议论着,都在等着看呷铁家的笑话。
两万多块钱几天就花出去了,一大堆冷冰冰的石头堆放在那里,呷铁和妞妞心里空唠唠的。尽管陈队长看好狗狗,看好妞妞的人品和能力,可是两万多块钱的投资,对于从小在大凉山长大的呷铁、妞妞这对年轻的夫妻来讲,的确是个不小的数目。这种无法把握,有点孤注一掷的行为,让这对小两口很是忐忑不安,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十一”黄金周长假快到了。勘测队的队员们,有的要回家探亲,有的要外出旅游,陈队长也要去北京开会。于是,陈队长和妞妞他们商量,就利用这段时间,尽早把原石头运到西昌去卖,去试试深浅。
陈队长要去北京开会前,试探着问呷铁和妞妞:“你们把石头拉到西昌去賣,打算卖多少钱呢?”
“我想至少要卖个三、四万,除去成本,我们还可以赚个四、五千块钱,嘿嘿。”呷铁回答道。
陈队长又问:“妞妞心里是啥数?”
“我想至少卖个四、五万吧,怎么说我们都可以赚个万把块钱啊!”其实妞妞心里也没有数,只是在呷铁报价的基础上,增添了一些钱。
陈队长听了后,淡淡一笑,不以为然地说:“你们运到西昌后,不要零碎地卖,最好找个老板一次性全部卖给他。这足足有五、六吨重的石头,你们第一次开价就报个五十万吧!慢慢谈,实在不行,底线价格就是二十万,如果低于二十万就不要出手,花点运费拖回来就是了。”
“啊?”呷铁和妞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啊!低于二十万就不能卖?
陈队长胸有成竹,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完了,完了!陈队长今天是不是说糊涂话了?脑袋不清醒了?呷铁和妞妞相互看了一眼后,没好意思把心里话说出来。
陈队长已经看出呷铁和妞妞无法接受这个价格,便耐心地解释说:“这堆石料足足有五、六吨重,识货的知道它是宝贝,不识货的只能把它当普通石头。所以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第一趟去不一定就能卖到预估的价格,卖不到预估价没关系,拉回来就是了,但千万不能急于脱手而贱卖了哈!千万记住,二十万是最低价,少一分钱都不能出手哦!”
呷铁和妞妞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只是本能地点点头,头脑里一片空白。
第二天,妞妞让呷铁先乘班车到西昌打前站,打探下市场行情,她和狗狗跟运石头的货车随后去西昌。
去西昌的路上,开卡车的司机木呷,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路上都在嘲笑他们:“你们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呀?连石头都要拉到西昌去卖。哈哈哈!”
妞妞很气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她没好气地责备那司机道:“你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哦!有货给你拉,你好好开车就是了,管那么多闲事做啥嘛?”妞妞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一路上,妞妞再也懒得搭理那个婆婆妈妈的司机,她索性利用这个时间教狗狗说会儿话。妞妞一句一句地教着,狗狗一句一句认真地学着。那个司机又觉得奇怪,于是问道:“他都那么大个人了,咋个还不会说话?”
“他是外国人,不会讲中国话。”妞妞没好气故意回怼道。
狗狗听到司机说他不会说话,马上气恼地咿哩哇啦地说了一大通司机和妞妞都听不懂的话。
那个木呷司机一下子惊叫起来:“哇!他是韩国人,他说的好像是韩语呀!你看他长得也像韩国人,白净、清秀,斯斯文文的!”
妞妞实在忍不住了,放声哈哈大笑起来。她心想,这个自作聪明的家伙,肯定是看韩剧看多了,走火入魔了……
晚饭时分,妞妞他们到达了西昌城。在西昌三岔路汽车东站处,远远的就看见呷铁在向他们招手。
车停下后,呷铁笑嘻嘻地把头伸进了车窗。他先是亲了下妞妞,然后又伸手过来把狗狗也拉过去亲了一下。见状,木呷司机又阴阳怪气说:“你们一家是啥子人哦,咋个男的女的都可以亲哦?嘿嘿嘿。”
呷铁嘻嘻笑了一下,没有理会,便对妞妞说:“我今天把西昌所有的市场都跑遍了,没有找到卖玛瑙原石的市场,只是在民族风情园附近有个卖石头的市场,但人家卖的是啥子‘观赏石。”
妞妞感到有点为难了。这么一车石头,把它拉到哪里去堆放呢?
“哎!你们的货拉到哪里去卸哦?搞快点,在这里停久了一会儿警察来了要罚款的哦!”木呷司机不耐烦地催促道。
“呃,你的车包一天是多少钱?”妞妞转过头来问那司机。
“包一天,还是要看路程的距离了。”
“不跑路,就停在那里,一天要多少钱?”妞妞问。
“如果不耗油,哎,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好事。”司机诡异地笑笑,考虑片刻后回答:“每天至少还是要给我四、五百块吧?”
“那就每天给你三百块,要得不?你每天早上把车开到民族风情园那边停起,晚上再开回旅馆就是了。可以嘛?”还没等妞妞把话说完,呷铁就说:“妞妞,你搞啥子哦?每天还白白拉拉地花几百块钱啊?”
妞妞见呷铁不懂她的用意,于是干脆下车去,把呷铁拉到路边向他讲明她的想法:“你想想,那么多石头,堆放在哪里?每天搬进搬出吗?可能不嘛?还有,堆放在地上那就是一堆石头,如果放在车上,那可就是一车原石呀!”妞妞回头看了看那个司机,好像很是着急。“何况陈队长也只给了我们五天的时间,如果卖不出去,叫我们还得拉回去的嘛,该花的钱我们还是要花的。”
呷铁没再说什么。妞妞于是向那个司机喊道:“走,我们先去找旅馆,住下来再说哈!”
可能是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狗狗显得有些紧张和焦躁不安起来,一步不离地拉着妞妞,感觉是怕走丢了。晚上睡觉,妞妞本想安排狗狗和那位司机住一个房间,可狗狗坚决不愿意,妞妞只好让狗狗和他们住一个房间。
“我看狗狗这辈子是要粘定你了。”呷铁开玩笑的说道。
妞妞平静地回答道:“没事的,你看他现在吃、喝、拉、撒、睡,基本上都可以自己独立完成了。他也在适应环境嘛!我们还是要尽快想办法把收养他的手续办了,要不没有身份证,我们今后带着他到哪里都不方便。你看,刚才在旅馆的大堂前台登记好费事啊!”妞妞又一次强调道。
呷铁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看狗狗,他已经睡着了,便关了灯,钻进被窝搂着妞妞睡了。
第二天早上,妞妞和狗狗还没起床,呷铁就把按照陈队长交代的广告牌子做好取回来了。那个红色牌子上印着醒目的黄色大字:“出售A级南红玛瑙原石。”
上午十点左右,他们一行把车开到了风情园旁边那条街上。这是一条还未完工的街道,周围还有好些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他们找到一块空地,把卡车的尾部朝向街面,把广告牌子竖立在卡车旁边,便开始做起这桩完全陌生的、似乎有点天方夜谭的生意来。
他们所处位置的对面,是一排很正规的新建成的商铺,大多经营些观赏石头和小饰品之类的业务。他们所在的街的这面,则是一些不起眼的小地摊,卖的都是些诸如古董、古钱币之类的小商品和旅游纪念品。这条街游客稀少,显得冷冷清清,直到临近午饭时分,才开始渐渐热闹起来。
这时来了几个顾客,左顾右盼的,带着一种好奇的神情凑过来问了几句,便兴趣索然地离开了。
过了好一阵子,又有几个人过来了,在那里看了他们的招牌广告,便好奇地盘问起来。就在这时,又有一拨人像是看热闹的,也跟着凑过来了。“哦!还是A级啊?那就是A货了。南红玛瑙。”其中有个家伙挖苦道:“你们这当是卖西瓜呀?一车一车地拉来卖,哈哈哈……”
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走过来,把妞妞他们放在广告牌子前面的几个样品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最后问道:“这坨石头卖多少钱?”妞妞微笑着回答道:“我们不零卖,要买就必须整车全买。”
“整车?”那个人听到后,感觉怪怪的,于是又问道:“整车货要卖多少钱呢?”妞妞故作镇静地回答道:“五十万。”
“啊!五十万?!”那个中年男子惊讶地重复道。
妞妞话音刚落,便引起了围观者的哄堂大笑。哈哈哈!一车石头居然要卖五十万!啥子玛瑙石哦,不就是我们说的打火石嘛!河坝头到处都是的嘛!
看热闹的人一阵阵的挖苦讽刺和嘲笑,弄得呷铁很不自在。最令人气愤的是,那个帮他们拉石头的司机木呷,也操着手,咧着嘴,站在那些人中间阴阳怪气地冷笑着。
妞妞有些生气了。她用很不友好的口气吼道:“滚!滚!滚!不懂就滚开,不要影响我们做生意!”
“要是哪个花那么多钱来买你家的石头,那他肯定是和你们一样脑壳有病哦!”人群里有个人高声喊道,并把“有病哦!”几个字故意拖得很长。随之,又引起一阵嘻嘻哈哈的哄笑。
呷铁被臊得耷拉着头,有种莫名的羞愧感让他不敢看妞妞,真希望地下有条缝,好马上钻进去!
狗狗也搞不懂那些人都在说些什么,但他却能感觉到,妞妞姐姐已经很生气、很愤怒了。
第一天的生意就这样,在被众人的挖苦讽刺和讥笑中草草收场了。回到旅馆,客房里一片沉寂。
接下来的两三天,风情园旁边那条街依旧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偶尔来的几个人,也只是询问一下买一块或几块石头的价钱,随后就离开了。最让妞妞和呷铁恼怒的是,那些说风凉话的家伙,还有那种用刻薄奚落的眼光先看看满满一车的石头,再瞅瞅垂头丧气的呷铁和狗狗,以为他们是精神不正常的人。
到了来西昌的第五天时,妞妞和呷铁已经心灰意冷,全然没有一点信心了。“我们到底还要不要再去那个卖石头的市场试试看呢?”呷铁无可奈何地问妞妞。
妞妞一直都是个性格倔强,做任何事情都不会轻言放弃的人。她尽管和呷铁、狗狗一样感到沮丧,但是她还是心平气和地对呷铁和狗狗说:“管他的,这么多天我们都熬过来了,这最后的一天,我们还是再去碰碰运气吧!把今天熬过去了,明天我们带狗狗到邛海好好玩一天,后天就打道回府回尼幕甲谷!”
他们三人正午前照常来到了西昌的奇石市场。国庆长假期间,西昌来了许多外地游客。估计是游览西昌的活动即将结束了吧,这一天到奇石市场的游客忽然增加了好多。
午饭过后,几个男游客来到奇石市场,漫不经心的在那里闲逛着。当他们走到妞妞他们的卡车前,那块广告牌一下子吸引住了他们的注意力。其中的一个游客操着一口浓重的外省口音問道:“你们的玛瑙原石,是从哪里运来的?”
妞妞心不在焉地回答道:“美姑县。”
“是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的美姑县吗?”那位游客又问妞妞。
那个司机木呷也是,故意操着一口椒盐普通话,一付不耐烦的样子,反问那位游客道:“难道其它什么地方还有个美姑县不成?”
那位游客好像并没有在意木呷的无礼,便和他同行的另外两个人小声地交谈起来。妞妞他们谁也听不懂那几位游客的话。随后,那三个游客便蹲下来,仔细地查看这些石头。他们看得很认真,很仔细,翻来覆去地看。他们查看石头的样子与狗狗查看的方式很相似。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从车厢里选了几块石头,搬出来蹲在地上反反复复地查看。他们一会儿叽叽咕咕,一会儿交头接耳。又过了好一阵子,他们才站起身来,轻描淡写地问妞妞:“这几块石头我们要了,你们开个价吧!”
妞妞回答道:“对不起,我不零卖,要卖就要整车的卖。”话音未落,只见司机木呷忍俊不住噗呲地笑出声来,并斜着眼睛带着怪异的表情盯着妞妞。妞妞心里一怔,一种极度的愤怒想发泄出来,但当着这些顾客面,她只好强忍着并笑着用彝语对木呷说一句极其愤怒的话:“你给我滚到一边去!”
“啊,整车的卖?整车开价多少啊?”那位游客又问道。
妞妞和呷铁对视了一下,她镇定而和蔼地说:“整车全部原石五十万。”妞妞刚回答完。那个木呷司机就像是被水呛着了似的又“噗呲”一声,看他是实在忍不住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哈!哈!哈!”的放声大笑。这笑声带有强烈的讥讽,奚落和藐视。妞妞恨不得立马冲过去在那个司机木呷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上一脚。她强压住自己的情绪,依然用温和的口气对木呷说道:“木呷师傅,你不舒服就回酒店去休息哈。”木呷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过分了。感觉这次妞妞对他真的是有点气愤了,自己感觉不便再在这里呆下去,他朝呷铁做了个手势,叼着一支烟便悻然离去了。
妞妞靠在狗狗的肩头,不冷不热,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的给顾客介绍着他们的原石。
“啊!五十万?!这怎么可能啊?”妞妞察觉到,那游客虽然表面上装出很惊讶的样子,但从他的语气可以看得出,他对这个报价并不感到意外。
这时妞妞想到陈队长给的价格幅度是在二十万至五十万之间。于是她缓缓口气说道:“如果你们安心要,价钱还可以商量的。”
那人听了后,便转过身去,走到一边拿出手机,像是在向谁请示。过了一会儿,那位男士又走回来,对妞妞说道:“我给你一个预售价十万,你看行吗?”
“预售价是啥子意思?我不懂。”妞妞老老实实地问道。
“预售价的意思也就是,我现在给你出价十万,但有个条件,就是要把货拉到我们的住处,我们要对这些石头再进一步核查,如果达到了质量要求,我们就可以接受二十万的价格了。”
起先一直一言未发的呷铁听到这里,不由得身体一颤,心想终于有人要买,而且还能卖个这么好的价钱,心里已经迫不及待了。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妞妞马上抢先说道:“要是我们的原石全部是A级,那我的要价是四十万,如果没有达到A级,我最多只要你二十万,可以吗?”
“不行,如果全部是A级就二十万。否则,就十万。”那个人回报道。
“不可以,如果全部是A级就三十万,如果没有达到全部A级就二十万。”妞妞再次报价。
那人迟疑了片刻,给人的感觉很是不情愿的样子,好像很痛苦做出了这个决定:“这样吧。麻烦把你们的车开到新攀西大酒店去吧!我们先验货,后议价好吗?生意肯定是要做的,就是多点少点的问题了。”
于是妞妞吩咐呷铁去旅馆把那个司机叫回来,并用彝话叮嘱他稳重点,要沉住气,千万别流露出急于求成的样子。呷铁羞愧地点点头,便离开奇石市场。当他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兴奋得“哇!”地大吼了一声,一跃身猛地跳了起来。
第九章
那位买主带着妞妞他们来到了位于西昌邛海畔的新攀西大酒店。停好车后那买主便对妞妞说:“我们公司的人一会儿就来对这车原石进行鉴定。你们可以留一个人在这里,其他的人请到酒店前台大堂的茶座休息,喝茶等候,好吗?”
妞妞说:“好的,谢谢你了!”
妞妞随后吩咐呷铁和司机木呷在酒店的后院停车场等候,她和狗狗随那位买主向酒店的大堂走去。去大堂的路上,那买主自我介绍说,“我姓周,你就叫我老周吧!小姐贵姓?”
这是第一次有人称呼妞妞为小姐,她感觉很别扭。于是她很客气的对老周说:“请你不要叫我小姐,我名叫阿鲁妞妞,你叫我妞妞吧!”
“哦,是妞妞小姐。”话音未落,老周便自责道:“嗨,你看我,又叫你小姐了,哈哈,习惯了,别介意。”妞妞无奈地笑笑,也没再刻意强调了。
“妞妞,你真的好漂亮,这位小弟也好帅!”老周笑咪咪地夸这姐弟俩。
妞妞和狗狗跟随老周来到了酒店大堂。这是一家五星级的酒店,大堂内流光溢彩,金碧辉煌。这般的富丽堂皇,让妞妞和狗狗都感到有点头晕目眩。特别是狗狗,始终紧张地握着妞妞的手,手心都渗出汗来了。妞妞从小在越西县的乡下长大,她还是头一次走进这种高级酒店。此时她心想,酒店不就是供人住的地方嘛,为啥子要装修得这么豪华呢?
老周把妞妞和狗狗带到几个大沙发前,请妞妞先在那里休息一会儿,狗狗马上紧挨着妞妞坐下来。
老周告诉妞妞,这里有各种茶和饮料,你们喜欢喝什么请自便,不必客气哈!
妞妞说,我们平常不怎么喝茶,那就喝点饮料吧!
于是老周指着对面的几个大玻璃柜子说:“饮料都在那边,你们想喝什么,就自己去选吧,不用客气哈!”
妞妞带着狗狗走到这些装着各式饮料的大柜子前,看着这些五颜六色的饮料,可把狗狗乐坏了,其中好多饮料的品牌他们都没听说过。妞妞陪着狗狗正在兴奋地挑选的时候,老周走了过来,轻声对妞妞说:“对不起,妞妞小姐,我们的老板下楼来了,她请你过去,想和你谈谈。”
“好的。”妞妞给狗狗交代一番,然后跟随老周走了。
妞妞看到在她之前坐过的沙发对面,坐着一位衣着考究,气质优雅的中年女人。她身旁有一位穿着淡青色职业装的年轻女子,看上去像是中年女人的秘书。在中年女人的身后,坐着两个精干健壮年轻男子,这也许就是中年女人的保镖吧。妞妞随老周来到那位中年女人面前。这时老周很恭敬地向妞妞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公司的戴总。”话音未落,戴总立马起身向妞妞点头致意。老周紧接着又向戴总介绍道:“戴总,这位小姐,就是经销南红玛瑙原石的妞妞老板。”
戴总微笑着轻轻地伸过她白皙纤细的手,与妞妞轻柔地握了一下后,便很客气地示意妞妞坐下。
这位戴总身穿一套宝石蓝色的高级名牌套装。她的手腕上,耳朵上,以及胸前都佩戴着清一色的宝石蓝水晶饰品。从她的姿态和气质中展示出的是一副清丽高贵的派头。妞妞不由得暗暗感叹道:哇!这辈子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精致美丽的女人呢!
“幸会哈,妞妞老板!”戴总亲切地招呼妞妞,并将服务员端上来的茶递到了妞妞面前。面对如此漂亮的女人,妞妞有些发怵,她有點腼腆而紧张地说:“戴总好!谢谢你们了!”
戴总微笑着说:“妞妞老板,我们这次从福建来西昌,是专门来考察凉山州的玛瑙资源和市场情况的。没想到一来西昌就遇到你,这真是缘分呀!”
妞妞点了点头:“就是啊,是缘分啊!”
戴总又和煦地问道:“妞妞老板做玛瑙生意有多久了?”
妞妞迟疑了一会儿,心想不能如实露底,便敷衍着说道:“不久,不久,刚起步,刚起步哈!”
“是刚才听周副总介绍,看妞妞老板砍价的老道,不像是才出道的人哈!”
“哈哈哈,哪里,哪里。”妞妞仍然有些紧张地笑道。
经过一阵寒暄后。让妞妞对戴总印象有了一些改变。戴总气质优雅,却又平易近人。使从来没有经历过今天这种场面的妞妞,心里紧绷着的弦渐渐松弛下来。
戴总依旧是面带微笑地说:“我们这次来西昌,想寻找一个可以做我们公司总代理的合作伙伴。不知妞妞老板的公司有多大规模?主要经营什么业务呢?”
妞妞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便支吾道:“哎呀,不好意思啊,谈不上啥子规模,我们是做小本生意的。”
“客气,客气了哈!”戴总看出了妞妞在极力掩饰自己的窘状。这时戴总把话题一转,用试探的口吻亲切问道:“那妞妞老板你可不可以考虑一下,做我们的合作伙伴呢?”
合作?妞妞想,自己赤手空拳的,怎么可以和人家这么大的公司合作呀!于是她鼓起勇气,实话实说道:“不知道戴总的合作伙伴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如果戴总看得起我这做小本生意的,我肯定是愿意合作的!”
对于在珠宝行业摸爬滚打二十多年,阅人无数的戴总来说,她对眼下这位朴实聪慧,沉稳大度,又很懂得分寸的彝族姑娘产生了很好的印象。
这时,老周走过来把手机递给戴总。戴总边听电话,边起身用眼神向妞妞表示歉意,然后便和老周向酒店大堂右侧的珠宝专卖店走去。
又过了十来分钟,戴总笑容满面地回到妞妞这边来。她笑着对妞妞说:“妞妞老板,我刚才和周副总商议过了,为了表达我们的合作诚意,你的这一车原石,我们愿意以二十五万元价格成交,你看怎么样?”
“二十五万?”妞妞先是心里一颤,这成功的惊喜让她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与其说是激动,倒不如说是紧张。戴总在和她说着什么?急促的心跳已经让她无法听清楚了。有些恍惚的她只能隐约听见戴总清秀温婉的声音,像一股清冽的山泉,一阵阵从她心坎上流过。这种感觉是那样的幸福、美妙……
这时,戴总又叫了一声“妞妞老板?”
妞妞才忽然回过神来。她急忙“嗯、嗯,好好好!”的敷衍了几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在心里一再暗暗的告诫自己,要稳重,要稳重。然后笑盈盈地不慌不慢地对戴总说道:“谢谢戴总!不过二十五万不是我们最终的期待价格,这样吧,我还是去打个电话请示一下我的合伙人后,再做决定,请戴总稍等哈!”
“你们还有合伙人?”戴总问道。
“嗯。”妞妞微笑着向戴总点了点头,起身准备向总台走去。
这个彝族女子,虽然做事也很有主见,但也是一个懂得尊重和遵循规则的人。她用赞成的态度拍了拍妞妞的肩膀:“好的,好的,妞妞,不着急。要不你就用我的手机打吧!”戴总把手机递过来。
妞妞还没有用过手机,怕出洋相。于是害羞地对戴总客气道:“我还是到前台的那个座机打吧。”
戴总想也许是妞妞不方便,也就没有再勉强。
妞妞向酒店前台走去,正遇到狗狗抱着一堆饮料,笑呵呵地走过来。她先把狗狗带到她刚才坐的地方,将那一堆饮料在茶几上放好后,亲切地对狗狗说:“狗狗你就乖乖地在这喝饮料哈!姐去打个电话,一会儿就回来了!”狗狗一边喝着饮料,一边憨憨地笑着,频频点头。
妞妞兴冲冲地来到大堂前台,拨通了陈队长的电话。妞妞激动地向陈队长汇报到:“陈队长,好消息哈!有家福建的公司同意以二十五万元的价格,收购我们那车原石了!”
“那就太好了!你们辛苦了!”陈队长高兴地说。妞妞把这次卖原石的经过正详细地向陈队长汇报,就在此时,大堂茶座那边传来一阵乱乱哄哄的嘈杂喧嚣。她转过身去,远远的看见几个酒店的保安正和一个男子正拉扯成一团。旁边的那几个女人惊慌失措地躲在保安身后。妞妞立刻意识到,糟了!一定是狗狗又惹祸了!还没跟陈队长汇報完情况,她就立马挂断了电话,急匆匆朝茶座那边跑去。
她跑到茶座那里一看,只见戴总头发凌乱,衣着不整,她脖子上佩戴的蓝宝石水晶项链的珠子洒落一地。再看这边,几个保安正把狗狗摁在地上,狗狗满脸血污,拼命挣扎着。
“你们这是做什么?”妞妞不顾一切地扑过去,与那几个保安厮扯起来。她怒不可遏地吼道:“你们为啥打我弟弟?几个人打一个,太欺负人了!”
“谁叫你弟弟耍流氓啊!”几个保安异口同声地反问妞妞。
“我弟弟怎么耍流氓了?”妞妞愤怒地吼道。
“他对戴总耍流氓!”几个保安呵斥道。
妞妞抱着狗狗转过身来,看到戴总还弓着腰,低垂着头急促地喘息着,显然仍处于恐惧状态中。妞妞这才意识到,准是狗狗做了什么匪夷所思的出格事情。
这时,酒店的大堂经理过来问戴总,要不要报警。失魂落魄的戴总没有立即回答。
妞妞一听说要报警,顿时方寸大乱。她想要是狗狗真的被弄到公安局,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她泪流满面地哀求大堂经理:“千别不要报警!对不起,戴总!对不起,各位保安同志!我替我弟弟向大家赔礼道歉!我弟弟给大家造成的损失,我愿意赔偿!”戴总和那个大堂经理没有什么态度。此时,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喊道:赶紧报警吧!大庭广众之下竟敢耍流氓!报警!马上报警!其他的围观的人也呼应着:报警!赶紧报警!这下急坏了妞妞。此时的妞妞已经顾不得一切,便毅然给戴总和那个大堂经理跪下,哭诉着哀求道:“戴总,我弟弟他是个智障的残疾人,你别看他牛高马大的,其实他也就是个五、六岁小孩子的智商。一遇到什么刺激,就容易冲动,请大家行行好!我这里求求大家了!千万不要把他送进公安局啊!”话音未落,妞妞双手扑地,给他们磕了几个响头。
“智障残疾人。”经妞妞这么一喊,戴总仿佛又受到了更大的刺激了似的,面部表情非常恐慌和惊讶。在场的所有人,一时也都目瞪口呆。那几个保安此时也自然地放开了狗狗。这时,戴总恐惧难过的表情中,又表现出明显的诧异和怜悯。她强打起精神,把匍匐在地上的妞妞硬是拉了起来。她搀扶起正在哭泣的妞妞,同时转过身去,带着万般复杂的情感,深情地注视那个仍在恐惧中的狗狗。
这时的狗狗紧握拳头,面目狰狞,身体在微微颤抖,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盯着戴总。
老周和那个大堂经理急忙上前,把刚才事情发生的经过,原原本本地给妞妞讲了一遍。
原来,妞妞刚离开茶座,坐在戴总对面的狗狗,突然蹦到戴总面前,将戴总紧紧搂抱着,疯狂地亲吻戴总的脖子。这突如其来的鲁莽举动,把戴总和她的秘书吓得魂飞魄散。幸好这时,戴总的保镖和几个保安冲了上来,迅速将疯狂的狗狗制服。
听到这里,妞妞诧异了。怎么会呢?狗狗自从和他们一起生活以来,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主动伤人的事情啊!妞妞越想越感到疑惑和反常。她忽然想起老周在奇石市场上与她哩哩哝哝的对话,和狗狗的口音很相似。妞妞又联想起刚才老周所说的狗狗狂热亲吻戴总的怪诞举动,一个奇怪的念头倏忽闪过她的脑际:莫非戴总和狗狗之间,有啥特殊的关系不成?她抱着狗狗,转过脸来厉声问道:“戴总,你有孩子吗?”
戴总一下子愣住了,她犹豫片刻,心情沉重地说:“我曾经有过一个儿子。”
“那你的儿子现在在哪里呢?”妞妞咄咄逼人地追问道。
戴总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呆滞的眼神透着一种非常难过的自责:“我儿子十一年前,就是在西昌走丢了的。”
妞妞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眼下这情况,许多情景在她发烫的脑袋里翻腾着:
狗狗在大凉山流浪了十多年……
狗狗说话的口音很像福建闽南话……
戴总……福建人……
十一年前戴总的儿子也是在西昌弄丢了的……
这一系列的疑点串连起来,不会吧?世上难道真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吗?妞妞内心既激动,又紧张。她生怕这样的机会就像这念想一样转瞬即逝,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得探出个究竟呀!
于是妞妞急切而大胆地问戴总道:“戴总,狗狗说不定就是你十一年前丢失了的儿子呀!”
戴总就像被触电似的,身体一下子颤抖起来!她站起身来,用两只手按着妞妞的双肩,眼睛睁得大大的,心急火燎地问妞妞:“你说你弟弟叫啥名字?”
“我弟弟十几年来,一直在尼幕甲谷的龙头山一带流浪,谁也不知道弟弟姓啥名谁,来自何方,他说的话也没有人能听懂。当地人都叫他‘流浪狗。我们家收养了弟弟后,就管他叫狗狗了,弟弟也喜欢这样称呼他……”
说到这里,妞妞已经泣不成声了。
“啊?狗狗!我儿子的乳名也叫狗狗啊!”戴总惊诧、悲伤,激动得几乎要昏厥过去。随后她流着泪告诉妞妞:“我儿子也是智障残疾,那是在他五岁那年因患急性脑膜炎致残的……”
此时的戴总不顾一切地扑向狗狗,她猛然间扒下狗狗的裤子,一眼便看到了狗狗屁股墩上那块红色的胎记。戴总惊诧得目瞪口呆,激动的泪水喷涌而出。她慢慢地,轻轻地捧起狗狗的脸深情地哽咽着半饷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紧紧地抱着狗狗,压抑了多年的情感终于从她的内心深处嚎啕而出:“我的儿啊!这果真是你吗?这么多年,你到哪里去了?妈妈找你找得好苦啊!全家人为了你,都要疯了!我的儿啊……”
命运多舛,世事难料。看着眼前这对经历了重重磨难又绝后重生,异乡奇遇的母子,这对相拥而泣的母子,所有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原来,戴总一家一直在缅甸做玉石珠宝生意。儿子出生那天,第一个走进来的活物是一条乖小的金毛小狗,所以给儿子起的乳名就叫“狗狗”,这也寓意名字贱些好养活。狗狗的实名叫许阳,他爸爸是厦门大学的地质学教授。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狗狗的父母在缅甸、云南、福建等地做玉石珠宝和建材生意,狗狗是在缅甸出生的。他从小和缅甸的孩子们一起玩耍,所以狗狗说的语言,是福建闽南话和缅语的混杂体。狗狗是在玉石堆里长大的,也是在玉石珠宝鉴定大师圈子里长大的。从小耳闻目染,大师们教狗狗不少鉴定玉石珠宝的方法,加之狗狗天资聪慧,幼小的年纪,他鉴别玉石珠宝能力已让大师们惊叹。在他四岁那年不幸患上了急性脑膜炎,因缅甸的医疗条件有限,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狗狗落下了脑膜炎后遗症。儿子一下子变得沉默寡欢,反应迟钝起来。父母深感亏欠了儿子,之后无论走到哪里,都把狗狗带在身边。
狗狗六岁那年,随母亲到西昌办事。没想到等母亲与合同单位结算完账,回到酒店,再也找不到了他们的宝贝儿子了。全家人近十年来,一直在不间断地四处寻找儿子。这也成了戴总全家人致命的心病。
上天总是公平的,它给你关闭了一道门,同时就会给你开启一扇窗。尽管狗狗落下了智障残疾,但他对气味的敏感和记忆力都是超常的。当他和戴总近距离坐在一起时,戴总身体所散发出的浓郁的母亲的特殊体味,诱发起积郁在狗狗内心多年来对母亲、对亲人的苦苦寻觅的炽烈欲望。他正是凭着对母亲体味的记忆,才会有如此异常的举动的。
呷铁和司机木呷听说酒店大堂里出事了,马上冲进酒店大堂。看到妞妞和一位中年女人抱着狗狗正在伤心地哭泣。那中年女人和狗狗脸上黏糊着血迹。狗狗的裤子也被拉下半截,那中年女人一边哭泣,一边抚摸着狗狗半露着的屁股蛋。
呷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惊呆了。
这时妞妞揩了下眼泪,一下子扑在呷铁怀里哭訴道:“呷铁,狗狗找到他妈妈了……”
呷铁更懵了。他和妞妞、狗狗分开才不到半个小时,怎么就发生了如此蹊跷、如此神奇的事情呢!
大堂里围观的人们,都为这母子团聚的感人场面感叹唏嘘,也对妞妞和呷铁这对彝族夫妇的仁厚善举交口称赞。
就在这时,只见戴总缓缓地扶狗狗坐稳后,移身到妞妞和呷铁的面前,双膝跪地,给妞妞和呷铁深深地磕了个头。妞妞和呷铁急忙将戴总扶起来,诚惶诚恐地说:“戴总,万万使不得!”围观的众人被这催人泪下的场面深深感动,大堂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原来十一年前,戴总带着狗狗来到西昌要和客户谈一项重要业务。谈判当天上午,狗狗突然情绪异常,烦躁,焦虑,激动。戴总只好将医生开好备用的用于安定的药给狗狗服下后,便前去参加洽谈会。没想到,药性还没有反应的狗狗,独自走出了酒店,来到了停靠在街道台阶旁的一辆货车上玩耍。没多久,药性发作,狗狗便沉睡在那辆货车的车厢里。等狗狗五、六个小时后醒来时,他已经置身于海拔两三千米的高山上。那辆车把狗狗从国道转入省道,再由省道转到乡村公路,从安宁河平原翻越重重大山,最后把他带到了这个莽莽的龙头山深处。
下车后的狗狗,面对的是高山峡谷和荒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片恐惧笼罩着他,无助的他只有盲目地四处寻觅。患有智障残疾的狗狗,本来就没有辨识能力,加之语言又不通,高山险峻,交通通讯闭塞,狗狗恍若跌入了一个无人之境。从此便开始了他十多年的大山流浪生活。
当天,在戴总的再三恳求下,妞妞、呷铁、狗狗住进了这家金碧辉煌的大酒店。当晚,戴总在酒店里盛情宴请妞妞和呷铁。
夜已深,戴总很想和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住在一起,可执拗倔强的狗狗就是坚持要和妞妞、呷铁住一个房间。为了照顾狗狗的情绪,就只好让妞妞陪戴总和狗狗一起住。
该洗漱休息了,面对这个高大俊朗,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戴总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戴总问妞妞:“平时你们是怎么做的?”妞妞说:“平时都是我和呷铁给他洗澡,他真的不会。我们也没把他当个成年男人,一直是把他当成个四、五岁的儿童看待。我们也在教他学会自己洗澡。”妞妞说完,顺手地给狗狗解开衣服,脱下裤子,一边给狗狗洗澡,一边也在同狗狗交流着。看到这个感人的场面,戴总内心一阵酸楚,不禁潸然泪下。
当晚,妞妞、狗狗和戴总他们三人同睡在一张大床上。狗狗睡在她们两个人的中间。妞妞和戴总还在拉着家常,她们发现狗狗把脸紧紧地贴在戴总的脖子前,一只手摸着母亲的耳垂,不一会儿就安稳甜蜜地睡着了。狗狗走失之前,每天晚上都是这样睡在妈妈的怀抱里,听着妈妈用闽南语吟唱的摇篮曲进入温馨的梦乡的。看着这幅母子连心那种自然天成的动人画面,妞妞感慨万千,此时的她,完全可以感受到戴总那份无限欣慰和劫后余生的幸福……
第十章
国庆黄金周大假即将结束,勘测队的队员们也都快要归队了。
狗狗随母亲也要离开西昌了。戴总再三盛情地邀请呷铁夫妇随他们一起去厦门,见见她的家人,但考虑到有接待陈队长和勘测队的工作要做,妞妞和呷铁不得不婉谢了戴总的邀请。
狗狗找到了他的亲人,大家都在为此事高兴。可妞妞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她不知道怎么样和自己亲爱的弟弟告别。第二天凌晨,妞妞轻轻地亲吻了下还在熟睡中的狗狗,含着热泪毅然离开了西昌……
妞妞回到尼幕甲谷后,恍若患了一场大病,整天魂不守舍的,只要是家门口偶尔有个男生的影子晃悠,她就会产生那是狗狗的错觉。夜里也是睡得很不安稳,呓语联翩。
勘测队的陈队长和队员们都回来了。妞妞整天都沉浸在思念狗狗的痛苦之中,做什么事情都懒心无肠,心不在焉。做饭做菜,不是盐放多了,就是忘记了放盐。呷铁担心妞妞长期这样下去会弄出病来,甚至患上可怕的忧郁症。有天,呷铁对妞妞说:“亲爱的,我也挺想念狗狗的。我们一起去趟大桥镇,给狗狗打个电话,见不着人,听听他的声音也好啊!对不对?”
呷铁没想到这话还真的很管用,妞妞的神情立马就兴奋起来了。
呷铁和妞妞赶乘一辆三轮摩托来到大桥镇上,找到一个出租电话。妞妞拿出戴总留给她的号码便拨通了电话。当妞妞听到笨嘴笨舌的狗狗用他那种含糊不清的语言喊了声“姐姐”的时候,妞妞顿时激动得泪如泉涌。为了狗狗一家的美满幸福,为了不让狗狗察觉到她的悲伤,妞妞紧紧地捂住话筒,已经泣不成声的她,强忍着那份撕心裂肺的痛。
呷铁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如此悲伤,禁不住也落下了心疼的淚水。他们没有坐车回家,呷铁牵着妞妞的手,漫步在这荒凉的山路上。呷铁心乱如麻,他想好好安慰妻子,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知道,此时再生动的语言,都会显得苍白、无助,惟有静静地陪伴着她缓缓地走在回家的山路上。
妞妞独自走到一座高高的山崖上。她从怀里掏出了狗狗送给她的那块殷红的玛瑙,想起他们姐弟情深,现在却又难以相见,禁不住在那里痛痛快快地放声大哭了起来,那哭声凄厉,哀婉。
呷铁没有上前去劝她,远远的站在一旁,心里却暗暗地念叨:亲爱的,你想哭,你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把你心里的痛苦尽情地宣泄出来吧!
夕阳西下了,妞妞依然矗立在那道山崖上,茫然地眺望着远方。一阵山风吹来,吹动着她的裙摆,拂动起她飘逸的秀发,曼妙婀娜。那轮殷红的夕阳把它那金纱般的余晖披在了她的身上,仿佛也想用它最后的那道余热来抚慰妞妞那颗失落的心……
勘测队的同志们完成了勘探作业,离开了尼幕甲谷。陈队长走了。中心校放寒假了。呷铁家的院子也空空荡荡了。没有了鸟儿的飞翔,没有了虫儿的鸣叫,尼幕甲谷又恢复了它以往的宁静。大凉山寂静的冬天来了……
昨夜一场大雪……
已经是午饭的时分了,妞妞披着毡衣起身推开窗户,窗外雪后初霁,银装素裹。远远望去,美姑河峡谷千层雪岭,万树银花的壮美景色令人感叹。妞妞兴奋地催促呷铁,“快来看,快来看啊,昨夜好大的雪,银白色世界,好美呀!”
正午的太阳从窗外满满地照进来,整个屋内明晃晃的,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呷铁还赖在温暖的被窝里呼呼大睡。妞妞从窗台上顺手抓起一把雪,悄悄地溜到床前,直接把那把雪塞进了呷铁的被窝里,呷铁猛然惊醒,冷得一阵尖叫。妞妞顺势一把将床上的被盖掀掉,一个赤条条的呷铁蜷曲在床上。妞妞又在呷铁光溜溜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几下,这下可就“惹怒”了呷铁。呷铁赤身跳起,一把将妞妞身上的披毡拉了下来。就这样,一对赤条条的生机勃勃的青年男女,在他们幸福甜蜜的小窝里,在这个冬日温暖的阳光下,尽情地挥洒着他们的青春,享受着他们甜蜜而炽热的幸福。
忽然一下子门被猛然推开,一个时尚光鲜的男孩站在他俩面前。呷铁和妞妞先是一愣,再定睛一看,原来竟然是他们日夜思念的狗狗!他俩已经顾不得赤身裸体了,兴奋地,情不自禁地迎上去,一把抱住狗狗疯狂地亲吻起来。他们三人热烈地拥抱着,深情地对视着,幸福的热泪伴随着欢乐的笑声,就像春天冰雪融化后一路汹涌奔泻的溪流,酣畅淋漓地流淌着。
又过了一会儿,卧室的门又有响动,呷铁隐隐地感觉有点不对劲,当他猛然转过脸来,看到狗狗的妈妈戴总,正微笑着注视着他们。“啊!”呷铁被吓得大叫一声,他和妞妞狼狈地一头钻进被窝里,害羞得急忙用被子遮掩着身体,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
戴总用一种母亲般慈爱的口吻说:“你们不必这么紧张,也不用害羞。看到你们这样亲密无间,我一点也没有觉得不雅观,反倒觉得你们之间的那种感情、那种亲昵,是多么的纯洁和美好!看到狗狗和你们在一起是那样的无拘无束,那样的自然天成,那样的轻松快乐,我这做母亲的,心里真的很欣慰,很幸福!”
戴总言辞恳切,一席话,一下子化解了小两口的尴尬和难为情。妞妞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戴总,你们过来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呀!你看看,这让我们多狼狈,多没有礼貌呀!”
戴总笑着说:“不仅我和狗狗来了,狗狗的爸爸、爷爷、奶奶都来了。他们都在楼下呢!”
“啊?!”妞妞、呷铁急忙下楼去,激动欣喜地向狗狗的父亲、爷爷、奶奶一一问候。小两口把大家迎进屋里后,妞妞告诉戴总,昨晚她和呷铁已经商量好了,今天上午就要打电话给你们,我们打算到福建来看望你们。呷铁也赶忙说,自从在西昌和你们分手以后,妞妞一直牵挂着狗狗,总是担心狗狗突然换了个新的环境,会不会不适应,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她终日牵肠挂肚,寝食不安,就像是患了一场大病似的!我们连做梦都没有想到,你们一大家人突然就来啦!这真是太好了!
妞妞腼腆地对戴总笑笑,用彝语轻声吩咐呷铁,赶快去叫几个乡亲过来帮忙,杀猪、宰羊、杀鸡。说完,妞妞担心老人家怕冷,房间里还不够暖和,她把房间里的电炉打开,又去抱了一堆柴火架在火盆上,用细竹签一点,火苗立即升腾起来,整个屋子一下子暖和起来。妞妞请客人围着火炉坐下,又提了一壶水放到电炉上。把大家安顿好后,妞妞便回到屋子里,三下两下地赶紧把自己捯饬一番。这时,炉子上的水开了,妞妞又急忙给远道而来的戴总一家老小砌了一壶热气腾腾的苦荞茶。
这时候,呷铁也安排好了来帮忙的人,院子里一下就热闹忙碌起来。
一切安排妥当了,呷铁、妞妞就和戴总及他的家人们围坐在温暖的火盆旁,就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拉起了家常。
狗狗的父亲、爷爷、奶奶再三向呷铁和妞妞表达深深的谢意。特别是狗狗的奶奶,她紧紧地握住妞妞的手,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妞妞一番后,眼里闪烁着泪光对妞妞说:“天庭饱满,慈眉善目,多漂亮多好的姑娘啊!托你的福,让我们找到了我的孙子,你是我们许家的大恩人呀!”
妞妞眼里含着激动的泪水说:“奶奶可千万别这么说!千万不要这么见外!狗狗虽然吃了许多苦,可他非常善良,他的心,就像美丽的红玛瑙一般纯净,我们就像喜欢自己的弟弟一样喜欢他!狗狗是我们家的福星,没有狗狗,我和呷铁也不可能和你们一家人有缘相遇相识呀!你说对不对,奶奶?”
“是啊,这确实是缘分。”戴总接着说,“我们这次全家三代人到尼幕甲谷来,有三个目的。首先是过来要向你们表示我们全家人的深深谢意。是你们挽救了我们这个家,给我们家带来了幸福,你们是我们家的福星。刚才妞妞说得好,我们是有缘分的两家人。我们虽然是两个不同的民族,但我们就是一家人。我和狗狗的爸爸商议过了,狗狗的爷爷、奶奶也希望,想认妞妞为我们的女儿,呷铁就是我们的女婿。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希望你们能同意。”
妞妞和呷铁激动地对视了一下后急忙点头应到:“我们愿意,愿意!”
狗狗的妈妈和奶奶站起来,与妞妞和呷铁热烈地拥抱。狗狗的父亲和爷爷也加入了拥抱的行列。这时大家才发现,唯独忘了狗狗,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站在旁边。大家一阵哄笑后,便把狗狗拉过来围在中间,一家人就这样幸福地相拥成了一团。
大家平静下来后,戴总继续说道:“狗狗虽然回到了福建厦门我们的那个家,但我们发现,他的心却留在了你们这里,留在了他生活过十几年的大凉山。我们那边的生活条件虽然要比这边好许多,可他就是不习惯,时不时地表现出焦虑烦躁。我们想以后还是把狗狗交给你们,只有和你们在一起他才会快乐。不知道你们愿意不愿意?”
“哎呀,我想狗狗都快要想疯了!”妞妞说着说着,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呷铁把狗狗拉过来坐在他和妞妞中间,把他们三个的头亲密地靠在一起。
戴总最后说道:“你们上次卖给我们的玛瑙原石,品质很好,几乎都是优等。我们有意向开发凉山的南红玛瑙。但是目前凉山州这边的玛瑙原石市场还亟待完善。所以,我们在西昌注册了一家玛瑙原石开发股份有限公司,想请妞妞来担任这个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
“啊?讓我做老板?!”妞妞惊讶地问道。
戴总点了点头,用信任的口吻说道:“据我的观察和判断,你完全有这个能力。”
“是的,人家陈队长都说我家妞妞是可以做大事的。哈哈哈!”呷铁骄傲地补充道。
戴总继续说道:“狗狗就作为你们的鉴定师,负责玛瑙原石甄别业务。你们在这边收购玛瑙原石,一来可以带动当地的彝族乡亲们,增加他们的收入,尽快地脱贫致富;二来呢,可以给我们提供原材料,我们拿到福建、云南做深加工,尽快地把我们凉山的玛瑙推向全国,推向世界。”
“谢谢戴总的信任。我们一定不辜负戴总及各位长辈的期望,认真管理,努力经营,为我们这片土地上的乡亲们脱贫致富也做点贡献!”妞妞很是大方得体的讲话,得到了狗狗一家人热烈的掌声。
狗狗的爷爷奶奶说,他们想看看狗狗住过的房间。他们一起来到楼上。
走进狗狗的房间,奶奶边看边问道:“你们晚上怎么不锁门呢?我看狗狗进来的时候,好轻松,好熟悉啊!”
妞妞风趣地解释到:“我们这里都是这样,习惯了。彝山上大多是睡不着衣,夜不闭户,嘿嘿!”
“哦……”奶奶他们一家人若有所悟地感叹道。
大家一起走进了妞妞他们的房间,当看到妞妞他们房间的屏柜上摆放着狗狗打磨的玛瑙石,狗狗的父亲拿起来和爷爷、奶奶一起仔细端详。
“你们看,狗狗对石头的感觉多么独特!他选择打磨的这几个石头,个个都是玛瑙上品呀!这孩子好像生来就和玉石有缘份!”狗狗的爷爷深有感触地说道。
狗狗的奶奶接着爷爷的话茬说道:“这次来大凉山,我什么都不要,妞妞姑娘,能不能把这几个我孙子打磨好的玛瑙石送给我,我想孙子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看看,也是个念想。”
妞妞马上爽快地应答道:“奶奶,只把狗狗第一次送我的那个玛瑙给我留下就行了,其它的您都拿去吧!”
妞妞说完,便把狗狗第一次送她的那个玛瑙仍然放回原处,把剩下的六块玛瑙包好,装进一个彝家妇女手工缝制的布袋里,交给狗狗的奶奶。老人家特别开心,再三道谢,如获至宝之情溢于言表。
这时候,院子里有人在招呼大家下楼了。呷铁热忱地说:“尊敬的爷爷、奶奶,许爸爸、戴妈妈、狗狗弟弟!为了欢迎你们全家远道而来,今晚,我们按照彝族欢迎最尊敬的贵客的礼仪,杀猪宰羊,煮好了坨坨肉,泡起了杆杆酒。还在学校操场上烧起了篝火,表达我们的一点心意。现在,请大家到操场喝酒、吃肉、跳舞去!今晚,我们不醉不休!”
一阵悠扬的彝族达体舞音乐声从学校的操场上传来了。熊熊燃烧的篝火,映红了山村的夜空。呷铁搀扶着狗狗的爷爷,妞妞和狗狗搀扶着奶奶,众人有说有笑地一起朝学校操场走去……
第十一章
冬去春来。大凉山的春天,桃红梨白,加之有那一抹抹淡淡的嫩绿相互映衬,更是如霞似锦。整个尼幕甲谷山区山红涧碧,格外绚烂。
由妞妞担任董事长的“凉山红玛瑙矿业有限责任公司”正式挂牌开业,并在西昌举行了隆重的开业仪式。在戴董事长和当地政府主管部门的大力支持下,业务开展得很顺利。
在戴董事长的积极协调和中国电信股份有限公司凉山分公司的鼎力支持下,偏僻的尼幕甲谷山区正式建起了电讯基站,给交通不发达的山区搭起了一道与外面世界联系的高效便捷的通信桥梁。
要致富,先修路。凉山红玛瑙矿业有限责任公司首先在原有的狭窄的乡村机耕道的基础上,进行了全面拓宽。不仅小车可以畅通,就连吨位比较大的货运卡车也能通行,从而完全打通了尼幕甲谷山区通往西昌和外地的通道。
看到妞妞开办的公司给当地带来的实惠和巨大的改变,无论是当地政府,还是尼幕甲谷山区的乡民们,看到凉山红玛瑙矿业公司大刀阔斧的行事风格,大家都能感觉到妞妞这个彝家女子,一定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龙头山,彝语称为“索罗阿崌博”,是金红色狐狸的意思。传说,在远古洪荒时代,世界一片汪洋。惟有在龙头山的山巅之上,还坐着一只金红色的狐狸在仰天长啸。根据彝族十月太阳历一个轮回为十年来计算,据说在一百年年轮的狗年六月二十四日,也就是彝族传统火把节的那天,太阳和月亮会同时出现在龙头山山顶。当太阳和月亮的阴、阳光束相互折射聚焦在龙头山顶时,人们用肉眼就可以看到山崖上那只巨大的金红色狐狸身影的呈现。这是当地一位名叫吉海老阿普(彝语:老阿普即老爷爷)给妞妞他们讲的一段神秘優美的彝族民间传说。
听过吉海阿普讲述的这个传说后,妞妞就好奇地问呷铁,金红色的狐狸,会不会意味着这龙头山的整个山岩就是一块巨大的玛瑙矿石呢?呷铁没有回答,一副感慨和茫然的样子。
吉海老阿普听了妞妞和呷铁的对话,他意味深长地念叨一句彝族谚语:“高不过龙头山顶,长不过金沙江水,大不过人的欲望……”这个“欲望”可以是想法,能力,汉语不好翻译。这句谚语就在于你把它放在什么样的时间,什么样的地点,针对什么样的事情,它就包涵有不同的寓意。
借助卫星遥感技术初步预测,具有开发价值的南红玛瑙矿,主要蕴藏在侯布拉多区和卡哈觉区。这两个地区大多都在海拔三、四千米的高山,系龙头山脉的支脉,但又与龙头山的主脉断裂,形成两个独立的山体。那里离尼幕甲谷还有几十公里。那里山高崖陡,大多是上千米的陡峭悬崖。山顶上原始森林密布,终年积雪,云遮雾罩,阴森恐怖,只有各种野生动物在那里出没。那是一块至今仍然未被人类涉足过的遗世秘境……
妞妞的公司已经找了很多人商议,想了很多办法,怎么样才能把人和勘探的器械带到主矿区去,做进一步准确的勘探,这是目前摆在妞妞面前的一个最大难题。是啊,这座连鸟都飞不过去的大山,让妞妞感到未曾有过的困惑和焦虑。
晚饭后,妞妞和呷铁带着狗狗一起到野外散步,想舒缓一下自己内心的郁闷。聪明的狗狗看出妞妞闷闷不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想安慰妞妞一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一起来到一个悬崖边上,远眺着山崖对面的风景。
远远看去,悬崖对面的绝壁上有一棵老杏树,那盘根错节的枝丫上满是紫粉色的花蕾在绽放,美伦美奂,耀眼夺目。妞妞不禁自言自语感叹道:“啊!多美的杏花呀!要是能摘几枝带回家,那该多好啊!”
这只是妞妞不经意的一句话,可狗狗却认真了。他迅速脱下外套,扔给妞妞,还没等妞妞和呷铁反应过来,狗狗已经身手敏捷地跳到悬崖下面的一枝碗口粗的树干上。见状吓得妞妞急切地呼喊道:“狗狗!你这是干什么啊?小心,太危险!”呷铁也被狗狗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惊呆了,看妞妞如此强烈的反应,为了不让狗狗分心,呷铁急忙劝住妞妞:“别喊了,别喊了,你这样反而会影响他的!”
妞妞着急得直跺脚,只好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屏住呼吸,眼睛直愣愣地盯住深壑里狗狗的一举一动。
狗狗丝毫也没有理会妞妞的喊叫。只见他灵巧地借助绝壁之间的树干,一纵一跳,身轻如燕,敏捷似猿,不一会儿工夫,便攀越到对面的老杏树前。当他把一大束鲜艳的杏花捧到妞妞面前时,又惊又喜的妞妞一把把狗狗抱在怀里。不停地念叨:“狗狗呀,狗狗,你吓死姐姐了!”她捧起狗狗的脸一阵狂亲起来。
“好了,好了,狗狗以后不管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们先商量一下再做,好吗?你刚才莽撞的行为,真的把我们吓出了一身冷汗啊!”呷铁也在叮嘱狗狗。
妞妞一只手抱着那束杏花,另一只手拉着狗狗,两人相拥着构成了一幅亲密的剪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晃动着。呷铁走在他们的身后,看着他们姐弟俩欢快的背影,心里有种美滋滋的感觉。突然呷铁恍然大悟似地喊道:“妞妞,你不是正在为攀越侯布拉多大山犯愁吗?可以为你解决这个大难题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啊?是啊!妞妞恍然大悟,凭借狗狗刚才的惊人表现,让他去完成攀越侯布拉多大山的难题,把勘探的人员和器械带上去,狗狗不就是我们要找的最佳人选吗?
妞妞激动地停下脚步,把那束杏花递给呷铁,立马把狗狗拉到自己跟前,仔细、认真地观察狗狗好一阵子。要不是亲眼目睹,她真的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可爱的弟弟,竟然有如此令人惊喜的超凡本领!狗狗总能不断地给大家带来惊喜,她再次地捧起狗狗的脸深情地问道:“狗狗,姐姐问你,你能帮助我们的队员,把他们带上侯布拉多大山的山顶吗?”
狗狗傻乖傻乖地凝视着妞妞,他呆萌地眨巴着那双发亮的大眼睛,也许是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妞妞眼下面临的难题。此时的他,好奇掺杂着疑惑的眼神在闪烁。他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却转过身来,看看呷铁,呷铁向他举起双拳以示鼓励和赞许。再看着妞妞充满期待和信任的眼神,他终于向妞妞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
玛瑙这种宝石,其体积越大,价值就越高。为了获得最大体积的玛瑙原石,妞妞他们的红玛瑙公司准备修建一条直达富矿区的运输通道。
轰隆轰隆的开山修路的炮声震天动地地回响着,整个大山都在颤动,这炮声打破了古老大山千年的沉寂……
这天上午,呷铁上班去了,妞妞在和施工方谈工程方面的事情。狗狗没事时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时,楼下传来一阵热烈的喧闹声。狗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睁开惺忪的眼睛,打开窗户往楼下看,楼下的情景令他万分震惊。他看见楼下的场坝上,放着好多只动物,有猴子、獐子,还有几只锦鸡。只听那些人正在那里得意地炫耀着如何捕获这些动物的经过。“今天放炮,炸花了(即:炸药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只炸着表层)。可没想到却炸昏了这些猴子,伤了几只,死了几只!”有个人提着一只猴子的尸首,得意的在那里摆弄着。另一个人走过去拖着一只沾满鲜血的獐子到围观的人面前显摆道:“你们看这还有只獐子,昏死过去了,我摸下它还有脉搏……”
看着这惨不忍睹的场面,狗狗实在无法忍受了,他怒不可遏地从二楼上愤然跳了下去。一脚将那个提着獐子的人踹翻在地,顺势骑在那个人身上便一阵狠揍。
围观的人被狗狗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等缓过神来,大家才赶紧冲上前去,强行拉开了狗狗。狗狗奋力挣开众人的拉扯,一下子扑到那些死了的,或已经奄奄一息的动物面前,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悲痛。只听见他呼喊着“哆哆”“玛嘎”“卡卡”等一连串众人听起来不知所云的话语。事后大家才知道,狗狗所喊叫的,其实都是那些受伤和已经死亡的动物的名字。狗狗悲痛欲绝地哭喊着,反反复复,逐个呼喊着那些野生动物的名字。泪水和动物的鲜血糊满了他的脸颊。他愤怒之极的样子,还有那哭天怆地的嚎啕声,使围观的人群惊恐万分,束手无策,都齐楚楚地呆杵在那里,如同泥塑一般。
听说狗狗出事了,妞妞和呷铁急忙跑过来。看着眼前的狗狗怀里抱着那只昏迷的猴子,眼睛里迸发出的那种愤怒,那种几近疯狂的状态,妞妞心疼地一下子扑了上去,一把抱住狗狗,疾声问道:“狗狗!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呷铁也跑过来蹲在狗狗的身旁,小心翼翼的问道:“狗狗,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哥哥!”
狗狗沒有理睬妞妞和呷铁。只见他愤愤地直盯着地面,嘴里喃喃的念叨:“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把他们……带到山里去的,是我把他们……带去的啊!”念到这里,狗狗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是……我……害了你们的啊!”狗狗的悲嚎震撼着山谷,震撼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看着如此悲痛的狗狗,妞妞心要碎了,心疼的泪水如雨水一般往下淌。她和呷铁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安抚住狗狗此刻的情绪。妞妞只能把狗狗紧紧地抱着怀里,想尽量能抚慰下狗狗受伤的心。
这时,那只受伤猴子在狗狗怀里慢慢苏醒过来。狗狗把猴子扶起来站好后,他又爬着来到那两只死了的猴子跟前。他抚摸着一只猴子的头痛苦地喊着:“玛嘎!玛嘎!”再抱起另一只死了猴子喊道:“卡卡!卡卡!”
妞妞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狗狗如此悲痛过,恐怕在他十多年的流浪岁月里,也没有遭遇过如此悲痛欲绝的境遇。可见他与大山里的那些动物之间的感情,是多么的深厚和真挚!妞妞感觉到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无能,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心灵遭到重创的狗狗。她走上前去,想把蹲在地上的他扶起来,就在她的手指刚触碰到狗狗的肩头的时候,狗狗突然一个反掌将妞妞推倒在地,随即怒气冲冲地跳起来,眼睛充满血丝,怒火万丈地对妞妞怒斥道:“都是怪你们,你们要什么宝石!宝石!你们怎么不要我们的命啊!”
狗狗的怒斥,犹如晴天霹雳,妞妞感到乱糟糟的头脑,像突然被被炸开了似的。她无法承受眼前的现实,她更无法想象,她全身心爱着的狗狗弟弟突然会和她反目成仇!妞妞忽然间只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一个踉跄便昏倒在呷铁的怀里。措手不及的呷铁疾声呼喊着:“妞妞!妞妞!”
狗狗慢慢转过身来,万般无奈又情不自已地看了看昏迷中的妞妞一眼,伤心的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滚落出来,紧咬的牙关鲜血从嘴角边不断渗出。这时那几只昏迷的猴子也渐渐苏醒过来了。狗狗愤然决绝地擦干了泪水,拭去嘴角的血迹,将那两具死去的猴子扛在肩上,用手牵着那几只苏醒过来的猴子和那只獐子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家门。
在众人的呼喊声中,妞妞苏醒过来,听说狗狗带着动物要离开他们,妞妞拼命地挣扎着追了出去,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狗狗!狗狗!你不要走,你不能走啊!姐姐不要那些石头了,不要了!”她一边大声地喊着,一边跌跌撞撞地追赶着狗狗。妞妞拼命追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不远处的狗狗迟疑了一下,没有回头,在妞妞悲怆的哭喊声中,在众人惊愕呆滞的目光中,狗狗背着那两具猴子的尸首,带着那几只惶恐不安的动物,愤然决绝地向深山里走去……
自从狗狗离去后,妞妞惶惶不可终日,不久便卧病不起。经医生检查,妞妞除了精神受到极大的打击之外,还有就是她已经怀有四个月的身孕了。
这下可把呷铁吓坏了,急坏了。自从红玛瑙公司成立以来,妞妞每天都起早贪黑的,忙于招聘员工、联系修路的工程队、编写公司的各种规章制度等等,非常忙碌,自然也是非常辛苦。
获悉狗狗离家出走的消息后,狗狗的父母和爷爷、奶奶千里迢迢从福建老家赶了过来。他们到了尼幕甲谷,看到原本性格开朗,快活爽朗的妞妞,一下子变得忧郁萎靡,心事重重,容颜消瘦。狗狗的家人立刻就感觉到由于狗狗的突然出走,给妞妞造成的打击和伤害是多么沉重。见妞妞整天以泪洗面,茶饭不思的样子,狗狗家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狗狗的母亲戴总放下了所有工作,整天就像个母亲那样守候在妞妞身边,亲自为妞妞喂水喂饭。
今天,妞妞的气色看起来有点好转。戴总把妞妞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用慈母般的口吻对妞妞说:“妞妞,你要好好的,打起精神,把身体养好。一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二来呢,为了等狗狗回来。好吗?”
妞妞转过脸来,用绝望无助的眼神看着戴总:“戴总,戴妈妈,你觉得狗狗他还会回来吗?”
戴总捧起她的脸,眼睛里透露出母亲般的爱怜:“亲爱的妞妞,他会的,一定会的!你这样爱他,他也好爱你们。这次炸死炸伤野生动物事件,对狗狗的心灵造成很大的伤害。等过了这阵子,在他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后,他会想开的。”
戴总的一席话,像一股暖流从妞妞心里流过,一个多月以来,妞妞的脸庞上,终于很难得地绽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随即妞妞若有所思地对戴总诉说:“狗狗在大山里流浪了十几年,正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他和大山里的野生动物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他肯定不愿意我们人类去打扰它们,更不用说去伤害它们了。”
过了片刻,妞妞把狗狗用一只猪脚引走了嘎久家的狗,用绳子拴着钩子,站在嘎久家围墙边的核桃树上把那只獐子的笼子吊出来,救獐子出来放归山林的事情以及狗狗怎样把双肩包捆扎在那些猴子背上,让那些猴子能把食物带回山里,还有就是她和狗狗上次从大桥镇回来的路上,狗狗如何用口哨模仿鸟儿的叫声,把那些鸟逗得围着他翩翩飞舞的事情一一讲给戴总和他们的家人听。
“狗狗当年走失深山,为了摘取悬崖边的野果充饥,不慎跌落到悬崖绝壁上的一棵树杈上,处在极度危险的境地。就在命悬一线时刻,是那群猴子用他们的身体搭成一道‘血肉之躯的绳索把狗狗从悬崖绝壁上救了上来。大山的冬天极度寒冷,那些猴群为了给衣着单薄的狗狗保暖,用它們的身体把狗狗围在中间抱团取暖,让他度过了一个个寒冷的严冬。在与这些野生动物长期相处,共同生活的日子里,狗狗学会了与野生动物一样的本领,也成为了它们中的一员。每年冬、春季节,在食物极度匮乏的时候,狗狗都要下山来为猴群和山上的动物寻找食物。当初我都很是不理解,我们家里有吃有穿的,狗狗怎么还要去捡拾那些丢弃的食物呢!后来我才发现,他每次把那些丢弃的食物捡拾起来收集好后,又自己悄悄地把它送到山里去了。从那时起,我就有意识的给狗狗一些钱,他就会买些包谷之类食物经常给那些动物送去。”
戴总他们一家就像是在听一些魔幻故事一样入了神。
“这些都是平时没事的时候,狗狗讲给我听的。我和狗狗之间有种灵犀,他虽然讲的不是那么清晰,那么准确,但我就是都能听懂,有时讲到好笑的地方,我们姐弟俩总会同时笑得前俯后仰。”说到这里,妞妞又难过地哽咽起来。
“我自己也知道,狗狗把那些野生动物也同样当成是自己的兄弟姐妹的啊!那天我们爆破作业,炸虚了,结果炸死了两只猴子,那是救过狗狗生命的猴子。那是狗狗的朋友、兄弟、亲人。你说狗狗怎么能不愤怒,怎么能不出走啊?关键是,狗狗认为是我们欺骗了他,利用了他,呜呜呜……”说到这里,妞妞控制不住自己愧疚又痛哭起来。
戴总他们全家人都被妞妞所讲述的关于狗狗的种种神奇行为深深地吸引住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狗狗所经历的这些离奇坎坷的人生。感叹、悲悯,痛心、怜爱,复杂的情绪让他们感慨万千。亲眼目睹妞妞对狗狗的姐弟深情,戴总及家人都感动得纷纷落泪了。
妞妞平复了下情绪后,拉过戴总的手,郑重其事地对戴总说:“戴妈妈,我有个请求。”戴总一边亲切地撩起妞妞前额的头发,一边说道:“妞妞,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我肯定会答应你的!”
妞妞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有些难以启齿。戴总看透了妞妞的心事,便用亲切的口吻问妞妞:“你是不是打算要放弃玛瑙原石这个项目?”
妞妞惊异地抬起头来,用一种疑惑为难的眼神看着戴总。她不知道戴总怎么就一下子看透了她的心事。
戴总拉起妞妞的双手,用坚定的语气说道:“妞妞,你的心事我知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为了狗狗,为了大山里的那些生灵,我愿意放弃这个项目。虽然我们前期投入了巨资,但是我们可以放弃采矿业务,改做其它方面的业务呀!对于那些珍稀的野生动物来说,龙头山一带,已经是它们最后的栖息之地了!”
听了戴总的表态,妞妞已经感动得泣不成声了。对于戴总的家族公司来说,那可是上千万元的巨资投入啊!妞妞深感愧疚,觉得自己太亏欠戴总他们一家了!她深感无地自容,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出来该如何弥补这天文数字般的经济损失,不知道今生今世如何报答戴妈妈的大恩大德。妞妞内心纠结,心烦意乱,她一直低着头,内心积聚万般苦衷。
戴总不停地抚慰着她,用亲切的口吻说:“我打算放弃这里的开采权,并请求当地政府把这里规划成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为了这里的野生动物和自然生态,就算是座金山银山,我们作为地球一份子,永远不对这里进行开采而加以保护!”
听了戴总坚决的话语,妞妞的内心豁然开朗了。她由衷地钦佩戴总,这位戴妈妈不愧是一位有远见,有气魄的企业家!她握住戴总的手,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激动不已的她纠结了半天,最后就说出寓意深厚的两个字:“谢谢!”
尾声
第二年初春,妞妞生下了一个七斤重的男孩,呷铁一家这下终于有了久违的笑声。
春寒料峭,乍看到处仍是冬日的憔悴,可广袤的山野间,不经意中却已经有了一簇簇零落的花束在次第开放……
为了庆贺妞妞家孩子满月,戴总一家又从福建来到尼幕甲谷。这天晚上,他们欢聚一堂,祖孙四代其乐融融。
第二天天刚亮,戴总就进了妞妞房间,来帮助妞妞给孩子浣洗。妞妞和戴总一边说笑着,一边为孩子洗漱。她们俩被活蹦乱踹的孩子逗得哈哈大笑。洗完澡,戴总转身拿毛巾给孩子擦拭身上的水,不经意间,她看到妞妞房间的屏柜上摆放着以前未曾看到过的,一个像孩子造型的柿子红的玛瑙石,旁边斜放着一大束紫粉色的杏花,那束杏花娇艳无比。戴总随即问妞妞:“哇!这束杏花是从哪里摘来的呀,好漂亮啊!”
妞妞抬起头来,看到那束鲜艳的杏花,一时被惊呆了。“狗狗!是狗狗!狗狗回来过了!”妞妞猛然站起身来,激动得几乎癫狂地喊叫着。
戴总被妞妞这突如其来的异样举动吓呆了,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妞妞已经把孩子塞在她怀里,赤着脚,急冲冲地跑下楼去……
妞妞光着脚,披头散发,蓬头垢面,一口气狂奔到离她家足有两里路远的那个峡谷的岩边。
望着空旷的崖谷,妞妞的眼前似乎到处闪现着的都是狗狗熟悉的身影。远远的,那棵傲然挺拔的老杏树,今天依旧是繁花似锦。此时,那轮初春的太阳刚好露出东边的山梁,那道金子般的阳光正好映照在满树的紫粉色花朵上,恍若一簇升腾的火焰,晶莹绚烂。妞妞分明看到狗狗带着那群野生动物从那道绚丽的光影中笑盈盈地朝她走来。他的笑靥是那样灿烂,那样亲切迷人。这时一只山雀“啾”的一声从妞妞的眼前掠过。恍惚中的她定了定神,意识到刚才只不过是她自己的幻觉。望着这寂寥的山谷,感觉自己心爱着的狗狗或许就近在咫尺。怅然失落的妞妞,满腔的爱怜和委屈令她百感交集,禁不住鼻子一酸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狗狗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
山谷里,微微的有阵阵清凉的风吹过,四周寂静得只能听见妞妞自己的心跳咚咚作响。妞妞望着这寂静的山谷,望着对面这座沉寂的大山,把她憋屈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爱和怨,积聚成一腔惊世骇俗的呐喊,向着这深邃空旷的山野奋然吼出:狗狗!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