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然
槐之可爱,一如为人父母,为儿女遮风挡雨,却不喊苦。所受之恩,深比东海,阔如天地。穷其一生,也无法偿还涓滴。
——题记
我的老家是沂蒙山区一个普通的小山村,这里的丘陵大多土地瘠薄,槐树是随处可见的。老槐树是村子唯一的标志。我很小的时候,它就老了;我成年了,它还是那样。我曾经不止一次问过村里的老人,但都说不出它的年龄,看来是有些年头了。三个人不能合围,中间老死的木质,一点点烂了,朽了,形成一个宽敞的树洞。像个饱经风霜的老妪,佝偻着身躯,宽大的外衣下面腾出了巨大空间,随时可为儿孙们遮风挡雨,消惊去忧。虽然没有盛年时的苍劲有力,但它那稀疏的、虬曲蜿蜒的枝条依然顶着苍翠,年复一年地演绎着发芽——开花——结果的轮回。
四季轮回,万物始末,花开已凋,人亦聚散。小时候,每年正月十五,老奶奶总要我送一盏灯到树洞里,并叮嘱我:千万不要伤着它,它是祖宗传下来的,是我们的族神。有老槐树就忘不了根,我们是从山西省阳城县来的,那里有一棵老槐树,树走人走,树旺人旺……每听一次老奶奶那悠长的故事,我们对老槐树的敬畏就增加一分。
春天,我们口含一片嫩叶,演奏出童年的欢乐和向往;夏天,槐花铺满院子,飘落到水缸里,花香滋润了我们的三餐;秋天,落叶堆积在院子里,我们用它烧水蒸饭,槐香便弥漫了屋子,附着袅袅炊烟走遍全村;冬天,我们摘下成熟的槐铃铛(槐树的种荚),砸碎,揉软,团成流星,轻轻一抛,它就飞上天空。那五颜六色的尾巴,拽着我们的梦想飞呀,飞呀,从来没有疲惫的感觉。
村里人从出生就是闻着槐花的清香长大的,夏天都在老槐树的密荫下乘过凉,都听过许多老槐树的传说。老槐树的根深扎在小村的土地里,也走进了每个人的心灵深处,就像一把巨伞罩着这方土地。老奶奶走了,我长大了,现在又离开县城去上大学,心里却始终保持着对家乡老槐树的崇敬。每次回老家,不管多忙,总想到老槐树的大洞里,尽情地回味,就像依偎着老奶奶那温暖的怀抱,倍感亲切、惬意。
槐树就是有神,在老家的时候我享尽了它的温馨。它们不择地势,不讲条件,凭着顽强的生命力和积极向上的精神一次次征服了国人,让那些娇贵的洋花、洋草和洋树刮目相看。在楼宇间,它抬头挺胸,生機勃勃,为居民消除噪声,阻隔污染,不断创造着新绿;在街市道路两旁,它亭亭玉立,高擎华盖,满面春风,为行人抵挡烈日和风雨,让人们尽情地休憩、娱乐。不管在哪里,那欲滴的翠绿,淳厚的槐香,总是给人舒适,让人满足。
槐树尽管个头不高,没有杨树伟岸,但是寿命很长,可以与松柏、枣树相媲美,而且用处很大。每到五月时节,槐树开出了洁白的花朵,花繁似锦,香气荡漾,蜂飞蝶舞,令人心旷神怡。然而,花香花美还不是槐花的全部,让人更为赞叹的是,槐树的朵朵洁白色花絮可以做成各种名糕佳肴,制取各种花香型香料。更让人欣喜的是,它的花是上等蜜源植物。当槐花盛开之时,成千上万结队成群的蜜蜂纷纷涌来,吸吮花的蕊汁,酿造出淡雅清香、甘甜可口、营养丰富的槐花蜜。作为一种高级滋补品,槐花蜜驰名中外,在国内外市场上久负盛誉。
了解了槐树,我对它更增添了一份敬重之情。槐树默默无闻地生长着、繁衍着、创造着,它索求于人的是那样少,奉献给人的却那么多。它风雨不避、枯荣不惊,奉而无取、惠而无言,如同一位德高望重的古贤,令人肃然起敬、高山仰止。
读过茅盾先生的《白杨礼赞》,我觉得白杨树确实可贵,然而家乡的槐树也不比它逊色啊!经历了风霜雨雪而不惧,无论身处何处都不惊,不管怎样使用都不怨,它的高尚和无私奉献深植于它深爱的大地。我爱槐树,我爱它坚韧不拔的毅力,更爱它无私奉献的精神,它在我的心中一直散发着浓浓的槐香。
正如《人世间》所唱:“草木会发芽,孩子会长大;岁月的列车,不为谁停下。”老奶奶如有知,当以子孙为荣;世人如已知,定能循香而至,融入茶香中。
(责任编辑/孙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