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烻
指导老师 史超凡
轻舟欸乃,不觉间我已至暮年,沿着爬遍青苔的石阶,攀上心底的高墙,朽木般布满皱纹的手将砖头一块块搬开,记忆的帷幕慢慢拉开。
初次见到他,是在云霞明灭的武夷山巅学堂,他的声音温和儒雅,带着淡淡的江南水汽。我在同窗们的交口称赞中知晓了他的名字——柳永,而我更喜欢称他三变。
三载同窗,有一日,他告诉我,他欲北上去看看人们口中的汴梁,问我愿不愿同往,我欣然应允。轻舟之上,他矗立船头,脸上洋溢着明媚又自信的笑,许是知道一身才学即将有用武之地,喜不自胜。
当时正值中秋,三变在孙大人堂口一挥而就,《望海潮》横空出世,词中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楼船箫鼓、浩渺烟霞令闻者如醉如痴。杭州城的歌女依词谱曲,夜夜传唱。
然而不久后噩耗传来,孙大人告老还乡,原本可以直接入仕的三变成了无依无靠的赶考举子。虽然他脸上仍挂着笑容,但达观中夹杂了些许苦涩。他平步青云、报效国家的壮志豪情,仿佛全部化作江南的一蓑烟雨,在未来的路上若隐若现。
我与三变再次背起行囊,终于来到了汴梁。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让他名噪一时的《望海潮》,竟换来了皇帝的嫉贤傲士。“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才高八斗的三变竟名落孙山。
我替三变不平!学富五车之人为何无用武之地?年纪轻轻便学贯古今的三变不该只是身无半职的白丁。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鹤冲天·黄金榜上》一出,龙颜震怒,奉旨填词成了三变无法逃避的命运。自此,他流连于风花雪月之间,用妙笔书写汴梁的盛世风光。
三变不甘心,决定离开这个伤心地。出发那日,我去送他。北方的雨淅淅沥沥,这一别此去经年,不知重逢會是何年何月。我想助三变一臂之力,无奈仅任一小职,不能让他大展身手,只能看着他把栏杆拍遍。
听闻三变后来参加春闱名落孙山,又辗转苏杭两地,名声大噪,却仍无人赏识。其他文人轻他、污他,说他难登大雅之堂、胸无大志,甘愿随波逐流。只有我知道他有多无奈,他只是生不逢时。
后来,三变求得些许功名,出任了几个小职,其中最响亮的名号——柳屯田,百姓赞不绝口。
再见之时,我们苍颜白发,相对无言,眼中早已没有当年轻舟之上的潇洒与豪放,唯有冷落清秋时节的惨淡泪眼。
三变,你是写尽汴梁万千繁华的词人,是倾听市井百姓心声的知己,是造福一方百姓的父母官,更是我苦闷又不得志的友人。
如果下一世还能相遇,我一定与你再结知己,畅谈古今。
(责任编辑/李希萌)