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云女

刘琴

柳树街

柳树街好冷，连云也被冻住了。

除此之外，还有冻梨、冻柿子、冻红肠、冻糖葫芦等。时间在这里停止了，每个人都不会变老，孩子们也不会长大。被冻住的东西要悄悄移动，才不会被发现，连人也是如此。但柳树街的采云女除外，她们肩负着不一样的使命。

在自然界中，存在着这样一种现象：云遇到一定高度的气压，就会凝结成雨。天气一冷，雨滴就会变成雪花；雪花落到地下的时候，会凝聚变成冰。冰遇热，又化为溪流，在奔腾的过程中变成水蒸汽，又变成云，周而复始。但在柳树街，云是大朵大朵的雪花，慢悠悠地飘到了地上，雪花是小朵小朵的云，可只有采云女才能让雪花逆转成云。

柳树街虽然叫柳树街，但它其实在地底下。这里常年只有一个季节，那就是冬天。地上冷冷清清，大雪覆盖了整个街面，几乎看不到几棵柳树。就算看见了，也是稀稀疏疏的一两棵，上面光秃秃的枝丫，被雪花覆盖，偶尔露出一两片枯叶子。但在这样的柳树的地下，却是根系繁多，住着一户户人家，他们依靠煤炭生火取暖为生，柳树街的采云女也从这一户户人家里出生。

在柳树街的树下住户里，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当女孩出生那天，她家的窗户上，会跑出一朵云，只要女孩抓住这朵云，她就被赋予了特别的身份：采云女。采云女一生下来就肩负着为柳树街的居民寻找新能源的使命，但女孩的父母会从此消失，消失前只能给孩子留下一个名字。

传说，最优秀的采云女能倒流时间，当她找到父母留下的名字，就能发现地下世界最强大的魔法，从而改变整个地下世界。但从来没有人做到，于是采云女日日采云，汇聚能量，世界依旧在柳树地下，地上飘满了雪花。

枯枝漫漫，雪花满满。顺着低矮的阶梯，可以看见门口有两个冰雕做成的大门，人们在地底下生活，他们挖地下的煤，燃烧曾经的光，但是现在煤已经不够了，于是人们修改规则，用云照明，这也就出现了采云女。

采云女们用柳树的根编织出篮子，漫天的云变为雪花，落到地上，她们就站在门口，透过厚厚的冰，把云抓起来，用来烤火，供人照明。

采云女

有个采云女，今年9岁。这个女孩生下来就以成为最优秀的采云女为目标，她在街坊邻居的照顾下长大。此刻，她正前往中央街考试，决心找到新能源，见一见自己的父母。

中央大街在北方的北方。这里挂着太阳，但是雪没有融化。地上没有流动的水，都是冰。树叶脱落，才能生出雪花。采云女们把云抓起来，用来发电、开车、生活。所以天空是蓝的，没有云朵。年尾，她们把抓来的云做成烟花，又放回天上。

考试很顺利，她考了第一名，如果不出意外，她可以成为这一代采云女里最优秀的女孩，但是采云女总是觉得很空，好像缺了点什么。

“这其实不是云朵，这只是煤完全燃烧产生的蒸汽。煤总是会被用完的，如果没有别的办法供热，我们就会被冻死在地下。你需要做的，就是守好这个秘密，假装自己是个采云女，假装自己可以去地上，从而为我们研制新能源争取更多的时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不停逃跑，汽车变成大鱼，从冰泉洞进去又从河流里出来。当她睁开眼，又想起面试官和她深度面谈的内容。“会有更多的人因为寒冷而死去，但我们会保证你的供暖，不要急着拒绝入职，我等你回复。”

或许在更寒冷的地方，照亮他人的采云女，才需要更多温暖。她感到十分无助，一直以来她以成为最优秀的采云女为目标，是因为有人告诉她，做到后可以拿到名字，获得最强大的魔法，让时间倒流，看见自己的父母。

但是此刻有人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采云女想不明白，不肯起床。直到中午十二点，到退房时间了，旅馆的老板过来敲门。

“大老远来考一次，多不容易呀，你该到处看看。”临走的时候，老板说：“你可以去博物馆，很不错的。这边有青鸟，飞起来很好看。”

四仙子

“在很久以前，我们其实并不生活在地下，那时我们过着不一样的生活。”采云女去了博物馆。得知她的身份后，工作人员给她说起一个故事：“变化的起因是这个地方被下了诅咒，冬天永远存在，人们不能拥抱，春天不会开始。”

传说，那时候，人人都生活在地上。陆地上，有春夏秋冬四个仙子，每年年尾时，人们都会给他们祭献供品，以祈求来年的祝福。人们心里都更喜欢春夏秋，唯独不爱冬，认为它没有用处，还要所有的鸟儿作祭品。于是年尾祭祀求福的时候，人们给冬仙子摆上残缺的青鸟作祭品，祭台被车撞倒，青鸟被折断翅膀，无法起飞，人们只是观望，没人出手拯救。

夏仙子给予人类火热的太阳，秋仙子給予人们丰收的果实，冬仙子察觉到自己被厌恶，他很生气。他察觉到人性深处的冷漠，于是下了诅咒：这里的冰雪永远不会融化，春天柳树不会发芽，夏天太阳晒不化积雪，秋天果实覆盖冰霜，冬天冻土冻住希望。鸟儿无法飞翔，人们永远不能拥抱，否则就会变成冰雕。人们只能生活在寒冰之中，自身也成为寒冰的一部分。

春仙子因为要给女孩讲睡前故事而姗姗来迟，她无法解除这个诅咒，于是她改变了自己的祝福：人与人拥抱虽然会变成冰雕，但是他们会有一个云朵一般的孩子，云朵会带领人们回到起点，长大后发现更为强大的魔法，那是破解冬天的关键，是最新的能源。

音乐台

“打开门窗，青青的柳树上，云儿飘荡。抓一朵云儿，做成青鸟，就像我，轻声歌唱，伴你枕入梦乡。黑夜里，驱散噩梦，为你带来夜光。”

远处甜美的歌声响起，跟着歌声，采云女继续前行。她发现，博物馆原本是个小木屋，后来改成音乐厅，她听见音乐，有鸟的叫声，听起来很熟悉，她一点点想起了从前。

可是，人与人总是有时差，往事只剩一点。吊灯温暖，融化凝固的音乐，展现从前。北方有暖气，是因为他们烧煤，大地的光被挖掘出来。由于资源有限，人们争抢起来，整个世界都变得寒冷，人与人之间变得冷漠而自私。天黑得越来越早，光被人们燃烧用来取暖，他们却忘记了自身的可能性，自己本身也可以做个温暖的人。

“我们生下来，就应当成为采云女吗？我们天生就应该生活在地下吗？”采云女开始思考，“不是的，并不是的，我们应该有选择自己生活的可能性，我们可以自己去定义工作，去尝试更多可能。我想去地上，看看太阳和柳树的模样，去寻找新的能源。”

“打开门窗，小小的你身旁，云儿飘荡。抓一朵云儿，编织梦网，就是我，张开双手，为你拂去早霜。醒来时，炊烟袅袅，为你指引归方。”

随着音乐走去，采云女看见路上有座冰雕，一个女孩子跑去拥抱。不久，冰雕开始悄悄滴水。她走过去，看见抚摸后的冰雕上出现一行字：“抵御严寒的是温暖人心，拥抱可以化解寒冬迎来春天。”

画展室

跟随着音乐，采云女来到画展室，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绿色的山水画。

看着墙壁上的画，她不知不觉热泪盈眶。泪水会让人心变成冰晶，但在这里无妨。在这间屋子里，采云女落下眼泪，她看见了鸟儿、父母，还有曾经的家。在壁画上，是一大片一大片森林，音乐如流水，往事重现。

采云女终于发现，自己为什么觉得空空的了。在很冷很冷的地方，要有温暖和爱，才能生活下去。她想救活自己的爸爸妈妈，所以把自己的心冰冻了起来，但也因此失去了看见春天的能力。当心开始流动之后，她看见身边太多的人因为没有取暖的煤炭而冻死，她抓起一朵云，传递了自己最终的决定。

“我知道外面真的很冷，但是或许，它并没有那么可怕。当努力去感知春天，感知他人的痛苦时，就会更加坚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决心。”采云女在写给主考部门考察人员的回函中说，“打开窗，寻找新的出路，我或许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采云女，我希望用自己的方式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点。”

于是她敲碎了冰门，一丝丝寒气漏了进来，她继续敲，努力走出地下，来到地面。她走出屋子，发现外面有很多行走的冰雕，原来只要做好保暖措施，人们就不会冻死，她和他们滑雪、坐滑滑梯、拥抱生活。原来人们并不是只能呆在屋子里的，我们可以走出去，去和他人交流玩耍，还有拥抱。

采云女情不自禁地跑去拥抱雪人，它们让人感觉那么熟悉。忽然，冰雪消融，冰雕开始融化，显现出父母的样子。她紧紧地和父母拥抱在一起，时间再次流动，离别和冷漠让世界充满了寒冰，但是亲情和温暖让她回归。

父母呼唤着她的名字——“伊春”。

春伊始

“伊春。”随着这声呼唤，伊春睁开了双眼。

当伊春睁开眼才发现，她没有离家，她只是沉睡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小女孩在家里练习着歌曲，她看见伊春醒来之后，就跑过来紧紧地抱住伊春。

小女孩说：“伊春，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了。我们的爸爸妈妈，还有这只青鸟，也是你的家人。我们会一起长大，自由选择，飞到很高的地方。”

伊春想起父母，想起了那个冬天。父母本应该回家，但为了避开一个横穿马路的小女孩而车祸离世。当小女孩的家长赶来时，父母已经去世。他们收养了伊春，但伊春一直活在那个冬天，她以为只要冬天不过去，父母就没有去世。

直到在梦里听见那首歌，那是母亲给她唱的摇篮曲，呼唤她醒来，伊春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她睁开了双眼。她看见“妹妹”拥抱着她，看见女孩當时奔跑是去拯救青鸟，心中重新燃起了温暖。

《采云儿》在指尖流淌：“打开门窗，青青的柳树上，云儿飘荡。抓一朵云儿，做成青鸟，就像我，轻声歌唱，伴你枕入梦乡。黑夜里，驱散噩梦，为你带来夜光。打开门窗，小小的你身旁，云儿飘荡。抓一朵云儿，编织梦网，就是我，张开双手，为你拂去早霜。醒来时，炊烟袅袅，为你指引归方。”

当她打开窗户，醒来，她就回到了自己的家。冰雪融化，树木变得又高又直。枯叶飘落下来，变成了一只青鸟，翅膀受伤了，但是它仍然努力地飞翔，飞到树上，一排排，成为一片片新芽。柳树街的柳树在心中长大。

如果，我们不能接受死亡，就无法迎来新生。勇于结束悲伤，敢于开始希望，当我们肩负起使命，真正彼此拥抱，就能解开冰雪的梦，打破冬天的诅咒，时间流动，最终找到魔法的密码，其实它一直都在身边。

伊春，是春天开始的地方。

（责任编辑/孙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